蘆湖戀 第八章 大拜年了

作者 ︰ 13695330403

每一個人,都會做夢。每個人所做夢的內容,也不盡相同,光怪陸離無所不包,無所不容。

做夢可以說,是每一個人生來就有的本能。也是人之所求,人之所願所想所盼。夢境也是會隨著身體周圍,動態和靜態的環境的影響,而左右著。比如,人在睡覺的時候,渾身出滿了汗水,做夢的人,就會常常出在水中游泳,或是沐浴。如果,床的一條腿,沒有墊牢靠,搖來擺去的,處在夢中的人們,則常常會是在大海上,或是江河湖汊中,搖來晃去的船上。如果,沒有過類似體驗的人,可以把自己的一條床腿弄活絡了,試一試。再如夢中的人,急著到處找廁所,要解小便的時候,一定是讓尿憋得。這時候有兩種情況,一是讓尿,憋醒了;二是好不容易尋著一處牆角什麼的地方,痛痛快快地解了小便。醒來的時候,這泡尿準是灑在了褥單的上面!這一種情況,大多是在兒童時代,才會發生的。大人一般都會讓尿憋醒,在特別勞累的時候,大人有時也會發生這種情況。每個人,從小到長大的過程之中,差不多都會有過類似的經歷。因故,古語雲,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俗語也有「夢是心頭想」的說法。

當然,也有像夢見鯉魚肥豬,而後幾天,發一筆大小的財的境況。還有夢見蛇逐牛抵,而後也有生病和倒霉的。另外,心特別清淨,家里又做下善業,有過不為人知的施舍,子女高考,有的夢見聖賢醍醐灌頂,或難題答案;病人會夢見神人療疾,夢吐黑物,排除便溺,而後痼疾漸輕至好。還有,修養素質高的人,或是深山古剎里少欲無求的大德,會夢見即時和後幾天幾年,身邊及海內外,甚至寰宇內的雨晴,等的天象。後者則屬于先知的範疇。在人群大德中,是極其少數的!

王大力和王小力,兩個人在大隊部里,看了會彩電里,播出的中央電視台春節聯歡晚會。沒有看到半夜結束,就回了家。夏天在外邊放,空場上,臨近村的人也來看,都不擁擠。冬天只能在兩間屋里,人一多就擠得喘不上氣。莊里不少戶買了電視,黑白的多。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大小的村里,彩電不多,三五台一兩台。少數幾個條件好的有。這樣的家庭,忌諱多,大人孩子願意去的也少。姥娘妗子紅燕三個人,有說有笑地包著餃子,把到家也想插手的王大力和王小力,哄了出來。說你們浪小子的,燒火做飯涮鍋洗碗的,做不得,省得往後讓老婆欺下怕婆子!家里的男丁,是家里的頂梁柱和依靠,平時髒累的活,他們干。女人們但能做的活,就不讓他們插手。天又尚早,二人就回到東院。躺在床上,抽著煙,看了會雜志,看到緊要處,後一頁不知被誰撕掉,內容接不上了,王大力就把書扔一邊了。說實在的,農民的錢,汗珠子摔八瓣換來的,都糊了口。買閑書訂報的很少,藏書的更是鳳毛麟角。偶爾有幾份書報雜志,也是從隊部傳出來的。也都傳看多少遍,少皮卷角缺頁的,內容往往連貫不起來。

王大力二人,一會兒迷糊過去了。處在熱戀之中的王大力,在自己的夢境中,讓周圍,一陣緊似一陣的,逐漸響起來的除夕之夜的鞭炮聲,牽引著,正一步步地進入,自己不知設想多少遍的婚禮之中去。他正從小車里扶下一身婚妝的蘆蘆,在圍上來的村人及親戚們的簇擁下,牽著蘆蘆的手,向布置一新的新房里走了來。王大力和蘆蘆的頭頂上,炸響的喜鞭的紙屑,飄散著。火藥燃燒的硝煙,也幸福地彌漫在他倆的周圍。

「大力,小力,起床啦!」外面的紅燕,急促地拍打著屋門,喊叫著。

被叫醒過來的王小力,下了床,趿拉著鞋,來到南側靠窗的王大力的床邊。將仍然呆在美夢中的王大力,推醒了過來。

王大力極不情願地從夢中醒來,睜開有些朦朧惺忪的眼楮,听到外面漸密起來的雷子聲,忙抓起枕頭邊的手表看看,著急地喊道︰「哎呀,都快三點啦!」王大力這才從剛才的美夢之中,真正清醒過來。「說好早起來搶年的嘛!紅燕,我們就去和姥娘妗子,煮餃子的!」王大力匆忙下床,一邊往身上穿著衣裳。

「你們兩個吃和尚,光出上兩張嘴,等著吃就行!下包子,俺都煮好啦!單等著你們倆,去放雷子的呢!」說完,紅燕轉身跑回西院家里去了。

王大力和王小力,穿好衣服,又匆忙地洗漱著臉,對視一眼,慚愧地笑了。這一笑不要緊,正刷完牙含著水在喉嚨里,打嘟嚕的王小力,咽了口,又急著往外吐出後說︰「大力哥,今年年五更的雷子,輪著你來放了吧!」

王大力又手拿鏡子木梳,一邊梳理著一頭鬒密的鬃發,還不忘了欣賞門神上的書法。聯句是平常一般的「一夜連雙歲,五更分二年」,那幾個字寫得不錯。知道年年找,從小教過自己的王海生老師寫的。這退休在家,沒事了,也就過年寫對子時,人們還想起他。比自己姥爺還大一輩,自己也是喊他一聲姥爺的。

「嗨,咱們兩個,誰放都一樣!」王大力說著,和王小力出屋鎖門,小跑著進了西院。

各家門戶過日子,都有自家的傳統和習慣。王耀堂家過年,就不和有的主樣,攉弄得一家整夜不睡,將到半夜十二點,就搶年放雷子。放完雷子,吃了下包子,出門拜年又早,熬不住的,還得再睡一覺起來。硬撐著的,到拜年時,整個人看上去,又無精打采的。把個好端端的囫圇年,過成了北鄉里坐的酒席,成了兩半截的啦!在蘆蘆家鄉坐席即如此。來了客人坐下,先上果碟點心,面條水餃的,不知道的,一頓猛嗆吃飽。等一會兒,撤走果碟,才上十大碗幾大件的魚肉的。早吃飽的人,大呼上當,看著魚肉的,卻是享用不進了!王耀堂家則一直秉持著,過年不早起搶年的習慣。這樣,在拜年前早一點起來,下餃子、放雷子、敬天祭祖、吃飯後,接著拜年。把個年過得緊張、連貫、歡歡樂樂地一氣呵成,那有多恣啊!

王大力在姥爺熱炕頭上的褥子底下,模出夜來後晌就炕在那兒的一掛長長的鞭炮,系在準備在門後的一根細長的竹竿上,出來遞到王小力的手上。並說︰「小力,你來放吧,等一會兒我給你點!」夜來後晌是土語,即昨天晚上的意思。

王小力還是推讓著說︰「去年年五更的雷子,我放了!今年的,輪著你放!」

「不,以後,我不和你爭著放年五更的雷子!」王大力還是將細竹竿塞到王小力的手上。王大力不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在這個家里,他知道,自己和王小力,是不一樣的。舅舅妗子在小力有過錯時,又打又罵。對自己,舅舅妗子卻處處加著小心不讓他看出來,待他和王小力不一樣。越是這樣,王大力就越是覺得,舅舅妗子還是把自己看成一個外人!從走出童稚的十多歲,他就不和王小力爭著放雷子。王小力也很曉事,也倔強,堅持一人放一年。讓到末後,總得有個人來放。也是讓大人安心,就一直遵循著,一人放一年。年五更的雷子,都是家里男丁放。沒男孩的,由父親放。沒有父親的,也得過年,女眷膽小,大多掛院樹上放。如果,家里有兩個一般大的男孩子,都爭著放年五更的雷子,非打破頭不可!大人就給分開,一人放一年。

王耀堂搬著一張小飯桌,安放在屋門口右側的天地上。逢年過節,敬天祭祖時,都在這兒進行。故稱這兒為天地。听了王大力和王小力彼此謙讓的話,王耀堂說︰「咋的啦?不爭了!小的時候,你倆得為爭著放年五更的雷子,都爭破了頭。沒有辦法,才給你們分開,輪著一人放一年的!」

平時兩家各燒自家的火,各過各的日子。而每年初一清早這頓餃子,新年的頭頓飯,為了和睦和喜興,兩家都是在一起吃合飯。

妗子往公公放好的飯桌上,端來水餃碗,也笑著說︰「大力說上媳婦懂事,成大人了!」

紅燕拿著一把筷子,擺放在母親放好的餃子碗下。之後,又去和母親從火房里,往爺爺的北屋里,端著煮熟的餃子。

姥娘在自己屋里,掃掃這兒,抹抹哪兒的。盡管桌廚椅櫃和炕褥的,都拾掇多少遍,挺干淨了。一雙裹了的小腳,一刻也不得停閑。

王憲法在院子的南邊,擦著一根火柴,引燃一捆谷秸。剎那間,整個院子,讓火映照得亮如白晝!王憲法又端來餃子,往火里扔了幾個。問起,也沒有人說得出,這里面有個啥典故?現在,已經裝上電燈,院子里也拉著了門燈。可是,除夕之夜,燃放谷草的風俗,至今,有的有老人的家庭,還仍然保留著。這大概是在原始社會里的人們,點起火來,取暖和驅趕野獸,而一直延續下來的吧!說是祭火神的,也站得住腳!會使用火,是人類進化過程中,一個里程碑!會使用火,才讓人告別了茹毛飲血的動物習性,而稱其為人了!可見,中國春節的文化風俗,是多麼地深入炎黃子孫的骨髓,多麼的源遠流長,多麼的根深蒂固,而富有傳統的生命力啊!

王耀堂在天地前的小飯桌邊,將手上點著的幾柱香,插進個盛了小米做香爐的茶碗里。又將手上拿著的一沓黃紙,折疊得就像古時的大臣面奏皇帝時,雙手拿著的朝笏一樣,朝頭指上的青天煞有介事地舉了舉,嘴里還念念有詞︰「天爺爺,地女乃女乃,家千老祖門,過年了,來家和我們一起過年吧!保佑俺們一家人,平平安安順順利利,身體健康!我在這兒給你們拜年啦!」王耀堂的口里,說著往年從老人們的嘴里,傳下來的千百年不變的詞兒。之後,將手上那疊黃紙點著,回頭和在天井里早已準備好,等著放鞭炮的王大力和王小力說︰「你們放吧!也好給老天爺去個信!」

「唉。」王大力和王小力听了,相視會心一笑,似能理解老人的一番苦心似的。王大力即刻打著手上的打火機,將火苗子湊上另一只手上抓著的鞭炮的信捻子,並引著了。院子里瞬時,即如機關槍似的,  啪啪地響了起來。

姥娘一邊在屋里嘟囔開了︰「早先的老人們,是咋尋思的來?還請老天爺一塊下來過年哪?這一通放雷子,還不把家千老祖門,呲跑了才怪啦……」

在炸響的鞭炮聲中,王耀堂沖著地上那堆燃燒的黃紙,跪了下來,虔誠地磕著頭。在年五更的時候,年齡小輩份小的,給年齡大輩份大的磕頭;大的給老的磕頭,老的則給天地和家千老祖們磕頭。這又是一個,一年年延續下來的更改不了的規矩!

王憲法則在家里各個大小的屋門口,焚燒著紙錢,敬著門神。

王耀堂是一個,有著幾十年黨齡的老黨員,老支書,可以說,是一個唯物主義者吧!他之所以每年這個時候,都如此模樣地燒紙、焚香、磕頭、敬天祭祖的,除了從小耳濡目染地看到,長輩們都是這麼一年年地過下來的以外,他還以為,像過年這麼隆重的節日,不同于平常。要是少了這一道道的工序,這年就減少了些許的分量,就不成其為年了!過年時,燒紙、點香、敬天祭祖的,在中國人的心目中,被當成了一種春節時必須做的儀式;成了一種,中國獨有的春節文化!

王耀堂作為一個上了年紀的農民,雖然是個黨員,在唯物主義、唯心主義、無神論者之間的概念,不能不說是模糊的,至少是不那麼清晰的!在他的心里,又確確實實地有一尊神!他活了七十幾年,感覺還沒有活透看穿。他只是時常地覺得,這個世間的一切的事物,有時會有意無意地陷入一個輪番循環的過程!這個龐雜的社會,雖然是永恆的不變的!恰恰相反,多變和無常,成了永恆和不變的鐵律!一個人或是一個家族的命運,又會常常陷入一股不能自拔的漩渦之中,常常不會因為個人的意志,而忽左忽右的!一個人,不是隨著生活經驗的積累,和人生閱歷的豐富,而變得無畏和大膽。相反,王耀堂卻覺得,人是越活越小心,越活越小膽,越活越謹慎!即使是這樣,誰家的大門上,也沒有掛著無事牌。天災**,年年出,天天有,層出不窮,連連不斷!

紅燕雙手捂了耳朵,看著王大力和王小力,放完了那掛長長的鞭炮。一家人,一同進了爺爺的屋里。

紅燕和母親、女乃女乃,將白菜豬肉餡的餃子,舀在青花的白瓷碗里,端在屋地當央的飯桌上,餃子碗邊上,各放一雙干淨的筷子。幾個婦女,在下邊的飯桌上。過年時韭菜,當地沒有,販子從有大棚的地方拉來的,貴到兩三塊錢不說,還女敕得不經煮。白菜是自家種的,不用花錢。所以,過年時,不是特別講究,家庭條件特別好的,才買韭菜。餃子餡,大多家庭,還是用白菜豬肉的。

豬肉和白菜,是人們永遠也吃不夠的!古代文人也說,百菜還是白菜美,諸肉還是豬肉香!

靠牆的八仙桌子上,則擺了酒菜。王耀堂父子等會分做兩邊的八仙椅子上。所謂的八仙桌椅,即是方桌和圈椅子。早年間傳了幾輩的,椅背上刻有龍、蝙蝠和祥獸的圖案。雕刻精美,刀工精細。當年,非一般工匠所做。王大力和王小力,等會各拉一個杌子,坐桌子邊上。這是講究的家庭,吃餃子前家里男丁,喝頓小酒。也是擺個譜,和顯示一下和別家的不同。酒菜不撤,等會來拜年的,要讓酒喝。一般的主戶,則不講究這些,放完雷子,家人拜完年後,即吃飯出門拜年。

餃子雖然盛在碗里,卻只能在晚輩們,給長輩們磕完頭,行了拜年禮之後,才能吃。不能等吃完餃子,再去給長輩磕頭!這是萬萬不可顛倒的!有時,多是

七八十幾歲的男孩子,放完雷子進了屋,借著過年的高興勁,把給長輩磕頭的事,忘在二門子後頭,捧起餃子碗就吃。這時,長輩會用咳嗽聲來提醒的!咳嗽聲還不起作用的話,長輩就會臉色不好看地直接開口說!在過年這樣的喜慶團圓的氣氛中,長輩即使有氣,也會壓一壓,不會發作出來的!在此時,沒有結婚的本家的妮子們,是無須跪下給長輩磕頭的;等到婚後,和自己的男人一道,給公婆家的長輩磕頭。先是王憲法夫婦,跪了下來。磕頭順序,也是要分長幼的!

「爹,娘,我給你們二老磕頭拜年!」王憲法。

「爹,娘,俺也給你們二老磕頭!」紅燕母親。

「嗯。」王耀堂。

「磕吧磕吧!」紅燕女乃女乃。這個時候的長輩,欣然接受著晚輩的敬拜。

王憲法夫婦剛剛起來,膝蓋上面跪上的土,是不會伸手打撲的,只能任其自行滑落。像把土打撲掉了,就像打撲掉了自己一年的幸福似的!另外一個主要的原因,是讓人看到,自己的膝蓋上沾滿了土,也說明自己在給人磕頭的時候,是實鋪著地跪下去的。有的人,膝蓋上面干干淨淨的,沒有沾上多少土,會讓人開玩笑地說上一句,這個人不實誠,跪下磕了一早晨頭,膊拉蓋上連一點土都沒有!膊拉蓋是土話,指的就是膝蓋。

「姥爺、姥娘,我給你們磕頭拜年!」

「唉。唉。」王耀堂夫婦連聲應者。

「舅舅、妗子,我給你們磕頭拜年!」王大力和王小力,兩個人相跟著跪了下來。

「嗯。嗯。」王憲法夫婦也連聲應著。

「爺爺,女乃女乃,我給你們磕頭拜年!」

「唉。唉。」爺爺女乃女乃連聲應著。

「爹,娘,我給你們二老磕頭拜年!」

「磕吧。磕吧。」

站在一邊的紅燕,看到屋地中央,王大力和王小力磕頭時一副正經的樣子,嘴里憋不住,就想笑。爺爺看了她一眼,才強忍住了。

這之後,全家人,才各歸其位,紛紛落了座。

姥娘和紅燕母女三個人,吃著餃子,就著剝好的蒜瓣,蘸著調好的醬油醋的。

已經長大了的王大力,還有王小力,在私下里,和一幫連子在一起的時候,一氣能喝七八兩。那時沒有低度酒,都在五十度以上。在家里的兩個老人面前,則嘬忸著放不開。不敢放肆,不敢張狂,煞是收斂!嘬忸也是當地土話,即矜持的意思。

而每每此時,作為一家之主的王耀堂,則是要擺一下老資格的。對這個家庭,和孩子們,要進些應盡的責任和義務。以及在為人處事各個方面,給以指導叮嚀和囑托!有時,也會盤算一下,自己家在新的一年里的打算等等的。

王耀堂為了平衡著家庭的關系,在自己的屋里時,則會多看王小力一眼。不至于讓王小力和兒子兒媳,產生了一種看重了王大力,而輕看了王小力的感覺。從而,對王大力產生一種嫉妒和排斥的心理!對王小力說︰「小力,你也不小了。你也學著哈一點酒!」

「唉。爺爺。」王小力喝了盅子酒後,忙拿起筷子,系了筷子菜,送到嘴里壓壓。

「你爺爺女乃女乃,姥爺姥娘,你舅妗子,過了這個年,就又添了一歲。你和大力,,還有紅燕,也都相應上長了一歲。大力二十四歲,你小力二十三歲,紅燕也二十二歲了。也都長成了大人!這期間,我們做大人的,受了不少的冷熱。不求你們將來如何孝順,也不求你們有多大的出息,只盼望你們出來進去的,說話做事都要有個大人的樣子!要坐有坐相,站有站相,走有走相,不要疲疲塌塌的。從咱們家門里出去的孩子,不能讓人家說長道短的!今年,大力和蘆蘆要是能登著記,就把他們的婚事給辦啦!小力有說媳婦的,也得給應了!不能光依著自己的個性,丑的看不上,又是胖了瘦了的!人長得好,中吃還是中嚼啊!紅燕,一個女孩子,有好人家好孩子,上門提親,也該給應個婆婆家!」王耀堂。

在吃著餃子的紅燕,听了爺爺的話,沖著回過頭來看她的王大力和王小力,調皮地眨了幾下眼楮。

「咱們還是以前說好的樣。大力和小力,我一樣待稱!誰結婚結在前頭,誰住東院的三間,後結婚的住余下的兩間。現在的光景好,只要肯吃苦,就有的掙不完的錢!再攢上個一兩年的,咱再跟村里要快 子,再蓋一個磚院。那時,你們兩個人,再有一個搬出來;到那時,你們就一個個的,能頂門立戶過日子!」這次,是舅舅王憲法,跑在頭里說。

「你們還是少說幾句吧!有話搞著,以後再說!一下子說完了,以後,看再沒啥說了。等一會兒,國子他們就來拜年!大力和小力,吃飽了飯,還得跟著他們,去給村里的長輩們,拜年的呢!」姥娘催促著說。

王耀堂在村里,是一個大戶的人家。就像一顆樹葉繁茂的大樹一樣,越往上長,枝枝杈杈的,就越多。雖然,關系和相隔的距離,越來越遠,越來越稀疏,但是,下面的根根脈脈,卻是連在一起的。是一個橔頭發芽!出了五服和沒出五服的,差不多佔了,這個五六百口子人的村子的一半多了。這也是王耀堂之所以能在村里,支書一干就是二十幾年的緣故吧!如今,又傳到他本家的佷子王國子的身上。也是王耀堂抓著他的小辮子,揪著他的耳朵,多少年栽培和一手提拔的結果!王國子有自己的大名的,和大小力是一個輩,叫王大釗。從小都寵著,叫小名叫慣了,可是,人大了又不能直喊小名,就在小名前,加上了姓氏。

一個村莊的由來,某一個姓氏的由來,家譜上都詳細記錄著。在省道或是國道,過去叫官道,大多是在兩旁,散落著十幾二十幾個的村子,大多在四五或是七八百口子的人,過千口的村莊很少。一鄉一鎮之中,不出三四個村。村子的歷史,可以追溯幾百上千年。但是,不只是在魯北一帶,整個山東,甚至中原,有很多村子,村莊的名字,即是以村里大戶姓氏來命名的。王家莊、張家莊,劉家村或是孫家集的。家譜地方志雖然都有記載,但大多都是往前追溯到明朝洪武年後,則斷了頭。再扒扒歷史,說是元末明初,天下大亂,山東人口死走逃亡,明朝開國大將胡大海艱難的大移民,須得一部大書,這兒不連篇累牘了。魯北一帶大小村莊人口的分布及來源,大多與那次移民有關。

紅燕和母親女乃女乃,剛剛收拾洗涮完了一家人,用過的碗筷,王國子帶頭的一大群中青少年齡不等的,二三十個人的拜年的隊伍,就腳步雜沓地踏進了王耀堂家的院子。這支人馬,還會隨著到各家拜年串門,而不斷加入著。一股腦地涌進了王耀堂的屋里,就像往鍋里下餃子一樣,爺爺、女乃女乃、叔叔、嬸嬸地叫著,一邊給磕著頭。先磕完了的,倒退著出來,後面的再進去磕著頭。王二強和王大山,自然也混雜在里面。

中國有這樣一個,下跪磕頭拜年的傳統和習慣,有尊老愛老增加和睦的積極的一面。凡事一分為二,也有不好和副作用的一面。那就是,導致中國人的膝蓋太軟,給什麼人下跪磕頭,太隨便。俗話說,上跪天,下跪地,中間跪父母,這是對的。其他別的人,應是提倡不隨便下跪磕頭!俗話還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啊!

才三十出頭,但看上去卻是非常老成持重的王國子,末後一個進來磕著頭︰「爺爺、女乃女乃,嬸子、叔,我給你們磕頭拜年啦!」

「唉。磕吧!」王耀堂說著,端起桌上現成的一杯酒,遞給磕完了頭,站起來的王國子。「國子,你帶個頭,把這盅子酒哈了,暖一暖身子!」

「嗯。爺爺。」王國子也不推讓,接過來一仰脖子干了。

「再哈一個!」王耀堂又給王國子,端過來一杯酒說。

「唉。」這個時候的听話,是對長輩最好的尊敬。王國子接過酒,又干了。「再哈一個,湊仨!還領著他們去拜年,不讓你多哈!」王耀堂再次給王國子,遞過一杯酒說。

「嗯。」王國子再次接過,又一仰脖子,喝了第三盅子酒。這之後,王國子自己,從桌子上的菜盤里,系了筷子菜。接過王憲法遞上來的一支煙,王憲法又給點著,吸了一口,看著王大力和王小力,王國子說。「大力,小力,咱們一塊去吧!」

「唉。」王大力和王小力,齊聲應著,跟著走了出去。

「大力,小力,甭忘了去你們國子哥家,給你們的白胡子爺爺,磕個頭的呀!」王耀堂從屋里跟出來,叮囑著。白胡子爺爺,即是王國子的親爺爺,也是王耀堂的沒出五服的堂叔兄弟。

「知道啦!」王大力二人齊聲應著,相跟著走出了院子。

屋里的紅燕,和母親說︰「國子哥大支書,也來給你們和村里人,跪下磕頭,挺好玩的!不見了他平時,那個嚴肅的樣子!」

「他王國子,就是當了縣長省長,回來了,過年也得給你爺爺和村民們,磕頭拜年啊!輩份擺在那兒嗎!你爺爺和他爺爺,都沒出五服!一個祖宗,一個橔頭發芽,一個墓田上墳!」紅燕母親說。「再說,你國子哥,能當上支書,有今天,還不多虧你爺爺,一手栽培和提拔呀!」

屋外的天,朦朦朧朧的發亮了。走在街上,能認出對方來了。

連綿不斷的鞭炮聲,也已漸漸地稀疏了。

大街上,以家族姓氏為一幫一伙的拜年的男男女女們,來來往往的,彼此打著招呼,說著新年吉祥的話。這個時候,人們在街上見了面,會和往常平時不同,就如同多年不見的老朋故舊樣地,互致著問候。年過得咋樣了,起來得早不早了等等!如果,平時因為某些大事小節,心存芥蒂,產生過節和仇怨的人,此時此刻,若是窄路相逢,踫了面,興許讓這不同于平常和諧的氣氛,感染著,「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了呢!多麼不同于平時的一天啊!人們在歡樂,在喜慶中,迎來了新的一年里的第一天;迎來了東方天際線上,那一輪鮮紅,而充滿了活力的太陽!

一元復始,萬象更新。又一個農歷新年,在人們的鞭炮聲中,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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