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湖戀 第十五章 龍鳳呈祥

作者 ︰ 13695330403

喝多了酒的王國子,依里歪斜地走在大街上,差點撞在紅燕的身上︰「喲,是大支書啊!」紅燕說。「你哈得這樣的,到哪兒去啊,國子哥?」

「啊。我忙活了一整天,嘴都磨破,腿也跑短磨細,還沒有顧得上吃塊喜糖呢!」王國子說著,搖來擺去的,走到新房前。

王大力和蘆蘆把來秧媳婦和看熱鬧的人們,打發走後,剛剛重新規整了桌椅家具,各歸其位,還沒跌的打掃屋子里的糖紙和瓜子皮的,听到國子哥來了,迎出屋來,一邊一個扶進屋里,按在了沙發上。

王大力給倒著茶水︰「哥哥,今日你里里外外地忙活得不輕啊!」

王大力的婚事,如果是一出戲劇的話,王國子就是這一出戲劇的總導演,總指揮。具體到迎來送往,陪客讓酒,今日王國子家里院外,跑得腿最勤,說得話最多。一個是他年輕有魄力,另一個還因為他是村里的支書,和本家里最有腦袋瓜的聰明人,有一定的號召力,這副擔子自然非他莫屬了!而他在辦這種事情上,也總和辦村里的大小事務一樣,顯示出他的組織和指揮才能!他也每每不負眾望,將婚事安排得有條不紊,妥妥帖帖,很少有失禮的地方!讓主家和來串親戚的客人,都感到合心滿意,能夠做到這一點,很不容易!他小的時候,不好念書,遲到早退,曠課打架,好逮魚,和跟著大人放牛。所以,好歹熬到念完了小學,就再也不進學校的大門了。文化程度雖然不高,而所以能當上支書,也非全是由于王耀堂的一手提拔,和他本家族大戶眾的緣故,還有他誠實、穩重、精明能干和有一個好人緣,能服眾的原因!

蘆蘆拿過煙盒,從里面抽出一支,遞給王國子︰「哥,抽支喜煙吧!」

「你哥哥今日,喜煙抽了不少,腿都跑短磨細,還沒有撈著吃一塊喜糖呢!」王國子接過蘆蘆遞過來的煙卷,放進茶幾上的煙灰缸里說。

王大力拿過糖盒子,放到王國子面前︰」國子哥,喜糖咱有的是!今天,可真是辛苦你啦!」

王國子擺了擺手說︰「辛苦我一個,快樂幾百人啊!表弟的大喜之日,我應該,我高興啊!可是,你拿的喜糖不甜啊!你哥當著支書不差,可是咱們輩份相等,何況結婚頭三天還沒大小呢!要俺弟妹,扒塊糖,放我嘴里才行啊!」

王大力沖著蘆蘆,鼓勵地笑了笑。

蘆蘆毫無拘束,而又不失大方地從糖盒里,拿起一塊糖,剝去糖紙,過來遞到了王國子張開的嘴里,並問︰「哥,甜不?」

「噯。這塊糖,才是最甜的!你哥這一天忙累的疲勞,也都沒有啦!」王國子興奮地說。「大力,你哥哥,可不是只為了來吃你們的這一塊喜糖。你哥還有正經事,和你說呢!‘勝利油田’來咱們這兒的地里,打出了油井後,按政策,不都是要給村里一點錢嗎!村民們都吵吵嚷嚷著,要求大隊里,把這一部分錢按人頭分啦,我盤算著不行!可是,如果不給村里辦一點,讓人看得見模得著的實事,這筆錢都哈了酒,也說不過去,和沒法交代!眼下,不是實行村里辦企業嗎!這幾年,有的村建得不少的廠子,才開始紅火一陣,隨後慢慢就不行啦!究其原因,就是他們的廠子,當地沒有原料和市場,都得靠外邊!這樣的企業,就像兔子的尾巴一樣,都長不了!我留意過了,咱們這里是黃河灌區,優質小麥產出基地,中國人多,哪天張開嘴不得吃飯!我想給咱們的村里,搞一處面粉加工廠。年前早就把計劃定好,年後即開工。今日十六,過完了正月十五,這大年,也就算正式過完!今年春開得早,暖和得也早,已經不上凍了,咱們馬上就下手!進設備買各種的材料,等的亂事很多,你給我打一打下手!我的老朋友,鄉里的建築公司的經理苟立光的建築隊,明天就來咱們的村里測量地基。由于鼓風機和一些別的大型設備,建起來沒有辦法,抬進屋里安裝,必須提前買回來,在處理好的廠房地基上蹲好,建在里面!所以,這三兩天,你還得跟我跑一趟省城!等廠子建起來,就交給你來管理!」

「國子哥,和你去一趟省城,沒問題!別的,我行嗎?」王大力。

「你咋不行?你是咱們村里,頭一個申請工商執照,跑生意做買賣的人!文化水平,不是比我這個小學文化的人,還高一級,初中畢業了嗎!又去過省城,下過廣州,到過深圳,和首都北京,還瞻仰過紀念堂里的**。到過大地方,見過世面,眼界開闊,頭腦靈活,單憑這一點,你就行!」王國子看著王大力拿出來,還沒釘掛的放在沙發上的鏡框。里面分別瓖嵌了王大力,穿著牛仔裝,背著旅行包,到過上幾處,王國子說的大城市的代表性的景點的照片。有濟南的趵突泉、深圳的羅湖橋、北京的長城等的。之後,王國子又看著蘆蘆說。「只要俺弟妹,放你去就成!」

王大力看著蘆蘆,似乎是在征求蘆蘆的意見。

蘆蘆當然不傻,知道這是大好事,別人還求之不得呢。沒有半點猶豫,笑著說︰「你看大力,是一塊材料,就拿去用!有啥放不放的!」

「好啦,我也該走了。要不,弟妹要罵我啦!」說著,王國子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蘆蘆忙從糖盒里,抓了一把糖,塞到王國子的上衣口袋里,並說︰「哥,帶回去,給嫂子和小佷子吃的!」蘆蘆早听王大力說過,王國子有個兒子,快十歲了。

「嗯,好!弟妹想得可真周到!」王國子走到門口,又回頭,和王大力小聲地說。「兄弟,花燭一刻值千金啊!慢送,慢送啊!」說著,將送出門口的王大力,推了回來。

跟出屋來的蘆蘆,听了王國子的話,羞澀地低下了頭去。

王大力和蘆蘆,還是把王國子送到了院前的街上。

回到屋里後,又繼續打掃著,剛才沒有規整完的屋子。王大力用地掃帚,將地上挺厚的一天來,人們丟棄的果皮、糖紙、和雞骨魚刺的垃圾,掃到門後,用鐵簸萁收在一個土籃子里。挎著出來,將垃圾,倒入東南角上欄圈的糞坑里積了肥。欄圈,即是各家的廁所,也是茅房。

蘆蘆清理干淨床鋪,從大衣櫃的頂上,抱下嶄新的被褥,在床上鋪疊好。她又找出,新做的粉紅色的確良的門簾和窗簾,和回到屋里的王大力,用手捏開小鱷魚夾,將印有竹子圖案的門窗簾子,掛在了門窗兩角扯起的細鐵絲上。並用手,拉著來回地試了試。小鱷魚夾,和細鐵絲磨得錚錚地響,很順溜。蘆蘆和王大力,感覺很開心,兩個人分別把門窗簾子,拉齊了。兩個人還看了眼,窗台上放著的蒸滿了紅棗的糕砣,和紫砂茶壺,及里面放著的兩小捆面條。兩個人都搖搖頭笑了,不知道是一個啥意思?

憋爐器支在里間屋門口的外間里,鐵皮煙筒則從壘在里間屋里的暖氣包上,通到屋頂,伸出屋瓦以外。這樣,里間是臥室,來玩的在外邊的兩明間,在冬天里,兩口屋里都暖和,都能招得住人。王大力拿起六號鋼筋,彎成的鐵鉤子,掀開爐蓋,捅了捅,又抽著下面的插銷,落下著閥的爐灰,火舌帶著響聲,被抽進管子里去。又模起炭鏟子,從煤斗子里,收起炭塊,填進爐膛里,趕緊蓋嚴了爐蓋。名曰憋爐器,所以,蓋得越嚴,爐子嘬得越旺越有勁。只听得憋爐器,嘬得和牛一樣哞哞地叫,火舌被抽進管子里去,爐子蓋都被火燒紅了。里外兩間屋子里的氣溫,陡然升高,感覺頓時暖和了起來。

此時,在里間屋里的床上,鋪著毛毯的蘆蘆,看到妗子和姥娘,提前放在床墊下面的紅筷子,帶皮的紅花生。臉上火辣辣的,由于屋里氣溫升高,身上微微出汗,有種溫暖如春的感覺。

王大力插上外間屋門的鎖銷,開門走進臥室,隨手掩齊了里間門,也關上插銷。過來從後面抱住了蘆蘆的腰,輕輕細吻著蘆蘆的後頸,把蘆蘆的發根兒,都弄得癢酥酥的。蘆蘆笑著躲著︰「看你,都把我的脖根弄癢哩!人們把屋子和床,呼弄得這麼亂騰騰的,還沒有拾掇好呢!」

王大力沒有走開,而是把蘆蘆更緊地急不可待地抱起來,放在床上,擁吻撕啃著。此時,不能自拔的蘆蘆,也如一堆軟泥一般地癱在了床上。王大力急切地月兌去了自己身上所有的衣服,光赤著身子,將蘆蘆身上的外衣和內衣,一件件地一一撕扯了下來;其中,不知哪一件衣服上的幾枚扣子,因為王大力用力過猛,而撕扯下來飛了開去!醉意朦朧之中的蘆蘆,隨手拉滅了明亮如晝的日光燈,只剩下床頭牆上,那一盞發出溫馨羞紅色光的小燈泡了。

王大力喘息著,啃咬著,吸吮著蘆蘆的頭發、眼楮、耳朵、鼻子、嘴唇和舌頭,急切地囈語著︰「蘆蘆,我愛你愛你愛瘋了你!」說著,一邊用一雙有力的大手,用力地著蘆蘆女性青春、蒙動、勃發而光滑細膩的,猶如一條剛剛出水的白魚一樣的軀體!

「我、我不知道……」不能自抑的蘆蘆,喃喃地不知所雲地申吟著。

此刻,被喚起雄性的勃勃的王大力的嘴和手,從上到下,已經完完全全地沒有了分寸,從蘆蘆細白如女敕藕的脖頸,往下啃遍和了蘆蘆身上起起伏伏的山峰,和草肥水美的深谷。造物主將山川的鐘靈毓秀,大地的豐滿壑塹,藍天的幽冥魅惑,集于女性的身體于一統。使得女性的柔美,足以溶化,鋼澆鐵鑄的雄性完美無缺的山巒一樣的軀體!又似春風拂地,吹出盎然的蒼茫葳蕤;又如夏雨甘霖,滋潤著板結旱魃的田野……

蘆蘆在經歷著,一個姑娘向女人的一生之中,最初的血與火、靈與肉交織下,踫撞出的美妙至無可言說的一絲絲,一寸寸的快樂快感的過程……

盡管王大力的院子,沒有院牆和大門,也沒有誰來听窗根了。接近半夜十二點,忙累了一天的人們,也都早已進入了夢鄉。在現今結婚的當夜里,趴在人家的窗戶下,听窗跟的現象,已經很少發生了。

外面大街上的姥娘和妗子,看到王大力屋里的亮燈熄了,笑吟吟地相扶著,向西院的家里,走了來。

「真是沒有想到啊!咱大力從小爹死娘不在的,跟著咱長大的外甥,還有這麼大的福份呢!攤上蘆蘆這麼個心好人俊的姑娘,做媳婦!這老天,真是睜著眼呢!」姥娘說。

「啥老天睜眼不睜眼的?像咱大力這麼好的小伙子,就應該娶個蘆蘆這麼般配的媳婦!這下,他姥爺和舅舅的,咱們一家人,可真是去了一塊心病啊!」妗子說。

天上的月亮明淨豐滿,如一張銀盤一樣,從一塊薄紗霧氣的雲層里,鑽升了出來,猶如從銀河里扎了一個猛子洗了一個澡,好似出浴的美女嫦娥一樣,更加光彩照人。

蘆蘆醉意朦朧地躺在王大力的懷抱里,頭枕在他的臂彎里,剛剛退潮的臉上,仍然蕩漾著羞澀的紅暈。

「蘆蘆,你還記得,那次集上咱們看到的那結婚車隊的時候,我和你說的話嗎?我說過,我也會讓你,和那出嫁的新娘子一樣,享受一個姑娘出嫁時,應該享受的一切!可是……,今日,還是沒能讓你穿上新娘子的紅嫁妝,也沒有去大車小輛的,一路鑼鼓,敲敲打打地將你娶來!就這麼,沒動拉靜的把你接了來,也實在是委屈你啦!」王大力有些歉意地說。

「嘖嘖嘖,我自己願意的!我很知足!我追求的不是那些形式上的外在的東西!我盼望的,是像現在這樣地實實在在擁有你這個人!」蘆蘆說。

「我們雖然沒有登著記,法律上還不承認咱們是夫妻,頂多的扣一個罪名,也就是判我們一個非法同居!」王大力說。

蘆蘆用手輕輕推了王大力一把,嗔怪地說︰「去你的!難听死了!只能說我們的婚姻,暫時還不合法!和先結婚後戀愛一樣,咱這是先結婚後登記!」

「是啊!其實,你不覺得,結婚登記,也是一種形式嗎?一張薄薄的結婚證,並不能夠保證,兩個人今後永遠幸福,和白頭偕老!除了真摯愛情,以外的東西,似乎都顯得是那麼的多余!咱們的婚姻,由大姥爺主持,支書國子哥參與,鄉親們見證和吃了酒席,咱們已經構成了事實上的婚姻!」王大力說著,伸手往懷里用力攬了一下蘆蘆。問道。「你說外間窗台上,放的粘糕,和茶壺里面的面條,是做啥的嗎?」

「粘糕和里面的棗,是圖日後兩個人的關系,又甜蜜,又粘糊唄!那面條,是落腳面。是應該今天早上,我來的時候,做給我吃的!現在,沒有那些講究了,還只是圖形勢,擺在那兒好看而已!老人們這麼說,那粘糕,要切開分了給人們吃!這生活好了,沒人稀罕,你切開分,也沒有人吃啊!」蘆蘆眨著一雙醉人迷離的好看的眼楮,又說。「那茶壺里的面條,我想,也是圖茶壺里煮面條,纏纏綿綿,絲絲縷縷永不分開,好日子沒有頭吧!還有,我鋪床的時候,看到的家里人放在床墊下面的紅筷子和花生一樣。現在,叫吉祥物。在過去,就是對美好事物的一種寄托吧!」

「哦,我知道啦!床墊下面的筷子,是盼著咱們早生貴子;帶皮的生花生,是盼望著咱們,閨女和小子,花著生啦!」王大力興奮地說。

「哎呀……」蘆蘆伸手在王大力的鼻尖上,刮了一下說。「羞不羞啊!想當爸爸哩!這就要看你的本事哩!只要你有本事,俺給你養活上一大幫,一大群……」蘆蘆說著,把頭扎進王大力的懷里,拱著撒著嬌。

「羞啥啊?女大當嫁,男大當婚,生兒育女,天經地義!男不育,女不養,這人

口不就斷檔了嗎!可是,凡事超出了度,好事就變成了壞事!咱們的父輩們,三個孩子的是少的,多的在六七個;總之,是生到婦女不能生了為止!鄰村有一家,有親兄弟七個;親姊妹十個的也有!才導致今天,實行了計劃生育!不管男女,再有本事的,城里男女孩,只準要一個;鄉下頭一胎是男孩的,準要一個,是女孩的,也只需到女的滿三十二歲,才批生二胎!多了也不讓咱們要,閨女兒子,一樣給我生一個;女兒長得像你,兒子像我!」王大力憧憬地說。

蘆蘆學著在上拜的時候,白胡子爺爺說的話︰「一對鴛鴦來施禮,明年給小孩來送米,轉個年來……」

王大力附和著蘆蘆,一塊說完,一同開心會意地笑了。

天將拂曉,蘆蘆醒了過來。看著仍然處在睡夢之中的王大力,想想昨晚的魚歡之樂,仍是感覺臉上在發燒。將王大力伸到被子外面的一只胳膊,拿進被子里,放在自己溫熱的胸前,暖和著王大力冰涼的胳膊。自己也被王大力凍得冰涼的胳膊,炸得渾身打了一個激靈!就在這時,蘆蘆突然听到院子里,有急促的車子和腳步的響動,向自己的屋門口走了來。蘆蘆忐忑不安,心慌意亂,就感覺不好,忙問︰「誰啊?是蘆華哥嗎?」

屋外的人也打下車子,走到門口,應著說︰「是我,小妹!蘆蘆,咱的爺爺,不行哩!你快點起來吧!」

驚醒過來的王大力,也听清了外面蘆華的話,看了眼已穿衣下床的蘆蘆,也急急忙忙地往身上穿著衣服,嘴里還一邊說︰「哥,我就開門啊!」

蘆蘆已經穿好衣服,開門出了里間,又將外面的屋門打開,讓蘆華走了進來。蘆蘆不敢正視蘆華哥的眼楮,急哭了說︰「我收拾一下,咱這就走!」

「我家去,叫上姥爺,咱們一塊走!」王大力說著,開門走了出來。幾步跑到家門前,叫開門,和姥爺說明情況和,一行人,匆匆忙忙地上了路。

王大力騎車子帶著蘆蘆,因為她已經哭得自持不住。因有急事,王耀堂年齡又大了,騎車子也跟不上趟,就也沒讓他騎,蘆華用自己的車子,馱著他。一路上沒有踫到幾個行人,他們幾個誰也沒有說話,只听到他們蹬的車輪,和柏油路面摩擦的唰唰聲,和耳邊絲絲的風聲。

很快來到了蘆希亭的家里。蘆有章已讓幾個,前鄰後舍早得到信趕來的人,把提早做好的壽衣、壽褲、壽帽、壽鞋地穿在了身上。枕在用布縫成的三個羊角一樣,成山形的壽枕上,直挺挺地躺在炕上,乍一看,很舒適安詳的樣子!蘆有章告別了人世的同時,也告別了,折磨著他,讓他時時刻刻感到痛苦難耐的病癥。隨後趕來的蘆有章的幾個同齡上下的老人,在蘆有章的屋里抽著悶煙,陪著缺。整個屋里,升騰彌漫著濃濃的煙霧。人死後,活人在其出殯之前,坐在這兒,接待前來吊唁的親朋和鄉鄰,這一段時間,就叫陪缺。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說找誰去陪著誰,喝酒或干什麼的,如果兩個人,平時又不對眼處不來,不願意去,就說讓我去陪缺的嗎?

蘆蘆進了家之後,直撲進爺爺的屋里。止不住悲慟地哭出了聲,撲向爺爺的遺體︰「爺爺,爺爺——,你咋就不等著孫女回來呀!」

蘆蘆的母親,在院子里,叫小胖的母親,去爺爺的屋里,把蘆蘆拖出來的!

嫂子進了屋,死死地抱著蘆蘆,把她強拉硬拽地,從爺爺的屋里拖了出來︰「蘆蘆,你是剛過了門的新人,按照風俗,是不能到爺爺的近前,更不能把眼淚,落在爺爺的身上!咱娘說,那樣,會不吉利的!讓咱爺爺,也會更走不安的!」

蘆蘆似乎啥也听不進去,還是哭著往爺爺的屋里掙歪著,被嫂子死死抱著不撒手。末後,掙扎著哭著無力地蹲在了地上。

看到王耀堂走了進來,依照當地的風俗,兒孫輩都要給前來吊唁的人,趕到屋里,或是迎到院子里,和春節拜年磕頭不一樣,不分年紀和輩分的大小,一律跪下磕頭。自家傷亡了人口,來瞻仰遺容或吊唁的人,幫的即是人場也是錢場,出殯時還要人幫忙。這時,兒孫給人磕頭,表示一種對來人吊唁慰藉的回敬,和示弱的表現吧!蘆希亭和蘆華,忙著給王耀堂,跪下磕了一個頭。王耀堂就著伸手,扶起已經穿了一身白衣孝袍的蘆希亭。

「叔,這麼早,你也趕來了!」蘆希亭嗓音沙啞地問著,順手接過王耀堂遞過來的一沓黃紙。

結婚時,或是添了人口,要送的禮金,都是用紅紙條裹好的錢幣;誰家死歿了人,人們送的則是冥幣。就是黃紙,都說是陰間的用的錢幣!陰陽兩隔的世界,具體那邊的事情,是一個什麼樣的情形,活著的人,又有誰會清楚呢?宦官蔡倫造出紙以前,不知道人妖亡後,活著的人,拿什麼物品做祭奠,聊以慰藉?或許折根樹枝,也或許和今天的西方人一樣,從野地里采一束鮮花,插在故去的人的墳前,以示紀念呢!都是有了文化和信仰以後,人們的生老病死,和迎來送往,而變得有規有矩,和繁文縟節了呢!

「哦。我能不來嗎!」王耀堂抬起手,象征性地抹了幾下眼角,略表哀悼之意。走到蘆有章的炕前,上上下下地拉扯了一下蘆有章,本已穿戴好了的衣褲,雙手給穩了穩壽枕。末後,揭開蓋在蘆有章面部的黃紙,看了看蘆有章的遺容。「行啊,把你爹打發的板板整整的!」

屋外的天漸漸放亮,村里開門往街上扎一頭的人,看到有人拿著黃紙,匆匆走著。一打听,說是蘆有章夜來後晌咽氣了!這樣,人們口口相傳,一會兒的功夫,全村也就知曉了。晚上還是白天,誰家老人死了,孝子賢孫的,會上到自家的屋頂上,哭著給老人叫三聲魂!叫著爹或爺的,你來家啊!這麼三聲,那真是撕心裂肺,驚天動地。四鄰先听見,過來問安。死訊一般也是,先從四鄰傳出來的!

蘆希亭家的屋里院中,站滿了前來幫忙的村里人。大多是,進屋吊唁放下黃紙後沒走。街上則站滿了不吃飯的好奇的孩子,和準備,評頭論足的迭不得做飯的大小老婆們。也和誰家過喜事一樣,需要一個鋪排的人。蘆希安就是這麼一個熱心腸的人,他不光跑前跑後給人看病,村里有誰家死了人,他也是頭一個,跑在前邊,分派著人們干啥干啥。干別的什麼活,找到誰的頭上,不願意干,可以一擺楞腦袋;像幫人出殯這樣的事,不管重的輕的,刨墳窩子、買棺架尸的,分派到誰的頭上,一般都應一聲,忙著去做!

騎自行車拉著地排車,去外村賣棺材的戶里,買回來的水泥鐵絲墮成的棺材,橫陳在蘆希亭的天井里。這時,還沒有專門的棺材鋪,和賣墓碑及花圈的。有的會點建築手藝的人,在自己的家里,用八號鐵絲,綁一個棺材架,用磚立起模坯,再用按比例和好的水泥砂子灰,厚三到四厘米,墮起來的棺材。一般十天半個月的,水泥沙子凝固住了,就能用。當時,一個棺材的價格,在百十元左右。刨去人工、沙子、水泥和鐵絲錢,一個棺材,頂多能掙三十塊錢!即使是遺體火化的主家,也是買一個棺材,將骨灰盒放進棺材里,再埋掉。政策倡導人死後火化,有的村執行得嚴;而有的村,人死後,依然遺體入棺土埋。

有人把棺材打掃干淨,在底上鋪了一層,從灶膛里收來的草木灰。又在草木灰的上面,鋪了數層黃紙,在黃紙上剛鋪好一床褥子,蘆希安也已指使著人們,架著蘆有章的遺體,抬了過來。蘆希亭父子,哭喊著,不讓人們往棺材里抬架老人,兩邊就有人拉勸著。俗話說,人死入土為安!當幫忙的往外抬老人時,當兒孫的,還是要哭著擋一擋駕。反之,則會讓人譏笑對老人不孝!之後,是送江水、起靈的。蘆希亭父子全身白衣,細麻扎腰,和幾個只戴了白孝帽子的遠門佷孫,拄著柳條棍,哭著進出大門,往返村西送靈處幾趟。送靈處選在村西,常說死後去西天大路。也是早先扔死孩子的亂墳崗子。也是要拉桌子,擺供食祭天,和燒紙的。江水罐子里,還提著煮好的水餃,到送靈處倒掉。迷信說,小孩子吃了長命。往往是,七八十一二歲的男孩子,不等倒掉,也不管主家哭得多麼悲痛,早已把罐子里的水餃,伸手搶走。現在,生活好了後,也沒有誰家的孩子,去搶送江水的水餃了。

因為,自種責任田後,一家一戶的木推車子,不趕趟,又都置了地排車。原先可以進出小推車的大門,又顯窄狹了,大多戶又扒了原先的土門樓,蓋起了兩個磚把子,也有搭個頂子的,可以進出地排車的大鐵門了。蘆希亭家的大門,是兩個磚把子的。人們用地排車馱著棺材,出了蘆希亭家的大門,出村向東,來到蘆希亭家的墓田里。蘆希安從家里一直跟來,指揮著人們,把棺材從地排車上抬下。用粗麻繩,續進人們已經挖好的深不到兩米的墓穴里。

從家里哭靈而來的送葬的蘆希亭父子,也還是要,在人們往下續棺的最後環節,大聲悲哭著,不認人們續棺!人們將其父子,勸開後,隨著蘆希安一聲「快填土!」的命令下過之後,齊圍上來的村人,一陣杴土飛揚。只一瞬間,在一簇簇黃草萋萋的墓冢之間,一座新墳,陡然立了起來。從蘆有章誕生的那一天起,一口氣喘息了七十幾年,走了七十幾年的風風雨雨的路程,最後,走到了自己生命的終點!和所有有生命的動植物一樣,將失去了生命顏色的軀體,埋進了土里,也實現了一個生命的全部意義!既來自于大自然,又回歸于大自然!至于一個離了軀殼的靈魂,究竟是下了地獄,還是上升去了天堂,則不得而知?唯一證明他來過這個世界的,就是他傳下來的後代子孫們。而他的後代子孫們,在他死後,則以最悲痛的哭聲,報答他在世時的豐功業績!

現在,人們為了圖省事和省錢,已經將人死後的出殯,簡短至一天,花個千兒八百塊錢的!在過去,就說到解放以前吧,魯北黃河兩岸,人死後,是一件極其看重的事情!財主家,要出六至七天的大喪;普通百姓的家里,也要出三天的喪。扎牌樓,唱大戲,開大席;整個過程,也是極其繁瑣的!專門有造火藥的,有放炮的;有扎牌樓的,都有各行把頭,把持著!有句諺語說︰北鄉人,光吃糠,留著糧食出大喪。老人們記得不是很詳細,用篇幅也較長,這里不贅述,過去大出殯的情景了。

哭喪的子孫們,由于悲痛過度,和三番幾次的進出家門哭喪、送江水和起靈的,能把活人折騰得死去活來的。所以,前邊哭靈的兒孫,都要有身大力壯的人架靈扶喪。到新墳立起,子孫在墳前跪著哭過,化過紙錢後,即是最後一道程序︰倒正繞墳三遭,名曰圓墳。這個時候,子孫可以喘口氣,無需再哭了。園完墳之後,各人將手上拄著的哭喪棒,插在墳前,這才算出殯真正結束了!哭喪棒都是現砍的鮮柳樹枝,插在墳前的土里,開春暖和,就能發芽成活!意思很明顯,希冀後代旺盛,後繼有人!

女人在歷史上,一直是沒有地位的,而從屬于男人,和悲劇性的!雖然到了新社會以後,女人的地位,有了很大的提高。稱女人,是半邊天。可是,特別是在農村的一些風俗習慣上,女人仍然是處于一種男尊女卑的位置上!比如說,家里來了客人,女人不能上席坐陪;場里打谷月兌麥時,為了干活,婦女可以到場。但是,不能多嘴多舌,怕說錯話,少打了糧食。有個走道的婦女,從別人場園邊上走,看到這家糧食打得多,說句恭維的話,能裝多少袋子!末後裝的袋子,又差不多的話,主家會罵那早先多嘴的臭娘們,這不一句話,給咱說舍啦!要不打得,可能還會多點!在過去,針對女人的禁忌,則更多!女人不能上戰場,出海打漁不能登船,認為把女人帶在身邊,會不吉利!歧視女性的行為,不僅僅上述所說,延續到今天,就連哭喪送老人入土時,女眷們的心中,不論有多麼悲痛,也不能和家中的男人們一樣,哭著送到墳頭。從家中,哭到自家的大門口,即讓人們勸住了!只有一種情況例外,家里沒有男丁的女兒,可以給父母出殯,送進墓田。

蘆蘆在自己家的大門前,哭得背過了氣去。人們又一陣慌亂地順理著蘆蘆僵挺得硬邦邦的身子,和胳膊腿的。一邊還有人,用大母手指,用力地掐著蘆蘆嘴唇上面的人中穴。

幫著到墳上料理的王大力,回來走到人群外面,听人喊著說蘆蘆哭中了痰了。就急得不行,可是,又擠不進去。直到听到蘆蘆又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王大力才松了一口氣。

聞听到蘆有章死訊的苟懷忠,趕了來夾雜在人群里,不懷好意地探听著蘆有章喪禮的前前後後。看到蘆有章沒有拉著去火化,而是土埋了,即打定了主意,詭秘狡黠地笑了笑,不為人知地騙上腿,騎上車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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