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的中午,天晴雲淡,而使得陽光格外的炙熱。路兩邊護路的柳樹上,在皴裂的樹身上,或是干樹杈上,不經意地會看到掛在那兒的蟬的蛻皮。蟬用尾部的硬刺,扎破樹枝,將卵產于其中。在綠葉之間,會看到許多的干枝枯葉,就是在里面產了蟬卵的。隨風刮折于地面,隨雨水降入地下。吸吮樹根的汁液,在黑暗的地下,有一個細白線頭樣的蟲卵,長成成蟲。鑽于地表,趁黃昏或雨後,爬出到樹上或草葉間,蛻皮成蟬。這個時候,有幸躲過大人孩子和蛙蛇等的尋食的,才會生存下來,繁衍下去。整個蛻皮的過程,即是成語說的金蟬月兌殼。蛻皮後,身子和羽翼,還是金黃色和柔軟的,還不能飛。再經過半夜,或是出太陽前,身子變黑,翅膀舒展後,才會飛,爾後才會棲于高處。在月復下有兩爿笛片的,能夠發出響亮叫聲的,是雄性的;反之不會叫的,人們叫它啞巴的,是雌性。蟬蛻,可以去火,是一味中藥;蟬蟲油炒後由于好吃,而說什麼三只趕上一個雞蛋。書上說,蟬蟲在地下需數年或是十多年,才能長成。沒有研究過,可是從一片新栽的樹林子,二三年即會有蟬蟲爬出來看,用不了那麼長的時間!而這個夏天一旦接納了它們,它們則用自己最美的聲音,為這個季節,賣力地一遍又一遍地唱著贊歌!就像集體合唱隊一樣,有一只領唱的,整片樹林的蟬,即會跟著叫起來。受到什麼驚嚇,或是被鳥蛇的天敵,捕食了同伴,蟬的叫聲會戛然而止。這也許就是成語說的「噤若寒蟬」的意思,也就有了成語「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苟立光打從上次,在鎮集上踫到蘆蘆母親,听她和自己說了那一番,帶有暗示性的讓他模不著頭腦的話,回來後,對蘆蘆又心猿意馬了起來。整日的坐立不安!難道說,蘆蘆的母親,真的動了心思,要成全自己和蘆蘆?
苟立光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在里間的床上,躺又躺不住,到外間,坐也坐不下。讓屋外樹上的蟬,此起彼伏,一陣陣地叫得他心煩意亂的。就下了樓,沒有去開他停在車庫里的車,而是從院子里車棚下停著的摩托車中間,推出自己的摩托車,騎上出了鄉建築公司的院子,直奔蘆家窪而來。一路上,路兩邊樹上的蟬,也不停歇地叫著。仿佛在嘲笑著他的有錢,反而無能,而致在婚姻和家庭上的失敗!
很快來到蘆希亭的家門口,下了摩托車,做賊也似的環視四周,並向北看了一眼蘆華家的大門。街上靜悄悄的,連個人也沒有。即匆忙進了蘆希亭家,在門道里心里又敲開邊鼓,感覺沒有底,猶豫著,耳畔之間響起了苟懷忠和自己說過的話︰「我說這事不算完吧!蘆蘆母親可能是動了心思?再加上那次集上,踫爛雞蛋,踫巧你給解了圍。這是老天爺給你的最後的一次機會!蘆蘆母親要你去她家里,不能只是為了還上你給出的一百塊錢?」
蘆希亭家里,也是沒有一點的動靜。苟立光推著摩托車,來到院子里停好。看了看吊著葦簾的北屋門口,嘴巴下意識地吞咽了幾下口水。
這時,正在屋地當央席子上涼快的蘆蘆母親,听到動靜,隔著簾子,看到院子里苟立光一個人來了,臉上似乎得意地笑了笑。因為赤著上身,急忙到炕邊扯起自己的褂子,驟在了身上,系好扣子。鄉下大齡婦女,沒啥內衣穿,天熱沒外人時,在家里會月兌去上衣納涼;有的老年的婦女,更不講究,在街邊乘涼時,也會光著癟塌塌的胸脯子。
剛好苟立光也走到門口,她忙把簾子掀開一條縫,把正要伸手掀簾子的苟立光,反而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外面的人看不到簾子里面的事情,而里面的人,卻能看清外面。苟立光讓熱情的蘆蘆母親,讓進屋里後,按在椅子上。又去沏茶水,笑著和不大自然的苟立光說︰「蘆蘆從上次走後,有好些日子沒走娘家。你叔去村西,看他的菜園子,就你嬸子一個人在家。吃了晌午飯,我才在屋里的席片子上,涼快一會兒……」
「唉……」苟立光應答著,由于一時還模不準蘆蘆母親,讓他來她家的真實意圖,就不好妄自開口。
「今春上,在集上,你給大嬸解了圍,到這大嬸還沒迭地跟你道一聲謝謝,這心里怪不安的!」
苟立光自己掏出一支煙,點著吸著揣度地說︰「嬸,其實,那不算個啥的!不為別的,誰讓我和蘆華哥認識呢!再說,別人也會站出來的!」
「圍著看事的別人不少,除了你,哪有一個站出來的!那件事,都怨我走路不抬頭,還抓破人家的臉和鏡子,那個一百塊錢,應該由我來出!欠下你的百十塊錢,嬸子能還上,只是欠下你的這一份人情,我沒法還你呀!噯,立光啊,我听說中學里的教學樓的活,批下來了是真的嗎?」蘆蘆母親說著,給倒了一杯茶水,端到苟立光近前。「渴了你哈水呀!」
苟立光伸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又放回桌子上說︰「啊……,是。剛批下來的,正在招標呢!」
蘆蘆母親小心試探地說︰「立光呀,嬸子問你一句話,你得和我說實話!你是打心眼里真心喜歡俺家蘆蘆,還是只想和蘆蘆玩玩之後就算哩?你知道,你嬸子就蘆蘆這麼一個寶貝閨女,我不敢和你打賭呀!」
苟立光看到蘆蘆母親听自己說,教學樓的工程剛批下來,正在招標的實底後,終于泄露天機,說出心里話。心下頓時覺得激動興奮,卻又自我克制地說︰「嬸,我、苟立光要不是真心喜歡蘆蘆,天打五雷轟!讓我不得好死!你知道,我和蘆華哥同歲,今年都三十四了,我和誰也玩不起呀!我也不想一個人再苦下去哩!」
「那……,言重哩!用不著賭咒發誓,你只要答應嬸子幾句話,我就成全你!」
「嬸,你說吧!」
「第一,你要給你蘆華哥中學里的工程!」
「其實,中學里的教學樓,本來就是給蘆華哥的,是他自己找著我說不要的!」苟立光說。
「第二,你要在我這兒,先壓著兩萬塊錢!」蘆蘆母親。
「早讓我懷忠叔,給你拿兩萬塊錢來,也是你沒收!行啊,這沒問題!」說著,苟立光點了點頭。
「第三,這件事,你不能急了!蘆蘆的脾氣我當娘的知道,寧折不彎!你開車也知道這個道理,轉彎拐急了,是會翻車的!人物一理!」
「嬸,你說得對!我立光一定依照你說的去辦!」
蘆蘆母親俯,在苟立光的耳朵上,小聲地說︰「大力那個傻瓜蛋,只知道一心撲在村里新建的廠子上,無心要孩子;他們沒有登著記,拿不到女圭女圭準生證,蘆蘆還沒有懷上王大力的孩子!我算準了,蘆蘆這幾天有可能……。立光呀,你要是想辦法叫蘆蘆,揣上你的犢子?那時,蘆蘆的脾氣再倔強,再寧折不彎,可是,她的心軟,也會讓肚子里的孩子,扭轉過來!也會答應我,回來舍了大力,和你結婚!加上我再在她近前,一哭二鬧三下跪,四上吊的,還怕她不從了你!」
听了蘆蘆母親的話,好像都給自己盤算好了似的,苟立光的心里,別提有多麼得意,和心花怒放。趕忙點著頭地說︰「行啊,嬸!教學樓的工程圖紙,明天我就讓蘆華哥拿到手,把活接下來,盡快開工!」
「蘆蘆來了時,我讓她去還你給出上的那一百塊錢的……」蘆蘆母親意味深長地說。
苟立光也心神領會地,點了點頭。
就這樣,在大天白日的,恰恰是蘆蘆最最信任,和最最親近而不設防的母親,策劃著,為了兒子能干上掙大錢的工程,和貪圖別人的錢財,為了所謂的讓女兒過上好日子,即將自己的人格、靈魂和女兒自己選擇的幸福,出賣給了一個地痞,一個惡棍;一個有了錢後,以為除了天上的太陽、星星和月亮之外,這個世上就沒有什麼買不到的魔鬼!
像縫紉機這樣過日子,離不開的家具,結婚的小青年們,都會置辦上的。小伙子不購買,女方也會從彩禮中,拿出一部分錢來買上的。蘆蘆的婚事,當初有爺爺做主,沒讓蘆蘆跟王大力家里要彩禮,和幾大件幾小件的。蘆蘆也沒有和同齡的結婚的姑娘一樣,彩禮一張口就是一兩萬元地跟男方要!有的姑娘,男家將女方要的大小家具置辦齊了,女的還要去驗收一下。蘆蘆知道王大力跟著姥爺姥娘過日子,很不容易,沒有跟王大力要一分錢的彩禮,更沒有要上像縫紉機這樣不是十分緊要的家具。蘆蘆手上每每有了縫紉活的時候,娘家有一台用順手的縫紉機,就拿著活到娘家來做。這台縫紉機,也是蘆蘆打的簾子賣了後,自己買的,母親也早就許著這台縫紉機,蘆蘆買的,還歸她自己。
幾日後,蘆蘆來走娘家。也順便來給王大力做一身西服,自己給割好的布料,已經鉸好了樣式,也撮好了邊,是淺灰色的。蘆蘆的這一手好裁縫手藝,也是在前幾年,到縣城交了學費,參加學習班,跟師傅學的。
天色已晚,蘆希亭吃了飯後,已去了村西菜園子里的小屋里,歇息著看守菜園去了。蘆蘆母親洗涮了鍋碗之後,剛才叫蘆蘆吃飯,沒迭地,現在飯也涼了,就去東灶屋里,給蘆蘆切上蔥花,另外煮了面條,還打上兩個荷包蛋。看看西屋里,窗子上映出蘆蘆,在低頭做著縫紉時的情形,又是心疼,又是無奈地搖了搖頭。有求于女兒,想讓女兒就範,和王大力散了,回來再嫁給苟立光,所以對蘆蘆的態度,和說話的口氣,都變了。想方設法地討好著蘆蘆!用筷子調和一下面條,放嘴里嘗下咸淡和香味,還覺得不夠香,又滴上幾滴香油,灑上切好的芫荽。這才端著碗,來到蘆蘆的西屋里,放在蘆蘆身邊的桌子角上說︰「蘆蘆,早做的飯,都涼了,我又給你下的面條,熗了鍋,打了倆雞蛋,給滴了香油,還切了芫荽,快趁熱吃吧,啊!」
「娘,你還給我端來。我去洗一下手的!」蘆蘆說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要去洗手。
「甭了,蘆蘆。吃面條有筷子,又不用手抓把拿的。快著吃了,要不掛面,一會兒就糗住哩!吃了,你好趕著給大力做衣裳!」蘆蘆母親說著,又將蘆蘆按在了機子前的杌子上,坐了下來。
蘆蘆沖著母親感激地笑了笑說︰「娘,你也吃上一點吧,這一大碗,我自己吃不上!」
「娘才吃得飽飽的,你快吃吧!吃了,我好拿著碗,去刷一刷的!」又問吃著的蘆蘆。「香不香呀?」
蘆蘆點了點頭說︰「娘,香啊!听說苟立光還是把中學里的工程,給了蘆華哥哥,已經開了工!苟立光和俺哥,總算沒有白同學一場啊!」
「是啊是啊!」母親知道是自己答應,想法成全苟立光和蘆蘆結合,兒子才撈著的工地,並且,讓苟懷忠送到這兒兩萬塊錢,先壓著。所以,面對不知情的女兒,她顯得既殷勤又極不自然。伸手拿起衣架上的做好的上衣,煞有介事地看著,掩飾著臉上的失態。「這褂子,又先做好哩!挺貴的布料,做成的好好的一件衣裳,我見他人們穿的也是,在後面豁上一道口子!」
蘆蘆笑了︰「娘,西服上衣後面的開口,那叫開氣!像你們過去穿的大襟褂子一樣,兩邊不是也開氣分衩嗎!有的西服上衣,也有兩邊開氣的。這是紅燕叫著我去縣城趕集,截的一塊布料,給大力做一身西服;好歹也是一個廠子的廠長,不能出來進去的,總穿一身工作服!要買一身新的,便宜的料子和做工都不行;像樣的一身一二百元!我自己做的,也不差哪兒!褲子還有一條腿沒上完;做完了,也不耽誤大力上秋穿!」
此時,听到女兒一口一個大力的叫不完。心想,一旦讓女兒失去了王大力,不知道女兒會不會發瘋,和鑽了牛角尖?她甚至有一點兒良心發現,和後悔了!都不敢往下想了,越想越有一絲絲兒的後怕!可是,要是不這樣做,自己的兒子能干上好活嗎?苟立光能在我這兒,壓著兩萬塊錢嗎?耳畔又回想起了,苟懷忠來說過的一句話︰女兒就和天上飛的鳥兒一樣,哪兒好,就往哪兒落唄!
把一大碗面條吃了之後,蘆蘆又趴在機子上,忙碌開了。
「蘆蘆,有空了,去找一下苟立光,替娘還上他那次集上,給出上的那一百塊錢!吃了早一點歇著吧!快做完了,甭著急累著!」母親說完,端起空碗,從女兒的屋里走了出來。
「嗯。」蘆蘆應了聲,又低頭干她的活了。 嘰 嘰的縫紉機的縫合聲,在靜謐的夜里,听起來就像一首小夜曲一樣歡快。
不知道在冥冥之中,真的有靈犀之感,還是相親相愛的人的心,本來就是相連相通在一起的?亦或是王大力的潛意識里,時時刻刻地在沒有來由地為蘆蘆擔著一份心。自從那一天在沙發上,啃完蘆蘆從娘家為他捎來的那根雞腿,自己給蘆蘆讀了一段雜志上,關于中美兩個國家的姑娘,各自對婚前性行為的態度相互改變時,听蘆蘆說出那一句「啥事每每到了極端,就會走向另一面」的話,王大力就在自己的思想里,產生出一種,有一天會失去蘆蘆的可怕的念頭。他不知道,自己多舛的命運,失去了父母,這兩位至親的人,再失去蘆蘆這個心愛的人,自己的人生,又是多麼的悲慘,多麼的不完整,和看不到未來!為此,在夜里,會時不時地做起惡夢來。不是王大力多心犯疑,是因為他從幼年就失去父親,而母親也不在身邊的緣故,讓他覺得人生是飄忽不定,和多變無常的!越是好的寶貴的東西,就越容易破碎和失去!
這一會兒,身處惡夢之中
的王大力,置身在霧氣繚繞的河面上,和蘆蘆兩個人赤身在水里游著泳。游了一會兒,即不見了蘆蘆。卻听到不遠的淵底,傳出蘆蘆的絕望的呼喊聲︰「大力——,你在哪兒?我一個人害怕!」
「蘆蘆,我的蘆蘆,你在哪兒?甭害怕,我來啦!」王大力猛然向前游去,抓住水中蘆蘆的一只手。可蘆蘆,卻像被一股什麼巨大的力量,緊緊攫住,最終把他們二人的手拉月兌,水里再也不見了蘆蘆的身影。
轉而王大力的夢境,又轉換成了在蘆湖里的蘆葦中,王大力極力地用雙手往兩邊,分著蘆葦,搜尋著蘆蘆的身影。又听到蘆葦叢中傳來蘆蘆的呼喚聲︰「大力——,快來找我,找到我,和你說個好消息!」
「好來,你等著我!」王大力循聲覓蹤,卻終也找不到蘆蘆的身影。一個人在蘆葦中逡巡著,踟躕徘徊,猶如一頭困獸,仰天長嘯。一聲驚喊,王大力整個人,從噩夢中醒了過來。倏地從床上彈起,開亮了日光燈。嘴里還叫著蘆蘆的名字,一看身邊床上蘆蘆的位置,空空如也。伸手抹了一把汗津津的額頭,自嘲地搖了搖頭,自語著說。「蘆蘆不是回娘家,去給我做衣服的了嗎,干嗎一驚一乍的?」從床頭的煙盒里,模索出一只煙,點著了吸著。思忖著,事情都好好的,都挺順利,沒來由地做了一個這樣的夢,讓人的心里不踏實!人們說,夢里的情景,和現實正好反著。前一個夢反過來,應該是蘆蘆沒有被啥麼人拖至水底;第二個夢反過來,蘆蘆說和我說個好消息,那就不是啥好消息,應該是凶訊了!心想會是蘆蘆遇到了啥麻煩,而托夢給我呢?我如果不去,蘆蘆真出了啥事,我會無法原諒自己的!不行,我得去看看,才放心!不管出事,還是沒出事。想著,當即不再猶豫,穿衣蹬鞋,推過車子出屋鎖門;騎上車子,一頭扎進了似亮還暗的幽幽夜色里。
在早先,大蘆湖中間連通南北的交通要道,是一根官道。即像現在的國道。過黃河,北通京津,南達齊國故都臨淄,和有旱碼頭之稱的天下第一村的周村。要不怎麼會有小說開頭,清乾隆年間禮部左侍郎羅國俊,從大蘆湖邊路過,而寫下的詩篇《過大蘆湖》呢!每到饑荒年月,和兵燹四起時,匪患橫行。平原地區,沒有山頭可依附,村莊稀疏的荒窪野湖,就成了他們的老巢。大蘆湖中間,這根官道上,商賈客旅,不時遭劫。致使到了後來,雖然天下太平了,可是,荒窪野湖在人們頭腦中形成的神秘和恐懼,還是揮之不去的!夏天時,兩邊是望不到邊的蘆葦,冬天時,兩邊是空曠的四野,只中間一條小路,一個人白天走過時,心里也會驚虛虛的;晚上沒人結伴,單人獨騎,常常是不敢從此路過的!
然而,此時的王大力,只擔心蘆蘆會出啥事,把什麼都拋到了九霄雲外。不知不覺,早已出村,穿過大蘆湖,來到了蘆蘆娘家的大門前。到了這兒,又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唐突,一驚一乍的,半夜三更的,人們都睡下了。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伸手敲響了大鐵門上的鐵環。雖然只是輕輕地拍了三下,然而,在寂靜的深夜里,還是顯得很響,猶如擂鼓一般。
家里的狗,听到動靜,早汪汪地叫了起來。帶起周圍鄉鄰的狗,吠聲一片。一時讓王大力緊張得就如同自己,成了盜賊一樣。蘆蘆家的狗,咬著到了大門前,王大力在外邊叫了聲︰「虎子,別咬了,是我!」青白色長毛相雜的虎頭虎腦的狗,小名就叫它虎子。虎子也認出了王大力是熟人,就不咬了,周圍的狗也都停止了吠咬。虎子到北屋門口叫主人時,老人們夜里覺淺,蘆蘆母親听到動靜,已醒過來披衣出門。虎子跟在主人的身後,到大門前。王大力知是蘆蘆母親起來了,怕里面的人擔心,忙說︰「娘,是我,大力!」
「是你呀大力!深更半夜的,虎子一汪汪,大門也響的,可嚇死我哩!有啥事呀,非這時來?」蘆蘆母親開著門,一邊說。
蘆蘆也已醒了,出來走到母親的身後。
「娘,沒有啥事,就是夜里睡不著,來看看蘆蘆!」王大力說。「蘆蘆呢,她好嗎?」
「她好好的,早睡下哩!很晚了,還在給你做衣裳呢!」蘆蘆母親開門,讓王大力推著車子,走了進來。
蘆蘆的心里穩定下來後,知道王大力準是夜里想自己,忍不住找來了。母親在後面掩齊大門,插上鐵栓,看到兩個人,相跟著去了西屋里,嘴邊嘟嘟囔囔地說︰「沒出息的個樣,蘆蘆白天不是才回來嗎,一夜都離不開,真是個媳婦迷!」來到蘆蘆的窗前,想听一下二人說啥,又一想,王大力半夜里來,準有啥別的事情,不便和自己說?越听越讓她听不下去,臉上臊得慌,忙說了句︰「大力,早上別早走了,我早起做飯,吃了飯再走吧!」之後,忙去了北屋里,躺倒了炕上,卻再也睡不著了。心想,不對,王大力難道聞到了啥味兒?感覺出啥來了?自己和苟立光暗里定下來的事,王大力都發覺了,不可能?盡管如此,還是讓她感到心虛!心想,夜長夢多。就不如快刀斬亂麻!再沒合眼,早早起來,做中早飯,叫起蘆蘆和王大力,一塊吃了飯,王大力說廠里離不開他,打發走了他,蘆蘆母親即催促著蘆蘆,帶自己往鎮集上來賣雞蛋趕集了。衣服還沒有做完,蘆蘆也就沒有和王大力,一塊回去。從身上掏出一百塊錢,說自己從沒該人家錢,見了面沒啥說沒啥道的,白天黑夜老想著這事,一直放不下,逼著蘆蘆去苟立光的公司,找到他,把欠下他的這一百塊錢,替娘還給他!蘆蘆被母親逼得沒有辦法,自己身上又正好沒帶著這麼多的錢,就從母親手上,把錢接了過來,穿出人群,向苟立光建築公司的辦公大樓走來。
坐在辦公桌子後面的苟立光,猶如揣了一只螃蟹一樣,八爪撓心的。自從把工地給了蘆華,將錢壓在蘆蘆母親手里,而自己卻是連蘆蘆的一只手,也沒有牽過,就感覺這事辦得有些荒唐,太操之過急!蘆蘆母親說讓蘆蘆借著還錢,來找自己。還說讓蘆蘆,揣上自己的犢子,就好辦了!可是,咋樣讓蘆蘆揣上他的犢子,可真是讓他絞盡了腦汁!又遲遲不見蘆蘆的身影,就心焦氣燥的!
就在這時,蘆蘆卻從敞著的門里,和天女下凡一樣地走了進來。他不相信這會是真的,眨了幾下眼楮,看清楚,蘆蘆就分明站在自己的面前。而且,還叫了他一聲哥︰「立光哥,你正好在呀!」
「快來呀蘆蘆,我在呢!」苟立光急忙站了起來,說不個咋熱情好了,把蘆蘆讓在沙發上。「別客氣,到我這兒,就和到咱蘆華哥那兒一樣!我們這些年的同學加朋友,早和親兄弟沒啥區別哩!」苟立光說著,從牆角的冰箱里,拿出好幾罐飲料,替蘆蘆起開了兩罐,遞到蘆蘆的手上一罐。
不設防的蘆蘆,沒有想別的,喝著冰涼爽口的飲料,掏出母親給的那張一百元的鈔票,給放在茶幾上說︰「這件事,俺娘一直放不下,今天借著集上,讓我和她來趕集,攆著我來還你給出上的一百塊錢!你收下吧,立光哥,要不,老人都快成了心病!我啥時來,都念道這事!」說完,蘆蘆就想站起來,往外走。
「見外了!」苟立光抓起茶幾上的錢,硬往蘆蘆的手里塞,雙手扶著肩膀,把蘆蘆又按在沙發上。蘆蘆執意不要。苟立光說。「這樣吧蘆蘆,答應你立光哥,哈一罐飲料,哥收下你五十塊錢,把哥給你起開的兩罐飲料,都哈了,哥就收下你這一百塊錢!」苟立光擋在蘆蘆的面前說。」常年不到我這兒,來一次不能連一口水也不哈!」
這時,到集上去買了一點青菜的苟懷忠,進了辦公室,一看兩個人正為還錢的事,爭執著,當即心神領會說︰「我還有點別的事!」就走了出去,到樓下大廳,給苟立光望風,擋駕生人,暫時先不要去苟立光的辦公室。他深知,苟立光失去這次機會,再也沒有時間爭取到蘆蘆了!
蘆蘆也沒有當個啥,喝完頭一罐,又去喝第二罐飲料,還笑了說︰「立光哥,你可真有意思!飲料是你的,錢也是你……」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出來,蘆蘆既感到無端地困意緊逼,支撐不住,整個人歪倒在沙發上。
苟立光接過蘆蘆的話去,在蘆蘆的耳畔小聲地說︰「飲料是我的,錢是我的,你也是我的!」看到蘆蘆沒有了反應,抱起蘆蘆來到里間,放在了自己的床上。苟立光作為一個成功者,應該說不是不聰明,恰恰相反,而是聰明過了頭。和真理往前一步,就是謬誤一樣!也是錢多了,燒昏了頭腦。然而,此刻他又顯得異常的冷靜!面對不省人事的蘆蘆,他反而不急了,先抽了一支煙。深思熟慮著,事後有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這是在干什麼!整不好,會弄巧成拙,反而會失去蘆蘆!偷雞不成,反蝕把米!一棵煙抽完,也沒有想出一個萬全之策,腦子反而更加一片模糊。但是,**卻愈加強烈。最終,獸欲戰勝了理智!他知道,讓蘆蘆喝下兌了安眠藥的飲料,自己就已經欲罷不能了!隨著雙手褪去蘆蘆的衣裙,看著蘆蘆躺在床上白魚一樣的軀體,更是只有本能,而少理智了!在蘆蘆身上像狗一樣動作的時候,卻听到蘆蘆囈語地說︰「……我愛你,我要給……你生兒子!我受不了……人們的盤問……和目光!」
「愛我,給我生兒子!對,就要給我立光生兒子!」愈加興奮的苟立光,更是不能自持。「……大力,我愛你……我要給你生兒子……」听到蘆蘆說完了這句話,苟立光也控制不住地身子一哆嗦,沮喪泄氣地從蘆蘆的身上,滾了下來隨口罵了一句︰「讓你給大力生兒子!臭娘們!」苟立光給蘆蘆整理好衣裙,來到外間,點支煙吸著,還沒有坐下,蘆蘆母親挎著籃子,從外面找了進來。苟懷忠跟在後面,叫著老嫂子,說苟立光正忙,不便打擾!蘆蘆母親不听他這一套,徑直往里走。苟立光听到動靜,迎出來,將蘆蘆母親接到自己辦公室。
此時,屋外陰雲密布,電閃雷鳴,下起了瓢潑大雨。蘆蘆母親問苟立光是不是真心喜歡蘆蘆,苟立光當時賭咒發誓說,不是真心喜歡蘆蘆,讓天打五雷轟。剛剛才落下的一句話,即應驗了,雷公電母地一頓刮啦,劈將下來。苟立光和蘆蘆的母親,不敢對視對方,只有在心里默念阿彌陀佛!清楚自己做下的事,一樣也沒有逃過老天爺的眼楮。如今,受到了天打雷轟,只求別再受到雷劈!雨中雷公電母打霹靂,土語里就叫打刮啦。
蘆蘆醒來,揉揉眼楮,發現母親坐在自己身邊,屋里開著燈。就不解地問母親︰「娘,咱這是在哪兒呀?」
听到蘆蘆說話,苟立光從外面走進來,解釋地說︰「醒過來了蘆蘆,哎呀,可把你哥我嚇得不輕!剛才你咋的一下就睡著哩?想送你去院里,剛好你家嬸子來了,說不要動,可能是你夜來晚上睡得晚,躺一會就會好的!」
蘆蘆感覺頭腦昏沉,搜索著記憶,想起自己趕集,母親讓我來還他的錢,咋就睡過去一會兒呢?可是,听說母親一開始就坐在自己的身邊,又不好疑神疑鬼的。幾人來到外間,雨停雲散。苟立光說讓別人給你們,取回自行車,說下了雨,不好走,蘆蘆又才病了一會兒;你們村進村也是土路,雨後車子也沒法推。苟立光執意去車庫,開出自己的奧迪車,把蘆蘆母女送到了村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