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中秋佳宴
六年前。中秋佳節，舉國同慶。
大將軍張虔勖府中一片祥和熱鬧景象。
女皇武則天處心積于67歲高齡慮榮登皇帝寶座，成為真龍天子，一介女流以過人的膽識、魄力與機智令天下臣服，為受盡剝削與壓榨的封建時代女性樹立了榜樣，是女性自立、自強的楷模，自此，飛上雲端享盡榮華富貴，且勵精圖治，為杜絕貪污**首創漢語大寫字體，效果顯著，政治清明，彰顯女性馳騁疆場的英雄風範。
大將張虔勖舉起酒杯，豪爽地發言︰「今日張某人擺宴慶賀中秋佳節，各位高朋如友定要盡興痛飲，喝個酩酊大醉，方才不枉張某人宴請之邀！
哈哈哈哈哈，眾人舉起酒杯一飲而盡佳釀，抹一抹嘴角，道︰「一定，一定，哈哈哈哈。
將軍又一揮厚實的大手，「喧，十二樂伶上殿歌舞助興！」
「奏樂！」十二位身穿粉衫緙絲的妙齡少女在悠揚的樂聲下如一朵朵天邊綻放的華美夕霞般翩翩起舞。扭動著婀娜的身軀，恰似一只只艷麗的蝴蝶閃現眼前。將軍見各位同僚皆嘖嘖稱奇樂伶之舞藝精湛，面露得意之色，揮手示意，「再來一支！」歌舞聲復又開始，在座的文官武將皆面露微醉之態，眯著眼楮欣賞，留著山羊胡須的老頭兒捋著下巴，向周圍的朋友微語︰「不知是老朽老眼昏花，還是酒勁兒上來，竟覺得將軍府中歌舞比皇家御用樂伶更加嫵媚多姿！」
另一官員贊同，道︰「歌舞于你我，無論陽春白雪還是下里巴人，並無天壤之別，不過是些樂伶扭動身姿吸引眼球、賺些噱頭罷了，可是今日，將軍實在令我等大開眼界！」
旁邊的老頭兒將食指比在朱唇，向一位陶醉在紙醉金迷的英俊文臣處使了眼色，山羊胡等即可會意，不再言語。
將軍何等機敏，目及三位官員竊竊私語，不禁詫異，「咦？三位何故低聲私語，是在商量何等機密要事，說出來，讓大家都听听嘛！哈哈哈」
山羊胡驚愕，忙舉杯解釋，「將軍莫要取笑，老朽雖年過半百，即刻便至古稀之年，可是親眼目睹您府中歌舞方知以前所見皆輕于鴻毛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您老人家老當益壯，不錯，府中歌舞皆由愛妻一手教而成，長安城中無論哪一家名屬教坊的師傅，都要驚嘆夫人技藝哈！」
「哦？」此言一出，滿座皆驚，將軍臉上洋溢著幸福之色，吩咐侍女，「去，請夫人到堂。」
此時，我的母親，端莊優雅的嬋娟夫人，正在親自為我梳理發髻。薄薄的青絲一經她雙手打理，竟都像水里的海藻般溫順柔軟，高至頭頂的雙童子髻，兩邊各簪上一簇嬌艷欲滴的櫻花，活像童子枕上的頑孩兒。我對著鏡子左照照，右望望，小嘴一撅，「娘，孩兒不要這麼活潑張揚的發髻，孩兒不要這麼活潑張揚的發髻……
姐姐如嫣從外堂緩緩走進來，拾一拾衣袖，無奈地搖搖頭，「妹妹，你又在朝娘撒嬌。」
我覷一眼她的發型，頓時眼前一亮，高貴典雅的仙女式雙發髻，周圍簇滿櫻桃紅珠玉石和粉色的蝴蝶碎花，一支掛著珍珠的漢白玉簪插在一端，隨著姐姐微微搖頭而動，使整個人的氣質，宛若仙女下凡般清麗月兌俗。有賦為證︰方離柳塢，乍出花房。但行處鳥驚庭樹，將到時影度回廊。仙袂乍飄兮，聞麝蘭之馥郁；荷衣欲動兮，听環之鏗鏘。靨笑春桃兮，雲髻堆翠；唇綻櫻顆兮，榴齒含香。?縴腰之楚楚兮，風回雪舞；耀珠翠之的的兮，鴨綠鵝黃。出沒花間兮，宜嗔宜喜；徘徊池上兮，若飛若揚。蛾眉欲顰兮，將言而未語；蓮步乍移兮，欲止而仍行。羨美人之良質兮，冰清玉潤；慕美人之華服兮，閃爍文章。愛美人之容貌兮，香培玉篆；比美人之態度兮，鳳翥龍翔。其素若何，春梅綻雪；其潔若何，秋蕙披霜。其靜若何，松生空谷；其艷若何，霞映澄塘。其文若何，龍游曲沼；其神若何，月射寒江。遠慚西子，近愧王嬙。生于孰地？降自何方？若非宴罷歸來，瑤池不二；定應吹簫引去，紫府無雙者也。
我愣住了，呆呆的看著她，回過神來，便拽住母親的衣袖，央求她，「娘，孩兒不要這一堆堆的花兒，孩兒也要長姐那樣的發髻，好不好，好不好嘛。」
「你年級尚幼，怎適合這樣的發型，還是乖乖地扎你的童子髻吧！」姐姐不依不饒，得意地瞧著我。我不加理睬，只朝她拌一個鬼臉，依舊央求娘親。她乃是溪水腸、落花心般的嬌弱女子，怎受得女兒這般央求，當下，給我換了仙女髻，對著鏡子呆呆的望著美麗的自己，心里美滋滋的。
窗內簾卷西風，人影綽約，窗外，一朵烏雲倏忽劃過明月清麗的面龐，梳妝鏡旁邊怒放的菊花悄然凋落靈透的花瓣。「夫人，老爺請您到大堂接見貴客。」侍女喜鵲來報。「哦？我區區一婦道人家，怎可與各式男人相見，還是回避吧。」
喜鵲微微一笑，「哪里的話，夫人堂堂正室，家宴大事怎可回避須出席接待客人，何況老爺常說，他是周瑜，您乃美人小喬，此番盛況怎可無夫人祝興？」
母親莞爾一笑，道︰「瞧這丫頭的小嘴，越發地能說會道。想是我悉心教的樂伶令眾人見笑了。」
喜鵲欣喜若狂，「可不是嘛，夫人教有方，所以眾人都希望有幸一睹您的芳容。」
呵呵呵呵，大家樂作一團，笑得前俯後仰，母親臉上緋雲霞色，喜不自勝。記憶中的她，總是這般愛熱鬧的。
此時，窗外響起了煙火鳴放的聲響，一朵又一朵璀璨奪目的五彩煙花綻放夜空，與屋檐上所懸掛的紅通通的燈籠交相輝映，裝點佳節，美不勝收。母親將我和姐姐拉入懷中，「閨女，娘去去就來，稍等片刻，如嫣啊，記得看好妹妹，別讓她亂跑、亂吃東西。」
母親在漫天的絢麗煙火中輕移蓮步出閨房，便加緊腳步趕往福壽堂招待貴客。父親時常教導我們姐妹，作人要厚道，得饒人處且饒人，更要大方熱情方能彰顯大家閨秀女範。因而每逢春節、元宵節、中秋節、重陽節這些舉國同慶的節日，府中常常高朋滿座，與父親交好的同僚齊聚一堂，或比武論劍，或吟詩誦詞，間或飲酒作樂，夢境盛況，如日中天。
熱鬧一天的張府終于平靜下來，進入萬家熄燈入眠的深夜。打更的小ど在府里從前庭福壽堂一直走到我和姐姐所居住的幽靜齋，「小心火燭，提防盜賊」的陳詞濫調越發清晰，我捅捅姐姐，說︰「听說娘親今天為眾位貴客作《霓裳羽衣舞》，你想不想跳呀？」姐姐有些興趣地著我，「怎麼，你也想學？」一絲驚異劃過心頭，怎的，我還沒說呢，她就知道了我的少女心事。她放下縴縴玉手中所執的檀木梳子，有些陶醉地撫模著萬千青絲，「娘說，再過幾天便要教我《霓裳羽衣舞》中最重要的幾個舞步，你若有空，可以來學。」我摘下翡翠耳環，定定地回答，「這個自然。」便與她相視一笑。熄滅蠟燭，爬上秀床進入了夢鄉。
難得的平靜，為了準備中秋佳宴，府里上上下下忙活了近半個月，即使深夜也有丫鬟、家奴們嬉笑怒罵的聲音。母親時常規勸父親，縱使有金山銀山，也敵不過如此奢靡鋪張浪費，朝中魚龍混雜，人心難測，即使父親嚴加提防也難逃有些人明里一把火，暗里一把刀，更何況父親這般胸無城府，粗枝大葉。
父親卻不以為然，「哎，嬋娟，孔子有雲︰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你們女人家說話做事唯唯諾諾、前怕狼後怕虎，張某人行得正、坐得直，不怕旁人使絆子。若真到慘遭小人誣告的那一日，皇帝自有定奪，文武百官也不會置之不理！」
母親便哀嘆︰「你，哪里知道分寸，所謂人心隔肚皮，在朝廷中辦事可不比戰場殺敵，敵我分明目標明確，若你打了勝仗回來，眾人便眼紅嫉妒你的赫赫戰功，若你吃了敗仗落皇而逃，眾人就嘲笑你譏諷你，憑你這股馬大哈的性子，早晚要吃點苦頭才肯學乖！」
「呸！張某人堂堂七尺男兒，怎可學烏龜王八那一套苟且偷生之術，男人的事情女人家怎麼會懂！翻過身，很快便響起了雷霆般的鼾聲。
母親見勸告無果，只得撇撇嘴休手。皓月當空，依依婦人，獨自徘徊窗前，對著明月祈禱，祈求神佛庇佑︰「願老天爺保佑我張氏一族全家平安長壽，不求金塊珠礫，只願相安無事。自古伴君如伴虎，那女皇武則天雖然治國有方，如今政治清明，經濟亨通，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常言道︰樹大招風，夫婿戰功斐然為大周立下戰馬功勞，頗得女皇信任，可是萬一有小人從中進讒言意圖不軌，女皇信以為真，到時候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踫到倒霉事誰還肯發一點兒好心救救張氏一族啊！信女梅氏，願一生吃齋念佛，積德拯救蒼生，只願老天垂簾，保我一族平安。」
天界仙宮，祥雲彌漫，王母端坐于鳳凰寶座，命下人手捧仙境查看凡間事故，見鏡中一美貌婦人為家族祈福，徐徐飲下一口花茶，道︰「何許人也？」
仙姑忙答︰「大唐驃騎將軍張氏虔勖之妻梅氏嬋娟。」
「哦？倒也是一標致人兒。前景如何？」
「這個……恐怕……」
「何故支支吾吾？」
仙姑面露難色，「王母有所不知，天災**即將降臨張氏一族，官場勾結、魚龍混雜之情境，實在可怖。」
「豈有此理，此一時彼一時，現在非南北朝並立時代——戰亂頻繁，焉有天災**？小妮子是否錯算人間事。」說著，懷疑地覷了仙姑一眼。愛憐地撫模著頭上金飾垂下的珠簾，不再言語。
「小仙不敢妄自揣測凡人情感，常言道︰自古英雄難過難過美人關，梅氏嬋娟花容月貌非尋常女子所能比擬，偏偏又擅長歌舞，引得將軍惜之愛之，可是他又怎知，旁的男人不會垂涎其美色？」
「言下之意……」王母思忖，似有參透之意。
「不錯，今日凡間中秋佳節，將軍宴請百官齊聚一府飲酒，助興歌舞排練有方出自梅氏嬋娟之手，為表誠意她又親自作失傳已久的《霓裳羽衣舞》，驚羨全場，人人稱之頌之將軍愛妻與眾不同，楊柳腰杏花眼宛如廣寒宮嫦娥。可惜，又有誰注意到，物極必反，一樣事物太過出眾，表面看來屬幸運，實則根本就是一種大不幸！樂極生悲，盛極而衰，難道不是此理嗎？」
「所言倒有些在理之處，想是爾覺察到何物？」
「娘娘請看明鏡」
鏡中，一約末三十有余的俊秀男子身著睡服獨自在臥房徘徊。走到這頭，又折回那頭，來來回回地踱步，一雙濃密眉頭緊鎖如兩撇八字胡，嘴里還不住地唉聲嘆氣︰「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床上一縴腰女子起身上前扶住他，細聲道︰「夫君，夜已深，何不就寢？」低下頭，長至腰肢的秀發垂在兩腮，等待男子回答。
誰知，女子不說則以，一說便激起千層浪，男子右手一揮捏住她的下巴，粗粗端詳一番頓覺無味，怒斥︰「哼，庸脂俗粉，簡直是青樓賣笑貨色！」女子經此一揮未站穩，倏忽跌坐在地毯，沉默良久終于泣不成聲。香淚一滴又一地打在毯子，似澆灌這些華麗雍容牡丹花的露珠，喃喃開口道︰「自入來府，不過幾載光陰，臣妾便已蹉跎不復當年模樣，老爺見後心煩意亂，鴻纓尚屬孩童，其母便不再受父親寵愛，淪為憔悴黃花，惹人生厭……」
來大人听得鴻纓二字，眉宇間稍稍舒緩，嘆了口氣，「哎，珠璣，你又何必這樣輕易作踐自己，來某人官場失意致使郁悶氣結才出言諷刺，望夫人勿介意得好。時辰不早了，夫人還是盡早就寢吧，吾處理公文，無心戀寢。」
女子方才避開，慢慢地吹滅臥房蠟燭安然入睡。男子步至案前，研磨丹青，憑記憶于宣紙繪畫，一紅衣女子嬌艷躍然紙上，不是今日作《霓裳羽衣舞》者又是誰乎！
王母會意，定定地點點頭，緩緩道︰「仙女思慮周全，倒是我錯怪你了。此人于今日夜宴一睹梅氏嬋娟美色便神魂顛倒，寢食難安，照此發展下去，一場精心布置的陰謀便不在話下即刻上演。可惜，張氏將軍聰明一世，糊涂一時，怎可讓嬌妻示于人前惹得暴徒垂涎。張府盛況便也昔顏不在，委屈了那絕色佳人要陷入龍潭虎穴受盡虐待！仙界尚且好景不常在好花不易留，更何況是人間！」
仙女黯然神傷，「即將遭受苦難的何止梅氏嬋娟，一雙聰明伶俐女兒更要流落紅塵，自小便飽嘗人間辛酸！」
「玉蘭仙子，若此中果真發生變故，來俊臣卻有行動，我命你定要保全張虔勖這一雙女兒，確保她們平安康健。」
「是，玉蘭定照王母吩咐行事！」
幽然月光回照張府，福壽堂的臥室里將軍鼾聲震天，肥唇酷齒一張一合，偶爾停下來，翻個身繼續做著殺敵千萬、縱橫春秋、馳騁疆場的硬漢夢。旁邊嬋娟夫人嗅著床頭陣陣散發出來的百合香氣安然入眠。
幽靜齋的閨房外，螢火蟲星星點點，蟋蟀、蟈蟈一唱一和，此起彼伏好不熱鬧，卻更顯秋日夜里的寧靜之息。甜美的夢境中，正值百花怒放爭相輝映之時，一只色彩絢麗的大蝴蝶倏忽飛入眼簾，我眼前一亮，月兌離母親的縴縴玉手撅起小追著蝴蝶跑，歡快地忘乎所以，把母親的千叮嚀萬囑咐︰「跑慢一點兒，早些回來，」全然拋之于腦後，只一味金鈴兒似的咯咯笑著追著，忽然間，原本在眼前翩
翩飛舞的彩蝶變成了一條毒蛇，吐著火紅的信子向我逼來。我慌了，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沿著原路跑回去，可是，母親不見了，滿地的亂花碎瓣，砸爛的水缸花瓶碎片扎破了我的腳丫，枝頭上幾片花瓣孤零零地掛著，狂風呼嘯而來卷起滿地的碎花敗瓷……我睜開眼楮，窗外的蟲叫還在繼續著，原來，只是一番夢境，幸虧只是虛驚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