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香消玉損
當府中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悲痛與哀婉中時，驀然，院外響起了陣陣嘈雜聲，心頭不禁泛起疑雲，回首望去，看門的家僕被來勢洶洶的衙役推倒在地，大搖大擺地闖進院子，豎起一根竹竿，正當大家疑惑他們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時，火紅的爆竹被拴在竹竿上， 里啪啦的燃爆起來。
「豈有此理！」修翾沖出靈堂，搬起一桶井水將爆竹澆滅， 里啪啦的響聲才算停止，母親的一雙杏眼圓睜，怒斥堂外的衙役，「將軍剛剛去世，何人竟如此惡毒，公然放鞭炮挑釁于我！」記憶中的母親，總是那樣溫柔謙和，言行舉止透出一股淑女雅範，一心向佛，即使是一只螞蟻也不忍心踩死，愛護弱小，收留流浪街頭的貓兒、狗兒、乞丐，今日之怒斥，絕對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所見，只是這些人，實在可惡！
帶頭的獄卒正要與修翾過招，听聞此話，倒有些興致，煞有介事地從頭到腳打量母親一番，反而露出一副諂媚之像，作揖道︰「想必這位就是梅氏嬋娟夫人了吧。」
「是又如何？不知大人有何賜教？」母親提高警惕，義正言辭道。修翾立即擋在母親前面，「幾位差役登門到底有何貴干？」
「哼，今日衛遂忠登門拜訪，並非與爾等鄉里小兒耍嘴皮子，而是奉來大人旨意，迎娶嬋娟夫人過門。」
「什麼？！」眾人皆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作何回復。常言道︰禍不單行，或許就是如此，父親尚在黃泉路上，未過奈何橋喝下忘卻今生的孟婆湯，母親便要被擄走，從此與骨肉天各一方，相念于江湖……或許，從一開始這便是一場精心布置的陰謀，父親因為謀反罪而被下獄折磨致死，母親又要被擄走，張府因此破落衰敗不復從前……
只見衛遂忠直勾勾地盯著母親，露出狡黠的壞笑，「夫人美若天仙，惹得來大人垂憐，如今張將軍因罪去世，如斯深宮大院即刻就要收繳國庫，張虔勖生前的所有家眷，親者腰斬于市，遠者發配充軍，家奴一律變賣，故來大人體察民情特地邀請夫人遷居來府，賞娥皇台居住，還有丫鬟數名日常服侍，望夫人賞臉大駕光臨。」
母親氣得嘴唇發紫，在丫鬟的攙扶下勉強站穩腳跟，大口喘著粗氣，衙役卻依然我行我素，「夫人的好日子就快來了，緣何哭喪著一張臉，大人的意思是，與其淒慘流落滾滾紅塵受盡挫折，不如到來府享清福，夫人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何為敬酒？何為罰酒？將軍尸骨未寒，你們竟敢盤算苟且之事，簡直荒謬至極！再不走，不要怪修翾無情！」
「喲，好大的口氣，你衛爺爺混跡江湖時你還只是穿的毛孩子呢！」拔劍四顧，二人便在院落里廝殺起來，其他的衙役見縫插針，四處偷襲修翾。無奈，家中素無重兵把守，父親下獄時，這幫奴才搜去了他的帥印，府里的僕人敵不過彪形衙役的凶狠，便只有挨打的份兒，寡不敵眾，修翾已經連受幾處傷，胳膊、腰部皆被刺傷，殷紅的鮮血不時滲出浸染了衣裙。
母親見勢不妙，急忙制止︰「住手，統統住手！」雙方才勉強分開，憤憤地瞪著對方。
「若夫人不想旁人受到傷害，就請乖乖地跟我們走！」衛遂忠大跨步上前，面有慍色。「若是我執意不肯呢？」母親態度堅決，面不改色。
「哼，那就休怪，衛某不客氣！」忽然間一把大手伸過來，狠狠地把我拉出去，臨空舉起來，掐住我的喉嚨，我痛得喘不過氣來，因為恐懼瞬間滿臉淚痕，嗚嗚地呼叫︰「母親，救救孩兒，母親，救救孩兒啊!」他見勢得意，說︰「這個女圭女圭的命要不要，全在夫人一念之間，若帶不回夫人，大人一定會怪罪下來，衛某便不好交差，那這一切的一切豈不是白費了？」
「何出此言？」眾人面面相覷，不知衛遂忠的弦外之音。
「哈哈，天底下竟有如此愚鈍之人，被別人賣了還在替人家數錢，難道你們以為，將軍的確企圖謀反？」衛遂忠得意洋洋地瞧著我們，像在瞧一群即將成為盤中餐的羔羊一般。
「當然不是，將軍一生光明磊落，豈會做背叛朝廷的苟且之事！言下之意，是承認酷吏所做的誣告嗎？！」母親似有恍然大悟的感覺，急忙詢問。
「誣告，大人與將軍無冤無仇，一向以禮相待，之所以加以陷害，還不是因為夫人，您？前月中秋佳宴，夫人所做《霓裳羽衣舞》驚羨世人，教樂伶有方，得大人垂憐，才有後來所發生的這一切，難道夫人皆不知？」
「我，」母親臉色發紫，半晌憋出一句話︰「你們，豈能因為一己私利害得張府家破人亡！」
「夫人好糊涂，俗話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大人只不過垂涎夫人美色、才想要一親芳澤，又何罪之有呢？」
我的臉色已經被憋得發紫，底氣不足地呼喊︰「娘，救我，救我。」母親心急如焚，「快快放下我的孩子，快快放下我的孩子啊！」「只要夫人肯跟我們走，我們哥兒幾個不會動府里人的一根毫毛，否則，」說著，他狠狠地踹了旁邊臥地的家僕幾腳，「都是這種下場！」
「好，好，好你個衛遂忠，好你個來俊臣！不就是作他的小妾麼，為了不再連累其他人妄送性命，我梅氏跟你們走就是了！」
「娘，娘，不要啊，不要啊！您不能跟這些壞蛋走，說得倒好听，他們還不知要如何折磨您才肯罷休！這一走，猴年馬月才能再見，與路人無異啊，娘！」我掙月兌開衙役的大手，哭喊道。
「偏你這小狗養的毛病多，有這些虛矯！」說著，兩個大耳光便迎面而來，直打得我眼冒金星。
「放開我的孩子！我跟你們，跟你們走！如嫣，驀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我們都保重自己好好活著，就不怕沒有團圓的那一天！」推開眾人，走到衙役的中間，留戀著、眷戀著、三步一回頭地加入去來府的隊伍。我追在後面，邊哭便喊，「娘，不要，娘，不要……其中一個衙役拔出寶劍，寒光冷冷地朝我刺來，「老子殺了你這個跟屁蟲，耳根子倒能清淨許多！」冰冷的劍就要朝我刺來，如嫣姐姐見勢不妙，大呼︰「小心！」便擋在我的身前，直直地迎著劍，頓時有淋灕的鮮血噴出，一滴一滴的從劍上滑下，她身子一顫，重重地倒地。
「如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