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市,五個月後。愛睍蓴璩
嚴寒的冬日不知不覺已經過去,此時正是人間三月天,枝頭桃花灼灼盛開,淡粉色飄飄灑灑,給剛剛從初春乍暖還寒時過渡來的人們一絲驚喜。當然,有個地方不論是在美好的時節都會令人感覺到傷悲,那就是墓地……
顧允兒穿過紛飛桃花而來,米色大衣將她映襯的更為削瘦,長發及腰自然垂落在身後,面無表情的向著剛剛立好沒多久的墓碑走去,而此時那里已經站了個女人,赫然是帶著花前來的容瑾。五個月前,道上赫赫有名的皓哥被人在酒吧一條街開槍射殺身亡,瞬間便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容瑾以為他報仇為名按照之前齊皓的安排接手幫派,很快整個T市的地下幫派便翻了天。
因著為齊皓報仇而打響了名聲,容瑾很快得到幫派內上下的信服,在阿誠的輔佐下,就連往日對她有意見的部下都俯首稱臣。
容瑾成為了繼齊皓之後的另一個狠角色,甚至被人背後笑稱‘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當然這些都是題外話,就不多言了。
站在墓園門口的阿誠見顧允兒到了,恭敬的彎腰,而站在兩邊的手下也跟著做出相同動作。
「你來了。」見到顧允兒出現,容瑾輕聲的笑了笑,單單從外表上來看又有誰能夠想象得到這樣的一個優雅女人竟能和黑社會牽扯到一起。
「阿皓見到你來會很高興的。」她絲毫不介意顧允兒的沉默,甚至可以說是羨慕的,她的雙手從來不會沾染鮮血,此時站到自己面前干淨而又純潔,令容瑾有種自慚形穢的感覺,更重要的是,顧允兒是被齊皓深深愛著的。
自從知道齊皓出事的消息後,顧允兒便大病了一場,隨後被顧澤愷送出國修養了段時間,直到昨天才回來,此時就像是個惹人憐愛的瓷女圭女圭般,膚色在三月日光中宛如象牙白,長睫微顫,無悲無喜。
「這個是阿皓走之前讓我給你的,知道你從國外回來了,我打電話就是想要將這東西給你。」容瑾一邊說著一邊從口袋里將一條男士佩戴的鏈子取出,而尾端處懸掛的鑰匙在春日陽光里閃閃發亮。
「最後……他說什麼了?」直到此時,顧允兒才輕聲開口,伸出手從容瑾那接過,東京回到T市的前夜,齊皓的脖頸上就掛著這個,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當自己將鑰匙交給阿皓時他到底有多麼的開心與動容,過往的一幕幕都浮現自己眼前,不論是好的壞的,高興的難過的……
將鑰匙攥在自己的掌心內,顧允兒微微閉上眼楮,直到感覺到疼,也舍不得松手。
「他去的很快,沒什麼痛苦,對阿皓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容瑾嘆了口氣,彎腰將買來的白玫瑰擺正,轉身向著阿誠的方向走去,沒走幾步,又慢慢的轉過身來,看向顧允兒的背影。
「顧允兒……」她突然再度開口,顧允兒微微轉過身來,美的令人移不開視線。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容瑾扔下這句意味不明的話語,這次再也沒有回頭的,向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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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家別墅內,此時正是吃飯的時間。
「允兒你身體剛剛才好,不要到處亂跑。」顧澤愷將雞翅夾進她的碗中,才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她就瘦成這樣了,看著令人心疼。
五個月前黑幫老大慘死街頭的消息登上了T市各大新聞版塊的頭條,那件事在那陣子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允兒也承受不住打擊病倒,幾經考量後他聯系了元牧陽,將允兒送到他那里去修養了五個月的時間。
之前林盛夏幫小子悠糖糖小黃豆三個人一起報了個短途的踏青旅游路線,想必此時已經到了度假村,而昨日回來的顧允兒自然也還沒有見到女兒,抬頭朝著顧澤愷輕聲的笑了笑,細細的手指原本合適的戒指此時因著她的消瘦而變得空蕩了許多。
「明天我讓司機送你回老宅,這麼多年沒回去恐怕你都忘了那里長什麼樣子了,正好是桃花開的好時候,權當散散心。」顧澤愷的話令顧允兒吃飯的動作頓了下,抬起頭看著大哥,雖然明白他是好心,但明天她原本是想要回自己家里的。
「順便想要你幫我托一句話給個住在那的人。」顧澤愷表情當中沒有絲毫的波動,只是很平靜的敘述著,如果不是因為公司的事情需要人處理,這麼適合談情說愛的天氣他倒是真的想同自己的顧太太出去。
「什麼話?」顧允兒疑惑的開口。
「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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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顧澤愷命司機真的將顧允兒送回了老宅那邊,她還記得自己上次來這里還是因著大家都認為大哥死了,而自己肚子里懷著子悠,為了躲避記者也讓自己靜養,盛夏姐帶她回來這里,那時媽媽還沒離世……一恍竟是這麼多年過去了。
車子緩緩下了高速,道路兩旁的景物越發熟悉起來,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顧允兒打開車窗,春風和煦拂面而來,空氣里有種桃花的香味,如山水畫般美好的景致形容的或許就是老宅這邊的地方,青山綠水里桃花開的正盛,牌坊一致懸掛在石橋兩旁,木質門前的紅燈籠懸掛的時間久了多少有些褪色,但卻並不妨礙這春日里的美景。
司機在按照顧澤愷吩咐將顧允兒送下後便驅車離開,三月桃花紅,輕薄的花瓣隨風遞送,落在地上成片成片的,像是鋪了層地毯。停車的地方距離老宅還有段距離,顧允兒將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高跟鞋緩慢的踩在青石板上,向著老宅走去。
大哥昨晚還跟她說,當年盛夏姐曾經在這里找到過他,風景如畫的老宅就像是有魔力般,能夠找到與人心意相通的戀人,可自己呢?她不想要其他人,如果這里真的那麼神奇的話,為何不能夠將齊皓還給她,如果退出黑幫的代價是讓他失去生命,那麼這輩子她都不會讓他離開,寧願雙手浴血的活著,也好過一個人孤零零的。
當齊皓這兩個字再度浮現她心頭時,那種泛濫的疼痛幾乎就要讓她窒息,停下腳步用手背抵著唇,酸澀的感覺令她如鯁在喉,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陽光傾照在她的臉上,就連臉部的細微絨毛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的,泛紅的眼眶無比清晰,折射進她瞳孔內的光線令眼瞳顏色轉為琥珀。
此時正是學生們放學的時候,身著校服的學生嬉笑著在顧允兒身旁奔跑而過,不知從哪里飛來的白色紙飛機落在她面前。
顧允兒彎下腰來撿起,原來回憶這東西,不論時間過去多久,與多少人接觸,總是會在不經意間被撥動出聲,叫人捂著心口喊疼。
輕笑著將紙飛機扔到旁邊垃圾桶內,她徑直的向著老宅走去,還不等靠近,卻隱隱綽綽的听到有鋼琴彈奏的聲音傳來,就像是剛剛初學者彈奏出的樂聲一樣,順著聲音走去,顧允兒竟詫異的發現,這鋼琴聲竟是從老宅傳來的。
自從媽媽離世了之後,房子里的老佣人就被接到女乃女乃身邊照顧著,恰好彌補了容媽的缺,所以這里應該是空了才對的啊,怎麼……難道是大哥將老宅給租出去了嗎?又或許……這就是大哥讓她托話的那個人?
心里這樣的想著,顧允兒伸出手推開木質的門板,只听到悠長的吱呦聲響起,古樸的大門被推開,而鋼琴聲戛然而止了瞬間後,又再度細細碎碎的彈奏起來,叮叮咚咚的聲音像是彈奏在她的心里,某種特殊的引力讓顧允兒不由自主的向著房間里面……走去……
「不好意思,請問是誰在彈鋼琴?」邊走著,她邊小聲開口,腳步刻意放緩像是怕驚擾到里面的人,心里咚咚的跳動著。
鋼琴聲依舊響著,卻沒人回答她,顧允兒眉間透出疑惑,跨進門欄內,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架熟悉的鋼琴,一架……原本應該在齊皓那里的鋼琴!如果說之前她心里還在忐忑不安著,可到現在顧允兒甚至連呼吸聲都屏住了。
「你是……」角度原因,顧允兒並不能夠清楚的看到對方的臉,越靠近她的大腦就越空泛,直到越過半架鋼琴,她再清清楚楚的看清楚了坐在那前面的人時,手中拿著的皮包啪的一聲掉在地上,仿佛不敢置信似的捂住了嘴!
那個在眾多報道當中已經死去的男人,那個昨天她還去看過他墓碑的男人,那個……她深愛的男人,此時此刻就坐在鋼琴前面,目光灼灼的看著自己,他的瞳孔里似燃燒著火焰般,寡薄的唇角卻勾著復雜的淺笑,瞬間讓顧允兒的眼楮大睜!
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要輕撫著他的臉,卻又因著不敢確定而害怕的只敢頓在半空,猶猶豫豫的,直到對方伸出大掌蓋在她的手背,強壓著她摁在自己臉頰上時,顧允兒這才感覺到真實,眼前的齊皓是真真切切還活著的!
「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騙我……你怎麼可以……」顧允兒倏然的蹲了下來,哭的不能自己,她不明白如果齊皓沒死為什麼不告訴自己,他知道自己這幾個月是怎麼過來的嗎?就連行尸走肉都不如……
委屈的眼淚像是傾盆大雨一樣落下,她蹲在他的面前,趴在齊皓的膝蓋處,嗚嗚的痛哭起來。
「別哭了。」見她難過,齊皓更是心疼,伸出有力雙臂將顧允兒摟入懷中,可她卻用力的掙扎著,似乎還在生氣,生氣他未死卻對自己隱瞞的事!這五個月來只要想到他不在了,顧允兒都覺得恍然如夢般,明明之前還在一起的人,明明……前一晚才听過他的聲音,可是他說不見就不見了,說消失就消失了,到處都是他的死訊,逼得她不得不信!
砰的一聲,齊皓索性將她的身體抱起置于鋼琴上,琴鍵受到重壓發出劇烈的聲響,也讓顧允兒再度回歸到現實里來。
如果說顧允兒削瘦了一圈,那麼齊皓也好不到哪里去,剛才她劇烈的掙扎撞到了他胸口的傷口,令齊皓不由悶哼一聲,時隔五個月,那里依舊是隱隱作痛的。顧允兒意識到這一點,不敢在動作,卻伸出手開始解著他襯衫的紐扣,手指哆嗦顫抖著,幾次都無法對準。
「我現在沒事了,這是顧澤愷同我設的一個局。」齊皓知道顧允兒不看到是不會死心的,幫著她將自己襯衫的紐扣全部解開,胸口處靠近心髒的位置有個很明顯的傷痕,雖然愈合的很好,看起來像是經過了很好的處理。
「之所以這五個月來沒找你,一是我活著的消息暫時不能夠被別人知道,二是要為了容瑾立足騰出時間。從我受到槍擊的新聞被爆出開始,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了齊皓這個人,我現在有著新的身份,顧澤愷給我安排的新身份!」
顧允兒听的雲里霧里的,她只覺得自己像是在做一場夢,為什麼大哥也會攙和進這里面來?
「什麼叫做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了齊皓這個人?阿皓……」顧允兒只覺得他握住自己的大掌很炙熱,空了五個月的心像是突然被注入了股暖流似的,再也沒有任何能夠比擬的!
「意思就是,允兒,我答應過你的事情做到了,我洗干淨了我自己,重新站在了你的面前!」齊皓低啞的聲音回響在顧允兒的耳邊,他說他洗干淨了他自己……重新站在自己面前……
這個傻男人,這樣過激的方式,他到底有沒有問過她願意不願意?
她的臉淚霧蒙蒙的,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張開了手臂,緊緊的將這個男人摟進了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