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那門上「喀嚓」一聲,出現了個豁子。再來幾下,便听到門上鐵鎖落地的聲音。跟著幾人涌了進來,席驢兒在黑暗中趁著門外漏下的星光一看,可不就是幾日前來探監的那個老婦。只是這人的模樣氣質竟是大不相同,幾乎叫人不敢相認。
即使在晦暗的監牢里,這人也是讓人一眼就從人堆里看出她的不同來。雖還是兩鬢掛霜,兩條長眉下的雙眼楮看人卻似鷹鷲般犀利。昂然鎮定地走到關押田沙河的號子前,也無需多做吩咐,田沙河後退一步,那老婦身後的使斧頭的女子便上前一步。
然後那女子奮力一揮,再一揮,幾下就叫柵欄門上的鐵鏈斷為兩截。幾人撈了田沙河出來,又是幾下便把她身上掛的零碎也除了個干淨。席驢兒心知便是此時了,忙低聲叫道︰「田英雄,還有小的,莫忘了小的。」
又給那老婦磕頭道︰「這位老英雄,小的是蒙冤進來的。能跟田英雄一處也是緣分,還望老英雄救命則個。」語未畢連連磕頭,這頭磕的結實,幾下便已可破了腦門。馬大魚看了看田沙河,田沙河點點頭,這才叫墩子上前也把席驢兒放了。
與此同時,格子間的那些雜魚們,也終于找到合適的鑰匙把自己弄出號子。就在縣衙外一處三岔路口,兩幫醉鬼扭成一團。吵吵嚷嚷不成樣子,從宵禁前一直打到宵禁後。開始兵士們只當這些人是笑話看猴戲一樣看著她們作耍,可是這些人竟然從口角相爭升級到了拳來腳往,一會還有個抽出把大刀來。
這已經不是普通的喝多了鬧酒瘋,這是當著官府的面違反禁械令。若是叫她們輕易走月兌了,豈不是活生生地打臉嗎。巡城的兵士們紛紛上前,要捉拿這兩伙人。混亂之中也瞧不清楚是誰先動的手,兵士們一上去就東挨一拳頭,西挨一腳。
不管是哪一個下的黑手,總之這已經是武力拒捕了。沒說的,眾姐妹抄家伙上吧。于是醉鬼們和巡城的官兵戰到一處。只是這些刁民恁地狡猾,打不了幾招便要跑。又不走平地,爬高上低、翻牆走壁,不似尋常人。巡城兵士回過味來,這些只怕全是賊。大伙呼喝上前要捉拿,卻又一時奈何不了她們。便一邊派人通知縣尉,一邊奮力咬住這伙人的行蹤。
幾條街外,孫大頭領著衙役舉著明火,直奔一家店鋪。三班衙役輪值,今日到了孫大頭。到地方見店門已然大開,門板被人丟得東一塊西一塊。店里的金銀首飾也被人亂翻一通,遍地狼藉。賊人搶走財物的大部分,地上猶有零碎金珠珊瑚掉落,在火光映襯下閃閃發光。
看到孫大頭她們趕到,伙計扶起鼻青臉腫的老板娘,指著一個方向道︰「班頭,那些盜賊剛離開!」老板娘也顧不得額頭滴血,拉著孫大頭咬牙切齒道︰「還請班頭大人一定要法辦這群賊人,追討回店里的貨物,某另有重謝。」
孫大頭也不與她們嗦,點點頭,對身後眾人道︰「隨我來!」便身先士卒,領著巡街的衙役,遠遠跟在那幾個飛快移動的黑影追了過去。當是時,縣令大人還和主簿兩個,在二堂在翻閱以往的卷宗。
鹿鳴宴過去,城防治安事宜就可以少操一半心。本縣治地範圍內也有不少水脈直流,災情卻比他處情況好。因著宋縣令勉力,救助也算及時,如今無甚大礙。往後便只管應對洪災影響可能的蔓延,以及年末例行性的賦稅勞役即可。只是今晚不過去,宋縣令還是不敢掉以輕心。
她無心睡眠,老爺和小侍們今晚要留宿州府,也不在縣衙後衙。巡城值守之事,皆已交代給了縣尉和班頭孫大頭。宋縣令想來想去無甚別的好做,便叫了主簿來一起整理卷宗,也算是沒有虛度光陰。
二皇子給蔡玉琦寫完長信,心里仍有火氣出不來。他不管別個如何想法,找出女子衣裳扮成個書生模樣,也去赴那鹿鳴宴去了。葳蕤尚可,別個僕婦見此情景,有頭腦的便想著去告知大人。五皇女也得了二皇子胡鬧的消息,臉色頓時陰沉下來,卻也奈何不了那人。
知情的都在心里默念,求神仙開眼,叫這二皇子今個安分一些,可不要在這宴席上出了什麼紕漏。蔡玉琦正在下處小憩,總算公事告一段落。她便又舉著那張請柬看起來,想到二皇子人在那里,豈會輕易放過鹿鳴宴,不由嘴角綻開抹笑意。
「少主,京城的急件。」熊鳴在門外輕叩房門。
蔡玉琦忙丟下手里的東西,道︰「快拿進來。」
打開那份八百里的快件,細看之下連蔡玉琦也不禁吃了一驚。看罷又遞給一旁的熊鳴。熊鳴翻看後也是皺眉,又奉還蔡玉琦,道︰「少主,這事也被你料中了。」
北方的那位可汗伺機而動久矣,如今終于覓得良機躍馬南下。朝廷上又分作了兩派,一派要打,一派要和。這群糊涂東西,打都沒打呢,跟誰和去。主戰派自不必說,主和派的道理說得一套一套的。理由不礙乎兩條︰一是沒糧草,二是無銀錢。
如今恐怕還要加上一條,兵力不足。北部邊疆各處守兵輕易不能動彈,只有從西部的川蜀、東部的江南調兵。京畿重兵也是不能動的,再往南滇閩粵在蔡將軍那時就起過叛亂,當時是被重兵強力壓制下的,如今不過幾十年,也不要指望就能把兵力從這些地方抽調走。
糧草銀錢倒也不是真的沒有,今上治國這許多年,打過的大仗屈指可數,災疫只是斷斷續續發生,整個國家安定平穩。民生貨殖經年,怎麼可能沒有出息。
真要說窮,窮的也只是朝廷的國庫。一則今上時常加恩免去各地稅賦,多少年來國庫的收入持衡,而各種支出卻是有增無減。二來立國既久,積弊叢生,機構吏員冗繁。這些人做事的少,從國庫拿銀子的多。再來幾個愛財貪財的,軍隊上吃空餉、地方上貪庫銀,生生掏窮了朝廷府庫。
三是國家長久以來藏富于民,國庫雖不富裕,民間卻大大有可挖掘的潛力。便如眼下賑災的米糧哪里來,還不是要從大戶身上想辦法。蔡玉琦已經向女帝上了條陳,建言鼓勵民間捐款捐糧。鼓勵的方式也簡單,依據捐贈的數量不同設定各個級別的獎勵政策。
對那些響應號召的,除了朝廷頒發各種榮譽職餃,突出者得到御賜牌匾這些虛名外。也不乏實惠的獎勵,比如各級生員的名額,甚至監生的資格。按照蔡玉琦的想法,學問之道最做不得假,若是那些人果有才學,便是加恩進學,也一樣是大為可用的人才。
蔡玉琦的奏章先陳述了如今南方的困窘,又提出這麼一個就地解決的辦法。女帝很是重視,也及時給了回復,只是如今具體實行的細則上,朝廷還有些爭議。今上雖頭疼這些人龜毛雞蛋里也要挑骨頭,可也不能開一言堂的先例。
便暗中給蔡玉琦下了個批示,叫她先在災情嚴重的地方試行一二,且行且修正。出了效果後,再拿來勸服那些反對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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