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相交故人,城外的那處宅子自是二話不說的便由了梅聖俞用。
接下來的日子,紫蘇便有些開始忙得找不著北了。
光繞將那三進的院子走個遍,便用了整整兩天的時間。好在,這個時候梅聖俞已經將前期的準備工作都已做妥。
請了一個特別歷害的名叫葛大的木工大師傅,紫蘇之前又有規劃圖,在用兩天逛完這處院子後,第三天,她重新繪制了一份圖。然後,又篡了一份給葛大。
葛大本是極不瞧不起紫蘇的,想著一個女乃女圭女圭能有多大的本事,但在看到紫蘇遞來的那份草圖時,嘴巴張得便似能吞下個雞蛋。之後,再不敢小瞧紫蘇半分,紫蘇指北,他便不會往南。偶爾還會提出自己的一些意見!
「陶姑娘,依著你的想法,你是打算將這第二進門內的第三進院子設為女賓區,只這樣一來,怕是要在後罩房再開一道門才行。」
紫蘇看了眼後罩房那蔥蔥郁郁的樹木,蹙眉頭道︰「那豈不是還要開條道出來?」
葛大點了點頭。
紫蘇默了一默,本來這種三進的院子,後院與中院之間通過正房東耳房盡端的通道來溝通,宅人可以通過這個通道進入後院。但她打算的將第三進院子獨立出來,不與前院相通。這樣的話,如果不在後罩房開門又不行。
「有沒有別的辦法?」
葛大搖了搖頭,眼見紫蘇眼里有失望之色,連忙道︰「姑娘容我再看看,想想。」
「好。」紫蘇點頭,對葛大道︰「你去忙吧,我再四處看看。」
「我喊個人陪陪姑娘吧?」
「不用了。」
紫蘇帶了秀蘭沿著院了慢慢走。
葛大帶來的那些木工師傅,還有院子里泥工師傅,油漆師傅,只將個平日鴉雀無聲的小院弄得響成一片。
秀蘭陪著紫蘇穿行在這片喧嘩繁亂中,不時的提醒紫蘇小心腳下,又或者是頭上。
走到內院的東廂房下時,幾個男子正在鋸著院外一棵枝繁葉茂擋了半邊小院的大樹,紫蘇頓住看著那棵大樹慢慢傾斜,然後「嘩啦」一聲倒掉,下一刻,一傾陽光便豁然照了進來。
「陶姑娘!」
紫蘇回頭,看著笑盈盈走過來的梅聖俞道︰「先生來了?」
梅聖俞看了那倒下還伸了枝芽進來的大樹,對紫蘇道︰「這地兒危險,姑娘還是少往這里來的好。」
「沒事,我注意著呢。」話落,隨了梅聖俞的步子往一邊走,一邊道︰「怎樣,人都招齊了?」
「嗯,按姑娘的要求,身高體量都是一樣高,面相氣秀,少媚少嬌!」見紫蘇唇角微微翹起,梅聖俞便也跟著挑了眉頭,「稍後,姑娘可以親自去看看。」
「是要去看看,要開始訓練她們了。」
話落,眼角的余光瞄到一側木工師傅手里的亮隔上前看了看後,輕聲道︰「再做得精細些。」
「是,陶姑娘。」
梅聖俞早前就有吩咐,一切都要听從紫蘇的吩咐,再有領頭大師傅對紫蘇的俯首貼耳,底下的人便是心中有疑惑,也不敢拿自己的飯碗開玩笑。
紫蘇與梅聖俞邊走邊說,不多時便走到了垂花門外,她驀的往那一站,抬頭看了垂花門外一相邊的游廊,擰了眉頭不語。
「陶姑娘!」
紫蘇走到垂花門相通的一排原本給下人住的倒座房,腦中靈光一閃,回頭看了梅聖俞,「先生,我若是要拆了這一排屋子,可行?」
「拆了這排屋子?」梅聖俞錯愕的道︰「拆了這屋子,那些小二睡哪里?」
紫蘇不由便默了一默,她原是想著這一排倒座拆了,將連著後院的東耳房、東廂房、直接改造成一條僅供女賓行走的私道,這樣就能錯開男賓,到是不曾考慮到那些在這工作的小二的住宿問題。
「我再想想。」
梅聖俞見紫蘇重又蹙了眉頭,不由輕聲道︰「什麼事?說出來,大家一起想辦法吧。」
紫蘇便將事情說了一遍,梅聖俞呵呵一笑道︰「我到多大的問題,其實很好解決!」
「你有主意?」紫蘇歡喜的看了梅聖俞。
梅聖俞指了那排倒座到,「我們拆了這最靠邊上的一間便是,將它再擴建下,不就是一扇門。原來的宅門和垂花門便劃給女賓專用,這樣就免了大家相撞。」
「這到是不錯。」紫蘇撫掌道,又對梅聖俞道︰「行了,沒什麼問題了,我們回去吧。」
「好。」
回了梅府,紫蘇馬不停蹄的又趕著去看被梅聖俞安排在西廂房的那些買來的丫鬟。
不想,她這才過了抄手游廊,眼見過了西耳房便要進了西廂房,不想橫刺里卻突的走出了一抹身影,一襲銀紅撒花小襖,一條青白馬面裙,遠遠的見了紫蘇,便笑吟吟的打起了招呼。
「陶姑娘!」
紫蘇步子一頓,目光便看向眼前略帶著幾分婦人騷媚氣息的彩霞,由不得便暗暗的挑了眉,忖道︰看來爬床成功!
「你是?」
彩霞娉娉上前,略略屈了個膝,道︰「奴婢彩霞,見過陶姑娘。」
紫蘇有心惡心她一番,便側頭對早不耐的竹枝道︰「彩霞是……」
竹枝冷冷一笑,譏誚的道︰「從前是和我們一樣做丫鬟的,現在……」她頓了頓,方在彩霞略顯惱怒的目光中,一字一句道︰「也還是和我們一樣做丫鬟的。」
「噗嗤」一聲。
最先忍不住的秀蘭便笑了出來,她一笑,身後跟著的雪香和月兒都齊齊笑了出來。
紫蘇便看到彩霞抹了紅脂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想要看看她到底有多少本事,便附合竹枝,長長的應了一聲,「原來是這樣。」
原以為彩霞必會惱羞成怒,卻不想,她只惱了一會兒,下一刻,便淡淡一笑,道︰「陶姑娘這是去哪里?奴婢正巧閑著,有什麼事,姑娘盡可吩咐奴婢做。」
「吩咐你?」紫蘇還沒開口,竹枝先發作了,她豁然上前一步,站在紫蘇身後半步,瞪了彩霞︰「你算哪門子的東西,姑娘屋里的事輪到你來安排。」
「你……」彩霞想不到竹枝會這樣不給臉面當場便發作,一怔過後,卻又立刻又清醒過來,她冷冷一笑,睨了竹枝,「哎呀,竹枝啊,瞧瞧你這做派,知道的說你是丫鬟,不知道的還當你是姑娘呢!」
「你少在這血口噴人!」
彩霞冷冷一笑,淡淡的定,「難道不是嗎,我在這跟姑娘請事,你站出來吆五喝六的,我到是想問問,竹枝,你又當自己是什麼東西!」
看著啞口無言的竹枝,彩霞臉上掠過一抹得意之色,頭一回,便要去繼續巴結紫蘇,不想她一回頭卻對上紫蘇不知何時已經冷下來的眸子。
「姑娘……」這樣的紫蘇不是她所了解的,只瞬間氣勢便矮了矮。心下忐忑不安,又想著,紫蘇是來這府上做客的,並不算什麼正經的主子,應該不會插手她們這些下人之間的事,這樣想著,心又定了不少,正待開口,耳邊卻響起了紫蘇的話。
「挺能說的。」
彩霞一愕,抬頭看向紫蘇。
紫蘇冷冷一笑,毫不客氣的道︰「我的丫鬟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教訓了?」
「不……姑娘,奴婢不是那個意思。」
不同于竹枝,彩霞是知曉紫蘇在這府里在梅聖俞眼里的份量的,若不然,她也不會這般苦心巴結。
「那是什麼意思?」爬床是你的事,但爪子伸到她這邊,那就別怪她不客氣!紫蘇似笑非笑的看了彩霞。
「奴婢……奴婢就是想著,姑娘這些天沒忙的沒白天沒黑夜的,而奴婢又空的很,就想著能幫一把姑娘就好,所以就……」
紫蘇點了點頭,眼見彩霞臉上生起一抹驚喜,紫蘇淡淡道︰「我屋里的事都是竹枝在管,你想要做什麼事,跟她說吧。」
因著想著同住一個屋檐下,梅聖俞對這彩霞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態度,為著給梅聖俞留幾分面子,紫蘇才沒有說出更難听的話。只是給了她一個小小的警告!話落,領了竹枝等人便饒過了神色難看的彩霞,往前走。
走得遠了,還看到彩霞僵硬了身子站在那。
「紫蘇,你說她會不會對你懷恨在心啊!」秀蘭扯了紫蘇輕聲道︰「我總有不好的感覺。」
「怕什麼!」月兒憤憤的道︰「她今天的所作所為捅到老爺跟前,早就亂棍打了出去。」
雪香卻是扯了把月兒,輕聲道︰「你別亂說話。」
「我……」
雪香扯了月兒的袖子,抬頭朝竹枝努了努嘴。
眾人這才看到竹枝雙目怒睜,連身子都在瑟瑟發抖。
紫蘇不由便失笑,抬頭看了竹枝道︰「我原還以為你與大多數人不一樣,可這般看著,你卻也是落俗了。」
「姑娘,」竹枝扯了個難看的笑容,看了紫蘇道︰「姑娘,奴婢不是為了自己,奴婢是……」
「是替白芷不平是不是?」
竹枝訝異的看了紫蘇,「姑娘你都知道了?」
紫蘇笑笑道︰「抵不住有人在我耳邊嘮叨啊!」
竹枝便飛快的剜了月兒和雪香一眼,嚇得兩個小丫鬟齊齊的低了頭,只敢拿眼角抬了偷看她,一時間不由又是好笑又是好氣。
「都是做下人的。」竹枝嘆了口氣,輕聲道︰「雖說命不由己,可這般沒臉沒皮的事,也委實讓人太惡心了些!」
紫蘇撩了眼神色肅沉的竹枝,笑了笑道︰「你沒听說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更何況爹不同娘不同的你們?難不成因為她不要臉,別人就說你們也是不要臉的?」
竹枝愣了愣,還想再說,紫蘇卻已是擺了手,淡淡道︰「這本是你們梅府的事,對我這個外人來說,頂多就是場熱鬧。她千不該萬不該,便是跑到我跟前來招搖。我又向來不是個好相與的,眼下她便記恨了,那便記恨了吧。左右,她就是真成了姨娘,我跟她也只不過是點頭之交!」
一襲話說得竹枝臉色變了幾變,最終嘆了口氣,對月兒和雪香道︰「往後都盯緊點,別讓她在我們院里使壞。」
「是,竹枝姐姐。」
一襲話說著,這便到了西廂房。
遠遠的便听到嘻嘻哈哈的說笑聲。
不待紫蘇開口,竹枝便吩咐月兒和雪香二人,「月兒你去搬張椅子來讓姑娘在這樹蔭下坐坐,雪香去沏壺茶。」
「是,竹枝姐姐。」
月兒和雪香分頭行事。
竹枝便回頭對紫蘇道︰「姑娘,奴婢去喚了她們出來?」
紫蘇點頭,待得竹枝離開,紫蘇朝秀蘭道︰「你等會站到我身後。」
「知道了。」
不多時,月兒便搬了一張黃花梨的官帽椅出來,擺在紫蘇身後,待得紫蘇坐定,雪香也已經拿著紅漆描海棠花的托盤奉了新沏的茶上來。
這多時,便連院里的福伯也趕來了,福伯的身側跟著一個著醬紫色素面褙子的中年婦人,福伯一邊說一邊對婦人交待什麼,婦人頻頻點頭。
「陶姑娘,」遠遠的福伯便對紫蘇行禮,他身側的婦人也跟著屈膝一福,「奴婢見過姑娘。」
紫蘇還了福伯一禮後,方看向那個婦人,輕聲道︰「福伯,這位是?」
「這是管後院的秦媽媽。」福伯指了秦媽媽道︰「前些日子她家里有點事,出去了,今日回來,老奴便領了她來見過姑娘。」
秦媽媽又再次上前向紫蘇行了一禮,低眉垂眼的道︰「陶姑娘,老爺已經吩咐過了,這後院的事和人都听從姑娘的安排,姑娘若是有事盡管吩咐奴婢。」
「媽媽客氣了。」
紫蘇讓開了秦媽媽的那一福,淡淡的笑了笑。暗道︰她這個空降部隊可不想招惹這地頭蛇,自己這般小的年紀,便是礙著梅聖俞,福伯和這秦媽媽對自己客氣幾分,她也不能真當了真!左右先混過這等時日,待得明月樓建好,那才是她的王國!
「姑娘!」
竹枝從屋里走了出來,一見站在紫蘇身前的福伯和秦媽媽便愣了愣,稍傾連忙上前行禮,「見過福總管,秦媽媽。」
「不用管我們。」福伯看了竹枝道︰「我是帶秦媽媽來見見姑娘的。」
竹枝這才上前對紫蘇道︰「姑娘,是現在將她們都喊了出來嗎?」
「都叫出來吧。」
竹枝便高聲喊了一聲,「都出來吧。」
下一刻,便看到屋子里依次走出八個身高體形幾乎一致的小姑娘,再看這些十一、二歲出頭的小姑娘們,面相周正之外,眉宇間都隱隱有著一抹淡淡的英氣。
紫蘇一眼便喜歡了上這八個姑娘,暗道︰梅聖俞果真好眼光!
「見過姑娘。」
八個身高體形如一的小姑娘一字排開,齊齊對紫蘇屈膝一福。
紫蘇淡淡一笑,輕聲道︰「都免了吧。」
待得小姑娘們直身站好,紫蘇方起身自椅子里站起,一一上前,無論她走到哪個小姑娘面前,都從她們的眼里看到了三分驚訝七分懵然。紫蘇自嘲的撩了撩嘴角,心道︰希望這些小姑娘過了青春叛逆期,不然她可為難,她們也沒好處!
「我姓陶,你們以後叫我陶姑娘。」
「是,陶姑娘。」
紫蘇听著整齊劃一的聲音,心里的之前的擔心便少了幾分。
「今天也沒什麼事,就是先來跟你們見見面。」紫蘇站定,目光落在中間一個面相較她姑娘更為清麗的小姑娘身上,看了她道︰「你叫什麼名字?」
「回姑娘的話,奴婢小曼。」
紫蘇點了點頭,道︰「你識字嗎?」
小曼飛快的抬頭撩了眼紫蘇,看到紫蘇眼里的笑意時,紅了臉幾不可見的點頭︰「回姑娘的話,奴婢曾隨父親識了幾個字。」
「那好,以後這八個人就歸你管了。」
「姑娘……」小曼錯愕的看了紫蘇,稍傾嚅嚅的道︰「姑娘,奴婢怕是不行。」
紫蘇看著因為緊張,緊緊攥了裙角的小曼一眼,笑了笑道︰「也沒什麼事,就是覺得你識字,我教的東西怕她們不懂,你到時再給她們講解一遍便是。」
小曼這才舒了口氣,點頭道︰「奴婢知道了。」
紫蘇便指了另外七人道︰「你們都記住了?」
「回姑娘的話,奴婢等都記住了。」
「還有,你們的名字都要改一改。」紫蘇回頭秀蘭伸手道︰「給我。」
秀蘭連忙將早先準備好的紙遞給了紫蘇,紫蘇拿了那張寫好名字的紙,再次從眾跟前走了一遍,最後停了下來,看了小曼道︰「你以後呢不叫小曼,叫風月。」
「春月?」小曼猶疑的看了紫蘇,這個名字她並不喜歡,但只一頓的功夫,她便屈膝應道︰「是,春月記住了。」
紫蘇點了點頭,又在余下的七個里面,依次點道︰「你,素月;你,霜月;你新月;你,望月;你,皎月;你,弦月;你霽月。」點完最後一個,她方站定,問道︰「都記住了?」
「是,奴婢等都記住了。」
紫蘇滿意的笑了笑,看著這七個已然有型,來日還不知會長成怎樣瑰麗月兌俗的姑娘,紫蘇心底長長一聲嘆息,決定給予她們自己一點微小的力量。
「你們都記住了,如果在這五年里你們能憑著自身的本事做出一番成績,那麼五年後,我不但奉還你們各自的賣身契,我還另贈紋銀百兩,讓你們嫁人生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