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守今生 寒父歸家

作者 ︰ 7林

廣寒府前那棵槐樹依舊筆直的立于門前。

一輛華麗大氣的馬車正慢慢向廣寒府行來。馬是棕黑色的,身形矯健,應是匹日行千里的好馬,車用上等紫檀木雞血原材所做,車簾是猩猩氈布料,如此昂貴的用料,彰顯主人的身份非富即貴。

廣寒府中家丁看到這輛華貴的馬車,便知是主人回來了。紛紛出門迎接,口中還喊著︰「老爺回來了,老爺回來了。」听到消息的幾個姨娘和廣寒依蘭、廣寒念蓮也先後走到大門前迎接。

只見馬車停在紅木大門前,一位中年男子正從馬車上下來。那男子臉部輪廓分明,歲月並未在他的臉上留下多少痕跡,又看他印堂飽滿,應是位有福之人。發髻用瓖金和田玉束于頭頂,身穿深紫色方盛紋暗花緞長袍,身姿健碩,氣勢依舊,亦可知,年輕時是何等的風流人物。他正是廣寒家主廣寒崇槐。

三姨娘茹鳳仙一身深藍間花紋閃緞,發髻挽于頭頂,發間一支水仙簪。看到廣寒崇槐進門而來,扭著腰迎向廣寒崇槐,欣喜地開口道︰「老爺怎麼今日就回來了,回信上不是說還有幾日。」今日她並不知廣寒崇槐回來,也並非特意穿的如此體面,而是她每日穿戴都極講究,她曾說,‘女人生來就是給男人看的,不穿的體面點,怎麼對得起自己’。

廣寒崇槐還未開口,宛瑞香挽著廣寒念蓮也走到廣寒崇槐面前,只見她頭戴燒藍花鈿,身穿素白間小花蜀錦,面露喜色。她的裝扮自然沒有茹鳳仙那樣華麗,但也顯出了她的清婉別致。對著丈夫溫柔的道︰「是啊,老爺,上回回信中不是說遇到點麻煩,要遲些回來?」話語雖平淡,卻包含了她對廣寒崇槐濃濃的關心。在她心中,廣寒崇槐不僅是她的恩人,她對廣寒崇槐也不僅只是感激之情,更有一個女子對丈夫的愛,一切都以丈夫為中心。

廣寒崇槐答道︰「事情辦妥了,便回來了。」說話間,韓迎春和廣寒依蘭也走至廣寒崇槐身側。

廣寒崇槐身旁的管家寒善樟一席深灰色蜀帛袍子,面容剛毅,看著剛走至廣寒崇槐身側的韓迎春和廣寒依蘭,微笑地道︰「老爺知三小姐回來,一心想快些見到三小姐,事情一辦妥,便連夜趕路回來了。」寒善樟是廣寒府的管家,年幼時就跟著廣寒崇槐,年輕時也一直跟廣寒崇槐在外闖蕩拼搏,對廣寒家忠心耿耿。他與廣寒崇槐雖為主僕,卻超出了主僕之情。

廣寒崇槐看著身側的廣寒依蘭,欣喜地道︰「蘭兒,回來了!過來讓爹仔細瞧瞧。」除了廣寒暮菊,廣寒崇槐最看中的就是三女兒廣寒依蘭。

廣寒依蘭頭上一支鐮刀形金簪,一席紅衣錦緞,既張揚又不失秀麗。听到父親的話,走至父親跟前,也高興地喊道︰「爹。」

廣寒崇槐上下打量著廣寒依蘭,嘆息道︰「想你一個女子之家在外闖蕩終是很幸苦。」

廣寒依蘭也細細看著父親,回道︰「不辛苦,在外頭多歷練也是我歡喜的。倒是爹爹要打理這一家子,不免操勞!」廣寒依蘭常年在外,心氣又是極高,生性豁達的她,看不上唯利是圖的商人。但在她心中,她的父親廣寒崇槐是個英雄,也是她少有敬佩的幾人其中之一。不僅因為廣寒崇槐是她的父親,更是因為,如她父親那般,從曾經的平平之家走到如今顯貴的地位,是何等的厲害,期間又經歷過多少不為外人所知的風雨。她雖看不上商人,但也為是廣寒崇槐的女兒而感到驕傲。她雖少有歸家,但這里,仍然是她的根,她的父親,正如門前的那棵槐樹,筆直的屹立在大門之前,保衛著他們這個家。抬頭看了眼高大的槐樹︰如今,這棵魁梧的槐樹也有些滄桑了!

廣寒崇槐道︰「這些年,梅兒幫了不少,減輕了我許多負擔。」

廣寒念蓮看著父親與三姐他一言,她一語的,也來湊熱鬧,挽著父親的手腕,撒嬌道︰「瞧爹和蘭姐姐父慈女孝的樣子,倒把我落在一旁了。」

廣寒崇槐看著挽著自己手腕,愛撒嬌的小女兒,笑著說道︰「怎麼會把我家的鬼靈精忘了!爹這幾日不在家,你可安分,有沒有再難為先生?」

廣寒念蓮答道︰「可不是我難為先生,子曾經曰︰‘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我不過是發揚孔夫子的傳統,多思多問而已,是他所學不精,被我一問,倒把他問住了!況且我四書五經都已熟讀于心,還用請什麼先生。」

廣寒崇槐寵溺的刮了下廣寒念蓮俏麗的鼻子,道︰「你哦!」眾人听著廣寒念蓮的話,也都臉上帶笑。

廣寒念蓮又撒嬌道︰「爹這次去蘇城,可有帶什麼新鮮玩意兒回來。」

宛瑞香听女兒這般說,訓斥道︰「你心里盡想著這些。你爹剛回來,也不叫他歇歇。」又側身對丈夫道︰「老爺,別理她,這丫頭淨知道玩樂。你連夜趕路,許是累了,進屋歇歇腳。」

廣寒念蓮听母親訓斥她,故作不滿的道︰「娘親就愛捕風捉影。你不是老說我還小麼,小丫頭可不就是想著玩樂!」

廣寒崇槐看著廣寒念蓮撅著嘴,一幅不滿的樣子,笑著說道︰「是,是,我家丫頭說的有理。禮品都在馬車內,自己去拿吧。」轉頭對著他的姬妾們道︰「你們也都去挑件自己喜歡的。」而後又側身交待身旁的管家寒善樟道︰「蘭兒在外,吃穿定不好。今她回到家中,讓她多吃些,你去讓廚房多備些菜,做幾個蘭兒愛吃的。」

寒善樟點頭應道︰「好的,老爺。」

淹城的秋天,天黑的比較早。

酉時已至,天色有些黑。正是夕食之際,廣寒家熱鬧的在內堂用膳。坐在紫檀木八仙桌旁的廣寒崇槐夾了盤中的一塊蝦團放在廣寒依蘭碗中,道︰「我記著你以前最愛吃這‘紅棉蝦團’,多吃些。」紅棉蝦團是昔日獻給呂後的一道菜,話說劉邦稱帝時,要給呂後繡件紅衫,要求用天然的紅色絲綢紡繡成,不得染色,但許久都沒找到天然的紅色絲綢。後來,紅花村一個姓夏的人家小院里有一棵開得旺盛的桃形花紅棉樹,有商人便制成紅衫獻給呂後。為感謝姓夏的人家,呂後便讓御廚精心準備,御廚做出一盤酷似紅棉球的菜,又解釋說︰「蝦」是「夏」的諧音,所以給它取名為「紅棉蝦團」。打那以後,「紅棉蝦團」就倍受歡迎。

紅棉蝦團味道極為鮮美,蝦仁酥脆爽口,廣寒依蘭十分喜歡吃這道菜。看著碗里的蝦團,心中甜甜的,微笑著道︰「謝謝爹。」

大姨娘韓迎春一向清冷淡然,此刻看著丈夫如此關心自己的女兒,心里也很欣慰,臉上浮出淡淡的笑容。

廣寒念蓮又撒嬌道︰「爹現在只顧著蘭姐姐,都把我給忘了。」

廣寒崇槐听小女兒不依,也夾了一塊蝦團放進廣寒念蓮碗里,道︰「來,蓮兒也多吃些。」

廣寒念蓮甜甜的笑著道︰「謝謝爹。」

三姨娘茹鳳仙看著她們個個臉中帶笑,想到她的女兒廣寒愛桃嫁到揚州已兩年有余,卻極少捎書信回娘家,如今也不知如何了,是否已為人母?心中不免心酸︰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那該死的丫頭真的不把這當家了,真是白養她了!又想起丈夫廣寒崇槐並不太喜歡廣寒愛桃,很少關心她,心中有些吃味,幽幽開口道︰「蘭兒,你看老爺才剛回來,就特意交代廚房給你做了這一桌子的菜,對你多好。」

廣寒念蓮听茹鳳仙語氣不善,便回道︰「三姨娘這說的是哪的話,好似往日里不也是這一大桌的菜色。」

茹鳳仙回道︰「怎麼能同今日相比!瞧這又是金魚鴨掌,豆腐泥鰍,又是龍須鳳爪、龍井鮑魚的,還有一品官燕,可都是些稀罕菜,費了不少工夫。這要是往常,我們可怎麼吃得到。想來還是蘭兒有福氣,今兒個可是佔了你的光!」看似恭維廣寒依蘭,但語氣卻陰陽怪氣。

廣寒依蘭知道茹鳳仙有意挑刺,依舊自顧自的用膳,沒把茹鳳仙的話當回事。其他人也沒答話。

茹鳳仙見無人搭理她,繼續諷刺道︰「你在外頭可是沒這般好吧,如今只怕是你也不想走了!」

廣寒崇槐听茹鳳仙話中帶刺,皺下眉頭,道︰「吃便吃,哪來那麼多廢話。」身為廣寒家主的他,說出的話也是很有威嚴。他知道茹鳳仙向來說話不顧忌場合,想到什麼便說什麼;也不顧忌他人感受,什麼事,即便是好事,到了她嘴里都說不出什麼像樣的話來。

茹鳳仙雖然嘴上不饒人,卻是婦道人家,對丈夫是言听計從,一切以丈夫為中心。現見丈夫開了口,也只能悻悻閉了嘴。

晚膳過後,丫環們把飯菜收拾干淨,撤下八仙桌,一家便坐在內堂內閑聊,廣寒崇槐坐在上方,韓迎春、茹鳳仙坐于左側,宛瑞香、廣寒依蘭,廣寒念蓮坐在右側。丫環們為他們每人送上一杯茶,這茶是獅峰的龍井,香氣幽雅清高,湯色碧綠黃瑩。廣寒崇槐淺淺品了一口龍井茶,慈祥的問廣寒依蘭道︰「你在外頭可好,可有吃苦頭?」

廣寒依蘭淡笑著回道父親︰「爹無需掛心,我在外頭一切都好,並未吃苦!」

廣寒崇槐听廣寒依蘭如此說,當下寬心了不少,蘭兒一向有主見,又自立,甚少要他操心,但畢竟是心頭掉下的肉,怎能不心疼。又問廣寒依蘭道︰「蓬萊雲尼一向可好!」

廣寒依蘭答道︰「師父一直都好,這次回來,她還讓我向您問好呢!」

廣寒崇槐道︰「如此甚好。若非是雲尼,爹也是不放心你在外頭的。爹知道雲尼在江湖中很有地位,你跟著她,定不會錯。如若換了他人,我可舍不得讓我的掌上明珠去吃苦。」這話說得感性,但卻是他的真心。

廣寒依蘭听父親這般說,心里暖暖的。這些年,她常年在外,雖也有不如意,但她並不在意,她知道,人在江湖,講求的是道義武藝,所以她一直勤練武功,現在在江湖中也算有些份量。只是,這個家始終是她的牽掛。她雖不常歸家,但這里有她的父親,母親,還有她的姊妹,如今家中又是多事之時,爹爹要打理這樣一個大家,雖有梅兒,但她始終要嫁人,菊兒如今又過得那般幸苦,她放心不下。

廣寒崇槐說道︰「听說你歸家之前是要辦什麼事的,可是什麼事?」

廣寒依蘭答道︰「泰山掌門遞來拜帖相邀師父觀他們新一任掌門的接任儀式,師父因有事去昆侖山,交代我代替她去!」

廣寒崇槐微微點頭,道︰「原來如此。」

廣寒崇槐又問了廣寒依蘭在外的一些情況,廣寒依蘭把她同師父蓬萊雲尼扶貧懲惡,行俠仗義的事道于廣寒崇槐。

廣寒崇槐開懷大笑,贊揚道︰「看今後誰還敢說我廣寒家只是利字當頭的商賈人家,如今這不就出了一個俠女麼。」

茹鳳仙听丈夫如此贊揚蘭兒,心中有些吃味︰想當初,桃兒不是也得了舞魁之名,淹城之中對桃兒的舞技哪個不是贊不絕口,也沒听老爺因此表揚過桃兒!道︰「蘭兒可別在江湖上樹敵太多,日後招來禍事牽連廣寒家!」

韓迎春听廣寒依蘭說的越多,越是憂心重重,生怕她不小心遭罪了惡徒,那時即便武藝再高,他人有心報復,也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終歸是女子,會吃虧!便苦口婆心的交代道︰「蘭兒,你在外頭定要量力而為,別瞎逞能。這世上有多少不平事,你是管不來的。切記凡是當忍則忍!」

廣寒依蘭知道母親是在擔心她,應道︰「我會的,娘親。」

韓迎春雖听女兒答應她,但心里還是放不下,想一個女子之家在外漂泊始終不好,還是快些尋戶好人家好叫她安定下來,女子嫁了人,終歸是落葉生根了。如此,她也就不必整日懸著一顆心了。

廣寒念蓮俏皮的開口︰「我倒羨慕蘭姐姐能無拘無束,好生自在。要是它日我也能如蘭姐姐一般走南闖北,那該多好。」

宛瑞香听廣寒念蓮有這心思,當即否定道︰「瞧你從小嬌生慣養的,哪能吃得了那苦頭!」

廣寒念蓮知道她娘親定不會如她所願,道︰「我不也就是說說嘛!」

閑聊了好一會兒。廣寒崇槐想到廣寒暮菊,問廣寒依蘭︰「可有去菊兒那邊瞧她?」

廣寒依蘭道︰「昨日去過了。」

廣寒崇槐想他已經很久沒去木屋,這次去蘇城又有半個多月,許久沒見菊兒,不知她過得怎樣!不禁動容的道︰「她可好?」

廣寒依蘭想到菊兒,心中也很擔憂,緩緩道︰「比以前清瘦了,這幾日又受了些涼。想來在那山間是很幸苦。」

廣寒崇槐听說廣寒暮菊生病了,憂上心頭,急切的道︰「受涼了,可有請大夫吃藥!」又像是自言道︰「她從小就嬌氣,不會照顧自己。那性子又 ,有什麼都不肯跟家里說,也定不會自己吃藥的!」

廣寒依蘭見父親這般憂心,寬慰道︰「只是有幾聲咳嗽罷了,並不嚴重。今日我讓丁香送藥過去給她喝了。」

廣寒崇槐听廣寒依蘭如此說,也安心了些。

又閑聊了一會兒,廣寒崇槐連夜趕路,有些累了,就回東苑休息去了。眾人看廣寒崇槐走後,也都散了。

茹鳳仙別扭的從椅子上起身,扭著腰經過廣寒依蘭身前,責怪道︰「你就不該多嘴,把菊兒生病的事告訴老爺。知道老爺緊張她像什麼似的,這不是遭老爺難受嘛!我看啊,今日老爺這覺又睡不安生。」說著依舊扭著腰走出內堂,向西苑走去。

宛瑞香也起身向西苑走去。她雖然嘴上不說,心中也有些怨她。

廣寒念蓮看廣寒依蘭若有所以,笑著對廣

寒依蘭道︰「三姨娘說話一向令人生厭,蘭姐姐不必理她。」

剛剛熱鬧的內堂,現在卻冷冷清清,丫環婆子也都撤下了,唯獨椅子上還殘存著剛剛眾人坐著的溫度。

與母親韓迎春並肩走向西苑的廣寒依蘭,看著不遠處茹鳳仙的身影,想著︰雖然平日里三姨娘說話做事她看不慣,但對爹,卻真是一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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