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黃昏回客棧時,南子又恢復了如水的溫柔。好似白日里那冷悚的人不是他。兩人倒也相安無事的回了書院。一晃三日假期過。書院新生區又恢復了熱鬧。
第二日公布先前比試成績,江山被破格升到甲班。很多人羨慕嫉妒恨,她自己卻是頗感無奈。時刻被周圍的人欣賞動物一樣觀摩,也需要極強的心理素質才行。
其中,瀾瑤的目光最為‘熱烈’。
好在書院宣布了一件緊要大事,逍遙王明日要來書院祭塔。要知,這幾乎是逍遙王第一次出現在人前,大家的話題被引開。江山也得以空閑。下午整個書院不上課,都在打掃布置。準備迎接工作。
翌日。江山站在人群中等待所謂的逍遙王。哈欠連天卻盡量憋著。等了一炷香的時間,才有人來報說逍遙王駕到。10nlk。
江山跟著眾人望去,並不張揚,只幾人抬著轎子緩緩而來。那逍遙王連臉都沒露就直接去了九重塔。這一祭,就是整整一天才出來離開。從頭至尾,都在轎子里,沒人看見他的樣子。
黃昏的梅林很是美麗。江山就地坐靠在一株紅梅樹上,咬著熟悉的糕點,含糊道,「三姐,你怎麼把這些東西帶上來的?」這是她娘春花做的糕點。書院的規矩,不許帶任何東西上山。
對面梅樹上,江月枕著雙臂,仰靠著望天。紅衣鮮艷,姿勢甚瀟灑。「有錢能使鬼推磨。不用感激我,若不是爹爹交代,我斷然不會幫你帶的。」
「那我不謝了。」江山毫不客氣的厚臉皮。又咬了一口糕點,「爹爹真好,有爹的孩子像個寶。」
江月沒說話,半晌似呢喃,「爹爹自然是極好的……」
「所以,三姐你喜歡爹爹。」江山歪頭又咬了一口糕點。
她們姐妹誰不喜歡爹爹?江月一時沒多想。直到江山又補上石破天驚的一句。
「不是女兒對父親的喜歡,是女人對男人的喜歡。」
江山的輕描淡寫,江月渾身一僵,差點從梅樹上栽倒下來。盯著江山的眼,涌起驚濤駭浪。
「三姐,不用如此驚訝。這是你的私事,和我無關。我只想告訴你,因我們有共同的家,有共同的爹爹。我不想對你動手。不想讓家人傷心為難。你也別再把主意打到我身上。」讓江如畫給她帶信,不會那麼簡單。無論如何,她珍惜現在的家,不想變得那麼復雜。
她和這個妹妹,算是競爭對手。她們都到處培養勢力,都在找傳聞中可得天下的‘江山策’,都想收服八大世家。雖彼此都有所察,卻心照不宣。眼下,她竟然如此直白的說出來了?不止說出來,還……
日子就這樣波瀾不興的過了三日。江山甚是惆悵。一覺睡醒又變了男兒身,洗澡成了大問題。硬捱過了七天,直到羽靈委婉的表示,她是不是月事來了,不方便洗澡。山江熱生似。
是以夜半,待到那些偷偷去後山開小灶的人都離開後,才模向那一汪碧潭。冷是冷了些,倒也不至于受不住。泡在冷水里,江山第一次認認真真的想這身體。
她能接受。可總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麻煩。現下已是萬籟俱寂時,泡著泡著美眸一凝,一口氣憋著潛入潭水里。在水中听不到外面的聲音,借著月色一瞧,沒差點嗆了水。就在離她水潭不遠的石岩,竟然緩緩開了一道門。從里面閃出一個黑衣人來。那黑衣人四下一望,確定無人才小心翼翼的把石岩還原,撥弄好青荇遮住,若不是親眼所見,當真看不出半點異樣。
待那黑衣人消失了,又過了片刻江山才從水潭中冒出頭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長長的吸了口氣。
這後山還有如此機關。當下學著黑衣人的手法摁了幾處地方,那石岩又緩緩開啟。
這是潮濕的地道,剛好也就能容一人通過,江山把濕漉漉的衣衫打了幾個結,方便行走。泥胚的味道濃郁。想來這地道挖建時間並不長。
剛開始還能有點微弱的光線,越往里走,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大約半柱香後,越走越寬闊,依舊不能視物。江山只好一直模著一側的洞壁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猛不然的,一股讓人毛骨悚然的寒涼之氣籠罩上來。江山暗道不好,正要退開,腳下的土地一動,愣生生的摔了個狗爬。
不對,土地在動??入手的觸感,滑涼……活物!!!
沒給她退開的機會,那東西把她一卷,江山就像被巨人捏在掌心,半分動彈不得。雖暗黑不能視物,卻依舊看見了,兩個拳頭大小的泛著寒光的碧瑩瑩的東西……
據她的經驗,模起來這般感覺,又是用身子纏住敵人的,難道是蛇??
才想著,暗中那東西一動,她全身的骨頭被卷得嘎吱作響,江山毫不懷疑下一刻就會被纏斷氣。手腳動不了,怎麼辦?總不能等死,深吸口氣,就是一口狠狠咬下去。
這一口特狠,血腥味瞬間滿口鑽。好死不死,正咬在那東西最痛的命門上,那東西受痛,發出一聲怪叫,尾巴一甩江山硬生生被打飛出去……
昏迷前,江山無限悲涼的想,爹說得沒錯,果然不能好奇。
……
「阿碧,別擔心。他沒事。」迷迷糊糊中,有輕淡的聲音遠遠飄來。江山听到水聲啪啪作響。
再度睜眼,望著頭頂的跳躍水紋,有點沒反應過來。
「你醒了。」
江山一個鯉魚打挺瞬間彈起來。卻被眼前的情境驚住了。
蛇。有水桶之粗,八|九丈長。墨綠的巨大蛇身……她先前看到的拳頭大小的東西,竟然是這蛇的眼楮!!
她不是沒見過巨蟒,但如此巨大的還真是頭一次見。
最關鍵的,那蛇盤踞在寒水里,碩大的腦袋擱在岸邊。一白衣人正蹲在它面前,輕撫著那妖異的蛇頭。
‘嘩啦’。那人站起來。他有一頭及腰的黑發,赤著雙腳,這聲響卻是鎖住他的大鐵鏈發出的。
江山這才看清,他們身處的是一個平台,平台四周都是寒水。那寬闊的寒水環繞得平台就像汪|洋中的孤島般。寒水外,四處岩壁上瓖嵌了幾顆夜明珠發出淡淡的光。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實乃絕境。
很明顯,這個人是被關在這里的。正想著,那人轉過身子。豐神俊朗!絕對當之無愧這四個字。
只是,那人眼中有種淡然的死寂。風采只有其形,卻無其神。雖如此,他一步步向江山走來時,卻是優雅若閑庭,沒半點困獸之態,依舊有種不可睥睨的高貴氣度。
「你是南納人?」雖是疑問卻是肯定的語氣。
第二次听到南納人這個說詞,震驚過後的江山很快恢復常態。「多謝你救了我。」
那人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不是我救的,是阿碧救的。」
阿碧??那條大蛇??
那人的眼光掠過江山臉上的幾處小傷口。「想必阿碧嗅到你血的味道,這才饒了你一命。」
江山抹了一把冷汗。又听得那人道,「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這梅滄更不是南納人的天堂。看在同族一場,提醒你一聲,小子,從哪里來回哪里去。」
小子?江山才想起自己現在是男兒身。眼前的人看上去最多不過雙十年華,這般年輕叫她小子……實在有點違和。「是誰把你關在這里的?」
那人沒回答。倒是那大蛇游過來,吐出長長的蛇信子舌忝向江山的臉。饒是在膽大也不免後退兩步一陣脊骨發涼。那蛇不依不饒,以為江山在和它玩,繼續親昵的蹭上來舌忝。
這一來,那白衣美男死水般的眼中漾起一絲波瀾。「你是誰?叫什麼名字?」就算是南納人,能讓阿碧如此親近的,除了他,曾經,也只有一個魚璇璣而已。
江山正要說話,那人突然道,「藏到阿碧身後去。」
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江山下意識已經這麼做了。阿碧盤起來的蛇身有一層樓那麼高,她站在它身後,被擋得嚴實。頃刻,傳來厚重石門開啟的聲音。
只听得白衣人淡淡道,「你又是誰?皇帝還真把我這里當善堂了。這次,又要我做什麼?」
「前輩的名諱可是‘修竹’。」另一人的聲音響起,江山听得一抖,南子!!
吃驚的不止江山,白衣人盯著寒水那頭的南子。有些不穩的走了兩步,帶動鎖住他手腳的大鐵鏈又是一陣嘩啦作響。連帶他的聲音也微微顫抖。「你是魚璇璣什麼人?」
南子笑了笑,「看來前輩就是修竹。有人托我找尋前輩。說只要講出前輩的名諱,前輩自然相信我。」
修竹冰白色的唇動了動,「她終究記掛著我……」似惆悵,似嘆息。「她如今可好?」
「已故去多年。」
聞得此話,修竹倒退了好幾步,直到有些無力的靠在了大蛇身上。一瞬間從天堂被打入了地獄。好久都沒說話。
「故去……故去……他們說,她活得很好……」所有信仰瞬間崩塌。若那個人早已故去,他被困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許多年,是為了什麼?14967626
胸口一揪。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南子開口,「前輩,還請保重。我定會找到方法救你出去。」眼前的人死活雖不和自己相干,但答應了的事,他要做到。
「你走吧。讓我靜靜。」
南子微點頭。「請前輩在忍耐幾日。」話落轉身出去,那厚重的石門又緩緩閉合。
江山在大蛇後,心里尋思著,竟然出現南子,也就說現在還是在書院範圍內??那麼,南子來書院的目的,是不是為了找眼前的人??眼前的人,是不是朱鶴口中那個得此人者,得天下的驚才絕艷者??
半晌沒听到那叫修竹的白衣人聲響,江山走出來。見他竟是閉著眼楮靠在大蛇身上,臉白如紙,毫無血色。
「前輩???」南子都叫前輩,她叫一聲前輩也無可厚非。
一直安靜的那人突然又是一口鮮血吐出,江山正要去扶他,卻驚見他那一頭如瀑青絲顏色越來越淡,不過喘口氣的時間,已是一頭銀霜華發。
這沖擊力,就像她第一次看到自己變成了男人一樣。還真有瞬間白頭的事。這人得多傷心??
大蛇感受到主人的傷心,煩躁不安的蹭著修竹扭動。
「前輩……節哀。」她是無法體會這種極致的悲痛,但能理解,這時說什麼都多余。
不料修竹瞬間鉗住她雙臂。情緒激動,「說,你叫什麼名字!」
好高深的內力!!她居然半點動彈不得!!趕緊道,「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