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淒魅,夜色如鬼。舒殢獍
只見青紗帷帳,曳動霧色,流轉如煙,帶著與周遭厚重陰霾格格不入的輕浮縹緲。依稀可見,紗帳之上血色斑駁,有種別樣的淒艷。紗帳之內,燈火微暖,隱約映出床榻的輪廓。榻上人影晃動,女子婀娜的身姿隱隱綽綽,透帳而出。
就像閻王地里開出的詭異的花。路虎等人不是膽小之輩,卻有種無法印制的汗毛直立。傳說中美如仙境的水雲間,竟是這般妖邪詭異。
正當他們惶惑之時,男子清醇酥軟的嗓音含笑響起,「你們到是好本事。竟帶來了本座要的人。」說話間,燈火一晃,搖動人影。紗帳被輕輕撩起,拂動一片霧氣。
首先入眼的,是那撩起了紗帳的手。修長手指,分明屬于男子,卻是冰肌玉骨,似帶著冷梅香氣。眾人的目光不自覺地順著那只手而下,移過手臂,攀上肩膀,而後落在了胸口。遮掩得隨意,便能隱約可見均勻肌骨,誘人線條。那草草披著的衣衫,血染紅梅朵朵,顯然是受傷所致。
路虎等人只覺得呼吸有些困難,血色中,眼前的人美得有種讓人想要殘|虐的性感。
這時,帳子里走出四個嬌美如花的年輕女子來,正是幫南子療傷的幾位劍侍。她們臉色都有些蒼白,卻個個算是國色天香。但比起南子,似乎便很普通了。
「好生無禮!」見路虎等人對自家令主那熱切的目光,紅衣冷喝了一聲。「人呢?」
被這一吼,就像冷風入喉。路虎等人瞬間清醒。忙打開地上的麻袋,提死豬一樣把昏迷的江山拎了起來。
那粗魯的動作,南子只微微眯了下眼,情緒並無太多變換。向紅衣做了個手勢。紅衣扔過來一個破舊本子,「人留下,拿上立刻走。」
路虎等人一看,封面上赫然三個古舊大字‘江山策’。幾乎忘乎所以,就怕對方反悔,抱著跑時激動得都在打顫了。
南子的確不屑出爾反爾,但路虎等人能不能走出水雲間的迷霧重重,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類了。出去,自然不會像進來那般容易好運。
路虎等人的生息遠去了,這周圍就靜得只听見風聲,潭水細微的蕩漾涓流聲。
裝昏的江山心里多少有點七上八下。就在她要憋死時,南子發話了,「扔了。」語氣雅淡得近乎無情。
靠!!果然是個bt。前兩日,路虎等人準備砍下她人頭時,莫名的被阻,又運氣奇好的一路找到了無人知道所在的水雲間。她絕對有理由相信,是南子讓人出的手,引的路。
果然是要她死在他的手里才解恨。感覺被往寒潭方向移動,那寒氣浸骨,江山暗暗咬了咬牙。又听得紅衣道,「令主,她太輕,只怕沉不下去。」
「沉個人都不會麼。」南子語氣隱隱有些不耐煩。
「紅衣姐姐,綁幾塊石頭吧。」黃衣劍侍笑著建議。
真就綁了石頭。當身體沾染上水寒時,江山‘幽幽’轉醒。
黃衣劍侍早就等著她‘醒來’故意夸張的發現一般,「呀,令主,她醒了。」
「沉了。」南子甚至沒多看一眼。
她真的一點也不覺得南子是裝腔作勢。那種危險她感覺得到。江山心中的小人忿忿的把南子蹂|躪報復了一番,「令主大人!!要殺人也該給個理由先!」
見南子看過來,那靜靜的無起伏的眸子,江山開始掙扎,就像擱淺頻臨的魚。紅衣手一松,‘咚’的一聲,江山便落入寒水里。嗆了一口水,狗扒了兩下才冒出水面,頂著幾根**的水草。
許是她的狼狽滑稽取悅了南子,他走過來居高臨下低頭看她,他那不束不冠的長發正拂過微含笑的嘴角,美得江山心底發悚的打冷顫。「不想死?」
江山頭搖得撥浪鼓似的。「不想!」心一橫,牙一咬,令主大人,我們等著瞧!撲通一下抱住他的大腿,「令主大人,我錯了,您大人有大量,小的再也不敢了,您就當小的是個屁,你就把我這個屁放了吧~~」
黃衣劍侍眉角直抽抽,好個江山,這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可都是故意蹭在令主身上的。可憐了那衣服。比起血,令主可是更接受不了這些埋汰的東西的。
果然,南子把扒在自己腿上蠕動的某物,就像拎貓一樣拎了起來。
感覺南子手一動,「令主大人~~手下留人啊~~~放了小的吧~~小的一定會為你每天三炷香,感恩戴德的~!!」
他靜靜的看著她,就像在審判什麼一樣,半晌,柔聲道,「好。」
手一松,江山再次掉入寒潭中。面對南子含笑的眼,江山實在很生氣。「令主大人故意整我是吧!」
「山兒,是你要我放了你的。」他笑得溫柔。他的笑讓江山想到三毛的一句名言‘我笑,便是能感動人的,任他是誰。’……自然,這其中不包括江山。江山覺得真心沒見過南子這樣小心眼的男人。
這糟心的一天好歹過去,南子還算有點人心未泯。讓黃衣給江山安排了個住處。
夜寒露重,再被寒潭水一浸,江山這一晚睡得可真不怎麼好。第二天頂著個大黑眼圈滿心怨念的出去時,南子以及他的一干眾美女劍侍正在吃飯。「江姑娘,你起了。一起坐下吃吧。」黃衣笑著招手。就她旁邊有個|空|座|位,可是空|座位|旁|邊是南子!
望著桌上這一片清清白白一清二白的清湯寡水,江山月復誹,這水雲間到底是有多窮啊,肉末星子都沒有半點。黃衣相較于其她幾個劍侍,要熱情好相處許多。「江姑娘,可是昨夜沒睡好?看你精神不怎麼好呢。」
正在優雅喝粥的南子抬眸看向江山。江山趕緊端起碗,不管三七二十一使勁喝,以此擋住南子的視線。不想剛放下碗,南子那天然帶著透肌沁骨香氣的蔥白手指就輕覆上了她額頭。
潭淒微榻斑。「有些低熱。黃衣,讓人給她熬些退熱的藥湯。」轉而一臉關心,「山兒,怎麼發熱了?可是黃衣準備的被子不夠厚?」
見江山那暗地里磨牙的勁兒。黃衣心底嘆息。令主有時候真的很傻很天真啊……
就這樣在水雲間住下來,之後南子並未為難江山,當然,也沒多親熱她。平平靜靜,真正歲月靜好的感覺。水雲間的人不怎麼愛搭理江山,于是,江山所有的消息來源就變成了黃衣。
黃衣倒也沒隱瞞什麼。只要是江山問的,她都照實說。于是江山知道,南子之所以常年住在水雲間是因為這里的環境適合他的身體。包括這次回水雲間。黃衣沒說具體怎麼回事,只說南子受了傷,要回來借助寒潭的寒氣療傷。
這真正住下了才知水雲間並不如第一晚見到的那般詭異可怖。除了那天晚上見到的寒潭周圍,其他地方的確就是人間仙境般的美麗。
只有一點,江山實在受不了。那就是水雲間上頓接下頓的清湯素菜。所以,當又一次吃飯看見桌上破天荒有紅燒肉時,口水泛濫成河。一個人解決完了。吃完飯抹抹嘴巴正準備繼續去勘察水雲間的機關布置,順便找找‘江山策’時,被南子叫住了。
江山有些心虛的站住,難道這些天的作為被南子知道了?她自信不會那麼輕易讓人察覺的。訕笑道,「令主大人,有何吩咐?」
南子拿出一物,遞給她。「你不是想要麼。」
江山一直不信南子會真的把‘江山策’給路虎他們。所以一直在水雲間找。只是,這……「令主大人,這不是給別人了麼……」12ryh。
「他們誤闖機關死了。青衣順道把這東西撿了回來。」南子說得輕描淡寫。江山心底又冒了一滴冷汗。
「呵呵……令主大人,這般貴重的東西,我怎麼敢拿啊……」其實很想拿啊!!總要裝一裝的!!
南子看她,很有幾分似笑非笑。江山被看得心虛不止,屁顛屁顛上前拿了過來。索性不在裝,迫不及待的打開,這一打開,臉都差點綠了。
這是‘江山策’?這明明是妖精打架圖啊!!「令主大人,這,這是江山策?」
「不然,山兒以為是什麼。」南子很是自然,這本就是所謂的江山策。他並未說謊。
……江山卻半點不信,正要合上時卻突然頓住了。人人爭奪尋找的密寶是春|宮圖不奇怪。奇怪的是……這畫中的女人……貌似和自己這身體的長相有六七分相似………
揉揉眼楮有些不可置信,迅速翻了一圈。真的很像,越看越像……
等等,最後一頁有個落款。幸虧她對書法有些研究,不然還真認不出這狂草來。
魚璇璣著。
魚璇璣,那是誰?偷偷瞟了一眼南子,見南子神色無異,顯然他是看過這本圖的。
正在這時,听到一劍侍恭敬開口,「芙殤護法。」望去便見到了南子那青梅竹馬的師姐。芙殤就像一朵潔白無瑕的扶桑花,那分氣度和美麗不是作假的。看都沒看江山一眼,徑直走到南子面前。恭敬頷首,「令主,屬下有要事稟報。」
南子在看見芙殤時,神情微微變了變。雖然南子並未刻意讓人隱瞞自己什麼,江山還是很自覺的主動出去了。這一出去自然也听不到什麼了。
自從芙殤回來後,江山就再也沒看見過南子,不但南子,很多南子近身的人都看不見了。除了那些幾乎不露面的長老外,水雲間就只有一些低階弟子走動了。江山心底有不好的預感,憑著這些天的勘察,走了半日繞了出去。
這個小鎮不大,離梅滄京都錦城不過一日之遙。一出去就感覺那種氣氛很古怪,行人皆緘默匆匆。找人問話別人皆是慌張揮手表示自己很忙。
好不容易找到個沒關門的酒樓吃飯,整個大廳就她一個人。這種氣氛實在很不妙啊。難道……荀陽王和翌帝開戰了?她之所以主動去水雲間,明面上是為了江山策。可更深沉的意思是讓翌帝緊張。南子這個梅小侯爺是水雲間令主,據她得到的消息,翌帝是知道的。那麼,只要她去水雲間,翌帝必然會想著整個江家要支持荀陽王。總要出手。只要一方出手。她就可以坐山觀虎斗。她並不擔心翌帝馬上對江家出手。沒有江無為這個核心人物在。江家的幾千族人中總有能被皇帝威逼利誘臣服的。若真的和荀陽王對上,翌帝會先拉攏江家族人,而不是打壓。
她是利用南子,她是卑鄙無恥。可沒有什麼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比替春花報仇重要,比替江無為守護江家重要!再說,據她的調查,荀陽王扎根荀陽多年,其實力絕對不會弱于翌帝,那是平分秋色的!
只是心,為何還是有些慌?
隨意扒了幾口飯,放了銀子在桌上就走。因為莫名的心慌和煩躁並未注意到走過的人,這一來撞了個驚醒。
听見嘩啦拔劍的聲音,那是立刻退了三步。
「收起來吧。別嚇著人家。」被撞的男子叫住那拔劍的隨從。
這一望,江山愣了下,不是因為眼前這個被撞的人生得一副妖孽俊美的模樣,不是他脾氣好叫住了那拔劍的隨從,而是他一身鮮艷的綠衣讓她有片刻的錯覺。「對不住,公子沒事吧?」
她在水雲間不久就又恢復了女兒身,現下雖然也弄了張假臉,不過確是女裝打扮的。
「無礙,不過小姑娘這樣出神可不好喲。」這話語平常人說來或許輕挑了,他說來卻無半點惹人厭。笑容明明只是一種禮貌涵養,卻端端的是風情萬種。
江山又真誠的道了歉,那人表示不用在意。這是江山來到這個地方,見到的姿態最隨意悠閑的人。就算要打听消息,也得別人肯和自己說話才行啊。于是開始扯話題,「不知公子可否賞臉,讓小女子請茶賠罪?」說完自己惡心了一把自己說話的調調,小女子,好做作啊!!
那隨從听見這話,有不掩飾的鄙夷。被自家主上迷住的女人多如過江之卿,只是她們不知,主子看似多|情實在最是厭惡她們這類人。才不會陪她喝茶!
正才想著,就听見自己那英明神武的主子笑著應,「正好口渴了。」隨從沒差點栽倒。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主上太閑,無聊所致。
兩人坐下後,江山東拉西扯半天,那綠衣美男笑吟吟的听著。看似沒什麼,江山在他完美的笑容下卻有種被看穿的的感覺。是她的錯覺麼?終于,忍不住開口,「這麼說,公子不是本地人。」
綠衣男子笑,「不是。」心底的興味到是增了幾分。繞來繞去,看來這人終于憋不住了。
「我也不是本地人呢!這地方好生奇怪,竟是這般冷清!」心底的小人直念叨,接話吧,接話吧。
綠衣男子眼尾上揚,唇畔的笑意不減。如她所願的接話,「姑娘不知,昨日荀陽王的大公子在京都錦城午門被處以凌遲之刑?發生了這等大事,臨近的城鎮被影響了也屬正常。」
荀陽王大公子,那個出類拔類英俊威武對人和善的大公子?江山手腳有點僵硬。「可是你親眼所見?」
「姑娘想听?」綠衣男子一手托腮,狀似考量。心里想著,這臉上抹著易容膏的少女看來也不是一般人啊。先前答應她喝茶本是閑得慌,陪她玩玩而已。這一來,到真有點興趣知道她是誰了。
江山點頭。只是真的听了眼前人那輕描淡寫的描述後。渾身都莫名的泛冷了。
描述得也很簡單,總體就是前些日子,寧州開采官銀的礦山被毀,大批官銀失竊。查下來,乃是荀陽王出的手。一個封王盜取這數目龐大到足以撼動梅滄國之根本的官銀,其心可想而知。那是要造|反啊!!
就在皇帝追究荀陽王面臨滅族之災時,荀陽王的大公子站出來,說是自己私下所為,父親兄弟全然不知。一人頂下了罪。荀陽王親自綁子入京。翌帝念及荀陽王曾經護朝有功,此事又全然不知情,便聖恩浩蕩只賜死了大公子和其參與的一干人等凌遲。執行凌遲的人不是別人,是翌帝那神秘的養子,逍遙王。
江山說不出來哪里不對勁,只覺得後怕。只听到綠衣男子好听的聲音響起,「姑娘,嚇著了?」
「荀陽王的二公子呢?公子可知?」
綠衣男子眼底劃過一抹狡黠。憑他的消息網和聰明才智。只江山這一句失去理智的話,就隱約猜到江山可能的身份了。只是,如果所想不差,這丫頭怕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啊。真正是被人當槍使釀出大禍了。「那二公子到無礙,荀陽王也表明,這個二公子從小體弱,多養在深山不問世事。此事自然也沒牽連到他。」突然傾身靠近她耳邊,含笑低語,「江五小姐,你闖禍了。」
江山心底一凜,動了殺氣。那綠衣男子卻適時退開。好整以暇的看著她。15460487
她一字一頓的,「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