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計們和左右鄰居都陸續趕來了。在蒙時的指揮下,火勢漸漸弱了下去。經過半個時辰的奮力撲救,火種終于被撲滅了。
濃烈的焦味兒彌漫著兩家院子的上空,到處鋪滿了黑灰。大火幾乎吞噬了他家大半的房子。香草家後院那一排四間房也沒有躲過火神的襲擊,通通燒得面目全非。幸好,他們發現及時,把值錢的東西全都搶了出來。可張三姑家因為沒人,幾乎沒搶出什麼東西來。
大伙兒都累得夠嗆的,散坐著地上大口大口地歇著氣兒。香草跑到蒙時身邊,抬起袖子替他擦拭滿臉的黑灰和熱汗。瞧著他那花貓似的的臉,忍不住笑了起來。蒙時點了點她的鼻子問道︰「還笑得出來?也不心疼心疼?」「我心里可疼了!你沒瞧出來而已!沒受傷吧?」
「我曉得走,你不必趕我。只是這走該走,總該有些盤纏吧!」香樟壞笑著說道。
當吳良生心情忐忑地回到家時,吳氏和吳善水忙迎上去問他為何香樟會在家里。他草草地敷衍了幾句,便回了自己房間。香樟正躺在涼椅上悠閑地問道︰「外面咋樣了?燒死人了嗎?」他白了香樟一眼,說道︰「燒死你高興嗎?」
「咋了?你還賴上我了?信不信我這會兒就供你出去!」「莫嚇唬我!供了我出去,我就把你藏了盜墓賊東西的事供出去!叫鎮上所有人都曉得,你哪里是在城里做買賣發大財了,哪里是憑本事吃飯,就是靠著倒賣那幾個盜墓賊留下的東西發跡……」他忽然扔掉手里的杯子,沖上去把香樟摁在涼椅上,掐住了香樟的喉嚨,低聲怒喝道︰「你他娘的真不想要命了?說一聲,我這就送你上西天!」
張遠可耐不住性子了,招呼他堂兄弟要去香未家找香樟出來問話。這時,吳良生匆匆走了進來,對張遠說道︰「張遠哥,你莫冤枉了人喲!」張遠愣了一下,問道︰「啥意思?」吳良生瞟了一眼香草家被燒得一塌糊涂的院子,強忍著心里的那份幸災樂禍,正色道︰「說到人家香樟,一晚上都在我家,跟我待在一起,沒出過門呢!」
香樟模著脖子長舒了一口氣道︰「你這人太死腦筋了。你想在城里站穩腳跟,不也得有個熟悉路子的人給你幫襯幫襯嗎?」「你?」「那是自然!」香樟理了理被弄亂的衣衫笑道,「我在城里的人面廣,路子多,保你不出半年就能在城里揚名立萬。」吳良生冷笑一聲道︰「用了你,只怕我不出半年就會給蒙時收拾了!」「啥意思?」「蒙時曉得是你干的,剛才叫我轉告你一聲,若是再敢對香草家下手,叫你自己掂量了後果辦!」「當真?」香樟那得意的表情霎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惶恐和不安。
寶兒鄙視地瞪了吳良生一眼,轉身跟著蒙時回家了。吳良生臉色霎時就變了,大大地喘了一口氣。剛才蒙時的眼神是他從來沒見過的犀利和凶狠。跟了蒙時一年多,他也清楚,蒙時向來脾氣好,不輕易發怒,但這樣的人往往最是惹不得!
鎮長忙說道︰「你嚷嚷再大聲也沒用,倒是去瞧瞧起火的地方,看能不能找點蛛絲馬跡出來!」
鎮長及時趕到了,攔下他問道︰「你尋誰報仇去?到底是有人故意縱火還是天災都沒鬧清楚呢!快快把刀放下吧!」zVXC。
蒙時點頭道︰「這做買賣原是如此,各憑本事和手段吃飯。但有一條莫昧了良心才好!」「我不懂蒙少爺這話是啥意思?」「那我就把話說得再明白些,今天香草家被燒的帳我算你頭上了!」「喲?蒙少爺這是找不到真凶,拿我出氣嗎?」蒙時輕蔑一笑道︰「跟我打官腔,你還不配!你既然要替香樟遮掩,那這帳我就一發地算在你頭上了。充英雄也該付出些代價,這是買賣上的道理你該懂吧?回去替我轉告香樟,若是再動香草家,後果他自己想明白了!而你,也該想想孰輕孰重!寶兒,回去了!」
蒙時走到吳良生跟前打量了一眼,輕笑道︰「在城里不過待了半個月,連腔調都變了,果真是做大事的人!」
「等等,讓我先說!」
「蒙時的手段我是曉得的,他先禮後兵,一擊即破,我可不想跟他對著干!你要是識相,最好滾遠點,莫在雙湖縣城里轉悠了!」
張遠轉頭氣憤道︰「香草啊,你就不氣憤?指不定是那香樟起心想報復你家!自己喝醉了,跑來點了我家的柴火 !」
這時,蒙時輕輕地踫了香草一下,輕聲說道︰「我先回去換身衣裳,不必擔心了,我想那縱火的人不敢再來了。」香草嘴角扯起一絲輕蔑的冷笑,側臉悄聲說︰「他得裝醉呢!」
種滿灰被。「啥?跟你待在一起?」「是啊!我有些事要請教香樟,所以請了他到家里來喝酒,這會兒還在我家醉著呢!你要不要去瞧一眼?」「那……那可能不是香樟,或許是他家另外的人!」張遠辯解道。「香未大伯不在家,你該曉得吧?屋里只剩香大娘和香縷妹妹了,你說她們兩個女人家能干出啥事?」這一問倒把張遠問住了。他急躁不安地在原地走動起來,嘴里念叨︰「不是香未家?那酒瓶子為啥會在我家後院那兒?」吳良生笑道︰「興許就跟香大老板娘說的一樣,這酒瓶是早給香未家丟了,不曉得叫誰撿了去,在汪嫂子家打了酒喝,一時喝醉了倒在你家後院玩了火,這才起了事。」「吳良生,你咋老是幫香未家說話呢?你跟香樟那個書生又啥好聊的?莫不是你也懂攻書?」張遠不禁有些惱火地問道。
「你也想到了?」「吳良生來這兒,不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你快回去吧,叫寶兒燒了熱水好好沖個涼,有瘀傷的地方叫寶兒替你揉揉。」
蒙時握著她的手輕聲說道︰「我瞧這火起得有些蹊蹺,你可瞧見啥沒有?」香草忙悄聲地把自己撞見黑影兒的事告訴了蒙時。蒙時眉頭皺緊地說︰「那就難怪了,分明是有人故意縱火。」
張遠頓時腦子沖了血,沖他幾個堂兄弟喊道︰「走!去香未家,一定讓他們說個子丑寅卯來!」
蒙時拉著香草去了隔壁食店後院。許氏有點擔心,想跟著去瞧瞧,卻被許真花拉住了。許真花勸道︰「你讓他們單獨說會話吧!人家蒙少爺拼死來救火,這片心最是難得呀!」許氏往小門那兒瞟了一眼,沒再說什麼了。
這時,旁邊張家院子傳來喧鬧的聲音。原來張遠見自家燒得一干二淨,氣得紅了眼,又跳又罵,還從廢墟里撿了把燒掉了把兒的砍刀,嚷嚷著要找人算賬呢!
張金兩眼通紅,情緒激動地舞了舞手里的砍刀說︰「鎮長你啥意思?莫不是說我們自家玩火玩出來的?我不在家,我娘和媳婦都不在家,只有賽兒一人在家,誰會放火?賽兒一個屁大點的娃兒敢玩火兒?」香草听見這話,忙走過去說道︰「不會是賽兒,起火時是在後牆院外,我叫了很久,賽兒才從里面開了門奔出來,根本不會是賽兒玩火造成的。」張遠更激動了,沖鎮長嚷嚷道︰「听見了吧?分明是有人故意在我家後院放火的!哪個天殺的不要命的龜孫子干這起事?我張家在鎮上也有好幾十年了,從沒得罪啥人,沒禍害啥人,居然跑來我家放火?要是給老子曉得了,老子連同他家祖墳都掘出來!」
吳良生一副自鳴得意的表情說道︰「蒙少爺就容不得我們這泥腿子做大事嗎?各憑本事吃飯罷了!」
吳良生輕聲哼笑道︰「我與香樟聊的事豈是你懂的?那都是買賣上的事,說了你也不明白!听你這口氣,倒不耐煩我待這兒了。我本來好心一片想來瞧瞧你家燒成啥樣了,能幫則幫點,既然你不領情,那就算了!」
香樟自然不是身輕力壯的吳良生的對手,被掐得兩眼翻白,趕緊說道︰「松……松手……我不說……不說就是!」吳良生松開了手,哼笑道︰「你少來威脅我!你莫忘了,加上貞貞那事,你已經欠下不少孽債了!你若不想給鎮上人亂棍打死,最好滾得遠遠的!」
「我有個主意,你跟我到那邊去。」
這話正好說中了香草心里的懷疑。論這鎮上誰與她仇恨最大,只怕是她大伯家了。可單憑一個酒瓶子根本說不了任何事情。
「傻樣兒!」
張遠一听這話,立刻吆喝他本家的幾個堂兄弟,拿起火把和燈籠往後院走去了。
「受傷了是不是賴著你陪一輩子呢?要是的話,我可傷得重了!」
鎮長怕再發生上次香吳兩家斗毆的事情,忙攔下張遠等人勸道︰「這事還沒鬧明白呢,你著急啥呀?單憑一個酒瓶子能說是人家香未家干的嗎?你這麼鬧哄哄地去了,傷了人算誰的呀?那還不得你去坐牢?」香草也道︰「張遠哥,你先冷靜一下。鎮長說得對,就算有這瓶子又咋樣呢?他們家大可以說這瓶子已經丟了或者掉了,叫人撿去打酒喝了。這話要放在縣老爺跟前也是說得通的!」
鎮長問蒙時︰「蒙少爺,你瞧瞧,這酒瓶成色如何?」蒙時仔細地瞧了兩眼說︰「釉色光亮,不是一般的粗品,該是有些講究的人家使的。」張遠忙問道︰「汪嫂子家有沒有這酒壺?」蒙時輕輕搖頭道︰「不會,這酒壺只能裝四兩酒,可瓶錢比酒錢都貴了去了,汪嫂子豈會做著虧本的買賣?」張遠著急地問道︰「那這瓶子到底是誰家的?我家可沒這麼好的瓶子呀?該死的,肯定是喝醉了酒在我家後院玩火呢!」大家都圍過來辨認這只瓶子。忽然,香明指著酒壺說道︰「這不是香大伯家供在堂屋神位上的那個瓶兒嗎?」張遠瞪大了眼楮問道︰「當真?香明兄弟,你沒看錯?」香明擠過來,拿起瓶子上下瞧了瞧說︰「應該是這個。上次我去他家時還擺在神位上供著呢!我瞧著有些好看,便順手拿起來瞧了兩眼。」
眾人來到張家後院牆,發現兩家院牆之間的地方燒得最黑最糟糕,想必就是起火的地方了。一人拿木棍在那黑灰里捅了一陣子,忽然停了下來說︰「像是有東西!」
香樟呵呵笑了兩聲道︰「那就是沒燒死人了?那就是好,只是燒了些東西,不礙事的。」他倒了一杯水,猛喝了一口說︰「天一亮你就走,該我說的我都說了,自己躲到城里去吧!」
張遠忙奔上前,拿棍一陣地撥開,發現灰下埋著一個圓肚酒壺。他伸手去拿,險些被燙傷了。小滿忙扯了一片芭蕉葉,裹了那瓷瓶,拿到了院子里。
「不行,叫了香樟來問話!」「在我家床上醉著呢,要問話只等他明天醒來再說!」吳良生說完拂袖而去。
那瓷瓶一瞧就是個酒壺,大肚子的青色釉瓶,底座還燒印了一個歲字。香草忽然想起,當時那黑影閃過時的確聞到一股子酒味兒,莫不是那人借酒縱火,一時大意留下了這酒瓶子?
蒙時帶著寶兒出了香草家大門。他吩咐寶兒道︰「去前面叫住吳良生,只說我有話要跟他講。」寶兒忙飛快地跑上前,攔下了正要回家的吳良生。吳良生停下腳步,回身沖蒙時微微一笑道︰「蒙少爺有啥要事非得這會兒子說?瞧您為了替香草家救火的事累成這樣,我不敢耽誤了您歇息呀!」
香樟神情凝重地垂首沉思了好一陣子,點頭道︰「行,我走!可你好歹得給些銀子封口,不然你那些事我可兜不住的!」
吳良生從箱子里取出一包銀子,丟給香樟道︰「這里是十五兩,拿著快滾!再來威脅我,我可不會客氣了!」
「放心,我這人很識趣的,天不亮我就走。這會兒我可得好好補個覺咯!」香樟說完一頭倒在了床上,不多時就扯起了呼呼的鼻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