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顧愣在那兒了,盯著香草遠去的背影郁悶了好一陣子。旁邊蒙
抄手笑道︰「咋樣啊,哥?還拆不拆啊?我對這位少女乃女乃了解不多,可我曉得她是說到做到的人。你替三老爺拆了這座通往大門的橋,後患無窮呢!」
蒙顧收回目光,厭煩地盯了蒙會一眼,坐在旁邊樹墩上問道︰「老二,非要這樣跟你親哥對著干?你跟著那婆娘有啥好處啊?我不怕告訴你,老爺這族長的位置是保不住了,三少爺二少爺年輕著呢,根本沒他們的份兒。蒙家那些親族里也就三老爺夠資格了,一旦三老爺當上了族長,那邊祠堂和宗譜可得交到三老爺手里了。到時候,事情就不同了!」
蒙會把一只腳踩在了蒙顧對面的樹墩上,拿手撐著大腿說道︰「哥,三老爺是庶出,他要想當族長可得費些力氣才行。但是拉攏那些本家親族就得費些這個——」他拿手比劃了一下,「沒這東西,只怕那些親族也是不答應的。」
「是是,三老爺,您好走!」門子殷勤地送了蒙梁勝出府門,然後沖媚兒和亭荷扮了個鬼臉笑道︰「瞧見了吧?總還是有唬得住你們的!要告狀趕緊去告吧,三老爺可說了,找他說話!」
這天傍晚,蒙時和寶兒回來時,正好趕上綠兒在繪身繪色地說起丟炮仗的事。綠兒哈哈笑道︰「我叫豆蔻和櫻桃在下面扶著梯子,讓阿四給我點炮仗,我先往那人少的地方丟了一回,劈劈啪啪嚇得那些人到處亂竄,還以為發生啥事了呢!里頭有個工頭模樣的人吆喝我,我就順便再往他那兒丟了一回,他嚇得跑不及,絆倒在地上只怕是尿褲子了!」
亭荷忙給香草行了個屈膝禮道︰「替金蒲謝過少女乃女乃了!明天一早我就去!」第二天早上,亭荷就向香草告了假,然後出門去了。剛走到大門口,她就遇見了媚兒。
門子趁機告起了亭荷的狀︰「可是亭荷姑娘凶小的呢!說是少女乃女乃叫來的,小的敢不讓進嗎?小的人微言輕,哪里敢得罪少女乃女乃和少女乃女乃跟前的丫頭呢?三老爺,您看這事……」
「眼楮紅紅的那個,一臉的哭相,像是誰欠了她啥似的。她跟金哥是一塊兒被老夫人買進來的。起初是在老夫人院子里,後來給派到了二少爺院子里伺候。她人倒不錯,就是性子弱了些,動不動就哭。這回回了家,只怕是要被金哥賣給牙婆子了。」
「那三老爺回來咋交代呢?」
「是呢!就住在這城里頭。少女乃女乃,要不您好好心,再把她買回來?」亭荷問道。
蒙會招呼上他的人徑直走了。金哥忙跑過竹橋問蒙顧︰「蒙管家,還拆嗎?三老爺可是發話了!」
「沒啥事,估計是傷了腰呢!你沒事吧?」
門子裝可憐道︰「哎喲喂,三老爺,小的這命可不保了呀!您得為小的做主呢!」
「是他妹妹,」亭荷插嘴道,「少女乃女乃您忘記了,前幾天您打發的那幾個有賣身契的奴婢里就有金蒲。」「哪一個?」
「那也行,反正我上次瞧著也不像喜歡興風作浪的人,估模著是給她哥逼的。你明天去走一趟,問問她還願不願意回來。」
蒙顧氣得跺腳道︰「這個三少女乃女乃還真是個禍害!瞧不出來她那小腦袋瓜子里鬼主意這麼多!趕緊去瞧一眼!」
「罷了,說不到一塊兒不說也罷!」
「沒規矩的東西!」蒙梁勝不禁呵斥道,「站在府門口就大呼小叫了,像個啥話?真當是你們少女乃女乃跟前的人就這麼輕狂了!」媚兒見蒙梁勝的臉色不對,又听見門子叫他三老爺,猜到應該是府里的主子,便拉了拉亭荷道︰「罷了,你替我跟少女乃女乃說一聲,賬我做好了,她隨時來看都行。莫為了這事,挨一頓訓才是!」
「沒錯,是賞的,拿賣了蒙家鋪子干股和宅子的錢賞你的!你也不怕太老爺晚上出來找你?我勸你缺德事莫干多了!」
這下可把蒙梁勝惹火了。昨天的事讓他本來就窩火,一回來就听蒙顧說起了橋的事,後來找了蒙時蒙定兩兄弟,可還是沒能把這事說下來,兩個佷兒根本不給他臉面。他大喝了一聲道︰「捉了這兩小蹄子,給我扔出大門外!」
「蒙易那邊曉得嗎?」
「咋了?」「二少女乃女乃前兩天不是說了吵著孫少爺了嗎?您說不必理會,這下可好了,我們這頭一敲一抬一說話,他們那邊就扔炮仗過來,炸得我們沒法干活了!」
媚兒問她︰「少女乃女乃在嗎?」她點頭道︰「在呢,昨天還跟少爺說你今天要帶賬本子來呢,快進去吧!」門子看了媚兒一眼,問亭荷︰「她真是來見少女乃女乃的?我可听說她從前是……橫豎府里有規定,姐兒們不得入府,我可不敢壞了這規矩,否則活兒沒了都不曉得。」
香草隨口問了一句︰「他咋了?」尋梅道︰「我听王媽媽她們說,金哥要把金蒲給賣了!少女乃女乃您說,這樣的人可恨不可恨?」
「就十六吧,意頭好,隔著還有十來天,準備也是來得及的。」
香草笑了笑說︰「你去吧,多半是為了橋的事。三叔今天要拆了你娘的橋給你一個下馬威呢,你這會兒子去見他,正好!」
亭荷到底有些年輕氣盛,听得門子這麼一說,也就怒了︰「我這話錯了嗎?媚兒掌櫃是少女乃女乃叫來的,又不是找三老爺的,你問三老爺做啥呢?你有膽子往少女乃女乃跟前問一句,看她會不會打了你的嘴!」
「那可咋行呢?少女乃女乃還等著你呢!我帶了你進去!」亭荷拉起媚兒就往里走,根本不把蒙梁勝放在眼里。
「可不是嗎?要是給賣去了暗娼家里,哪兒還有見天的日子呀!金蒲性子那麼弱,只怕沒半年就去了。」
「死門子,你等著!」亭荷緩緩地站了起來,揉著摔疼了的腰肢叫喚了兩聲。
「行,橋拆不拆你自己看著辦!莫怪我沒提醒你,拆了可就真的建不起來了,還是去問問你家三老爺吧!」
「留著吧,看三老爺回來咋說,我橫豎是不會當這個冤大頭的。」蒙顧剛說完這話,一個下人就匆忙跑來對他說︰「蒙管家,那邊院子被擾得不安靜了!」
「銀錢是小事,三老爺家底豐厚著呢!老二,我們到底是親哥倆,不必弄得那麼你死我活的。你來三老爺這邊,照樣是個管家,不必那邊差。」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寶兒笑道︰「這麼好玩兒的事咋不叫上我呢?下回就不扔炮仗了,直接給他們扔蛇過去,專挑那無毒的蛇,嚇都得嚇死他們!真是沒心肝的玩意兒,明明曉得驚著孫少爺了還敢亂來,可不是找死嗎?」
「啥?」「二少女乃女乃身邊的綠兒姑娘搭了梯子親自上牆來扔炮仗,她可說了,三少女乃女乃吩咐了,傷了誰只管去問三少女乃女乃要湯藥費!您說,這可咋辦才是?三老爺著急地要修那園子,不動不抬又修不了,炮仗這麼一直招呼著,誰敢在那兒干活呀!」
門子指著媚兒說道︰「她說是來找三少女乃女乃的,可您不曉得她從前是姐兒呢,還是寶娟樓的頭牌貨色。」
「賣了?金蒲是誰?」
「拆我娘的橋?呵,他試試看!」蒙時說完起身和阿四一塊兒出去了。我座往位。
亭荷不樂地數落門子道︰「少女乃女乃叫了她來的,你敢不放進去嗎?啥規矩不規矩的?她眼下已經是掌櫃的,身份比你還高一截兒呢!」門子嘟囔道︰「再咋樣也還是個biao子!」
「這麼一摔還不能把我咋樣,鴇母逼著我練舞的時候,沒少抽我摔我,骨頭散了好多回了,這點小傷算不得啥。」
香草一邊吃著飯,一邊听綠兒和尋梅她們說著趣事。說到金哥喜歡尋梅時,雨竹忍不住插了一句道︰「昨天我還看見金哥往尋梅姐姐跟前湊呢!尋梅姐姐,他都跟你說了啥呀?」尋梅回頭笑問道︰「這都叫你看見了?他跟我還能說啥呀?橫豎就是叫我去三老爺那兒呢!我理也沒理他,誰愛搭理他呀!像他那樣的人我就算嫁不出去也不會挑他的!」
「跟二哥二嫂說了嗎?日子定下來哪一天沒有?」
「說啥呢?我卷過銀子嗎?那都是老夫人賞的!」
「你倒很著急呢?」香草笑問道。
蒙顧瞪了金哥一眼道︰「拆個屁!你沒听見三少女乃女乃說嗎?拆了連正門都不讓進!這少女乃女乃當真是個不按章出牌的主兒啊!」
蒙時從香草手里接過湯碗問道︰「你最近沒去仕女會館瞧一眼?」香草道︰「沒去,我讓媚兒明天帶了賬本子來找我。家里還有些事情沒忙完,等過幾天辦了蒙靖的滿月酒再說吧。」zVXC。
「姐兒?」蒙梁勝盯著媚兒毫不客氣地用他那眼楮把人家上下看了一個遍,然後一臉嚴肅地說道,「是姐兒還用問嗎?蒙家的規矩姐兒都不能進門的!這是你們那位少女乃女乃上哪兒招來的呀啊?真是啥東西都敢往里頭帶!趕了她出去!」
「頂多是挨頓罵,三老爺總歸還是用得著我的,不會把我咋樣。可是今天我要真拆了這橋,只怕三少爺捏死我的心都用!你來府里晚,不曉得這橋的來歷,那是三少爺親娘畫圖修的。三老爺為啥要動這橋啊?就是要提醒三少爺,從前的事歸從前,眼下是他回來做主的時候了。」
蒙梁勝幾乎沒正眼看那門子,淡淡地說了一句︰「不好好看著門,跑我跟前來做啥?」門子忙道︰「小的正遇著個事,不曉得該找誰問了!三老爺橫豎是這府里的老爺,小的可不得向您問問嗎?」蒙梁勝停下腳步問道︰「啥事啊?你一個破門子還能有啥事?」
香草知道牙婆子是專門做人口買賣的。在她們手里的人,運氣好可能會給大戶人家買走,運氣不好多半都是進了教坊或者暗娼家。亭荷這麼一提,香草倒是想起了這麼一個丫頭。她問道︰「金蒲已經回家了嗎?她是不是本地人?」
「還沒派人去告訴他,」香草說到這兒時停頓了一下,「你看,到底是你去說,還是叫二哥去說?這事是瞞不了多久的。」一提到這事,蒙時連喝湯的心思都沒有了。他放下湯碗說道︰「遲早要曉得的,等他回來過了滿月酒,我就好好地跟他說說。」
蒙會搖搖頭,直起身道︰「罷了,我還想積點德呢!從前你跟著老夫人干的那些事你只當我不曉得?你是我親哥,我才沒跟三少爺和三少女乃女乃提過半個字。哥,我勸你還是離了蒙府吧,你手頭卷的那些銀子夠你過下半輩子了。」
兩位姑娘重重地從台階上摔了下去,頓時站都站不起來!蒙梁勝反背著手走了出來,一臉嚴肅地對門子說道︰「關好了門,莫再放貓貓狗狗張三李四進去了!要是那位少女乃女乃問起,只管叫她來找我說話,我還不信了,真是敢啥東西都往府里帶,又不是柳花巷子!」
金哥模了模後腦勺道︰「那到底咋辦呢?」
亭荷豎起眉毛問道︰「你說啥呢?有本事莫說那麼小聲,大聲點地說來听听!」門子曉得亭荷是香草身邊的人,不敢多有得罪。正好,蒙梁勝走了出來,門子像找到救星似的,迎上去哈腰點背地問候道︰「三老爺要出門吶!這麼早就出去您真辛苦呢!」
媚兒忙扶著她問道︰「摔著哪兒沒有?」
「行,那你要想好咋跟他說才夠委婉。」蒙時剛吃完飯,阿四就進來說道︰「三少爺,剛才三老爺派了人來請二少爺和您,說是有事在鶴鳴廳里說。」
蒙梁勝身邊帶著兩個下人,都是從蘇州那邊帶過來的。一听自家老爺發話了,這兩人什麼也沒說,扛了媚兒和亭荷就丟出了大門外!
「可氣死我了!回頭我非向三少女乃女乃告一狀才是!」
「罷了,這事到此為止吧!」
「為啥?難道白白地叫那三老爺欺負了?我可咽不下去這口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