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道︰「我听寶兒說他們也吐上了,正要去瞧一眼呢!」張金忙攔著她說道︰「你去做啥呀?趕緊先跟亭荷回月圓居去,我們弄了你爹娘自然會送回來的。」
良坤也道︰「那兒少說有好幾十個人呢!你去了萬一撞上,那就麻煩了,趕緊回去!」
香草想了想也對,便說道︰「我去叫了香雲一塊兒往月圓居去,你忙完了再來接她吧。」
香草輕嘆了一口氣道︰「娃兒沒了。」「哎喲,」許氏又喊開了,「哪個挨千刀的東西下這狠手呢?多可憐喲,好不容易才懷上的,吳三娘一準要給氣死呢!」
這時,亭荷跑來了。香草問她︰「見著你家少爺了嗎?」「見著了,少爺已經派了三個伙計往南溪鎮方向追去了。另外,他還叫了寶兒和良坤哥趕了馬車,往臨鎮上找大夫去了!您沒瞧見翠微堂都給堵上了,堂里堂外全是人呢!」
「天哪!」香雲捂著心口失聲叫道,「莫不是你哥……」
香草微微皺眉問道︰「她咋來了?她沒事嗎?」她一邊問一邊往樓上去了。只見南青正跪坐在地上捧臉哀泣,香雲一臉慌張和茫然,見香草回來了,忙起身說道︰「這南青一來就哭,我問她她也不說啥,就只是哭!你趕緊來問一句。」「沒事,你先坐著,我來問。」
「你不敢說上這兒來做啥呀?」亭荷瞧著都些著急了,模出手帕給她擦了擦眼淚說道,「你既然求上門了,就該把事情好好說給少女乃女乃听听,要不然你是白哭了呀!」
「那你哥去了哪兒?」
南青的眼楮撲眨了兩下,又滾出幾顆眼淚來。她嘴唇輕輕蠕動,嘀咕了一句︰「咋會沒了?明明只會拉肚子的呀!她那身子咋會經不住呢?我沒有放多少……」她猛地拿手捂住了嘴巴,把喉嚨里的話咽了回去,眼淚滾滾而落。
「那身影真的很像我哥,要不然我叫了他,他不停下反倒跑了?」亭荷氣憤地說道︰「那還用說嗎?肯定是做賊心虛了!他不去躲著,捧著腦袋往人多的地方湊,準沒干啥好事!」
「那你趕緊去跟她說一聲,只管拿藥材去吧。」
「真是……真是可憐!」南青垂著頭,兩只手緊緊地捏在一塊兒,青筋都暴露了出來。
听雨回樓上時,看見南青又在哭,忙勸道︰「是不是我那話又嚇著你了?你快莫哭了,橫豎還不曉得是不是你哥做的呢!那吳良生開賭坊,干得是歪門買賣,指不定誰輸了錢恨死他呢!」
張金和良坤香誠匆忙地跑走了。香草擔心地看了一眼,叫上亭荷先回蒙香樓了。剛進蒙香樓,听雨就從樓上跑了下來,對香草說道︰「少女乃女乃,南青來了!在上頭跪著哭呢!」
南青可憐巴巴地看著香草說︰「我實在憋得慌,不說出來只怕會對不起那些中毒的人。昨夜里,我娘上吳三娘家鬧了一回沒啥用,就打算救我哥出來。我娘逼著我去,我不願意,她就和我嫂子下狠手打我呢……」
許真花一臉焦愁地問道︰「不曉得那巧兒咋樣了?」
「啥?」南青瞪大了眼楮,驚愕地叫了一聲,連手里的杯子都滑落在地上,摔碎了。听雨忙放下針線,蹲下去撿起那碎片說道︰「可不是嗎?才懷上多久呢,就那麼沒了!我老家有個習俗,要是遇著肚里夭折的娃兒,得做幾個鬼面女圭女圭給他,好送他上路呢!你先歇著,我去扔了這碎片再說。」她說完下樓去了。
「你那脖子上的傷就是她們打的?」香草問道。zVXC。
亭荷立刻飛奔下樓了。香草問南青道︰「你眼下是回家去,還是暫時留在我這兒?」南青哀求道︰「我不敢回去了,吳良生找不著我哥,一準曉得是我干的。求求你,暫時莫讓我走了。」香草瞧著她的確可憐,便點頭道︰「我讓听雨在這兒陪著你。我先回趟月圓居,得去瞧瞧我爹娘呢!」
香雲直嘆氣道︰「我說呢,三伯娘家向來跟人沒深仇大恨,誰會這麼狠毒擾了她家大喜的日子。想來是因為昨晚南強和蘭嫂子的事。指不定就是南強心里揣著怨恨,趁機報復呢!」
「我幫你吧!」南青飽含眼淚說道,「要真是我哥做的,我應該多給他做幾個鬼面女圭女圭,好好地送他上路,真是……真是對不住他了!」
「然後呢?」香草緊接著又問了一句。
「我……今天上午,我趁著去給好月嫂子送東西的時候,把我哥給放了出來……」
「我也不曉得到底是不是他,」南青含淚說道,「那會兒子良杰叫我看著蒸鍋的時候,我正好想去上個茅房,在後院牆來瞅見了他的身影,喊了一聲,他就跑了。我跟著追了一段路,可惜沒追上。」
香辛熬了那碗湯來給許氏服下後,過了一小會兒,許氏肚月復沒那麼脹痛了,漸漸睡了過去。香草等人下樓後,香誠這才拿了些藥材回來說道︰「香實他們不得空呢,現下堂子里還有三四十個人,忙得喘不過氣兒了。」
徐真話也連連搖頭道︰「叫她咋辦喲!找到那下藥的人非得吊起來狠狠地揍一頓才是。」香草沒說出南青的話,因為她覺得一面之詞說明不了什麼。
香草吩咐亭荷先把南青從地上扶起來。南青有些不願意,捧著臉不敢把手拿下來。香草語氣溫和地問道︰「南青,你告訴我,跑我這兒來哭啥呢?要是蘭嫂子再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給你做主。雖說你跟我大哥沒那夫妻情分,可好歹跟我們家也有親戚干系,我能幫的一定幫你!」
南青緩緩放下手,噗通一聲又跪了下去,嗚嗚地哭了起來。香草從上往下看,發現她脖頸往後背那片有兩條紫色的傷痕,像是給人抽打了的。她低頭問道︰「南青,誰打你了嗎?」
「你在弄啥呢?」南青抬起頭看見听雨正剪下幾塊布,又拿出一些棉花,像是要做什麼布女圭女圭似的。听雨一邊穿線一邊輕嘆了一口氣說︰「是給巧兒嫂子那娃兒做的。真可憐,還沒出生就沒了,那下毒的人真是會下十八層地獄的!」
「你瞧著真是你哥?」
南青傷心地哭泣道︰「是呢!我不想被打死,這才答應了我娘,去救我哥。」
香草讓亭荷把南青扶起來坐在她跟前,然後問道︰「我曉得你心里怕是有啥委屈,既然你奔我來了,必然是想我幫你的,你不說話我哪里曉得你心里想啥呢?」
「哎喲,」許氏叫喚了一聲道,「這是吃喜宴還是毒宴啊?我就說了,那吳良生咋會有這福氣呀!辦個親事都弄成這樣,準是八字不合!」
「又不是你做的,你也莫哭了,幫我剪幾片布下來吧。」亭十人月。
「菜還沒上齊全吧?」「涼碟過後是燒菜,炖菜,正上著蒸菜呢!來了兩個蒸菜,一個什錦蒸黃花,一個蒸全鴨,第三個扣肉剛擺上桌兒,巧兒那邊就出事了。」
南青抿了抿沾滿淚水的嘴唇,沉默了片刻後說道︰「我做了一件事,不曉得對不對,只怕……只怕是害了別人。」香草忙問道︰「啥事?」
「還有力氣說那話呀?」香附道,「人家吳善水家願意出這事嗎?指不定是哪個短命的整人呢!你歇口氣吧,剛才還喊疼呢,有這力氣說閑話了?」
南青甩了甩頭道︰「我不曉得他去了哪兒,昨夜只是听見爹和娘商量,替他收拾了包袱,往遠處去,暫時不要回來了。我單曉得他在南溪鎮上有幾個舊相識,可不敢說他就是往那兒去的!」亭荷道︰「他又沒馬,腿腳也不快,尋幾個伙計現成捉了他回來問話也不遲。少女乃女乃,你覺著呢?」香草點頭道︰「眼下他身上還扛著幾件事呢,又有嫌疑在身上,亭荷,你去跟你家少爺說一聲,叫他尋幾個能干的伙計往南溪鎮上找一回,能找到最好了。」
「然後……然後他就拿上了我娘昨晚收拾的包袱跑了!可我沒想到……沒想到今天吳三娘家會出這事!我哥從吳良生家偷跑出來的時候,說過一定叫吳良生一家子不好過的!」
香誠答應著跑了出去,香附又吩咐香辛道︰「把那春天曬干的馬齒連和綠豆樹根,混著菖蒲煎一碗來給你娘先喝著。我覺得沒啥大事,就是吃錯東西拉肚子罷了。」香辛忙去熬湯了。這時,許真花捧著個暖壺跑進來,擱在了許氏的肚子上,問道︰「這樣暖著,可好點了?」
「嚴重嗎?」
香草問道︰「爹沒啥事吧?」香附道︰「不痛了,跟鬧肚子似的,上了兩趟茅房就舒坦了。我上桌就跟我那兩個老挑踫上酒杯了,菜還沒踫多少呢。」
許氏點點頭道︰「稍好點了,就是漲得痛呢!小鹿呢?那丫頭沒啥事吧?」許真花道︰「她沒事,說是中午去香草那兒吃了些餛飩,又和良杰分了一盒酥油餅,不太餓,就在搭棚里幫著良杰上菜呢,還沒入席吃上一口,算躲過去了。」
「咳!這哪里能怪你呢?你又不是你哥肚子里的蛔蟲,能曉得他想做啥嗎?要再喝口米酒不,還溫著呢。」听雨又斟了一杯遞給了南青,然後就去忙活兒自己的了。
南青一直哭,哭得嘴唇都紫了。香草讓亭荷給了她一杯溫米酒,讓她喝下後,她的情緒才稍微緩和了一些。香雲瞧著她那淚珠連連的模樣說道︰「真可憐呀!到底為啥事呢?總歸要說句話吧!」
隨後,香草帶著香雲往月圓居去了。听雨關了門,上了門栓,回到樓上對南青說︰「你放心吧!我都把門拴上了,外面的人進不來的。」南青垂頭道︰「我真是笨……」
再說香草趕回月圓居時,張金和香誠剛把許氏夫妻背回了家。一進院門,她就听見許氏在二樓房間里哎唷哎唷地叫著,忙上了樓問道︰「娘咋樣了?爹呢?」
南青抽泣了兩聲,輕聲道︰「我不敢說呢!」
「這會兒說可憐有啥用呢?最傷心的怕是巧兒嫂子了,好不容易懷了個娃兒,還沒了,要是我……」听雨輕輕地搖了搖頭說道,「要真換了是我,不曉得會哭死幾次呢!」
香誠站在門口模著熱汗說道︰「爹倒已經拉了兩回,不覺得肚子疼了,就身子疲得很。娘像是要嚴重些,捂著肚子還在喊疼呢!我這就是翠微堂叫香實去!」躺在竹椅上的香附說道︰「他要忙不過來,你問他拿些藥就行了。這會兒子翠微堂里怕像個炸鍋似的亂。」
「好……」南青死死地咬著下嘴唇,擦了擦眼淚,右手顫抖地拿起了金剪刀,深深地抽泣了一聲,在心里默默地說道︰對不住了,我不是故意想害你的!
「有些還昏迷著,有些倒只是拉拉肚子,司璇姑娘說,問你借了瓊邀館大灶屋里的大鐵鍋子熬藥呢!」
南青難過道︰「真對不住他們……要不是我放了我哥……只怕就沒這回事了!」香草安慰她道︰「還不曉得是不是你哥做的呢?你先莫自己怪上自己,好好在這兒歇著吧。」然後她又吩咐听雨道︰「單是我們自己的人才開門,旁人要來敲門都莫開,曉得了不?」听雨點頭道︰「曉得了!」
「大哥你去幫幫二哥吧,娘已經睡下了,一會兒再熬這藥給她喝。」
香誠轉身又跑了。香草把香雲拉到一邊說道︰「我得再回趟蒙香樓,南青還在我那兒呢!你只管在這兒待著和我姨娘說說話,等著良坤來接你回去。還有個事,剛才南青說得那些話,你先莫跟旁人說起,畢竟還沒啥真憑實據。」香雲點點頭道︰「我明白,你放心,我不會到處亂說的。」
隨後,香草等了亭荷回來,一塊兒回蒙香樓了。誰知道,快走到門口時,她瞧見吳良生家的小廝帶著幾個人圍在門口,便輕喝了一聲道︰「做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