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祝說完這話回頭招呼那齋婆子說︰「你杵在這兒做啥呢?吳大老爺等著用呢!趕緊進去找找呀!」
齋婆子心里不太痛快,嘴里嘀嘀咕咕地往後院走去了。廟祝轉頭對香草笑道︰「瞧著你們幾位都是來求母子平安的吧?稍等片刻,我這就去取扎新香來!」
「勞煩請等等,你這兒可也跟那些大廟大寺里一樣,能供香燈?」香草笑問道。
香草道︰「能不哭嗎?都是一樣兒懷著的,就她沒了,她心里不曉得該多傷心呢!」
亭荷笑問道︰「汪嫂子從前是不是干過這行當呀?倒真是清楚呢!」
廟祝忙點頭笑道︰「這法子好,不如去求了吳大老爺,省得她們倆在這兒鬼吵吵!那吳大老爺好歹是做個官的,查個硯台不在話下,還是少女乃女乃有見識。」
香草明白這廟祝的言下之言,便笑道︰「這事也不急,橫豎等我瞧瞧你那點香燈的事靈驗不靈驗,要是果真母子平安,我自然有打算的!」廟祝喜笑顏開,拱拱手道︰「少女乃女乃真是菩薩心腸,樂善好施呢!回頭我定親手抄了經文,親自在菩薩面前焚燒七日,替您求個百事順利!」
香草問道︰「看個名字就高攀了?」
胡氏道︰「那可不是嗎?要叫你給香雲的娃兒定名兒,照規矩就得拜你做女保保,等于往後是你佷兒了,那不高攀了嗎?」所謂保保,就是當地人給自家子女找個投緣的長輩做保,保子女平平安安,事事順心。zVXC。
「雖說沒听過名兒,可但凡是舉人老爺,能往我們這小廟里掛墨寶的我們都卻之不恭呢!」
亭荷點頭笑道︰「四娘提醒得是,我回頭就把東西全搗鼓出來,好好拿滾水燙一回。」
幾個人隨後聊起了個孩子取名的事。香雲拿出了一張紙,全是她和良坤給孩子想的大名,讓香草幫忙瞧一眼哪個更好听,意頭更好。胡氏笑道︰「你這可高攀了!」
後院不大,跟普通的農家後院差不多,滿溢著一股香油味兒。廟祝大概還想勸香草花些銀子,跟著她來了後院,主動介紹起這廟的由來,說這處是哪個善人捐錢修的,後來兒子中了舉;那處是哪個善人花錢添置的,後來連生三子,又指著這後院東邊的院牆說道︰「那處其實還可以往外延展,只是初建的時候本錢不夠了,這才打了個院牆湊著用,若是擴了,這後院又寬敞不少。」
「我可沒這麼說過,要不然關了廟門,好好搜搜,我沒拿就是沒拿!」兩位婆子爭吵的聲音越來越大。香草緩步走了過去,廟祝忙向她道歉說︰「真是對不住了,這兩個婆子一點規矩都沒有,我這就叫她們停嘴!」
「那行,回頭我就叫人送來。」廟祝笑米米地替菩薩謝過了香草後,轉身取香去了。汪嫂子對香草說道︰「你給了他十六斤,只怕有六斤點了燈就算好的了!他們這起人專在香油上扣錢,送銀子的就不按數買,送香油的就背地里扣下一半,偷偷地拿去賣了換錢,都是香油燈前耗子精轉世的!」幾個人都被逗笑了。
「沒你這麼說話的!這後院都是敞開的,我哪兒曉得誰進來過?」「喲,這麼說,你還怪上那位少女乃女乃和她的丫頭了?早上開門才來了幾位香客呢?進了這後院的數都能數得過來!要不就是吳大老爺了!」
秦婆子道︰「是沒找著!您那屋里到處都找遍了,可就是沒瞧著硯台的影兒!現下吳大老爺還將就用這那小墨盤子呢!廟祝,你看這事咋辦?」
香草心里大驚,莫不是要自殺吧!她趕緊起身問道︰「找人抬去翠微堂了嗎?」「家里男人都出去忙活兒了,四娘趕緊背著往翠微堂去了!叫我回來跟你們說一聲。」
「那是吳良仁的字吧?」香草指著其中一副字問道。「是,吳大老爺也給小廟留了墨寶,前些日子才裝封好掛上去呢!」
「那您咋辦呢?」「你順道去蒙香樓叫了尋梅和听雨來就行了。」亭荷忙跑了出去,汪嫂子也起身道︰「我倒沒你們那麼不方便,得去瞧一眼,真是可憐呀!你們好好坐這兒,不要亂跑,等四娘回來。」
胡氏听見了聲音,忙出來請了她們幾個孕婦到院子里坐坐。院子里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胡氏搬了條凳子在旁邊理著一籃子小孩子的衣裳,香草笑問道︰「四娘,您這是要賣呢?一並都賣給我吧!」
李婆子氣憤道︰「我拿那石頭家伙做啥呢?又不能當塊兒餅啃啃,又不能當錠銀子花花?」秦婆子撇撇嘴道︰「那橫豎就你自己清楚了!廟祝說了那硯台是個值價貨,沒準上城里一倒賣,十幾兩銀子就到手了!
此時,院外傳來了剛才兩個齋婆子的聲音。其中一個就是剛才跟香草說話的齋婆子。另一個顯得表情凶惡一些,指著這齋婆子數落道︰「前前後後就你我進去過,旁的還有誰呢?那硯台好端端地咋會不見了?定是你想偷了去,換幾個銅板買鹽吧!」
香草笑了笑說道︰「這知人知面不知心倒還罷了,要是螳螂撲蟬黃雀在後,那就可怕了。」
香草點頭道︰「那我給你們薦個人,眼下不是有位吳大老爺嗎?他可是做官的,你們去求求他,興許他能替你們查個明白呢!」
「啥?沒找著?」廟祝自己的音量不禁提高了許多。
汪嫂子打趣了一句︰「倒沒瞧出來你還是有大神通的人,落到我們這地方真就委屈了!」廟祝笑笑道︰「佛法遠播,到哪兒都是宣揚佛法,都是一樣的!少女乃女乃,您是要供香燈嗎?」
和香草她們說話的齋婆子忙答話道︰「是沒找著,這不,秦婆子就冤枉說是我拿的嗎?我拿那東西做啥呢?家里又沒個讀書人可用。」
汪嫂子笑道︰「這拜保保可沒你這麼隨便的,還得講究些禮數。」「有啥禮數盡管說來,我一一備下就是了,橫豎香雲這娃兒的保保我做定了!」
香草走進了後院一廳內,見壁上掛著好些字畫。廟祝笑道︰「都是來過小廟的鄉紳秀才舉人老爺留下的墨寶,您瞧瞧,還真不少呢!先前想請您家進士老爺一張墨寶,沒好意思開口呢!」
汪嫂子模著自己的肚子笑道︰「我還早呢,桑兒就更早了。」
香草笑道︰「我也不圖他給我全點了,只當是先替我肚子的娃兒做些好事,送些銀錢給他養家糊口吧!」
劉桑兒接過話,點頭道︰「也不見她吃啥東西,整天說不了幾句話。她一見到我就哭,娘都不敢叫我們倆踫面了。」
香草笑道︰「還有這說法?那算啥高攀了?我倒是願意的,索性這名字就我來定,這娃兒的保保就我來當,咋樣?」胡氏和香雲都連連點頭答應了。
香草笑道︰「你們何必在這兒吵個不停呢?要覺得委屈,就尋鎮長去給你們主持公道!」
在坐的沒幾個人听得懂這話,唯獨香雲是明白的。她看了香草一眼,沒立刻問出來,似乎听出了這話的意思,眼里閃過了一絲驚異。香草沖她笑了笑,好像在說往後再問吧。
胡氏問汪嫂子︰「你家不請個女乃娘啥的?單是你婆婆伺候得了嗎?你家就孟賢和喜兒兩個大小男人,管顧得過來嗎?」汪嫂子道︰「跟富順說好了,等我生的時候叫他媳婦過來幫忙,也就夠了。」里幾都痛。
香草笑了笑,隨後到了前院,跟汪嫂子她們一塊兒回去了。送香雲回家時,香草在門口遇見了吳氏。吳氏領著劉桑兒來找香雲說話,沒找著人正要轉身離開時,正好她們又回來了。吳氏對香雲說道︰「下回出門,好歹也把桑兒帶著,她一個人怪悶得慌的。」香雲沖劉桑兒笑了笑說︰「我倒是沒慮到這一層。剛剛我們才去燒了香,下回一準叫上你。」
廟祝走出去,輕聲呵斥了兩人說道︰「真沒規矩了?也不瞧瞧是啥地方就大呼小叫了起來!我說李婆子,那硯台還沒找著嗎?」
胡氏往香雲那大圓肚上瞟了一眼,笑道︰「那娃兒都快出來了,可不得先備著嗎?這都是我好幾個月前做的,趁今天好歹出了點冬太陽,用滾水燙了一回,拿太陽下面曬一曬,擱在那兒省得到時候抓忙了。香草,你也該叫亭荷給你備著了,你只比香雲晚一個月,那娃兒報到可說不準時辰,他愛啥時候來就啥時候來,由不得你呢!」
胡氏正要開口時,旁邊吳氏家院子里忽然傳來吳氏的驚叫聲。胡氏趕緊放下手里衣裳,慌忙跑出了院門去。香草忙叫亭荷去瞧一眼,亭荷去了之後匆忙地奔回來,著急地說︰「少女乃女乃,不好了!巧兒嫂子不曉得喝了啥東西,倒地上不省人事了!」
廟祝取來香後,幾個人燒了一回。香草向來是走過場的,草草拜完了,她便帶著亭荷往後院走去了。
秦婆子搶了話道︰「我是進了你屋子,那都是你叫我去取桌上那疊子經文的。當時,她還在屋里打掃呢!我明明看見硯台還在呢!準是她拿走了不肯承認,就賴我身上了!」
「唉……」胡氏忽然輕聲地嘆了一口氣道,「在你們跟前本不好提這事,想著也是晦氣,可我昨天去瞧了一眼巧兒,那丫頭真是可憐啊!小月的時候顧著傷心了,身子沒將養好,那臉色都是黃的,跟誰都沒兩句話好說,淨顧著傷心了。」
香草點頭道︰「想在這廟里供個香燈,先送十斤香油來,你看夠不夠?」「不曉得少女乃女乃打算求啥?」「就求母子平安吧!」「以少女乃女乃的身份,十斤太少了,得再加些,十六斤差不多了。」
廟祝有點著急道︰「那可是端硯呀!前年城里來了位老爺,路過這兒一時興起想留份墨寶,順帶著把這硯台留下了,我這才得了這麼一塊寶貝,少說也值幾十兩銀子呢!要不是見吳大老爺要幫忙抄寫經文,我都舍不得拿出來。這下可好,居然不見了!今天就你們倆進了我屋是不是?」
「這字倒真不咋樣!我那兒有張廖慶舉人的字,可以捐給你這小廟掛掛!」
「啥?」幾個人都驚叫了起來。劉桑兒忙往外走去,香雲在她身後喊道︰「你小心些!」劉桑兒應了一聲,便出去了。
「那你趕緊去瞧一眼!」
秦婆子道︰「現下鎮長都不管事了!錢八姑挨了揍還躺在家里哭呢,連自家人都不管了,還能來管我們嗎?」
汪嫂子道︰「我娘家有個姨婆就是干這行的,就靠著在土地廟里做齋婆子幫忙,養大了四個兒子一個閨女呢!你們莫小看了這小廟,兜里的銀子倒比種地還掙得多!」
廟祝一听這話便知道買賣上門了,忙殷勤地笑道︰「雖說這廟是小了,可里里外外該備的該有都齊整著呢!那俗話不是說,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嗎?莫說供香燈,就是祭祖祭天那些法事也是能做的。」
胡氏一邊抖那些衣裳一邊生氣地說道︰「說來說去都得怪那南青!恨她哥哥也就罷了,還連帶上巧兒的娃兒都沒了!真是造孽呢!我瞧著她這輩子還不清,下輩子就能還清了?那就句話咋說來著?知人知面不知心吶!」
汪嫂子走後,香雲輕嘆了一口氣道︰「巧兒真命苦!之前好不容易懷上了,又給掉了,往後能不能懷上還不曉得呢!要真成劉好月那樣不能生養,她那日子該咋過呢?」她說到這兒時,忽然抬起頭來問香草,「你之前那螳螂撲蟬黃雀在後的話是啥意思?莫不是說南青並非下藥的人吧?」
香草神色凝重地點點頭道︰「你既然听出來了,我就告訴你吧。南青是下了藥,可那不過是些能叫人輕微拉肚子的藥。這真正的下藥之人是另有其人!」
香雲驚愕地看著香草問道︰「竟有這樣的事?那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