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二郎媳婦?那桃花就是我給說的,我跟那家老爺還有點交情,你要是也有那意思,趕明兒我也給你家芸娘說說去,準能成。你不知道啊,那家老爺可有錢了,光是給桃花家的彩禮就有足足五十兩呢巴拉巴拉……」
「好了,我家芸娘才十三歲呢,我跟她爹還想把孩子再留在身邊兩年,這事兒就不勞花婆子你操心了。」王氏語氣不善道,一向笑臉迎人的她,此時臉色已經完全陰了下來。
那桃花嫁的那家老爺听說是鎮上挺有錢的戶人家,不過那年齡比桃花爹娘都大了,都五十幾歲的人了,而桃花不過才是個十五歲的姑娘,偏偏桃花娘是個貪圖富貴的,硬是把好好一個女兒給推進了火坑,還整日里眼楮長在頭頂上到處招搖自個兒女兒嫁得有多好,完全不知道村子里的人都把她當成笑話看了,背地里不知道被多少人戳著脊梁骨罵呢。
當然這做媒的花婆子也沒少被罵,為了那點謝禮錢,淨幫鎮上有錢的老爺物色年輕漂亮的姑娘,然後連哄帶騙拐人家進火坑,可不就是缺心眼兒嗎!
現在竟把主意打到自家女兒的頭上來了,王氏能對她有什麼好臉色才怪了,她可不是桃花娘,為了錢能推自己的女兒進火坑,別說那老爺已經五十幾歲,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光是當妾這一條她就絕不會同意。
相比起來,她更寧願讓女兒嫁個老實忠厚的莊稼人,起碼是個正正緊緊的妻。
這邊王氏不悅,那邊羅氏也不高興了。
別說她早就把芸娘當成自家兒媳婦看待了,就是那不亞于母女的情分也絕給不了花婆子好臉色,當即夾槍帶棒道︰「有些人吶,缺德事兒干多了也不怕晚上鬼敲門,還是趕緊的回家燒兩炷香誠心拜拜吧,雖說菩薩仁慈,但那也是要看人的,該報應的遲早會報應……」
被王氏羅氏幾人這麼夾槍帶棒的一擠兌,花婆子就是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呆下去了,只得訕訕的離開。
想著今兒個阮芸娘家出了點不太順心的事,剛剛又被花婆子那麼一攪和,王氏的心情鐵定更加不好了,于是大家也沒再多留,也接著各自回家了。
「這花婆子,還真是招人煩,那眼楮整天就盯著人家姑娘了!」王氏沒好氣地念叨著。
阮芸娘微微一笑,安撫道︰「好了娘,你也不是不知道花婆子那人,何必跟那種人置氣呢?那些不中听的話就左耳進右耳出好了,不必在意,反正她就是再想打我的主意也沒用。」
王氏當然也知道這麼個理兒,是以沒好氣的叨叨了一句也就沒再多說什麼了,只是暗自打定了主意以後一定要讓那花婆子離自家女兒遠點兒。
其實她本也不是這麼小心眼兒的人,平常為人極和善,在村子里的口碑也極好,幾乎都沒跟人紅過臉兒,只是一旦踫上兒女的事她就沒法兒淡定了,脾氣那是噌噌的見漲。
「對了娘,小叔叔跟爺爺和大伯一家究竟發生過什麼事兒啊?怎麼鬧得像仇人似的?」琢磨了半天,阮芸娘終于還是問出了這個令她無比好奇的問題。
王氏重重嘆了口氣,「唉,可不就是仇人嗎。」
「你小叔叔是你爺爺最小的兒子,也算是老來子了,原應該是極受寵的,只是你小叔叔也不知是怎麼回事,自小性子就比較古怪,為人孤僻不喜與人交往,連自家父母兄弟也沒多親近,自然就不招老人喜歡了。」
「你小叔叔當時雖然還小,但也卻個極敏感聰明的孩子,知道老人不喜歡他,也就愈發不跟老人親近了,隨著年齡越大,這性子也愈發冷淡了,不過到底也是父子,雖然關系不見得多親厚,但倒還說得過去,直到你小嬸嬸嫁了過來。」
「你小嬸嬸人長得漂亮,性子也溫柔乖巧,只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你小叔叔的原因,你小嬸嬸也不得老人喜歡。但是好在她嫁過來以後跟你小叔叔的感情很好,娘也能看得出來,自成親以後,你小叔叔也開始變得越來越有人情味了,尤其是石頭出生後……原從小到大也沒笑過幾次的人,卻常常笑不離臉。」
「在生下石頭兩年後,你小嬸嬸又有了身子……」說到這兒,王氏忽然紅了眼眶,「只可惜天意弄人!」
「那時候還沒分家,家里的農活都是咱們三房平攤的,雖然娘知道你大伯母那人平日就愛偷奸耍滑好吃懶做,但我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然那麼……那天我和你爹他們兄弟三個一起下了地,而本該負責去砍柴的你大伯母竟然裝著身體不舒服,硬是把這活兒推給了你小嬸嬸,你爺爺竟然也沒反對……要知道那時候你小嬸嬸可是懷著六個月的身子呢啊!」
王氏忍不住落下淚來,「你爺爺是長輩,你小嬸嬸性子又柔弱,對長輩的話向來是言听計從,于是就真的上了山……」
說到這里,王氏早已泣不成聲,而阮芸娘也大概猜出了後續。
果然,六個月的身子,行動早已不是很方便,小嬸嬸在上山的途中,不小心滾了下去,帶著那個六個月大的已成型的孩子,一尸兩命。
一夕之間喪妻喪子,天翻地覆,最重要的是,凶手竟然是自己最親近的家人,可想而知,小叔叔是有多麼痛不欲生,听娘說,若不是為了稚子,小叔叔怕是真的就要跟著去了。
自那以後,小叔叔就徹底記恨上了罪魁禍首範春花,還有幫凶--他的親生父親。原已經好了很多的性子,也在一夜之間又回到了過去,不,是比過去更加冷漠了,原來或許只是性格孤僻,不善與人交際,但那件事之後,卻是真正的心冷了。
听到這些,阮芸娘不禁唏噓感慨萬分,眼眶早已不知不覺紅了,更有一股說不出的悲憤盤桓在胸口,揮之不去。
都說子不嫌母丑,可是有那樣一個父親,那樣的親人,卻實實在在是小叔叔最大的不幸。
那樣的人,真的可以稱之為親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