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公子?」
司馬炎饒有興致地看著一身男裝打扮的白蘇,他還真的沒有見過這樣大膽而又鮮活的女子。都說京都的貴女們連縱馬行街都無所顧忌,可是到底也只有少數武將世家的女兒才敢有此舉動。而沒有人,卻是會如同白蘇一眼,大搖大擺的扮成男人,甚至,連言行舉止都沒有那種小兒女的忸怩姿態。
若不是她那靈動的眼神自己實在是熟悉,恐怕一時半會兒的還真認不出來。
「這陳世美拋棄妻子,真是無恥之極!」
這第一幕和最後一幕是一樣的,就是最高嘲的部分,包拯怒鍘陳世美。第二幕是陳世美和秦香蓮成親之後,陳世美打算上京趕考,而秦香蓮發現自己懷了生孕。第三幕,陳世美高中,拋棄糟糠與公主大婚,秦香蓮上京尋人,得知真相。第四幕,陳世美對秦香蓮下毒手,期間害了幾條人命,秦香蓮走投無路,遇上青天包大人。
秦家家主,宰相首輔,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樣身份地位的男人,娶了皇室的公主為妻,身邊連個通房丫鬟都沒有。可是誰又知道,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假象。
「、、、、、、、、、、、、、、、、、、」
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飄起了小雨,路人紛紛收拾自己的東西,行色匆匆地往家里趕去。淳于瑾琛卻仿佛沒有察覺到一般,腳步緩慢地在雨中行走的,隨著雨水漸漸變大,他身上的衣衫都已經被淋濕,胳膊上的鞭傷血跡被沖散,傷口卻漸漸的發白。
「是他自己要在街上亂跑——」
說著,淳于瑾琛便拱了拱手,轉身毫不猶豫地離開了。誰也沒有看到,他眼中的冷意和憎恨。娘,這個薄情的男人,如今卻有一個痴情的名聲,是不是很諷刺?
此時此刻,淳于瑾琛的確是出了一點意外。一輛標記著秦府的馬車在大街上橫沖直撞,許是急著趕路,連打翻了沿途小販的攤子都絲毫不管。
樓下的眾人吵吵嚷嚷的,伴隨著「 當」一聲巨響,議論紛紛的聲音頓時安靜下來。與此同時,一個渾厚的男音從四面八方響起,而且聲音十分的大,仿佛在每個人耳邊貼近說著一般。光是這一手,就把眾人給鎮住了!
那若隱若現的心形胎記,他絕對沒有看錯!那是只有他們秦家嫡出血脈才會有的胎記,怎麼會在他的身上出現!越是看下去,秦逸生就覺得眼前此人有些面熟,越看下去,他就越是心驚!
緊接著,從後台那邊便走出來了兩個衙役打扮的男人,一左一右帶著穿著白色囚服,低著頭看不清楚面容的年輕人走了上來跪下。接著,包大人便歷數陳世美的罪行,吩咐左右上龍頭鍘。陳世美奮力掙扎,而就在這時,一個穿著華貴的的女子沖了進來,怒吼了一聲︰「包拯爾敢!」
——————
當然,也有那膽子大的不屑一顧,在一旁嘲諷道︰「叫什麼叫,那陳世美犯了大罪被砍頭,自然是要死的!膽小鬼,害怕就別看了!」
「話說在很久以前,在一個名字叫做開封府的地方,有一個清正廉潔,剛正不阿的清官,名喚包拯。這位包拯包大人愛民如子,處理了許多冤假錯案,為民平反,深受百姓愛戴,因此被世人成為‘包青天’。而我們的故事,正是從這里開始。」
這、、這個男人為什麼和自家老爺長得那麼像?
百姓們的反應讓梨園雪的眾人干勁十足,就連二樓雅間里面那些貴族子弟都看的津津有味。這種別開生面的戲劇,比起戲曲來說,只要是個人就能听懂,比起說書的,這真人演繹的劇情卻是精彩了百倍不止。
「天啊,秦香蓮真是太可憐了!」
「天啊,死人啦!」
有些失態地開口,正打算再說些什麼,一旁的馬車夫卻催促道︰「老爺,夫人病重,還等著您趕緊趕回去呢!」
「來人!將犯人陳世美押上堂來!」
「幸好遇到了包大人,包大人如此勤政愛民,真是我們老百姓的父母官啊!」
「不知公子姓甚名誰?」
此時此刻,那解說的聲音自然說起了秦香蓮和陳世美的身世。就在觀眾的注意力被吸引的時候,那黑幕背後的後台卻有十幾個小廝在忙碌地布置著場景呢。畢竟是古代,也不可能像是電視那樣能夠剪接出來弄成電視。因此這個故事就被分成了五幕。
「還真是從來都沒改變過的跋扈啊,秦家人的風格,莫非就只有這樣仗勢欺人?」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二東家說的居然是真的,你看看才這麼會兒呢,我們準備的糕點茶水都快要賣完了。這下子的話,就算是讓人免費看戲,光是這些就能小賺一筆呢!」小廝喜滋滋地開口,雖然忙的上氣不接下氣,嘴角卻是裂的開開的。
猶豫了半響,秦逸生到底還是忍住了心中的震撼,語氣平淡地開口,只是他眼神之中的焦灼,卻泄露了他的不平靜。
這眉眼,這容貌,分明就跟記憶中的那人有六分相似!而剩下的那四分,卻是像極了自己!
百姓們看的投入,嘴里不時議論較好,原本只是過來瞧瞧的人,腳下的步子幾乎就生了根不肯回家了。而在落幕出現那緩慢的解說的時候,眾人都著急的要死,一個勁兒地催著這人就不能說快點嘛,卻又擔心自己漏听了什麼。
「原來秦大人家中有急事,既然尊夫人生病了,淳于就不打擾了。告辭!」
婦人跪倒地上,不停地叩頭,感激的語無倫次,淳于瑾琛卻是搖了搖頭,這才轉過身來,目光直視著秦逸生︰「秦大人,你的下人差點就撞到了人,難道不打算給他們道歉做出賠償嗎?」
「我看有點像,唉,別說了,小聲點,人家正在解釋呢!」
「閉嘴!」秦逸生打斷了那車夫的話,親自走下了馬車,對著那婦人施了一禮︰「方才真是對不住了。」
「住手,不得無禮!」
白蘇四下看了看,卻沒有發現瑾琛的身影,估計他有事情耽擱了,還得等一會兒才行。她也不著急,這個時候,正巧戲劇也開始上演了,她定下心來,看著下面的一切。
一個婦人跑了過來,急的滿頭大汗,淳于瑾琛將孩子送到對方懷里,那孩子仿佛這才回過神來一般,哇哇大哭起來。
那個晚上燃起的花燈之下,那雙無意間闖進他眼中的眸子,竟是在不知不覺間,成為了他心中的一道風景。
「就是就是,不過那陳世美到底為什麼要殺人啊?還有剛剛那個女人是誰?穿戴的真是華貴,莫不是那些世家貴族的小姐?」
再一次華麗麗的被無視,司馬炎臉上的表情也有些僵硬起來,他再怎麼樣也是堂堂太子,被一個女子幾次三番的甩臉,這心里能舒服起來那簡直就怪了。于是也不再多想,跟著眾人一起走了進去。
看這反響,梨園雪大獲成功也是必然的了,剩下的事情交給蘇雲軒搞定就行。白蘇想了想,干脆起身,打算悄悄地去淳于府看看情況。
司馬炎挺起胸膛,他要靠自己的實力,而不是這樣的旁門左道。而實際上,他之所以接近白蘇,更多的卻是因為心中的那一絲好感。
白蘇勾了勾嘴角,面無表情地開口,轉身就往里面走去。真是晦氣,怎麼到哪兒都能遇到皇子啊?最近她對這些皇室人員,實在是排斥的很!女武世京。
只可惜,秦逸生不知道的是,那些賠償被秦家的下人給私吞了,那些受害者根本就沒得到補償。
淳于瑾琛自然知道他現在在想什麼,雖然同在朝廷共事兩年,因此不屑于他這個平民出身,諂媚君上的丞相,秦逸生從來沒有正眼瞧過他。再加上淳于瑾琛也刻意不和他過多的交往,平日里打扮也是留著長長的劉海遮住了大半個面容。是以秦逸生幾乎從來沒有想到,他心里看不起的這個人,竟然會和他,有著最親密的血緣關系!
白蘇卻不知道司馬炎心中,竟然對她有著好感,此時此刻,她正在二樓的雅間里面,居高臨下地看著下面的人潮顫動,臉上也露出了激動地神色。蘇雲軒這個老板忙著去招呼客人了,雖然說免費讓百姓們觀看,然而蘇家在京城也有一些相熟的人,梨園雪以前也還有一些支持莊班主的權貴,都被迎到了雅間了。
「鍘!」
「鍘得好!就該殺了這負心薄情的浪蕩子!」
「狗蛋,狗蛋你沒事吧?嚇死娘了!」
每一幕都需要一段時間換背景,可是又不能讓觀眾干坐著等待,于是就得安排一個解說。慢慢的敘述這些事情,既能把故事串聯起來,也能為演員們爭取時間。為了這一幕,梨園雪的眾人每天至少要排練七八遍,其中付出的努力,不足為外人道也。
包拯對華貴女子視而不見,龍頭鍘一按,黑幕立刻拉了起來擋住了里面的情形,眾人只能听到類似于頭顱落地咕嚕嚕的聲音,一時間竟有那膽小的嚇得驚聲尖叫起來。
而現在,他沒有任何掩飾的讓自己的面目出現在他面前,只要他眼楮沒瞎,就絕對會猜測自己的身份!
「是、、、是嗎?沒想到竟是你、、、、」
只可惜,這淺淺的萌動,也都已經在現實之中化為了粉碎。
此時此刻,就有端著糕點茶水的小廝走過來,詢問眾人要不要吃點東西喝點水了。很顯然,這些人還沒用膳肯定肚子餓,喊了半天這嗓子嘛自然也渴了,再加上這些糕點茶水都比較普通也不算貴,自然也舍得花幾個錢來買。
冷哼了一聲,淳于瑾琛的眼神之中閃過一絲冷漠和厭惡,若不是情勢所迫,他根本就不屑于和秦家的人扯上關系。只不過,恐怕以後,都得面對這些討厭的人了。
抿了抿嘴角,白蘇有些得意,她可是讓人在樓里的四個方位角落都準備了喇叭,直通到後台去。一開始眾人還好奇地議論著這聲音是怎麼來的,不過很快的,他們就不再說話,而是認真听起喇叭里面傳出的聲音來。
渾厚的男聲漸漸消失,大殿正中心的戲台上門,黑色的幕簾換換被拉開,一個公堂模樣的房間出現在眾人面前。而在那中間的官椅子上面,一個面色漆黑,額間一抹彎月,正氣凌然的包大人,重重地拍了一下驚堂木。伴隨著左右「威武」的大喊,這和升堂情況幾乎一模一樣的場景,幾乎讓所有的人都瞪圓了眼楮,目不轉楮地看著戲台。
「這位公子恐怕認錯人了吧?戲劇就要開始了,本公子就先行一步了!」
就連一旁的車夫那充滿了懷疑的目光都不停地在兩人身上停留,眼神之中充滿了震驚!
這、、、這怎麼可能?!
「秦大人還真是貴人多忘事,我們共事多年,秦大人竟然還不知道我是誰。鄙姓淳于,今天早上才和秦大人見過面,不知道秦大人可否還有印象?」淳于瑾琛挑了挑眉,皮笑肉不笑的冷淡模樣,像極了現在的秦逸生。
然而因此他的忽然出現,那車夫非但沒有停下馬車,反而對著他抽了一馬鞭,與此同時怒道︰「秦家的馬車你也敢攔?我們家老爺有急事,還不速速讓開!」
秦逸生頓時臉色大變,這一次,他是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怎麼可能,那個佞臣怎麼可能會是他,而他和那個人如此相像的樣貌,還有那心形胎記,分明就是他秦逸生的血脈!
就在那車夫甩出馬鞭的時候,一個威嚴的聲音也響了起來,正是秦家的家主秦逸生。他剛剛下朝,卻听到下人稟告說夫人得了急癥,一時情急,這才讓車夫加快速度趕回秦府。至于那些路邊的攤販,反正事後秦家的人會出面賠償,他並不怎麼放在心上。
「謝謝恩公,若不是恩公幫忙,狗蛋現在肯定出事了!」
又從懷里掏出了一錠銀子,放到了那婦人身上,這才將目光落在了淳于瑾琛的手臂上面。
不得不說,這樣新奇的故事情節和表演方式,幾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殿之中越來越擠,陸陸續續過來的人堵得連路過的通道都沒有了。後面的人伸長了脖子,那稍微矮一些的什麼都看不到,急的要死,卻只能靜下心來,靠著听那些聲音來听完整整個故事。
此時此刻,秦逸生心神巨震,哪怕是早就練出了一番不動神色的本事,此時此刻也流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zVXC。
正打算離開,卻看到一個平民家的小孩子跟著滾落的珠子竟然跑到了街道中間,眼看著就要葬身于馬蹄之下,淳于瑾琛臉色一沉,眸子里面閃過一絲慍怒,下一秒,他的身形已然出現在那孩子面前,一把將驚呆了的小孩子抱在了左手上。
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意,就在秦逸生探出頭來的時候,剛巧就看到了淳于瑾琛那被劃破了衣衫露出了胎記的肩膀,下一秒,秦逸生臉上的神色卻是猛地一變,不敢置信地看著對面之人的身影。
「那是當然了,你看看現在外面還有好多人想擠進來呢,可惜都沒地了!好了,我們別廢話,趕緊去讓廚房加做啊!」
白蘇一開始還挺激動的,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戲都過了一半了,瑾琛卻還沒有來,她的心頓時有些焦急了。瑾琛這是怎麼了?不是說好了要一起來梨園雪看戲的嗎?這時辰都過了,他怎麼還沒來?難道是出了什麼事故嗎?
淳于瑾琛本來可以避開,然而卻眼神一動,任由那車夫的鞭子打在了自己的左手手臂上面。撕拉一聲,手臂上的衣衫裂開,露出了一道肉紅色的心形胎記。
他只是偶然路過梨園雪的時候,看到那鋪天蓋地般的傳單和門口的一群人,有些好奇這才停下來看看,卻沒想到意外發現了白舒蘇的身影。他也懶得再用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司馬炎有自己的驕傲,雖然也曾想過利用對方,然而白舒蘇清楚他的身份,對他分明沒有好感,又忌諱著白家的家規,怎麼會如同那些尋常女子一般對他痴迷?
這一刻,淳于瑾琛那壓抑在心中的憎恨和悲痛,在看到了那個男人之後,統統釋放了出來。想起娘親的慘死,想起幼時曾經遭受的重重苦難,他就恨不得親手殺了那個男人!十幾年的隱忍,為了達到目的步步為營,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向那個男人復仇!為娘親報仇雪恨!
他用自己的方式熬了這麼久,可是達到的效果卻是微乎其微。既然如此,他為什麼不能走進那個府邸,奪回屬于自己的一切?這樣的復仇,豈不是更好嗎?
不僅僅有那個男人,還有他那所謂的夫人和兒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