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風並沒有如他所說的一周後回來,隔三差五的電話也只是簡單的問候,讓我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劉揚在住了十多天院後出了院,說酒店現在是副總經理和劉亮在負責,運作正常。我想起沈凌風對劉錦輝說過的關于團隊的話,強將手下無弱兵,他出去了這麼久,下面仍一如往昔,這就是團隊精神。只是不知道北京那邊到底出了什麼事,讓他耽擱這麼久沒有回,心里總有點擔心與不安。
但不管開不開心,日子總還得過。已過冬至,天冷得異常,呼出的熱氣馬上變成白霧飄散,氣溫直逼零度。
我仔細的打量著面前的徐燕妮,她今天穿了套職業裝,綰了個髻,鬢邊垂下縷青絲,看上去精明干練,又明艷動人。
「找我?」我淡淡的明知故問,感覺來者不善。
她看著我,眼里有著絲鄙夷。天之驕女,是有條件看不起別人的。「我想耽誤你幾分鐘,上車談談?」
是詢問,卻帶著命令的口氣,不容人拒絕。
該來的總會來,且看她說些什麼。我點點頭,跟著她上車。她的車是紅色,一如她的性格張揚。
她搖上車窗,石破天驚的說了句︰「沈氏快破產了,我要你離開沈凌風!」
我心里一驚,面上盡量不動聲色︰「有什麼證據?」
她冷冷的瞥了我一眼,似乎對我的孤陋寡聞感到不可思議︰「你都不知道嗎?沈玉漱卷走了北京分公司所有的錢,自己玩起了失蹤。現在北京的沈氏已經亂成一團,沈德凱急得進了醫院,凌風現在在北京焦頭爛額,孤立無援……」
我愕然怔住,感覺寒意從腳底升起,冷徹心扉,這就是他遲遲不歸的原因?這就是他電話越來越少的原因?
徐燕妮再度冷哼︰「你現在知道自己對于凌風一絲一毫的用處都沒有了吧?只要你離開他,我幫他,傾家蕩產,在所不惜!」
她說得毅然決然,沒有一分一秒的猶豫。
我不知道自己怎樣下的車,在徐燕妮面前我可以面不改色的說「凌風如果要我離開他,他會自己和我說」,但下了車,才發覺手心已滿是冷汗,潛意識里希望她說的不是真的。那樣活潑艷麗的沈玉漱,沈德凱的女兒、沈凌風的姐姐,怎麼可能會這樣做?她自己不也是沈家人嗎?沈家若垮了,她有什麼好處?!但理智清楚的告訴我,徐燕妮若沒有根據,怎麼可能撒這彌天大謊?
我伸手攔了輛計程車,直奔長沙,打電話給劉亮,讓他在約定地點等我。
沈家若大變,劉亮不可能不知道。
車到長沙,已是華燈初上。夜雨淅瀝,雨霧中劉亮撐了把傘,站立路口,身姿綽然。
我靜靜的看著他,手腳冰涼。
「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差!」他蹙了蹙眉,掩不住關切。
我的聲音在雨霧里飄忽︰「徐燕妮才找過我。」
他臉色一黯,就這神情,我知道徐燕妮說的都是真的,不是杜撰。他接下來的一句「你都知道了」更印證了我的預感。
我身體晃了晃,他急忙伸過手扶住我︰「我先送你回家吧,自己不要緊,也要為孩子著想。」
我一手撫上自己的月復部,孩子快三個月,安安靜靜,不吵不鬧,他的父親遭遇了這樣的變故,而我,卻如徐燕妮所說,無能為力。
劉亮說的回家是回沈凌風的房子。這里,父母曾來小住過,更有著我和他的點點滴滴。我並不擔心沈氏的狀況,或許就目前而言,沈氏瀕臨絕境,但生意場上,本就時刻會有風雨。我擔心的是沈玉漱對沈家的傷害,至親至近的家人的傷害,有時候比什麼都更具有破壞力,後果不堪想象。
劉亮倒了杯溫開水放在我手上︰「凌風瞞著你,是不想你擔心。」
我看著他,問︰「為什麼?」
為什麼?沈玉漱不是他姐姐嗎,怎麼做得出來?!
劉亮在我旁邊坐下,聲音有點低沉︰「玉漱……不是凌風的親姐姐,她是收養的。她親生父母原來是替沈家守廠房,結果有一天夜里天干物燥,起了大火,整個廠房化為灰燼,他父母也沒能逃出來。後來,沈家就收養了她,這麼些年,一直視如己出,誰知道會這樣子呢?」
「那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什麼?」我問。
「資金。」他看我一眼,「我爸已經打了三千萬過去了。但做生意的,有幾個是把現金閑置在手上不用的?這三千萬對于沈氏而言只恐也是杯水車薪。最好是能找到銀行貸款。只是以沈氏現在的情況,哪家銀行敢冒這個風險?凌風原本是去參加一個酒店的會議的,好巧不巧出了這樣的事。」他話鋒一轉,「徐燕妮和你說了什麼?——以她的性格,是要你放棄凌風,讓她徐家來挽救沈氏?」
我一愣,他真是火眼金楮,一語中的。
他眉心皺起︰「你可別做傻事。你知道凌風,他不怕失去全世界,只怕失去你。凌風是個心高氣傲的人,他不會要徐家的援助的,更何況徐燕妮的目的很明顯,凌風怎會受制于人?就算現在沈氏真的會跨,以凌風的能力,不出三五年,必會重新建立。」
我幽幽的看著他,嘆道︰「我從不懷疑他的能力,可是出了這麼大的事,我什麼忙都幫不上。徐燕妮有一點說得對,我真的是一無是處。」
「傻話!」他薄責,「聰明如你,也會這麼犯糊涂。凌風要的是一個好妻子,不是好幫手。以徐家的實力,傾其所有,確實能幫得上忙。但凌風為何不要,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心兒,你懂不懂?」
我心中「 」的一下,好象有什麼被敲中了。
劉亮站起︰「我想你這麼急的趕過來,肯定還沒吃飯,我也剛好沒吃。我去炒幾個菜,你看看電視,不要多想。」
我不多想,我擔心。
劉亮的速度很快,他和沈凌風都是廚藝高手。這兩個優秀的男人,一個如風,時緩時急,時剛時柔;一個如水,細流潺潺,溫潤如玉。
「在想什麼?」他替我盛著湯,見我不語,問。
我淺笑︰「我在想到底有什麼事是你們兩個不會的?還是你們故意藏拙,只把會的給我看?」
他聞言一笑︰「又不是萬能,當然有不會的,你別告訴凌風是我告訴你的。」他頓了頓,「凌風,他很不會照顧自己、很不會心疼自己,一工作起來就什麼都不記得,沒日沒夜的干。現在這種情況,我只怕他的身體會吃不消。人再能干,身子也還是肉長的。」
我顧不上他這是音聯還是意聯,悶悶的喝著湯。我什麼忙都幫不上,或許真如劉亮所言,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顧好自己,不讓他為我分心,讓他沒有後顧之憂。
「今天是平安夜,外面那麼熱鬧,我陪你出去走走?」劉亮問。
他不說我都忘了,來時看見外面處處裝飾著聖誕樹,流光溢彩。
我莞爾一笑︰「不用陪女朋友?」早些天听他說有個女孩看上去不錯,準備約她,這麼好的機會,犧牲約會來陪我?想想自己也真是,這樣熱鬧的日子居然連想都沒想就把他約出來了。
他搖搖頭︰「約她吃了餐飯,味道不對。」
味道不對?他當炒菜做飯呢?我失笑,「我不去了,明天還要上班,你只要一招手,還怕沒有女孩子陪?」
「就當陪我,也免得我臨時去物色人,是不是?」他笑笑。他的笑和沈凌風的有相似也有不同,同樣的溫暖,同樣的唇角上揚形成同樣絕美的弧度,不同的是他的笑里有意無意之間總似乎多了絲玩味。這被他父親利用車禍抓回來的人,玩野了的心總有點不甘吧。
我不好再推月兌。他是來陪我的,給我當司機,給我做飯,難道我連陪他逛逛都做不到?吃完飯,我要洗碗筷,卻被他的「孕婦要多休息」為由拒絕了。
黃興路步行街,細雨輕飄,人影攢動,霓虹閃爍,熱鬧異常。商家雇人扮的「聖誕老人」在人群中鑽來鑽去,時不時的遞過來幾張傳單,做著怪異的動作,惹來小孩子的歡笑。人太多,劉亮一手撐傘,一手扶著我的肩,隨著人群的流動隨意的走著、瞧著,打發著時間。我們並沒有要買什麼,東望望西逛逛,感受著節日里的熱鬧與喧囂。
燈火輝煌的街頭,情侶雙雙對對,呢喃軟語不時飄進耳中,心弦一顫。忽然劉亮放在我肩上的手一用力,我不自主的身子側了側,腳下不穩,跌進了他的懷里,一個嬉戲的小孩堪堪從我面前擦身而過。
「沒事吧?」劉亮緊張的問。
我急忙站好︰「沒事,謝謝。」
「頭發亂了。」他抬手幫我理了理鬢邊掉落的頭發,「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九點多,是不早了。我點點頭,和他往回走。
劉亮把我送到小區樓下,沒有上樓,說了再見就走了。這是個高檔小區,物業很負責,小區內很安全。出了電梯,我掏出鑰匙開門。
門打開,我眼前一亮,看著客廳多出來的那個一人多高一閃一閃的聖誕樹怔了怔。我用鑰匙開的門,那證明我沒有走錯地方呀。
正疑惑間,熟悉的聲音響起︰「回來了?」
沈凌風?
難怪劉亮不送我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