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亮的巴掌聲驀然響起,與女子的怒喝交織在一起。微風吹過,柳枝款擺,徐徐將聲音帶到遠處,緩緩消散在天際。
繼而,便是長久的寧靜。只有樹葉婆娑的沙沙聲在耳際響動,撩得人心亂如麻。
「你……」好一會,太子才慢慢抬起手,撫上又痛又麻的臉頰。
「對,我打你了。」季悠然冷冷道。這巴掌她上輩子就該給他的,卻因為種種顧慮遲遲沒有打出去。這一次,終于如願以償,她心底積郁的怒氣立時消散大半,根本不見當初擔憂過的害怕恐慌。看來,上輩子她的確是多慮了。
和她四眼相對,太子忽然輕嘆口氣,別開頭去︰「這件事是我不對。這一巴掌本就是我應得的。」
季悠然不免心中一顫。「你……」
「悠然!」一見她的態度軟了下來,太子連忙又抓緊道,「但是,你要相信我,我是有苦衷的!我對你的心從沒有變過!」
哈哈哈!哈哈哈!
心底的感動一閃而逝,留下的只有無盡的恨和說不盡的痛。嘴角勉強勾起,季悠然淡聲道︰「是嗎?那麼,你在為你的前途考慮之時,有沒有為我考慮過半分?現在,你是如願以償了,可我呢?我就被生生推進了火坑,這一輩子都出不來了!」
「不會的!你放心,只要等他日——」
「等他日你當了皇帝,你還是要把我再搶過去?」季悠然搖頭,「太子殿下,你為什麼非要這麼想當然呢?自從你選擇了要娶相府二小姐的時候起,我們就已經分道揚鑣。從今往後,是再也不會有任何交集了。」
「不——」
「愛妃,愛妃!」
還想說什麼,卻听一聲聲高亢的呼喚聲傳來。太子眉頭一皺,季悠然卻仿佛松了口氣,連忙大聲道︰「王爺,我在這里!」
于是,很快一個身影大步跑了過來。「愛妃!」略有些黝黑的皮膚上沁著一層薄薄的汗,鳳煜銘臉頰微紅,氣喘吁吁的拉上她的手,「季相的這兩只蟈蟈好厲害!咬了這半天還沒分出勝負!」
對上這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著他純真不染世事的笑容,紀嫣然心里陡的一陣柔軟,連忙又掏出一塊帕子給他擦去汗珠︰「王爺你有事叫人來找妾身就行了,何必自己急急忙忙的趕來?看看,人都累成這樣了。」
「本王想見你嘛!」吐吐舌頭,鳳煜銘安然享受著她的服侍,舒服得眼楮都眯成一條縫。
季悠然听了,也嘴角彎彎,更溫柔的侍奉起他來。
一個人高馬大卻髒兮兮的男人,和一個金釵玉鈿端莊優雅的女人,明明兩個極不相稱的人,站在這明媚的春光中,在垂柳的掩映下,看起來卻分外的和諧順眼……順眼到,刺得他眼楮生疼。心中也跟著一陣揪痛,太子用力咳嗽兩聲。
「咦,太子皇弟,你也在?」這才發現了他的存在,鳳煜銘先是一愣,馬上又笑得眉眼彎彎。
太子握著書本的指節用力收攏。「是啊!孤從季相那里借了幾本書,就遣散了眾人打算在這里靜靜翻看的,不想就遇見了逸王妃,和她聊了幾句。」
听到這話,季悠然心一沉。鳳煜銘卻沒有听出絲毫弦外之音,只管樂呵呵的點頭︰「原來是這樣啊!」又看向季悠然,「愛妃,這個花園好小好小,還沒有我們王府的一半大,一點都不好玩!本王待了一會就受不了了!」
原來如此。不知是該為他的遲鈍高興還是生氣,季悠然搖搖頭︰「不好玩就別玩了。反正這個地方你也不會常來。」
「嗯!」鳳煜銘點點頭,又打個大大的哈欠,「愛妃,本王困了。」
「那我們去休息下吧!我想,我未出閣之前的閨房應該還在。」季悠然笑笑,拉著他就要走。
「好啊!」鳳煜銘也樂呵呵的跟著她走。
這兩個人,再次無視了他的存在。
眼睜睜看著他們倆你一言我一語,相處得十分幸福融洽,太子心底免不了泛起一陣酸霧。
「悠……逸王妃!」
季悠然回頭。「太子殿下,請問您有何吩咐?」
「那件事……」太子抿抿唇,「真的不可能了嗎?」
季悠然斜眼看他。「你認為呢?」
他當然希望是可能的。但她的答案早明明白白的寫在臉上,他想忽視也忽視不了。心中的揪痛加劇,忍不住又看看她身邊笑得沒心沒肺的鳳煜銘︰「現在,你是選擇他了?」
「選和不選,有分別嗎?這條路是你們為我選的,我只是想好好走下去而已。」
太子頓時無言。縱然心里波濤洶涌,有千頭萬緒,他也不知還能對她說些什麼。季悠然則歪歪頭,馬上又想到一件事︰「對了太子殿下,出來尋找王爺之前,我才和太子妃母女鬧了一場,太子妃身心受創,現在肯定正在暗自飲泣,您要不趕快過去看看?」
「她受傷了?和季相還有季相夫人在一起是嗎?」聞听此言,太子心中一急,連忙拔腿要走。只是,才剛有點動作,他又心中一涼,轉頭便對上了季悠然似笑非笑的目光,馬上渾身都被一種名為心虛的感覺充滿。
嘴角輕撇,季悠然淡淡笑道︰「如此看來,太子殿下與太子妃伉儷情深,十分讓人羨慕啊!表面上看起來如泥塑木雕,只知道醉心國事,但實際上,你分明還是很將她放在心上的嘛!」
「悠然……」
「王爺!」才不給他繼續胡扯的機會,季悠然握緊的鳳煜銘的手,「我們快點走吧!我記得我房間里也還有好多小玩意呢,咱們一塊去淘淘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帶回去玩的!」
「好啊好啊!」一听到有好玩的,鳳煜銘的眼楮就閃閃發亮,忙不迭一蹦一跳的和她走得飛快。
「其實,孤只是在季相夫妻面前表現一下,你明明知道的。」眼看著兩個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太子動動唇,一臉落寞的說道。說完了,他眸光輕掃,看看她曾經逗留的地方,不意發現了那方靜靜躺在一口柳樹下、沾染了些許灰塵的帕子。
立即,眸光一亮,他的嘴角終于翹起了一點帶著落寞的笑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