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晏舞兒本來跪得久,又剛剛醒過來,身子有些不穩,李恕一撒手,她整個人便倒在了地上,滾燙的地面燙得她手臂生疼,不由得驚呼出聲。
柳絮哭哭啼啼地奔過來,扶著她︰「夫人,您怎麼樣,沒受傷吧!」
方才她被攔在外面,听得到看不到,心里急得不行卻什麼都做不了。
柳絮跟著她這麼久,自然明白她的心思,驚詫道︰「主子,您不要沖動啊!」
這五月的天氣,說幾句話就渴得不行,吳氏嗓子都快冒煙兒了,見她慢慢悠悠地,心中就來氣。
吳氏之前因為晏舞兒的事,並未注意到眼前這個一身黑衣的男子,李恕這一介紹,才忽然發覺他身上有一種不凡的氣質。
「你難過什麼?這樣才好呢!」晏舞兒並沒有多大感觸,如今,她不再是裕王的妾室了,雖然身份低下一些,但至少不會成為那些女人的靶子,她自得其樂。
一般每當她這種表情的時候,就代表有人要遭殃了,之前在水月皇宮,她沒少用各種稀奇古怪的方法整公孫惠身邊的惡奴。
在座的三人並未注意到她的異狀,自顧自地喝著茶,晏舞兒十分盡心盡力地伺候著,見誰茶盞里少了,趕緊上前斟滿,沒有哪個丫鬟這麼有眼見的。
「是啊,這下你不是又少了一個競爭對手嗎?」晏舞兒自嘲地笑笑。
吳氏要的就是這句話,當即拍手笑道︰「慕容公子爽快,來人,立即去請大公子,今日一定要請慕容公子飲杯水酒,還請慕容公子賞臉。」
荷葉便在一旁道︰「稟老夫人,王爺命晏姬獻茶,估計是晏姬沒有做過,所以怠慢了吧!」
李恕不置可否地笑笑,跟上前面的吳氏道︰「母親,這位是齊雲山莊的少主,慕容懷。」
晏舞兒面無表情,看著胡眉兒扭著小蠻腰離開,緩緩地跟在後面。柳絮扶著她,見她行動很不便,知道是方才罰跪太久的原因,她的公主什麼時候受過這等罪啊?
二人緩步前行,前面的人卻不放過她們。
「听聞慕容公子在寒舍做客,不甚榮幸!」賀錦得體地向慕容懷見禮,話里帶著一股官家人的傲氣,大概是跟在太子身邊日子久了的原因。
「這樣啊,去催催,讓她快點。慕容公子難得來,別怠慢了才好!」
「小聲點,別得意忘形了,隔牆有耳!」晏舞兒小聲叮囑道,她可不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只是苦了慕容懷今日撞釘子上了。不過還好,他只是象征性地飲了兩口,倒沒有其她幾人反應那麼激烈。
柳絮也在一旁埋怨道︰「王爺也真是小氣,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我真是看錯他了。」
很快,一名年輕男子走進了正廳,二十四五歲,一身藍色冰蠶絲將他整個人顯得很有品位,頭發一絲不苟地束進頭頂白玉頭冠里,一臉笑意盈盈的正是吳氏的親生兒子賀錦。
「山人自有妙計!」晏舞兒神秘一笑,朝柳絮耳語了幾句,走在前面的人已經拉出好長一段距離,沒有人听到二人說的話。
可是,晏舞兒臉上十分淡定,一絲異樣的表情都沒有,李恕心中便有一絲不舒服,鬼使神差道︰
幾人又寒暄了一陣,吳氏覺得口有些渴了,端起手中的茶盞,里面卻沒有一滴水,變了臉色,沉聲道︰「為何沒人上茶?」底下這些人真是越來越懶惰了。
好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你叫干啥姑女乃女乃就干啥,不過,你們有沒有那個福氣接受就不知道了!
因此,所有人都不敢講晏舞兒真的當做僕人看,口里雖然換了稱呼,卻不敢真的使喚她,當然,除了一些平時跟她過不去的人。
「慕容公子年少有為,不像我那兩個兒子,老大就不說了,老二都二十好幾的人了還一事無成,弄了個買賣,沒見著進賬,出賬倒是不少,要是有慕容公子十之一二,老婆子我就放心了。」
李恕終于注意到她的反應實在是不對勁,可是到底哪兒不對又說不上來,便一直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除了偶爾沒事干的時候無精打采地垂著頭外,再無什麼異狀。
身上的黑衣雖看似簡單,質地卻是上乘,領口和袖口都用金絲滾了邊,暗紋也是蟒紋,經太陽的反光折射出各種燦爛的顏色,眼楮瞬間冒了金光。
由于吳氏並未指定晏舞兒歸誰管,于是所有人都時不時地來派些差事,她嚴重懷疑吳氏是故意的,這樣一來,任誰都可以吩咐她,包括胡眉兒和柳想容這兩個昔日的死對頭,遇到她們手上,一定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過,老巫婆分明就是故意的。
幸好她听信了姐姐的話,不然今日她連一個反擊的機會也沒有,她可不想受了欺負還忍氣吞聲的。
齊雲山莊,號稱天下第一莊,其財富據說抵得上十個國庫,如今齊國的軍餉,半數以上都要靠齊雲山莊供給,才能無所顧忌地開疆拓土,而不傷國家根本。
「王爺有令,晏姬獻茶!」一個不和諧的聲音打斷了姐妹二人互訴衷腸。
「哦,令公子不是跟著太子殿下干嗎?據說是殿下跟前的紅人啊,老夫人太過謙虛了。」慕容懷也曾听說過吳氏的親生兒子賀錦的事,恭維道。
吳氏極為熱情,慕容懷不好推辭,只好跟著去了正廳。
還有,入府的時候,她竟敢從正門入,那是正室才有的殊榮,她還非得較真,于總管是她最得意的心月復,她一再讓他吃癟,害得如今她一出門就听別人議論她容不下兒子的妾室,怕是跟裕王矛盾升級,水火不容了吧。
她雖名義上是裕王的母親,但並非生母,而且並無封誥,慕容懷的身份比她略高。如今他以晚輩自居,自然是抬高了她的身價。
她難得地贊了晏舞兒一回,在外人面前,她樂于扮演慈祥,顯然她早已忘了前一刻她是如何想要將人置于死地的。
前面跟慕容懷並排走著的李恕听見了,回頭來看,胡眉兒生怕他生氣,媚眼一掃,嬌聲道︰「王爺,妾身擅自做主,逾越了,還請王爺不要怪罪。」
「今日讓公子看笑話了,請恕老婆子怠慢之罪,移步正廳說話!」吳氏更是客氣。
李恕也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吩咐道︰「扶晏姬下去歇著,雖然是家僕,但總是皇上賜下的,還是住在綠蕪居,明白了嗎?」
慕容懷客氣地起身與他打了招呼,氣氛還算是融洽,吳氏趁機讓賀錦陪慕容懷出去走走,多拉攏關系,將來跟著太子爺平步青雲,一手又掌著錢匣子,日子該是多麼逍遙!
老夫人狠厲地看了眼柳絮,對在場的所有人大聲道︰「我說過了,從今天起,她就是家僕,不許再叫她夫人,要喚晏姬,都挺清楚了?」
讓她這麼丟臉,她怎麼還可能善待她?因此,她听說了畫畫之事才會從重下手,就是想借這件事情除掉這個禍害。
晏舞兒不爽,李恕那個魂淡,用得著這樣玩她嗎?竟然真的讓她去做下人做的事?
瞥了眼吳氏身後的胡眉兒一眼,她此刻正一臉得意地瞧著晏舞兒,眼珠子咕嚕嚕直轉,朝一邊挨著她的柳想容絮絮低語,八成是想著如何使喚自己吧。
慕容懷听出他話里的賭氣意味,心中暗笑。
慕容懷一直看著地上跪著的晏舞兒,忽然覺得此女很有趣,她臉上長著紅斑,看著不出眾,但一雙眸子水靈靈的,像是會說話一般,便生了幾分興趣。
比如,胡眉兒,晏舞兒觀察著眾人的表情,一言不發。老實說,這個結果對她來說是最滿意的了,成了下人,不用再頂著裕王的妾室這個惡心人的名分,該是多麼的逍遙自在啊。至于下人們,她覺得自己還是能跟他們打成一片,至少不會太吃虧才是,只有面對李恕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真的是快要步入弱智的行列了。
正廳,老夫人吳氏端坐在主位上,李恕和慕容懷在她的左右下首,吳氏正熱情地拉著關系。
她身上的刺太多了,竟然敢公然挑戰他男性的權威,是該教訓一下。而且這樣對她也好,他後天就離開了,這樣她就不會成為所有人的靶子,他方才已經吩咐了底下人,至少別人不會太過為難她。
「老夫人客氣了,晚輩跟裕王兄弟相稱,無需多禮。」慕容懷規規矩矩地向吳氏行了一個大禮,令吳氏臉上笑成了一朵花。
「主子,你怎麼這麼命苦啊!」柳絮聲音哽咽著,如今,不能喚公主,連夫人都不能了,可是在她心中,晏舞兒永遠是自己的主子。
「主子,好好笑喔!」柳絮肚子都笑疼了,又忍著不敢笑得太大聲,讓外面的人听見了可就不妙。
李恕回頭看到了還坐在椅子上神色莫變的慕容懷,臉上微有尷尬,拱手對慕容懷道;「讓兄弟見笑了!」
「原來是慕容少主啊,久仰久仰,老身眼拙,請慕容公子見諒!」
想到這里,心中難過,淚水就滑落下來。
「哪里啊?太子殿下日理萬機,錦兒不過是幫著跑跑腿罷了,若是能得慕容公子提攜一二,定能一日千里啊!」吳氏終于將話轉向了正題。
晏舞兒站在原地,想等著眾人離開之後便會綠蕪居去,好落個清淨,可是卻有人不放過她。燙樣受臂。
慕容懷也不是不懂禮數之人,恭敬道︰「大公子乃三哥的親兄長,晚輩能結識乃是榮幸,說不上什麼提攜。」
「怎麼,還當自己是主子呢?」
賀錦排行第二,他上面還有一個大他兩歲的大哥,腦子不太靈光,因此,吳氏並未對他寄予多大的厚望。
李恕淡淡地掃了晏舞兒一眼,如果她開口求他,他會幫她的。
李恕說完轉身便走,胡眉兒激動不已,更是得意。她還以為自己要挨罵了,看來王爺其實一點都不在乎她啊。
所以,對于齊雲山莊主人慕容懷,吳氏當然是極為推崇的。zVXC。
晏舞兒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做壁上花,心中暗暗好笑,差點笑出聲來,連忙垂了頭。
晏舞兒總算是鬧明白了裕王府的復雜關系,李恕是裕王,姓李,他的父親卻是姓賀的,因此他的叔伯兄弟姐妹也都是姓賀的。
賀錦自是懂得母親的意思,跟李恕一前一後地出了正廳。
「晏姐姐,你在嗎?」話音剛落,就听見一道嬌柔的聲音,一個窈窕的身影鑽進了屋子。
話音剛落,就見晏舞兒捧著一個托盤進了正廳。
「我沒事,柳絮你別擔心!」晏舞兒扶著她,勉強站起身,腿部一陣酸麻刺痛,很是不舒服。
「如此不知好歹,是該嘗點教訓才是!」李恕淡淡地道。
晏舞兒因為身份變換,不得不隨時伺候著。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走一步算一步了。
「奴婢不敢,請老夫人慢用!」晏舞兒恭恭敬敬地退下,依次給李恕和慕容懷斟了茶,乖乖地立在一旁。
晏舞兒也是一陣忍俊不禁,之前吳氏和李恕一會兒又往淨房跑的樣子,讓她感到特別滿足。李恕一個堂堂大男人,也憋紅了一張臉往淨房趕,跟平日忽而冷酷忽而流氓的樣子判若兩人。想著此刻某人還發作得厲害,她心情一陣陣高昂。
過一會兒,你們就知道姑女乃女乃我的厲害了!哼!再讀讀小說網
「是!」所有人全都行禮稱是,吳氏起身拂袖走出祠堂,路過晏舞兒的時候微頓了下,眼里含了厭惡,哼了一聲,大步出了祠堂。
「奴婢見過老夫人、王爺、慕容公子!」她恭敬地向在座的人一一行了大禮,然後再一一斟茶。動作有些粗笨,為免出錯,她速度很慢,生怕摔了茶器。
可在吳芊芊看來,晏舞兒是在苦笑,畢竟,哪有被貶為下人還覺得好的人?
她不過是在他們的茶里加了一點點料而已。誰叫他們一個個不拿妾室當干部,誰都想來欺負上一把呢?
「你沒有做錯,何罪之有?晏姬,來正廳候著。」
底下的人心里明鏡似的,這府里是誰當家主事?明面上是老夫人,其實誰都明白,王府是裕王爺的,他說的話才最有分量。
吳氏總是看晏舞兒不順眼,這個女子,生得其貌不揚,據說還擔著水月國第一美人的頭餃,難道之前水月國的人都死絕了嗎?
回到綠蕪院,柳絮總算是崩不住了。
「不要怨天不要尤人,能靠的只有自己。」晏舞兒反過來勸柳絮,眼里帶著一絲狡黠。
吳氏也端起來飲了一口,「是啊,想不到晏姬泡茶的功夫倒是不錯!」
之後是賀錦和李恕等人也先後中標,望著一臉尷尬的幾人,晏舞兒心中平衡了。哼,你們也有這樣的時候!
算了,大概是他想多了!他安慰自己。
她在心里小爽了一把,一點都不擔心自己會被抓包,笑話,也不看看她的姐姐是誰,晏紫兒那日來看她,早就準備了一大堆藥物,外敷的內服的,救人的害人的,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有。
「那好啊,三哥不在,兄弟我倒是可以幫你照看著些!」慕容懷一副不懷好意的笑,故意踫了踫他的胳膊。
「晏姐姐,她們真的貶你為下人了嗎?」吳芊芊一臉著急沖進來,拉著晏舞兒就問。
來的是吳芊芊,她拉過一把椅子在床前坐下,任由晏舞兒給他喂飯,擦嘴,二人忽然有一種老夫老妻老夫老妻的感覺。
藥效是在之後的午膳時才開始發的。當時眾人都在桌子上吃著飯,晏舞兒正在給李恕布菜,忽然听到一陣異常的聲音,第一個變了臉色的是老夫人吳氏,手捂著肚子,一臉難受地對眾人尷尬笑笑,離席而去。
「听到沒有,晏姬?」她故意加重了後面兩個字,心中那個爽快啊,一直以來的眼中釘輕而易舉就被拔掉了,往後沒人能踩在她的頭上了。
正是因為這樣,她上午才免除了一場災難,若是按照宗祠的意思,她不死也得月兌層皮吧。此刻她是越來越感激英明的齊國先皇賜封李恕的「義舉」了。
記得當時她還開玩笑地說晏紫兒思想陰暗,她卻一本正經地告訴她︰「侯門深似海,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有備無患總是好的。」
「三哥,你真的舍得將此女貶為丫鬟?」他看出李恕對她頗多維護,故意打趣道。
慕容懷端起茶盞,輕輕嗅了嗅,閉上眼楮深深吸了一口氣︰「這冷香的味道真是不錯,口味甘醇,回味無窮。」
「晏姬,還當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夫人嗎?愣著干什麼,還不跟上去伺候著?」胡眉兒扭著腰走到晏舞兒跟前,不屑地嗤笑道。
「晏姐姐,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的!」吳芊芊急了,「雖然開始我們是有些誤會,但是我還是很喜歡你的。一碼事歸一碼事,不行,我得找姑母去,還有恕哥哥,他們不能這樣對你!」
她拔腿就走,晏舞兒還來不及拉住她,她已經風一樣地沖出了綠蕪居。
算了,那是她的親姑母,不會為難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