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生被洪伯領來時,林杝已向她爹大致說了落水的過程。她本可以順便將遭遇「水鬼」附身一事也一並說與林紅梅,向他求助。憑林丞相的權力和能力,在瑞昭國內找個厲害的道士,保護自己女兒,應是比身單力薄的林仲之容易許多。
林杝一想到二哥慘死,心中陣痛。
卻始終不提那事。
李束樘愈發看不懂這個與他靈魂比鄰的女子。之前明明那麼憎恨他,那麼想要盡快除去他,就是此時,他亦能感覺到林杝整個人微微顫抖的激動。可這大好的機會放在眼前卻沒有利用,著實費解。也枉他如此緊張地,听了一路她和林丞相的談話,皆吊著一根神經,隨時準備搶奪林杝身體的控制權。
「老爺,濮生帶到。」屋外,洪伯輕叩房門。
「讓他進來吧。」林紅梅看向門口。
屋門打開時,晚霞已成深紫,照不清楚門外之人的樣貌。
濮生恭敬一拜︰「參見老爺、將軍、小姐。」聲音算不上洪亮,但卻底氣十足。
林杝朝門口看去,只覺得眼前這個叫濮生的花匠有股恰到好處的謙卑之氣。躬身之姿,深一些卑微,淺一些無禮。而他高大的身材,壓在門口,人未進屋,影子已然拖到了林杝腳邊,帶著草木氣息。
林紅梅「嗯」了一聲,濮生便邁步進來,步子穩健,在書桌前幾步停止。洪伯跟在後面,幫屋子點上火,日頭漸盡,昏黃的燭火將書房襯得十分壓抑。林杝打量這男子的側顏,平平無奇,就是眉目謙和,一看就是個好脾氣的人。
「且將你救小姐的過程,仔細說一遍。」
「回老爺的話,那日小人正在小池塘另一邊的園林里修理花木,望見了四小姐遠遠過來的身影。小姐吃過晚膳會來小池塘邊散步,已成習慣,故起初小人並未放在心上。然,不多時就響起撲通聲,小人彼時正蹲身處理那些雜草,後院那兒僻靜,小人听得真切,剛想站起來去看看究竟,沒料有人突然從花木叢中擦過,又疾步離開。因為小人蹲著身,沒能看見那人的臉,也叫來人未發現小人存在。小人只看到一雙白色的繡花鞋,沾了河邊的濕泥。心中大驚,再沖過去查看,發現四小姐已然落水,便立即將她救了上來。」濮生字字清晰,不急不緩。
丞相認真听罷,點點頭,多看了一眼低著頭的男子。若非院子里那株桃樹,林丞相至今也不會知曉林府中還有這樣一號人物。又問他,「你對那穿白色繡花鞋的人,可有別的印象?」
濮生搖搖頭。
「杝兒呢?有何想法?」
林杝也搖頭,若有所思。方才該講的都已說盡,紅色衣衫,應是個女子,再若有想法,該是讓她猜測究竟是誰人推得她入水。
這人,她不敢猜。
柳綿這時忽然從屋外探出半個腦袋,往書房張望,一臉要說話的樣子。之前林杝嫌她多嘴,落座以後就把她趕了出去,免得她連其他陳年的,無關緊要的瑣事也抖出來。
「柳綿,你鬼鬼祟祟作何?!」林丞相斥了一句。
那小丫頭立即脖子一縮,低頭道︰「老爺,我有想法!我覺得八成是三夫人推的小姐!她最喜歡穿紅衣,而且一心想將五小姐塞給瑞木將軍做正房。府里誰不知道我家小姐和瑞木將軍關系近,要嫁也輪不到五小姐頭上,所以她就陷害我們小姐……」說到最後,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因為她深切感受到,有三雙火辣的目光澆在她腦門頂上,哪里還有底氣說下去。
暗叫一聲,完了!
果不其然,林丞相冷哼一聲,「主子的事兒,可是你這下人能說三道四的?!黃口小兒,沒有規矩,自己去管家那里領三十板子!」扭頭連林杝一並批評了進去,「杝兒,就算心腸好,自己的人該管教時,也得管教嚴了!莫是不知何為禍從口出?!」
「是。」林杝紅著臉,低聲應著,沒敢為柳綿求情。
可這話匣子一開,屋內兩個年輕人都尷尬起來。「府里誰不知道我家小姐和瑞木將軍關系近,要嫁也輪不到五小姐頭上。」瑞木俊耳畔總回響著這句話,有些甜蜜,又有些羞惱。加之長輩在場,還有種赤luo果被暴在外的不好意思勁兒。
屋內靜謐須臾,暖氣流動。
林丞相清咳一聲,算是把這頁翻了過去,對林杝道︰「落水一事,我會查個水落石出。不管是誰,絕不姑息。」
林杝低頭,心情不比瑞木俊輕松到哪里去。可正事未解決,還是硬著頭皮繼續坐著︰「爹,我今日想說的並非此事。」
「你且說你想說的。」
「爹,郴州之行可還順利?有沒有……」抬頭匆匆看了一眼身旁的瑞木。
瑞木俊挺拔的身子立即一震,大男兒竟是抵不住女子一個柔弱的眼神。
林丞相沉色,「濮生,你救主子有功,去賬房領一百兩銀子。」有意支開旁人。
濮生卻道︰「小人即為林府之人,理應盡力保護小姐,不敢耀賞,多謝老爺美意,小人告退。」從容而出。從始至終未曾抬頭看一眼林杝。
他這一段話,叫人印象深刻。
林紅梅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眉頭並沒有松展,若有所思。
書房只剩下三人,黃昏已盡,夜色下暗流涌動。
片刻,「俊兒連夜趕來保護我,說是你送消息給他,道郴州之行恐有埋伏?」卻是林丞相先開口。
林杝頷首,話到嘴邊,忽然不知道應該如何說起。
林紅梅便再問,「你是如何得到的消息?」
「我……」林杝猶豫,腦中飛快思索應對之詞。
此時李束樘又緊繃起身子,隨時準備反撲林杝。
「爹,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能否先告訴女兒,殺二哥的凶手,你可知道是誰?」
林丞相听罷,巍峨的身子有一瞬的微微顫抖,眼神明滅不定。「杝兒,你是不是還知道些什麼?我不在的這一月,究竟發生過什麼?!」言語中隱隱透露出不安。
瑞木俊也看向林杝,眼神漸漸復雜。當日收到林杝那張小箋,他亦十分驚訝林杝一個深閨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竟會知道那些連他也未查到的暗中密謀。他從小就知道眼前之人是個倔強又聰慧的女子,骨子里有份不羈。他能無條件信任她,卻也想知道到底發生過什麼?!
林杝听林紅梅之問,眼楮看著地面,心中做了一番掙扎,最後道︰「有一日我救了一個男子,此人出自七王爺府,因感念救命之恩,告訴了我這兩個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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