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她預期中的疼痛並沒有來臨,耳際甚至響起一陣吃痛的悶哼。
驀地睜眼,當眼前一切映入眼簾,封易蕊嚇壞了。
只見燕子柳一臉蒼白,緩緩滑倒在地,胸口還插了把刀子。
燕子柳竟然……替她擋了那一刀?
「大少爺,你怎麼了?」連忙從地上一躍而起。封易蕊滿臉焦急,沖到燕子柳身旁,扶住他不斷下滑的身子。
雙眸警戒地四下梭巡,卻再不見方才那鐵了心要索命的黑衣人,那黑衣人消失得奇怪,可她現在卻沒心神顧慮那麼多。
「來人啊,快喚大夫!」
封易蕊心急如焚的揚聲喊著,直到園子另一端傳來一陣騷動聲,確認這兒發生的事已經被來往的僕佣發現了,她這才繼續關心燕子柳身上的傷勢。
不斷涌出的鮮血,讓封易蕊嚇壞了,卻沒慌了手腳,她鎮定地伸手撕扯著自己的裙擺,然後將被她撕成長條的布巾,牢牢纏上燕懷柳的胸口。
「大少爺,你可別睡啊!」
「不會的,我得將你為我擔憂的模樣全都牢牢記下。」
那語氣好心滿意足,卻讓封易蕊的眉心全糾了起來。
「你既然舍命救我,我為你擔憂也是應該的。」封易蕊下意識回避燕子柳深情款款的眼神。
明明是同樣一雙相似的眸子,可被燕子柳這一看,她卻沒有怦然心動的感覺。
「這樣……就足夠了……」听到她的說法,燕子柳心滿意足的說道,他的雙眸因疲累而緩緩合上,虛軟的身軀跟著自然地靠進她的懷中,「我就知道總有一天,你會瞧見我的。」
蒼白的唇蠕動著,那聲音虛弱到封易蕊必須仔細聆听才能听清楚,將他的話听得一清二楚,可封易蕊卻還寧願自己听不真切。
她知道大少爺心儀于她,可惜她那顆心,始終落在燕懷柳身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好不容易處理好燕子柳的傷勢,因為救命之恩,封易蕊自是親手照拂,不假他人之手。
可才送走大夫,羅總管便傳來令人更加震驚的消息——燕懷柳竟被打入天牢!
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封易蕊四肢百骸的血液全都凝結,一顆心像是被人重重擊了一拳似的,疼痛難當。
她傻愣愣地瞧著羅總管,多希望他能告訴她這一切不過是個玩笑。
大少爺突然受傷,二少爺失勢被關,燕府頓時掀起莫大波瀾。
「唔……」
心頭沉甸甸的封易蕊,忽聞榻上轉來的申吟聲,連忙收起沉重的思緒,走回榻前。
她才在床榻前站定,燕子柳的雙眸已然睜開,其中的深情款款再也不內斂的泉涌而至,可此時心煩意亂的封易蕊,卻渾然不覺。
「你還好嗎?」
「我……咳咳咳……」才開了口,還沒來得及說上話,一陣劇咳就已連串響起,封易蕊只好匆匆倒了水,小心喂著燕子柳喝下。
好不容易順了一口氣,燕子柳忙不迭地伸手握住封易蕊的縴手,開口問道︰「發生了什麼事?你的臉色好難看。」
「燕當家被打入天牢了。」
「你說什麼?」震驚低喊一聲,燕子柳強忍劇痛,掙扎著坐起身,「痛……」
「你別急著起身,好好休息……」她小心將他身子壓下,「郭家與其同黨聯名上疏,要求皇上治燕當家的罪,皇上不敵輿論,便將燕當家打入天牢,現在府內上上下下全都亂成一團。」
封易蕊真恨不得能飛身入天牢,將燕懷柳給救出來。
「這……這可怎麼辦?」
「你先擔心,我已經派羅總管去打听情況,你只管好好養傷就是。」
「這怎麼行?這燕氏一族不可一日無主,蕊兒,你替我招來族中長老,咱們可得好好商議如何營救懷柳。」
「咦?」燕子柳的話讓封易蕊輕逸一聲,望著他的目光也多了驚訝。
「怎麼?有何不妥嗎?」
「我以為……你心底是恨著燕當家的。」
沒錯,之前燕子柳認定是燕懷柳暗地殺了他的娘親,怎麼如此輕易放下心底的仇恨,願意盡一己之力營救燕懷柳?
「因為……我明白你擔心他,為了不讓你憂心,我只好救他。」定定望著封易蕊,燕子柳一臉真誠說道。
不同于燕懷柳說愛時心頭的慌亂和躍動,封易蕊對燕子柳的真情告白,只覺得沉重,于是在略加思索之後,她凝望著他,認真說道︰「大少爺,別再將心思放在我身上,你與我是絕對不可能的。」
早意識到自己的心思全兜在燕懷柳的身上,封易蕊更不願意燕子柳再浪費心力,于是顧不得他還有傷在身,封易蕊直言說道。
聞言,燕子柳神色明顯一黯,卻仍然努力打起精神。
「沒關系,我始終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道理。」這份感情早已深陷,壓根就不是他自己說放就能放的。
為了她,饒是入了魔道,他亦不悔。
「可……」
封易蕊還想再說什麼,燕子柳卻已先一步揮了揮手,不讓她再多說下去。
「你快去召集族中耆老,我得快快與他們商議此事,否則天牢都是郭家的勢力範圍,燕懷柳在哪兒多待一日,只怕就要多受一天的苦,他若多受一天的苦,那麼你也要多受一天的苦。」
「你……」
可惜燕子柳這份深情,她一丁點兒也不能回報,她的心就那麼大,興許早在燕懷柳決定將她救回燕府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牢牢鎖在燕懷柳身上,而不自知了。
水眸緩緩看了滿眼誠懇的燕子柳一眼,封易蕊不再多語地走出門去。
瞪著眼前佳肴,封易蕊卻一點胃口都沒有,才不過短短三天時間,卻像過了三輩子似的,封易蕊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小姐,好歹你也吃點東西,要不餓壞了身子,那可怎麼好?」
殷勤的布著菜,被燕子柳指派來服侍她的圓柳聲聲勸著,可那布好的飯菜還是原封不動的擺著。
「燕當家哪兒有消息嗎?」
已經三天了,打從親族大會之後,她就滿心以為憑著燕家實力,要從天牢救出一個人絕對不是難事。
可她左等布等,始終等不到燕懷柳的歸來,一顆心漸漸開始起疑,卻理不出究竟哪兒不對勁。
她甚至已經嗅出陰謀的味道,只因這一切著實來得太過巧合。
再加上那日她明明就見那黑衣人一刀刺進燕子柳的胸膛,他虛弱得幾乎倒地不起,可這幾日卻不見燕子柳有絲毫病容,甚至在整並燕家商行時,還透著一股平素從未見過的霸氣。
想到這兒,她忍不住懷疑,那傷究竟是真是假?
再加上燕子柳口口聲聲喊救人,卻不見絲毫動靜,鎮日忙著接管燕家旗下所有事業。
種種懷疑開始在她的心底生根,也讓她忍不住猜忌。
「沒有任何消息。」怎會不知道封易蕊在盼的是什麼,圓柳酣厚的臉龐晃了晃,心里亦是同等焦急。
「那燕大少爺在于啥?」
「大少爺同各個商行的管事會面,這幾日大少爺好像變了個人似的,和以往悠哉的模樣全然不同。」
圓柳不敢說的是,以前看似溫和的大少爺,如今竟讓人覺得陰沉,每回見著他瞧著封易蕊時,那種想將她拆吃入月復的眼神,她的雞皮疙瘩便直冒著。
「怎麼,連你也察覺不對勁?」看來心中那份擔憂,絕對不是她的錯覺。
不行,她不能再放任事情這樣下去了。
可如果事情真如她心中所想的話,那……就糟了。
如今燕府的勢力因為燕懷柳被打入天牢,而逐漸被鯨吞蠶食,族里人個個都是牆頭草,一見燕懷柳失勢,便全往燕子柳那頭靠了過去。
而幾個向來對燕懷柳忠心耿耿的僕佣,也在極短時間內都被遣走。
可……即使勢單力薄,她也得試試。
霍地起身,封易蕊的眼神不再旁徨,反而帶著一抹堅定。
如果燕子柳以為她會坐視不管,那他就真的大錯特錯,就算拼了命,她也不能讓燕懷柳死在天牢之中。
「圓柳,我得要你幫我個忙。」勢單而力孤,她很清楚單憑她一人之力,只怕要靠近天車比登天還難,所以她得找人幫忙。
「小姐,有事您盡避吩咐。」
傾身,封易蕊小心翼翼地在圓柳耳際低喃幾聲,只見圓柳的頭兒頻頻點著,就在封易蕊才交代完,燕子柳的身影卻忽然像鬼魅般悄然無息地出現在門口。
「在說什麼呢?」
燕子柳雙眸定定審視屋內兩人,但封易蕊也不是省油的燈,狀若無事的朝著燕子柳甜笑著。
「只不過是話話家常罷了。」
微微點了點頭,燕子柳抬腳跨過門檻,筆直朝封易蕊走去,雙手自然地搭在封易蕊肩上。
「怎麼都沒吃?」殷切的噓寒問暖,在封易蕊的面前,燕子柳永遠是這麼體貼溫雅。
可封易蕊不知道的是,這幾日燕子柳根本沒忙著救人,而是在燕府整肅異己,所有燕懷柳重用信任的人馬,全被發配到離京最遠的鋪子去了。
只要再過幾日,這燕府真正當家作主的,就是他了。
想到這兒,他探手入懷,模出一根梅花簪子,其上雕的梅花朵朵動人,栩栩如生。
不只整個家業,連同眼前的女人,他都要一並接收,至于燕懷柳,呵呵,听說在天牢里日子不太好過!
眸中的邪佞再也掩藏不住,這回封易蕊沒漏看,她的心頭倏地又是一驚。
她始終不敢、也不願相信的事,竟然真的發生了。
原來幾次三番,一步一步想要置燕懷柳于死地的人會是他?
可這……究竟是為什麼?
他們可是有著血緣至親的親手足,曾幾何時,那溫文儒雅的心性已經轉變,竟連自個兒的親生母親也不放過。
「這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禮物。」完全沒發現自己那志得意滿的模樣,已經露了餡,讓封易蕊起了疑心,燕子柳笑著說道。
「大少爺費心了。」她當然不會笨到厲聲質問燕子柳的所作所為,他絕對不可能承認。
所以她得小心翼翼、虛以委蛇,好替燕懷柳多爭取一些時間。
現至今日,可萬萬不能再有差池了。
「為了你,就算費再多的心思,都是值得的。」這一切即將手到擒來,讓燕子柳暗藏在心中的狼子野心,再也隱藏不住。
只要再過幾日,一旦郭家人弄死身陷囹圄的燕懷柳,那麼眼前的一切,連同這個女人,都是屬于他的了。
鐵鏈的拖曳聲,痛苦的申吟聲,還有污濁不已的環境,封易蕊當然不會以為天牢是什麼舒適的地方,可當她親眼見著里頭的不堪時,熱淚頓時奪眶而出。
「他……還好嗎?」
自從派圓柳出府,找上與燕懷柳同朝為官的易慕秋幫忙,那-一刻起,她就不敢多問,可如今卻還是忍不住問道。
一種沒來由的驚恐徹底撕扯住她,她甚至有種錯覺,仿佛自己真的隨時都會崩潰似的。
回頭,易慕秋沒作聲,只是看著她的眼神有些古怪,那眼神像是在告訴她,待在這里,沒有人會好的。
是啊!待在這兒怎麼會好?
「快走吧。」不讓封易蕊多瞧獄中慘樣,易慕秋迭聲催促。
「嗯。」
在催促聲中,她緊緊跟上步伐,又往深處走了好一會兒,只見易慕秋停下腳步,手往其中一間牢房指了指,封易蕊驀地頓住。
她緩緩抬頭,當她見著那張染著血污的臉龐,和渾身掛著破爛衣物的他時,她簡直不敢相信那就是他。
打從她認識他以來,他幾曾如此狼狽過?
雙手緊緊攀著隔著兩人的鐵柵,一陣忍不住的嗚咽終究沖口而出。
「快讓我進去。」她著急朝著易慕秋低吼。
她得進去,她得知道他還真實的活著。
終于,柵欄外的騷動引起燕懷柳的注意,只見他緩緩抬頭,當封易蕊那不再隱藏的慌張映入眼簾之際,他竟得意地笑了。
「人我可是替你安全帶來了,至于你家那一堆狗屁倒灶的事,就勞煩你自己處理了。」旁人或許會對眼前那景象感動落淚,可易慕秋卻視而不見。
為了引一個女人上鉤,明明就可以輕輕松松解決的事,偏偏就要勞師動眾的使上苦肉計,這種事,怕也只有燕懷柳這個男人做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