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慈和杜景新神色凝重地坐在他們第一次吃飯的餃子館,氣氛非常尷尬。誰都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話開場,也不知道開場之後,最終會以何種關系收場這次談話。
兩人沉默片刻,一起開口︰「你……」然後,又都禮貌的謙讓說︰「你先說……」最後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算是打破尷尬。
杜景新聳聳肩,攤手道︰「我先說!前兩天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因為發生了太多的事,我怕周立文對你不好,所以過多的干涉到你的生活,對不起,你能原諒我嗎?」
青慈釋然地點點頭。
見青慈點頭,並且沒有責怪的意思,杜景新心中的石頭終于落地,他故作輕松地問︰「那,我們還是朋友?」
「我們一直是朋友啊!有你這樣的好朋友,我真的很高興。」青慈認真地回應道。她對杜景新今天以朋友相稱很滿意,他能為了兩人的友誼放下那不應該的念頭,那她同樣也可以為了這難得的友誼不拘小節。
「對啊,一直都是朋友啊!」杜景新苦笑道。心里失落極了,可他不能表現出來,他就要走了,也說過要放下。于是又說道︰「我明天下午就走。」
「這麼快啊!」青慈由衷地感嘆道,接著又淡淡地問︰「去幾年?」
「兩年或者三年。看學習的情況。」杜景新用期許的眼神看著青慈,他多麼希望青慈這個時候能說上幾句挽留的話,哪怕只說一句「不舍」,也足以撫慰他那顆失落的心。
「哦。」青慈突然詞窮,不知道接著要說些什麼,心里有些酸酸的。她說不清自己對杜景新的出國是什麼樣的心情,高興?平淡?或者是傷感?應該不是高興也不是平淡,因為她覺得心里挺難受的,說不清的感覺。可能離別就是這樣的吧?無論和誰,只要和離別有關,都難免傷感。
兩人剛剛活絡了一會兒,又一次陷入尷尬。都搜腸刮肚找話題,卻始終不知道該說什麼。青慈心里為難極了,繼續坐著吧,太尷尬了。走吧,好像兩人剛坐下沒多久,況且他馬上就要走了,她也不想走,可說些什麼呢?
思想有些短路,腦子有些亂,肚子倒是咕嚕嚕地叫了,她不好意思地說︰「我餓了。」
「服務員!」杜景新揮手叫道。他看著青慈清瘦的樣子,忍不住心疼起來,等他走了,她會怎樣呢?
服務員拿著菜單過來,杜景新這次很鄭重地把菜單遞給青慈,說︰「想吃什麼自己點吧!」
青慈接過菜單看都沒看就合上,說︰「還是上次那個芹菜香干吧!我覺得挺不錯的。我最愛吃芹菜香干的餃子了。」
「我知道。」杜景新的這句話月兌口而出,卻忘記了,這是他和青慈在聊天時說的。
「你知道?」青慈奇怪地看著杜景新驚訝地問道。上次來這里時,他問都不問她就點了芹菜香干,她還以為是湊巧。
杜景新意識到自己失言,心中糾結,到底要不要趁這個機會說出來呢?可轉念一想自己馬上就要出國了,青慈的意思也已經很明確了,說出來有什麼意義呢?不過是給她徒增煩惱罷了。
正猶豫,服務員說︰「芹菜香干的沒有了,要現做,估計要等半個小時,您看可以嗎?」
「可以,沒問題!」青慈堅定地說。然後又對杜景新道︰「我從小就喜歡芹菜香干餡兒的餃子,百吃不厭,基本就沒吃過別的餡兒的。他們家的餃子不錯,等也是值得的。」
「是嗎?」杜景新敷衍地笑笑。
「你還沒告訴我,你怎麼知道我愛吃芹菜香干的餃子?哦,是周立文告訴你的吧?」青慈想盡量顯得自然一點,于是硬找話題,她記得她跟周立文聊天的時候提過這個,于是不經意地提到了周立文。
「不是,我是上次看你吃的很香,才知道的。」杜景新雖然不想讓青慈起疑,但他更不屑給周立文那樣的人圓謊。並且听青慈提起周立文,他心里還是有點不高興的,想著︰「我都已經要走了,也已經說只做朋友了,何必提他讓我難過呢?」
「哦。」青慈見杜景新不買賬,于是訕訕地回應道。
杜景新看著青慈沒了興致,心里又後悔起來,意識到自己剛才失了分寸,于是轉移話題問道︰「新房子還滿意嗎?」
「哦,還行,挺好的。昨天搬家你不在,所以沒跟你打招呼就搬了。」提起搬家,青慈有些不好意思。就這樣「逃離」了杜景新的家,確實愧對人家那幾天的好意收留和悉心照顧。
「只要你住的好我就放心了。」這是真心話。當他一大早回到家發現青慈已經搬走的時候,第一個想到就是她匆忙之中找的新家好不好。不管是因為周立文想搬還是她故意躲他,最重要的是她別受委屈就好。
青慈听杜景新這樣說,又不自覺地尷尬起來,真不知道是自己太敏感了,還是杜景新根本沒有放棄那樣的念頭,反正他的話讓她覺得曖昧,不知道該如何往下接。索性淡淡地說道︰「嗯,挺好的。那幾天謝謝你了。」
「新房子在哪里?」杜景新故作輕松地問道。以他對星海的了解,只要她說出她住在哪個小區,他就大概能知道她住的怎樣。
「隻果公寓。」見杜景新輕松的樣子,青慈感覺可能是自己心里長草了,想多了。
「那里還挺好的。」杜景新放下心來。他知道那個地方,自己最初還考慮過買哪里的房子,後來因為那里的業主很少自住多數都選擇出租,所以放棄了。
這個話題說完了,下一個話題還沒找到。又一次尷尬的無言以對。
青慈開始後悔自己點了芹菜香干的餃子,為什麼不點一份馬上就可以吃的呢?坐在這里干等不要緊,要緊的是和杜景新坐在這里尷尬地等。以前兩人見面總是滔滔不絕地聊這聊那,可現在見了面,尷尬的時間比說話的時間長,說話的時候思考時間比說的時間長……哎,真是煎熬。她甚至于開始後悔為什麼要向孫萍萍請假呢?如果只是吃飯的功夫出來見面,或許兩人就只說重點,然後在余下不多的時間里懷懷舊,訴說訴說離別的傷感。哎,失策。現在他們在等什麼呢?等餃子?還是在等離別?
「青慈,如果……」杜景新打破沉默,「如果什麼」卻說不出口。
「嗯?」青慈奇怪地打量著杜景新,等待著他的問題。
「沒什麼。」杜景新失落地搖搖頭,說道。
他想問的是︰「如果我提出讓你和我一起出國,你會答應嗎?」可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不是沒有勇氣,而是沒有信心。青慈都明確地要和他劃清界限了,問出這樣的話,只能讓他們感覺更尷尬。明知會得到怎樣的回答,何必自取其辱,何必在最後的時刻,捅破那層微妙的紙,讓她為難,給她留下不好的印象呢?
杜景新不再說話,青慈也跟著保持沉默。在尷尬了不知多久以後,那碗芹菜香干的餃子終于「千呼萬喚始出來」。杜景新熟練地幫青慈準備好碗筷,就像上次她吃餃子的時候那樣。
青慈也和上次一樣,饑腸轆轆的她拿起筷子快開動以前才問杜景新︰「你不吃嗎?」
「我……」杜景新差點月兌口而出上次的那句「我看著你吃」,當然不僅是習慣,而是心里也真的這樣想。但現在不是說這話的時候,他要走了,不想在臨走之前還讓青慈討厭,給她壓力,于是頓了頓說︰「我吃過了,你吃吧。」
「那我吃嘍!」說著青慈就開始吃起來,可不知是因為是餃子現做的不好吃,還是因為她心情不好,反正吃著毫無滋味。和上次還沒吃就聞到了芹菜的清香大相徑庭,別說聞了,吃都沒吃出是什麼味道來。
可她必須一個一個地吃下去,並且還要裝著津津有味地吃,畢竟這是目前躲避尷尬最好的工具了。可越吃心里就越難受,越難受越想哭。杜景新要走了,她在星海的最好的朋友要走了。她又成了孤獨的青慈,沒有朋友,沒有親人。
杜景新看著青慈津津有味地吃著餃子,心里充滿了惆悵。他本來有很多話想和她說,見了面卻不知如何開口。他要走了,心里的不舍和留戀全是她。擔心她吃不好,擔心她生病,擔心她會受傷害,擔心她會傷感地說自己是多余的青慈……
可這些擔心只能放在心里,都說不出口。他是朋友,而且還是個讓青慈差點劃清界限的朋友。他即將退出她的生活,從她的視野里漸漸消失,從她的記憶慢慢退去,靜靜的離開。他細細地看著青慈的眉眼,想在心里印下她的樣子,那麼在將來那些孤獨的日子里,他就有了撐下去的信念。或許有一天她會忘了他,忘了他的名字,忘了他的相貌,但他卻會永遠記得有她這樣一個清靜如連般女孩,走進了他的心里,帶走了他雋永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