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蘭澤轉身親手奉了茶給白氏夫婦,稱呼如前,一聲「爸媽」讓白氏夫婦愣住。
白薇恨恨的瞪著他的背,只恨不能瞪出一個洞來。
這人太沒臉沒皮了!想罷,氣呼呼的扭過頭,不想再看。
這時,羅雅娟的聲音終于挽救了三人的尷尬,她拿出一枚用墨綠絲絛系著的玉佩掛在安安脖上,緩聲解釋道,「這是我們蘇家傳代的信物,安安的爸爸出生的時候,由就安安的太女乃女乃親自給他戴上的。」
白薇瞅了眼,眼驀地睜大了些,這玉佩很是眼熟,閉上眼她都像能描摹出其上的紋路,因為她曾對著它有三年之久。
下意識地看向那抹欣長優雅身影,眼中閃過疑惑,睨向他項上的視線略停了停,那里閃過一抹銀色光弧,在他側眸看來的瞬間又隱入那亞麻質地的襯衣里。
被他視線抓個正著,白薇飛快移目,看向墜在女兒胸前的那枚和田玉,鏤空雕龍的精湛工藝,因玉質本就上乘且又經代代相傳,其油潤光澤自是不在話下。
只是據她所知,這枚蘇家祖傳之玉歷來傳男不傳女,心中不由得暗暗訝異。
脖子上掛了個涼涼的新玩意兒,小孩子自是好奇,扯著那玉佩翻來覆去的看,對那鏤空的龍紋好似特別喜歡。
白薇無聲輕嘆,走到女兒身邊,替她整了整漂亮的小裙子,輕聲道,「安安,收了禮物後要怎麼做?」
安安又圓又大的眼楮滴溜兒一轉,然後跑到羅雅娟面前,很是乖巧道,「謝謝。」
小孩的聲音童稚而脆亮,快樂亦是簡單而了然,大人的世界她不懂,自是會因為他們莫測的心思而受到影響。
她只是很高興,因為別的同學再也不能說她沒有爸爸了!
席間,不時傳來得小女孩歡快的笑聲,還有羅雅娟慈愛的聲音,而白氏夫婦和白薇都顯得異常沉默,蘇蘭澤斂著幽幽長眸,余光覷著兩側,心思難猜。
對白家人來說,這無疑于一頓鴻門宴,面對著滿桌佳肴,他們都覺得味同嚼蠟,而白薇心中更是煩躁不安,只想著快些結束!
「對不起。」當她听著女兒一聲一個女乃女乃,一聲一個爸爸,叫得無比親熱時,她終于忍無可忍的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離席抱著女兒,白薇對羅雅娟道,「對不起,今天已經很晚了,安安明天還要上課,我得先帶她回去睡覺了。」
然後又看向白氏夫婦,「爸,媽,我們走吧。」
說完也不等他人反應,欠了欠身便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白氏夫婦早就求之不得,忙起身告辭。
蘇蘭澤終于神色微僵,馬上跟了出來,追上白薇母女,「薇薇,讓我送你們吧!」
「不用!」加快腳步,避恐不及。
「薇薇!」
蘇蘭澤一把扯住她,誰知卻用力過猛,扯得她腳下一個踉蹌。
「媽媽!」听到女兒的驚呼聲,蘇蘭澤忙松開手。
白媽媽憋了一個晚上的氣,因礙于羅雅娟的好言好語一直未曾發作,見了追出來的蘇蘭澤終是有些不郁,漠聲道,「我們家白薇不過是蓬門蓽戶之女,配不上你們名門望戶的公子,請你高抬貴手,放過她吧!」
「媽……我……」蘇蘭澤征然,面上頓時黯色,垂手而立納納無言,狹長的眸子扇了扇,見白薇要走,復又忍不住伸手去攔,白媽媽卻一個箭步上前,劈手奪過女兒的手拽著就往外走。
留下白爸爸走亦不是,安慰亦不是。
蘇蘭澤緩緩收回手,無可奈何一笑,「爸,對不起。」
「唉!」白爸爸搖了搖頭,臉上雖有郁色,卻並不見有生怒的跡象,終于還是輕輕嘆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一處掩映在綴滿爬山虎院牆里的中式建築群靜立在薄薄的暮靄中,肅穆而莊嚴。彼時那兩扇雕花木門緩緩從中打開,如同千鈞石磨在緩緩推轉,發出沉沉的古樸之聲。
門後正對著的是一條筆直中正約有四車並驅的青石磚鋪成的大道,大道盡頭是十九級台階,台階上立著兩排畢恭畢敬的僕人,為首的年約六十上下,頭發已白了泰半,一雙眼楮卻不見絲毫渾濁,閃著精明內斂的光芒。
不過片刻,一輛黑色房車緩緩從主道上駛入,沿途蒼松挺柏,紫樹庭花,蒼蒼郁郁。
車停住,走下一位七十上下的老人,一身黑色立領唐裝,腳下踩的是老一輩的千層底布鞋,雖已是垂垂之年,走起路來卻不見老態,精神抖擻,目露犀光。
「老爺!」整齊劃一的聲音響起,老人已拾階而上。
「還在?」走過劉管家身邊里時老人只微微偏了下頭,腳下卻步子不停。
「是的。」劉管家輕答,斂目緊跟其後,向身後的僕人打了手勢,那些人立馬下去,開始擺宴布席。
「嗯,很好,我去看看。」老人突然露出滿意的笑,負手往二樓行去。
二樓走廊盡頭,有一間與這偌大的房子裝修風格截然不符的房間,它的門是白色歐式雕花木門,此時正虛掩著,隱隱可見屋內那張四柱銅床上方輕籠著的白色羽紗,長長的紗幔迤邐在地,被晚風輕輕一撩,便如水面蕩開淺淺漣漪。
老人在門前止步,視線停在床邊席地而坐的那抹修長身影上,再次滿意的點頭。
「老——」劉管家低聲請示,老人飛快回頭,沖他擺了擺手,然後指了指樓下,劉管家會意,比來時更輕手輕腳的下得樓去。
身著淺咖色休閑服的陳蒼術坐在床側雪白的地毯上,膝上擱著那本黑色的原文書,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指輕按在翻開的書頁上,面上一派靜然。
借著最後一抹殘陽的光輝,他看完翻開頁面的最後一字,這才合上了書本,輕勾了唇角。
床上的人正恬然而睡,只是面色略顯蒼白,唇色也很淺淡,陳蒼術起身替她拉高了被子,這才轉身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