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快步跑到樓下,雙頰紅撲撲的,一頭青絲被她用一只黑檀木雕的靈狐簪輕輕挽在腦後,幾縷則隨風輕揚在頰際和耳畔。
已近六月,傍晚依舊余熱不止,她穿著一件白色的七分袖復古小立領連身裙,素面如水,只在褶皺間櫻花隱隱如飛煙霞霧,襯得她婷婷玉立,如蓮綻放。
很快,她四處探尋的眸光鎖定在醫院草坪旁那株高大的玉蘭樹下,一道頎長清俊身影的身影挺拔如竹。
眸子頓時彎如新月,嘴角悄然翹起,一溜小跑到玉蘭樹下。
「蒼術。」
此時,正好有風從旁掠過,玉蘭幽幽清香縈入鼻端,抬目而視,樹下的男子白衣黑褲,濯濯如春月柳,唇紅齒白,眉眼一派溫潤,眸光流轉間,玉蘭也為之失色黯然。
陳蒼術就那麼看著含笑跑來的她,唇邊的弧度越來越大,最後連眼眸中都盛滿了濃濃的笑意。
「蒼術。」近到跟前,白薇又笑著輕喚一聲。
「瞧你,跑得滿頭汗。」陳蒼術回神,溫潤如玉的眸子斂笑輕責,舉手覆上她額際,拭去那些細細的汗珠。
白薇勾著唇,微仰著頭,笑道,「我怕你等得急嘛。」他今天是來B市參加一趟學術交流會的,她可不敢耽誤他寶貴的時間。
「蒼術,我還要陪小芸一段時間,你這麼忙,就不要三天兩頭的飛來飛去了,我……我也會心疼的。」說完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絞著自己的手指。
兩人交往後,雖然手也牽了,吻了吻了,但是像這樣直白的關心的話她還是第一次說,說完後,她又覺得太窘,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得了。
陳蒼術拭汗的手輕顫,眼中閃過狂亂的驚喜,他必須費很大的力氣才能控制自己不當場吻住她。
「是麼?」強忍著逸到唇邊的笑意,收回手,輕輕攏住她不盈一握的縴腰,眼中的情意深得快要把人溺亡。
好在此時白薇正低著頭,並沒有查覺。
「當、當……然……」被迫再次承認,白薇漸漸的臉皮也厚了,然後故作淡然的抬起頭,猶似怕他不信一樣,還重重點了下頭。
陳蒼術突然發出沉沉的笑聲,如玉的眸子彎成皎月狀,溫潤的眉眼頓如百花齊綻,光耀奪目,那種由心而發的喜悅讓他整個人瞬間散發出別樣的風華。
白薇呆了呆,有些失神,直到一聲低咳,她才恍然驚醒,茫然的眼對上同樣有些征松的陳蒼術。
呃,不是他?那是何人?
慌忙側首,卻是嚇得一跳,下意識便要往後跳起,退出那溫熱的懷抱,卻未能如願。環在腰間雙手輕輕一拉,她便身體後仰的反彈回來。
一時間兩人的距離更加貼近了,近得他溫熱的體溫亦透那過那薄薄的兩層衣衫直接灼著她的肌膚。
「蘇、蘇……蘭澤……」手忙腳亂的推著,眼楮卻是驚慌失措的向看一旁薄唇緊抿,面色冷然的男人。
無可抑制的,面上羞得飛紅的同時臉色又白了白。
飛快瞥了眼他燻黑的面容,急得悄悄暗拍陳蒼術的手臂。
但是腰間那雙手的主人像是在瞬間失去了所有的感知能力,依然保持著環抱的姿勢,含笑向某個圍觀者含笑點頭,然後才緩緩松開手。
一待那雙手松開,白薇是以閃電之速後退了大步,先是不自在的撩了撩發,接著又輕撫了下衣裙,可是怎麼著就是覺得極不自在,手腳一時不知該往哪里擺,竟像做了虧心事一樣,囁囁的不敢看人。
「不好意思,打擾兩位了。」蘇蘭澤一張臉冷得可以媲美冰山,一雙狹長的眼楮被黑發半覆著,卻好似有幽幽冷箭從那里射出。
他嘴里雖然說著抱歉的話,卻听不出一絲誠意,細听之下好似還有些冷嘲熱諷之意。
白薇有些憤憤不平,暗想,若是別人遇上這樣的親密畫面,都是能避則避,他卻不退返進,像是全世界都得罪了他似的。
能如此顛倒黑白的怕是也只有他蘇蘭澤了。
陳蒼術垂在身側的雙手緩緩收攏,眼中神色已回復溫潤,心里卻比任何時候都來得失落。
就在剛才,她那一雙推拒的手,她那一張驚慌失措的臉,還有她的尷尬,她的心虛,他全然看在了眼里。
一下便覆沒了他心底的艷陽晴天,冷雨密密,敲疼心扉。
如果可以,他倒希望那一刻他真的能耳不聰目不明,這樣就可以一直麻痹著自己,想象著她已經愛上了他。
事實真是難料,就在前一刻,他還欣喜若狂,為她一句帶著心疼的話語。卻誰曾想,亦是因為她一個不經意的舉動而讓他跌落萬丈深淵,這一翻天上地下的倒轉,全都不過是眨眼時間。
一番心事幾多沉浮,即便心中正掀著驚濤駭浪,他的面上卻依然風平如鏡,不喜不怒,溫潤一如春日和風。
「你好,陳醫生。」蘇蘭澤邁步上前,看也不看白薇一眼,長腿一跨,正好站在她與陳蒼術中間,阻斷了二人的視線。
「你好,三少。」回握那雙修長干淨的手,陳蒼術笑得淡然。
「……不上去坐坐?」有人問得毫無誠意。
「不了,我還有事,薇薇,我先走了。」陳蒼術含笑謝過,欠了欠身,然後越過他,徑直走到白薇面前停住,溫柔如水的目光在她臉上掃視了一圈,然後抬手撩開她臉頰上粘著的一縷青絲,「下次別跑這麼急了……不管何時,只要你不來,我便不會走,我會永遠站在原地等你……直到你來為止。」
說罷,眸中笑意加深,竟不顧是在公眾場合,俯身在她光潔白皙的額上留下溫熱一吻。
「三少,失陪了。」回首,那一抹風淡雲輕分外礙了某人的眼,奈何,卻發作不得。
「好走。」
什麼叫怒發沖冠,只要看此時的蘇蘭澤便可窺知其中真諦。若是不他還有一絲理智,怕是早已瘋也似的把那個笑得一臉幸福的男人狠揍一頓了!
「蒼術。」
「嗯?」前面的人停步,微不可察的僵了僵,慢慢轉過身,看著身後的女子。
她眉目間不經意流出的憂傷雖然快若閃電,卻還是讓他捕捉到一二,心里輕輕擰了下,微微疼痛。
他讓她為難了嗎?
白薇喚住了他一時卻又想不起要說的話,只覺心中酸澀異常,不知何故。又不想讓自己露出憂傷的表情,于是飛快地咧開唇,笑得分外燦爛,「沒事,就是告訴你路上小心。」
「看什麼看!回魂了!人都走了!」
半晌後,耳旁一道咬牙切齒的聲音打斷了白薇的凝視,這時她才發現,眼中那抹清俊挺拔的身影早已不見了影蹤,而她剛才,全然是在發呆。
「你怎麼來了?」不想和他斗嘴,見他這個時候出現,有些納悶。
「什麼我怎麼來了?這又不是你家的醫院,就只許他來不許我來?」蘇蘭澤氣惱,一把扯過她,卻沒控制好力道,用力過猛,把人扯得一個趔趄。
「你!」白薇原不想和他無理取鬧的話計較,準備左耳進右耳出的,誰知他竟然還動手動腳起來,當下便著惱了。
「怎麼?別人可以抱那麼緊,我連拉扯一下就不行了?」蘇蘭澤控制不住自己說出那樣酸溜溜的話,說完臉上閃過暗紅,又驀地狂躁的一手捶上樹干,心煩亂的道歉,「對不起……我……」
他說過他要放手的,不再打擾她的生活,不再插手一切與她有關的事,可是……可是放手為什麼就這麼難?!
他承認他吃醋,而且不是一點點,因為那個畫面實在是太礙眼太礙眼,他從來沒發現,他們竟然是那麼的般配,就好像……就好像,天生一對……
當他興沖沖的準備上樓告訴她楊小芸的家人有消息時,誰知卻看到他的前妻在那里和別的男人親親我我,一個笑得嬌媚如花,一個看得柔情似水,那一刻,他連毀天滅地的心都有了!
結果是,他如願以償的打斷了那礙眼的畫面,心里卻並沒有變得好過,冷嘲熱諷也諷了,橫眉冷目也橫了,可是心里卻越覺得淒淒落落,萬分苦澀。
他知道自己此時此刻的所作所為是不對的,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這是他第一次親眼見到兩人親密的行為。
雖然他也曾在腦中想過,可只是想象就已經讓他受不了,何況是親眼所見?
他們在大眾廣庭之下都敢這樣摟摟抱抱,那私下里——
幽幽的眸子里兩簇星星之火又成燎燃之勢,在白薇尚沒回神的當兒,突然被某人拽著往醫院大樓的反方向而行。
「喂!蘇蘭澤,你瘋了!快放開我!」被這突如其來狀況嚇住,一回神,人已經被他半拖半抱的帶出了一段距離,頓時嚇得死使勁拍打他。
「是,我是瘋了!」低吼一聲,蘇蘭澤決定就瘋一次,徹徹底底的瘋一次!
旁邊雖有不少人側目,卻都被他冷冷的環視逼退。
白薇在他懷里扭動著,抓著他的手臂,一道道血痕現出,蘇蘭澤卻連眉都不皺一下,就在離車還有十來步的地方,他突然一俯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她打橫抱起,任她如何拳打腳踢也不為所動,打開車門,放人,落鎖。
所有的動作都在瞬間完成,干淨利落。
「蘇蘭澤,你快放我下去!小芸一個人在醫院里,我不放心啊!」白薇焦急的拍打著他的椅背,試著去掰他的手。
「坐好!」蘇蘭澤突然一聲怒吼,然後猛打方向盤,白薇被一股力道猛地甩向後座。
「薇薇!沒事吧?!」蘇蘭澤回頭,焦急的詢問。
白薇搖了搖被甩得昏昏沉沉的頭,低低道,「沒事……」
「你快放我回去,蘇蘭澤,你不能這麼做,小芸如果出什麼事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
蘇蘭澤沉默了半晌,突然拔了通電話,白薇側耳一听,竟然是給商陸的。
「……我自有分寸,你還是快去醫院吧。」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麼他不愛听的話,聲音一下冷得似要結冰,掛上電話後手機被他甩出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