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風停了,太陽的光熱都在瞬間失去了溫度,暖不了她極迅凍卻的血液。
淚也凝了,枯竭得只剩眼眶里的脹痛。全身都輕輕的顫抖著,連喉嚨里都覺得干啞酸澀。
而最難以忍受的還是胃里的翻絞洶涌,白薇驀地躬子,捂著不停抽搐的胃,面上冷汗涔涔。
看著她剎那間慘白的臉色,蘇蘭澤豁然醒悟,如當頭一棒,倒抽了口冷氣!
該死的,他剛才都胡說八道了什麼?!
「薇薇!」急切上前,難掩自責與擔心。
他剛才真的是氣糊涂了,實在是因為無法忍受她眼中那寒冷刺骨的嫌棄。特別是她絕決無情的話,讓他萬念俱灰的同時又悲憤莫名。
可是看著她因為自己的話難過成這樣,他突然間連殺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不要……過來……」因疼痛而說話斷續的白薇勉力抬首看了正要奔過來的人一眼,眼中有著羞憤,失望,傷痛,最後都化著了心冷如灰。
就算知道他說的是氣話,胡話,可是心還是痛了,很痛很痛……
「薇薇……」蘇蘭澤下意識的喃喃,心中隱隱生出不好的預感,好像再遲一步,他就要失去什麼似的。
想不顧阻止的上前,緊緊抱著她,把所有的事都一一的告訴她,就算她不想听,他也要強迫她听下去。
「我已經答應嫁給陳蒼術了,從今往後,不要再糾纏不休了。」說完,閉上眼,手撐在膝上低低喘息,一時分不清是心疼還是胃疼。
「忘了那個晚上,就當我求你了……」
咬牙撐起身體,直視著臉色比自己強不了多少的男人,她繼續作漠然狀,「看在曾經的情份上,請你放手兌現自己的諾言吧!」
從听到那一句「我已經答應嫁給陳蒼術」後蘇蘭澤就變得有些呆滯,也不出聲,傻傻地盯著她一開一合的唇,臉上的歉意一點點的消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由心底升起的恐懼。
白薇看到他垂在兩側的手抖得如他身後簌簌的風中葉,然後就見他慢慢垂下狹長的眼眸,眸光一點點黯下,黯下,直到最後一點光亮也徹底寂滅。
他的身後就是人行道,道上有梧桐樹生機勃勃,風吹葉聲沙沙作響。
白薇移目,看著那大大的樹冠,眯眼迎視著從繁茂的枝葉間透出的點點碎陽,眼角閃過晶瑩的淚光。
終于,白薇捂唇痛哭出聲,心如刀割,傷了他,也痛了她。
可是不揮劍斬斷這段糾纏,誰都不得解月兌。何況,現在還牽扯進陳蒼術,她實是不忍心他也跟著他們一起受這情愛的苦。
嫁給陳蒼術,不過是她用來斷了蘇蘭澤念想的借口,就像李緋兒事件,也不過是因為她過不了自己心中那道坎,而找的一個可以理直氣壯質問他的借口。
歸根結底,不過是門不當戶不對的錯。
只是她一直不願承認,為什麼愛情可以不顧一切,婚姻卻不能任性妄為?
可是慘敗的婚姻給了她永生難忘的教訓,她是寒門女,他是名門子,兩條本不該相交的平行線都月兌離了自己原本的軌道,為彼此種下的不過是一段難愈的心傷。
他為蘇氏步步為營,他為蘇氏殫精竭慮,那段時間,他瘦了很多,而她,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無能為力。
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回家後給他一絲歡顏,掃一掃他心里的疲憊不堪。也是因此,她才提議要出去工作,她也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有獨擋一面的能力,哪怕自己的力量對他來說是微不足道,至少,她在與他並肩。
但是,她錯了,不論她如何努力,也不可能真正的做到與他比肩而戰,無法為他分憂解難。
這次就讓她做那個無情的人吧,只有讓他徹底死心,他才能得以重生,才不會為她難過。
白薇越想越痛不欲生,哭泣不止,淚水一次次模糊她的眼簾。
听到她的哭聲,蘇蘭澤臉上浮起一絲怪異的笑,抬手指著她,一邊後退一邊搖頭,聲音很輕,很溫柔,像情人耳邊最甜蜜的呢喃,「你說什麼……我怎麼听不懂……」
他一步一步後退,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薄唇勾出的弧度足以溺死世間萬物,白薇看在眼里,淚落得更凶。
忽然她大叫一聲,「小心!」
話未落,正退到人行道旁的蘇蘭澤被那高出的台階絆住,身體直直的往後倒去。
頭部一陣鈍疼,蘇蘭澤悶哼一聲,迷迷糊糊感覺自己好像磕著頭了,可是為什麼他眼前會越來越暗,還有那像巨傘一樣張開的大樹為什麼在不停的旋轉……
「薇薇,你在哪里?」蘇蘭澤伸出手,在空中模索了一下,天怎麼一下就黑了?
很快,他的手被人死死的抓住,然後耳旁就听得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喊,「蘇蘭澤——」
行道旁,梧桐樹下,鮮血染紅了青灰的石面,淋淋駭目,風中,似乎還能聞到絲線血腥味。
當蘇柏銘夫婦趕來時,看到的是一個女人像沒有生命的石雕一樣看著手術室長亮的紅燈,不言不語,雙眼空洞。
「薇薇,小澤出什麼事了?!」羅雅娟顫著聲音,緊緊的抓著她的肩。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白薇痴痴地看著她,視線卻像穿過她看著別處,茫然地搖了搖頭,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
她為什麼會在這里?這是什麼地方?
白薇眨了眨眼,視線的那線紅光讓她心生恐懼,想要跑,腳下卻像生根一樣,寸步難移。
聞到淡淡的血腥味,羅雅娟緩緩垂眸,倏地睜大眼楮,尖叫著指向她染著猩紅的衣服,險些暈厥過去。
「是……小澤的?」蘇柏銘同樣看到了那觸目驚心的鮮血,只覺心神俱裂,臉上頓時血色全無。
白薇緩緩低頭,翻轉雙手,對著那除了血還是血的雙手看了半晌,突然毫無預警的簌簌落淚,她泣不成聲的點頭,噎聲梗喉。
羅雅娟似是一下沒回過神來,征了征倏在哭喚了聲「小澤」後便癱軟在蘇柏銘懷里。
「阿姨!」白薇擔心的喚她,卻見羅雅娟閉起眼,不再看她。
白薇頓覺心中慘然,慢慢退回,沉默的站一旁,再不出聲,只是靜靜的看著手術室的大門,很虔誠很虔誠的祈禱著。
蘇蘭澤,求求你,千萬不要有事……
古宅里,花木扶疏,葉菁璇和藍琳在園子里慢慢散步。她們走在葡萄架下,陽光並不熱烈,反而有涼風不時輕送,自在愜意。
葉菁璇雖面帶微笑的听著她表妹手舞足蹈說話,卻總在不經意間會淺淺皺起雙眉,蒼白的臉上似有著無限的憂愁。
「表姐,你是不是在擔心陳醫生和那個姓白的女人?」藍琳狡黠暗笑,她只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事。
「沒有。」抬手摘下一串尚未成熟的葡萄,握在手里慢慢把玩,一粒一粒的摘下,扔掉,即便藍琳猜對了,她也不想當面承認。
「表姐你就是太心軟了。」藍琳嘟嘴,「我幫你打給陳醫生吧!」
「不要胡來!」葉菁璇側身,輕斥,「上次就是你不知輕重,謊說我發病讓他連夜從B市趕來,差點就出大事了!」
好在那天有驚無險,不然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這個表妹!
「我不都是為你好麼!」藍琳臉上飛快閃過一絲不愉,嘟嚷,「你沒瞧見那陳醫生一回B市就恨不得不回來了麼?」
「有什麼好不憤的,那里本來就是他的家啊。」葉菁璇嘆氣,越來越恨自己這幅病身子,如果她能有健康的身體,她就不用顧慮重重了。
「你就傻吧,那個姓白的女人都已經登堂入室了!」藍琳翻了個白眼,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葉菁璇手一頓,轉過身不敢置信的看著她,正要問,呼吸卻突然急促起來,藍琳一慌,忙扶她坐下,再不敢胡亂說話。
「你怎麼知道的?」穩住激動的情緒,葉菁璇定定地看著她,一手仍捂在心口處,眼中有抹探究。
她這個表妹越來越神通廣大了,好像什麼事都了然于心,主意也是一個一個層出不窮。
「我請了私家偵探……」在葉菁璇注視下,藍琳不得不說實話。
「……以後不要瞞我了,我想知道他的所有事……」沉默良久,就在藍琳以為她會生氣的時候,卻突然听到她如此說,愣了一下,接著才反應過來,露出一抹笑,重重的點了點頭。
「明天,給陳醫生打電話吧。」說完起身,面色復雜的往屋里走去,留下藍琳轉著眼珠冷冷一笑。這次是陳蒼術在B市停留的最久的一次,已經有半月之久。同樣也是這半個月,白薇一次一次的吃著蘇蘭澤的閉門羹。
真是風水輪流轉,以往是她處處躲著他,現在成了他處處避著自己。
蘇蘭澤在手術後的第三天才蘇醒,那截樹丫差點就刺穿他的肺部,一點點的偏差才讓他撿回一條命。
許是鬼門關前轉了一圈讓他醒悟,白薇前去探望的時候他直接閉門謝客,連門都不讓她進。
那天,她站在門外,他在門里,聲音還很虛弱,卻依然很清晰的傳到她耳中。
他說,他再也不想見到她了。
他說,這次是真的要如她所願了。
他還說,祝她和陳蒼術永無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