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陳蒼術再三說安安沒事,已經退燒,現在只是吊些葡萄糖來補充體力,她卻一直將信將疑,直到到醫院,看到病床上的女兒,听到她用像小貓哼哼的聲音哭著喊她媽媽的時候,她才真真正正的松了一口氣。
「嗯,真的不燙了。」飛快的模了下女兒的額際,回頭對陳蒼術揚唇一笑,「蒼術,要不你也回去休息吧。」
她已經讓她爸媽回家休息了,他也好不到哪去,那滿眼的血絲怪駭人的。
「我不累,真的。」他哪里睡得著,晚上都睡不著,何況是白天。
「可是……蒼術,你真的要好好睡一覺了,這段時間是不是很忙?」白薇皺眉看著他,臉上滿是擔心。
女兒一直抓著她嗚嗚的哭,她一邊輕哄著一邊和勸說他,陳蒼術卻仍是不為所動,對她的話一笑而過。
「安安乖,不哭了,等下蒼術叔叔給你買洋女圭女圭好不好?」陳蒼術輕輕的握住那只小小的手,彎著眼楮輕哄。
哭得有些累的安安眼楮驀地睜大,盯著他一眨不眨,「真的嗎?‘倉鼠’叔叔?」
「當然,只要安安乖乖的,不哭,蒼術叔叔一定給你買洋女圭女圭。」
安安終于破涕為笑,直往白薇懷里鑽,又女乃聲女乃氣的和兩個大人說了會兒話,終于抵當不住睡意,慢慢睡去。
睡夢里,還能听到她時不時的抽噎聲,白薇听得一陣心疼,越發的怪自己沒有盡到做媽媽的責任。
她是不是該听蘇柏銘的話,把安安帶回B市?可是她爸媽怎麼辦?難道一去回B市?他們會同意嗎?
下意識的看向坐在身邊的陳蒼術,卻見他也在打量著自己,白薇有些尷尬的別開,又突然掉過頭,皺著眉,看向他眼窩下濃濃的青影,「蒼術,我真的覺得你要休息了。」
陳蒼術神色如常,臉上淡笑如風,听了她的話,他只是握住她的手輕輕一嘆,然後用他那低柔的聲音道,「薇薇,不用擔心我,真的,我不累,我就是想陪著你。」
他真的想多陪陪她,抓緊每一分每一秒,因為他怕這樣的日子再也不會有了。
他們一直都是聚少離多,各種各樣的原因,把原本就淺的緣折得四分五裂,他努力維系著,本就像一葉扁舟在大海中飄蕩,現在又有一場狂風暴雨,他已經無力再護它平安的駛向彼岸……
「薇薇,你這次什麼時候回H市?」緊握著手中的手,陳蒼術轉換話題,問得小心翼翼。
「蒼術……我……」白薇斂眸,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沒事,我只是隨口問問,我沒有別的什麼意思。」陳蒼術趕緊解釋,說完又覺得自己這話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隨即尷尬的別過了頭去。
「等安安好了後我就回B市。」低下頭,她終于鼓起勇氣告訴了他答案。
「哦,哦……好……到時候我送你……」陳蒼術笑得有些牽強,覺得有些頭昏目眩,他想站起來到走廊上透透氣。
「蒼術?!你怎麼啦?!」白薇驚聲一叫,慌忙扶住他倒下的身體,「醫生!」
還好這里是醫院,她那麼大叫一聲,立刻有護士匆忙跑進來。
好在旁邊就有空床,護士幫著她把人扶到上面,白薇急得更什麼似的,護士讓她別急,說醫生馬上就到。
很快,醫生來了,檢查的結果也很快出來,原因很簡單,他暈錯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沒睡好,身體極度衰弱。
這個結果讓白薇暗訝。
護士一邊給他輸液,一邊交待,「這是補充體力的葡萄糖,完了就沒有了,你別叫醒他,他最是主是沒休息好,讓他睡到自然醒就沒事了。」說完收拾好東西去了病房。
「好的!」對著護士離開的背影連連點頭,等她帶上門她才把視線調回床上。
這下好了,左邊是女兒,又邊是她的未婚夫,都進了病房。
仔細看著昏睡在床上的蒼白男人,白薇神色復雜,她突然發現自己其實一點都不了解他,而這樣的結果,並不是他的錯,而是她的錯。
是她沒心沒肺,是她不知感恩,是她拒他于心門之外,是她口口聲聲說著要接受他,卻一直進為退的拒絕他。
這段時間她更是不顧他的感受,跑去和前夫共處一室,這都是她的錯。
如果他是因為這樣而把自己弄成這樣,她真是罪該萬死!
白薇十分難過,抬起手,想撫上他有些削瘦的臉,卻又怕弄醒他,只好怔怔的看著他發呆。
稍晚時候,白爸爸白媽媽也來了,一見陳蒼術躺上病床上,還輸著液,擔心得不得了。白薇飛快的向他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低低道,「別吵,讓他睡,他是累著了,沒什麼大事。」
白氏夫婦這才松了口氣,後來安安醒了,可以出院了,白薇怕她在醫院里吵著陳蒼術,便讓她爸媽帶著女兒先回家,她一個守在這里就夠了。
白爸爸白媽媽想想也是,于是就听了她的話,帶著安安回去了。
白薇一直陪他陪到晚上八點多,一直陪到他自然醒來,她算了時間,整整六個鐘頭。
醒來後,她明顯感覺他精神好了很多。
陳蒼術醒來後才知道自己竟然昏倒了,頓時有些窘,不好意思的模了模鼻尖,白薇只是看著他嘆氣,「蒼術,以後再不能這樣了,你不知道,剛才真是嚇死我了!」
「對不起,薇薇。」陳蒼術自責不已,緊緊的抱住她,半晌才戀戀不舍的放開。
九點左右,兩人才離開醫院。
這時候白媽媽已經準備了滿桌好吃的,只等著兩人回來。
到白家吃過飯後陳蒼術直接驅車來到葉宅,還沒進門就叫藍琳臭著一張臉站在玄關處,「表姐夫,我們打了你那麼多電話,為什麼不接?」
陳蒼術听到她的稱呼,臉色一冷,「你表姐呢?」
「樓上,哭得睡著了,對了,她還沒吃晚飯。」藍琳撇撇嘴,她知道他不愛听,可是她就是偏要喊。
見他不理,藍琳又繼續道,「明天是表姐的生日,別怪我沒提醒你哦。」
陳蒼術充耳不聞,直接無視她走向二樓,氣得藍琳在樓下跳腳。
「藍琳,你給我進來!」葉老爺子陰沉著臉從垂花門邊走出來。
「葉爺爺……」藍琳駭然,求救似的看向他身邊的劉管家,可是劉管家卻是眼觀鼻鼻觀心,就是沒看她一眼。
藍琳沒法子,只好提心吊膽的跟著進了書房,片刻後,她握著拳,灰頭灰臉的出來,走到門邊時,回頭恨恨的瞪了二樓一眼,然後氣沖沖的出去了。
「老爺,這樣好嗎?」劉管家有些擔心,他不是擔心那藍琳的感受,他是擔心她一時憤恨做出什麼事來。
「我量這丫頭也不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使鬼!」葉老爺子重重一哼,「以後她要再來葉宅,你給我盯緊了,不許她成天的胡說八道!」
「是!」
劉管家領命。
「蒼術,你來啦。」葉菁璇幽幽轉醒,臉上淚痕斑斑,光影中,她眷戀的人正坐在其中,側臉對著她,溫潤中卻透著冷意。
「醒了?」陳蒼術淡淡轉過頭來,語氣沒有一絲起伏。
「那吃飯吧。」他起身,拿起桌邊的小托盤慢慢走近,然後擱在床頭櫃上。
「小心。」明明是關心的話,葉菁璇听在耳里卻有種想哭的沖動,她緊緊的抓著他的手,「蒼術,你是不是在恨我?你恨我是不是?!」
「吃飯。」陳蒼術替她把枕頭塞在背後,然後把碗筷遞到好手里,「你先吃,我看會兒書。」然後也不管她含淚帶怨的目光,默默的坐到對面的沙發上,那里有一張小桌子,上面堆著一些他常看的書,而在小桌子旁邊,還有一張貴妃睡榻,這些日子,他每晚都睡在上面。
但是,他卻夜夜不能安眠,總是一宿宿的睜著眼楮到天明。
如果他知道第二天有手術,那麼他就會使用藥物助眠,他知道,自己患了一種叫著失眠癥的病,可是他不想治,每日每夜,他想著他和她的點點滴滴,一遍遍的回憶著屬于他們的愛情。
以後,他也只能靠回憶來活著了。
有時候想想真可笑,他最討厭受制于人,卻沒想到,有一天,他卻偏偏身不由已。
三個月前,葉菁璇躺在手術台上,就在麻醉師要為她麻醉的時候,她卻倏地抓住他的手,非得讓他答應她一個條件,不然,她馬上反悔。
他記得自己當時只是冷冷的看著她,眼中有著嘲諷,可是說出的話卻是「可以」二字。
他看到了葉菁璇眼里的驚訝,還有她眼中倒映的自己那一臉蒼涼悲淒的笑。
後來他想明白了,想明白了自己為什麼在明知這是她的陷阱還要往下跳的原因。
葉菁璇對他的心就是傻子也能感覺得到,說實話,他佩服她為愛不顧一切的勇氣,當她拿生命相賭的時候,他竟生出一種與她同病相憐的感覺,如果可以,他多麼想像她一樣,這樣不顧一切,不顧對方的感覺,只為自己一已私欲,把愛的人緊緊的禁錮在身邊。
可是,他做不到,就像他做不到看著她死一樣。
他知道自己只是一個半途的闖入者,他知道自己是在趁虛而入,他也知道,從始至終,她和蘇蘭澤之間就沒有他半點立足的空間。
不管他們如何的誤會重重,哪怕現在蘇蘭澤雙目失明,她仍然愛著他,愛得情深不悔,愛得不顧一切。
他該放手了……這本就是不屬于他的愛情,他已經偷來了片刻的幸福,是他該還給別人的時候了……
其實,一句承諾不過幾秒鐘的時間,他的腦中卻已經轉過了千萬年光陰,走過了海枯石爛,嘗盡了穿腸催心的巨痛。
不過是兩個字的承諾,他輕輕吐出,卻用了他全身的力氣。
放手,拔骨剔肉,真的很痛。
「薇薇,明天,我到逸塵等你。」
一聲短促的鈴聲,正坐在沙發上陪女兒的白薇拿起手機一看,竟然是陳蒼樣發來的。
看完短信內容,她半晌沒有反應,腦中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卻又模不著頭緒。
逸塵她知道,就在他們第一次去的那家古色古香的餐廳的三樓,是一間同樣古色古香的茶室,名逸塵。
不知道他明天邀她前去所謂何事,很想打個電話過去問一下,卻有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加之女兒又在指著電視里那只調皮的永遠抓不到的老鼠哇哇大叫,她一分神,便什麼都忘了。
第二天,她才想起,他沒說什麼時候,而她也沒問。
藍琳陪著葉菁璇慢慢的走到三樓,她不明白那個陳蒼術為什麼要約在這里見面,雖然這里古色古香,可是她一點都不喜歡這種地方。
而且她也知道,她表姐同樣不喜,可是因為是他選的,她表姐一進來就像痴了一樣,直說漂亮。
為此,她有些微哂,陷入愛情中的女人總是這樣。
三樓人很少,寥寥無幾,每個茶室間都隔著雕花紅木屏風,或繪黛山流水,或繪踏雪尋梅,有仕女窈窕,更有竹林清風。
葉菁璇是學古琴的,茶室里隱隱傳來的是一曲流水知音,琴聲古樸,意境高遠。
約她們的人還沒來,桌上茶水已經冒起了蟹眼泡,藍琳一時好玩,便要試著沖茶。葉菁璇雖閉眼品味著琴音,一顆心卻是飛在半空,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為什麼他還沒有來?
「表姐,來了。」茶還未洗完,等的人已經到了。
「對不起,我來晚了。」陳蒼術月兌上的大衣,擱在一旁,然後在葉菁璇對面坐下,又接過藍琳手里的茶壺,「我先為兩位沖茶,陪罪。」
「蒼術,沒關系。」葉菁璇滿心歡喜的看著他,今天是她的生日,晚上家里有宴會,可是,那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想和他單獨相處。
可是藍琳非得要跟來,說什麼好替她見機行事,她便推卻不得。
三人一邊喝茶一邊聊天,藍琳頻頻向陳蒼術使眼色,他卻仿若未見。
藍琳氣呼呼的連灌幾大口,被葉菁璇看見,便打趣了幾句,說她牛飲。藍琳听了更是窩了滿肚子火,覺得自己白急了。于是也就坦然的坐著,更恨恨的想,笑吧,你就笑吧,等下失望了,哭的時候還有著呢!
葉菁璇當然是期待的,她等著他給自己驚喜,所以一直做不察狀,卻總是期待著他下一刻就能說出什麼美妙的話來,或是送給她什麼生日禮物。
從他們認識以來,他從未送過她東西,這次不同往日,他已經許諾答應她一個條件,而且昨天,藍琳已經告訴過他,今天是她的生日,他不可能什麼表示都沒有。
她想,他應該是明白的,知道她所謂的條件是什麼,而她不捅破,只是想著能給自己留最後一點點尊言。
她知道,他恨她,可是她更知道,他是一個最信守承諾的人。
恨吧,只要能把他留在身邊,恨吧,她相信自己,總有一天她會暖融他。
「失陪一下。」片刻後,陳蒼術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