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長寧設想過無數種可能,卻只猜中了開頭,沒能猜中結尾。她沒想到,一大早李正煜便在院門前候著。見到她,只是說道︰「方才近思來報,鄭玉兒已經醒來,你同我去瞧瞧她吧。」他平日說話,即使是笑顏如花,也總帶著點威嚴。如今倒像是有意安撫她,言談之間甚是溫和。
柳長寧也不多話,便往密室的方向走去。院前的櫻花過了花期,飄零成一陣粉色的花雨。兩人原本帶著幾分陰冷的心境,在這樣的花雨之中也慢慢平復下來。
柳長寧本想著見了鄭玉兒要親自揭下她的畫皮,再好好地挖出幕後之人。可真到了暗室門前,突然間卻是慫了。她眼珠轉了幾轉,終于說道︰「鄭玉兒向來畏懼王爺,如今王爺若是親自審她,必然能得到想要的結果。至于我……遇到與自己有關的事,想來容易感情用事。我便在暗室外侯著,王爺需要我時吩咐一聲便可。」
李正煜幾欲啞然失笑,這柳長寧這話說的大概連自己都不會相信。他卻也不揭穿,只是囑咐道︰「仔細別讓人接近暗室。」
鄭玉兒見到李正煜,一雙清水眼里不起半點波瀾。她並未受刑,但顯然這一夜過得並不好。一張溫潤的鵝蛋臉如今雙頰卻憔悴得令人不忍直視。
李正煜命人搬了張幾案跪坐在鄭玉兒面前,一雙斜長入鬢的眼里不帶半點情感︰「我該叫你鄭玉兒,還是其他什麼?」
鄭玉兒眉頭微皺,反綁著的雙手不斷扭動著。
李正煜微微一笑,轉過臉來對劉得遠道︰「近思,如此嬌滴滴的一個姑娘,何以粗暴地對待,一點也不懂憐香惜玉?孤倒是覺得,她這麼做定是有苦衷的。」然話雖說著,卻沒有半分要替她松綁的意思。
鄭玉兒本是個極愛干淨的人,如今卻冷不丁地「啐」出一口痰來,生生落在李正煜的袍擺上︰「過去我還要尊稱你一聲王爺,如今看來你也是個小人。你以為這般做作就能讓我招了,也太是小看人。」
李正煜仍是氣定神閑,仿佛鄭玉兒的話與自己沒有半點關系。他聲音低沉,卻有種魅惑人心的力量︰「你只是個女孩子,像你這般大的女子心中所想不過是嫁個如意郎君,你又為何要替人賣命?長寧既然認你做朋友,便會盡心竭力讓你和令堂過上好日子,何以你卻要串通了旁人來加害于她?」他眼神瞬間凌厲起來︰「今**須給孤一個合理的解釋。」
鄭玉兒的態度卻是比方才更加強硬︰「你別妄想從我這里套出話來。」
「好。你無話可說,孤卻有話要說。」李正煜將一個小巧的玳瑁首飾盒擺到案上︰「听聞下月初八便是你的十八歲生日,長寧一早便將賀禮備妥了。令堂那邊,長寧也時常差人去照顧。而昨夜你不但引狼入室,還意圖行刺她。捫心自問,你做這些心里就沒有一點愧疚嗎?」。
他的聲線陡然提高,瑟縮在角落里的鄭玉兒不由得渾身一震。她將頭偏了開去,咬牙說道︰「誰讓她行事乖張,做人又自負之極,不然也不會輕易落入我的布局。以她這樣的個性,今日就算沒有我,也總會有其他人趁虛而入。」
李正煜目光炯炯地看向她︰「若非長寧心軟,怕是令堂活不到今時今日。」
鄭玉兒的一雙眼里布滿鮮紅的血絲,猙獰得可怕︰「你……你想要做什麼?我娘同這件事沒半點關系。」
李正煜卻是一派談笑風生的樣子︰「也許孤該去問候問候令堂,何以養出如此狠毒的女兒。」
鄭玉兒聞言掙扎起來,何奈身上被五花大綁著,與李正煜咫尺之遙,卻連他的袍擺都觸不到。她終于低下頭來︰「堂堂楚王殿下,必不會做出如此卑鄙之事,你有什麼手段對我一個人使出來便罷了。」
李正煜搖頭,神情極是認真︰「成大事者必要心狠手辣,孤又是在深宮之中長大,從來沒半點婦人之仁。」
鄭玉兒抱定了必死之心,此時李正煜若是嚴刑拷打,她自然不會吐露半個字。然而,這一番對話卻讓鄭玉兒死水一般的心漸漸涌動起來。她瑟縮在角落里,透過凌亂的發絲打量李正煜,暗室中靜得只听得到三個人的呼吸聲。
終于,她嘶啞的嗓音響起︰「我若真有心害長寧,又怎麼會自投羅網。我拔刀向她沖去,便知此命休矣,絕沒有半分勝算。至于……至于那些人,若是讓他們瞧見我辦事不利,必然會對我娘下手。」鄭玉兒大口地喘著粗氣,洶涌而出的淚水從臉上滾落到前襟上︰「事到如今,我也是自作自受,要不是當初鬼迷心竅、起了歹心,或許還可以求王爺出手相救。」她嘆了口氣︰「雖然並不曉得主謀是何人,卻數次听到‘樂安千金堂’這個名字,想來也許是藥鋪一類。王爺若想要查出是真相,不妨派人去樂安打听打听。我自知罪孽深重,再無顏面對長寧。但望她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讓我娘得以安然而終。」
她一語未畢,卻是使出全身的氣力想要咬舌自盡。幸而一旁的劉得遠比她更快。听到她說出一番臨終托孤的話,又一臉毅然決然的神情,便已經猜著了有此一節。他一閃身到了鄭玉兒的身旁,已將一團絲絹塞入了她的口中。鄭玉兒不防,抬起頭來,一張臉上涕淚交加。劉得遠心念一動,反手一掌劈落在她的後頸之上。
劉得遠一套動作干淨利落,抬起頭來卻是一臉為難地瞧著李正煜︰「王爺,該如何處置她?」
李正煜一派雲淡風輕的模樣,仿佛不是在暗室中,而是在山野林間︰「你自己看著辦吧,做出這麼副乖巧的樣子來,以為我就會替你出主意嗎?」。
劉得遠眼珠一轉、計上心來︰「現下馮海在封地待得樂不思蜀,便送鄭姑娘同他一道做個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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