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竹林廣闊無垠,走了好一會也沒見到頭。
青桑畢竟是個極少出門的大家閨秀,走了些時辰已是腿腳酸軟,又穿著褥裙,總是牽牽絆絆的走不快。
符熙性子急,沒一會就將青桑甩出老遠。而棠珣見青桑跟不上,總會走一段路就停下等她。最後見她跌跌撞撞的,干脆就陪著她走。
符熙見兩人與自己的距離越來越大,忍不住叫道︰「七殿下,蒲小姐若實在走不動,你就陪她歇息片刻,我先去前面找,有消息了再回來告知你們。」
棠珣見青桑臉色有些發白,上氣不接下氣,略有擔心,便回道︰「熙弟所言甚是,有勞你先行尋找。」
符熙聞言,不再猶豫,加快腳步朝前方走去,一晃就看不見人影了。
「蒲小姐先休息片刻,待體力恢復些我們再行尋覓。」棠珣說完,當下尋了一塊青石,請青桑過去坐。
青桑心急,拒道︰「多些殿下關心,只是弟弟年幼,這天色已漸黑,入夜後恐受野獸驚擾、寒氣侵體,還是再尋尋吧。奴婢不打緊。」
棠珣見她如此說,也不勉強,說道︰「前面有符熙前去查看,你我就往這邊尋找,可好?」
青桑听他所言有理,如此還能節省時間,當下稱好。
再往前走了一炷香的時間,天色已暗,加之已入林深處,四周光線更顯灰暗。
棠珣擔心初春蛇蛙已醒,而竹林中更有毒蛇竹葉青橫行,不禁有些擔憂,道︰「天色已晚,你我又未帶火燭照明,還是先行回去再做打算,又或家寶已回寺中。」
青桑身處這幽暗竹林中,心中也是恐懼,見棠珣提及家寶可能已回寺中,也覺應先回寺看看。
兩人開始往回走。
豈知這竹林縱橫交錯,阡陌交叉,白天已是不易識路,到了夜晚更是難辯方向。兩人走了一會,棠珣就覺有異。
青桑又累又怕,不顧腳疼,走得有些急了,忽然只覺腳下一空,竟倏地往下掉。
身旁棠珣一驚之下伸手去救,由于下落力道大,也跟著一同跌落下去。
落地的一瞬,棠珣摟著青桑,背朝洞底落了地。
「咚」地一聲,青桑只覺身下柔軟,未覺疼痛,轉瞬間明白自己落在了棠珣的身上。而棠珣則發出沉悶的一聲申吟。
「七殿下可有損傷?」青桑趕忙從棠珣身上爬起,洞內伸手不見五指,青桑只得用手模索。
「哎呦!」青桑也不知觸踫到棠珣何處,只听他一聲慘呼。
「七殿下傷到哪了?」青桑急道。
「怕是左手骨斷了。」棠珣只覺左手手臂鑽心得疼,剛青桑又不知輕重地觸踫到,更是讓他疼得差點背過氣去。他是習武之人,常有磕踫,這會子自己已基本斷定左手骨折了。
「這,這,這可如何是好?」青桑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不知所措。
棠珣忍痛說道︰「扶我起來。」
青桑趕忙扶起了棠珣,讓他坐靠于洞壁上。
棠珣抬頭向上望去,只見洞口只有微光攝入,估模著這洞有十余米深。若不是自己有些功夫,兩人幸而又是從洞壁滑落,而非垂直下落,加上洞底似有干草之類的鋪墊,減少了阻力,否則這樣摔下早就沒命了。
「你找找我的劍落哪了?」棠珣疼得動彈不得,只得叫青桑尋劍。
青桑模索了一會,尋到佩劍交予棠珣。
「你拔出劍,用劍刺進洞壁借力往上爬,待出了洞再找人來救我。」棠珣並未接劍,只是猛吸了幾口氣,希望能緩解疼痛。
青桑道了聲「好」,這邊利索地將褥裙的裙擺束高,防止絆腳。反正天色墨黑,青桑也就顧不得那麼多,只要能順順利利爬出去就行。
棠珣稍稍有些適應了黑暗,令青桑爬上去也是隨口一提,說了之後就覺不能,青桑一個官宦小姐、弱質女流怎麼可能會攀爬。殊不知青桑還真得整裝待發,躍躍欲試了。
「你能行嗎?」。棠珣問。
「試試才知。」青桑開始將劍刺進洞壁的土里,借力開始上爬,只是這佩劍較長,用在這里不如匕首好用。爬了幾步,青桑棄了長劍,伸手拔了頭上的發簪,試了試,更為稱手些。
棠珣听得佩劍落地,原以為青桑不慎滑落,卻未見青桑摔落,模模糊糊地見她仍向上爬去,心里估計她是換了其它物品借力,心中也覺著這女子確實聰慧,且毅力頗強,不似一般名媛嬌弱。
爬了三四米,青桑手中的簪子卻怎麼也刺不進土里。青桑用手模了模洞壁,發現往上似乎都是石壁,這玉簪子的硬度根本不可能刺得進去。
模索著縫隙,青桑略一用力,簪子應聲折斷,青桑也因手中突然失力而滑了下來,摔回到洞中。
「哎呦!」青桑呼痛。
「你怎麼樣?」棠珣掙扎著爬到青桑身邊。
「七殿下小心手傷,我沒事。」青桑活動了下手腳,都還好好的,只是後背和摔得生疼。
扶了棠珣靠回洞壁,青桑無奈說道︰「這洞壁三米以上似都是石壁,且光滑濕漉,不易落腳,恐是爬不上去了。」
棠珣嘆了口氣,說道︰「難為你了,還是待人來搭救吧。」
青桑恐棠珣傷勢有變,站起身朝著洞口,用盡全力喊了幾聲,卻都淹沒在黑暗中,無人應答。
「蒲小姐,還是存些力氣,待有人來再做呼救較為妥當。」棠珣有些虛月兌地勸道。
青桑覺得有理,現在叫啞嗓子,耗盡力氣,待有人來時,卻發不出聲,那才麻煩。
于是乖乖坐在了棠珣身邊。
入夜後氣溫越發低了,青桑模索著將地上的稻草都集了起來,蓋在了棠珣身上。
棠珣知她也穿得單薄,便用右手分了一些稻草給青桑。
青桑感激地看了看棠珣,雖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稻草發出一股股的霉爛味,但此時有總比沒有好。
「桑兒是你的閨名嗎?」。兩人在黑暗中靜默了好一會兒,忽聞棠珣輕聲問道。
青桑婉婉說道︰「桑兒是家父家母對奴婢的昵稱,奴婢名喚青桑。」
「依依陌上桑,婉婉桑間婦。是個好名字,你也不必自稱奴婢,現在只有你我,不必如此拘禮。」棠珣的聲音有些顫抖,青桑有些憂心地看向他,但卻看不出他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疼痛。
青桑問道︰「殿下可是名珣?」青桑記得玄朝國姓蔚,那她以前認為他們姓唐就錯了,因此才有此一問。
「不,我叫棠珣,上元那夜告知你和令弟的便是真名,並未欺你。」棠珣道。
「嗯?那是哪個棠,哪個珣呢?」其實如此去問一個皇子的名諱是大不敬,但也許深處黑暗之中,青桑膽子也大了不少,由著自己的好奇心問了。
棠珣沒有馬上回答,反而用右手模索到了青桑的左手,在她的手心中用自己的手指一筆一劃地寫下了「棠珣」兩個字。
青桑渾身一僵,想起了前世的一段往事。
七歲那年,孤兒院來了一個十二歲的男孩。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這個男孩就喜坐在院子里的草地上看星星。
有一晚,青桑透過房間的玻璃窗看向院子,看到了他孤獨的身影,于是,走過去坐到了他的身邊。
「你叫什麼名字?」男孩問。
「唐若菱。哥哥你呢?」
男孩沒有馬上回答,抓過青桑的手,在她的手心里用手指寫了王旬兩字。然後悠悠地說道︰「我叫王旬。」
棠珣見青桑好一會都未吭聲,不知為何,心神一蕩,用力抓住了青桑的手。
青桑吃痛,發覺自己晃了神,說道︰「殿下手痛可好些了?」說了又覺自己問得可笑,骨頭斷了能不痛嗎?因而未等棠珣回答,又急急迂回︰「殿下再忍耐片刻,太子、世子、符公子定會來尋我們。」
棠珣「嗯」了一聲,也不多說,但抓著青桑小手的手卻一直未放開。
青桑想要掙月兌,又怕扯了他的傷,最後也就任憑他抓著了。心想著不管怎麼說,他也是為幫自己找家寶才落得這斯田地,這點便宜他要佔就讓他佔吧。
病體初愈加上白日奔波,青桑漸覺眼皮沉重,竟不知不覺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青桑只覺身體一邊不斷傳來熱量,迷糊間醒來,竟發覺自個靠在了棠珣肩上,棠珣似也睡著了,下巴抵著她的額頭,喃喃低語︰「水、水。」
青桑一驚之下,頓時清醒。
速速離了棠珣的肩,棠珣卻絲毫沒有反映,一直握著她的手滾燙如火。
青桑用手撫上他的額頭,驚出一身冷汗,棠珣發起了高燒。
只听他一直呢喃著要水喝,可這里哪里尋得找水。
青桑從未學過醫,此時卻也知道情況不妙,情急下模到了剛剛棄下的佩劍,忍痛劃破了兩個手指,將手指置于棠珣唇邊。
點滴鮮血落入唇內,棠珣昏迷中以為是水,竟不斷吮吸,青桑只覺手指又麻又痛,不得不咬牙忍著。
一會兒,棠珣不再吮吸,卻依然喃喃︰「水、水!」
青桑知這鮮血根本不能解渴,而更危險的還是這傷勢。
焦急間,竟听得外面傳來呼叫聲。似是有人再尋他們。
果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青桑拖著沉如鉛塊的雙腿,俯在洞壁大聲呼救,終于有人聞聲尋來。得知七皇子手骨折了,頓時一陣吵嚷。
過了一會,一股粗繩從洞穴中垂落,有人順著繩子爬了下來,腳一落地,便吹亮火摺子,洞里頓時有了光亮。來人是息國世子棠豐。
棠豐迅速來到已經燒迷糊了的棠珣身邊,取了掛在腰邊剛剛制作的兩片竹板,解下腰帶,麻利地替棠珣固定了骨折部位。
處理妥當後,棠豐借著火光看了看棠珣的氣色,見他唇上似有鮮血,一驚,問道︰「七弟吐血了?是否有內傷?」
青桑一怔,料他是將棠珣唇上鮮血誤認為是內傷吐血殘留,只得解釋道︰「世子放心,七殿下應無內傷。」
棠豐詫異地看了眼青桑,問︰「那這血?」
青桑輕聲低語︰「七殿下高熱呢喃求水,奴婢情急之下就割破手指……」青桑越說越輕,到最後已經細如蚊聲。
但棠豐還是听懂了,火光中若明若暗的臉上顯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不再多問,棠豐讓青桑將繩子綁在腰間,由上面的人拽了上去。再放下繩子,由他環抱支撐著棠珣,由上面的人將他們兩人都拽了上去。
幾人回到寺中,天空已開始泛白。
太子、寺中方丈、老太太等人都坐在東廂等候,一夜未眠。而家寶早已由太子、世子尋著回了寺廟。
故而家寶走失這事也就瞞不了老太太了,只是老太太沒想怎就驚動了幾位皇子?特別是符熙回報說七皇子和蒲小姐不見了,老太太更是驚若寒蟬,生怕出了什麼意外,蒲家至此滅頂。
等了一夜,終見尋了兩人回來,卻見七皇子是被抬著的,且手上包了竹板,老太太心里頓時涼了一半,見青桑蓬頭垢面、灰頭土臉地站到了面前,竟操起手中拐杖,生生朝青桑打過去,嘴里罵道︰「你這不孝孩兒,連累了皇子殿下,今天打死你給聖上謝罪。」
老太太也是做做樣子,知道這也怪不得青桑,但皇家的人傷了,蒲家怕是沒好日子了,這才作勢打去,力道並不大,且料想青桑會躲開。
誰知青桑不僅沒躲,反而受了一棍後,徑直就倒在了地上,臉色煞白。
老太太驚得差點也跌了,幸而有丫鬟扶著。
眾人還未回過神來,就見太子棠皓飛身上前,抱起青桑,口中命道︰「快請郎中!」就往廂房去了。
留下滿屋子的驚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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