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貴妃的動機確實是有,可據蕭煌宇所知的事情當中,並沒有魏家,或者魏貴妃善蠱一事。
「公主可有證據?」
蕭明珠氣憤地道︰「到這個時候了,本宮還會騙你不成。」
蕭煌宇搖頭道,「公主之前也說了,自己常年在深宮內院不可能無故得到這種稀奇的東西,公主不能,魏貴妃更加不易。」蕭明珠受寵,加上還未成親,三天兩頭往宮外跑,蕭皇和太後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魏貴妃身為後妃,沒有蕭皇的同意是絕不可能輕易出得了宮去的,除非是有其他人把紅線蠱帶進了宮。
「她是怎麼得到的,本宮不知道。但是本宮可以確定本宮手里的東西一定是她故意送過來的!」蕭明珠篤定的道,想到自己被那個賤人算計還尤不自知,蕭明珠就恨不得馬上去把她扒皮喝血。可經過這幾天事情,她漸漸明白自己的處境,更何況太後現在也是自身難保,如果她再弄出什麼狀況,就沒有人救得了她了。
蕭煌宇對蕭明珠的篤定覺得非常奇怪,卻又听她說道︰「因為那個賤人曾經用過一次!」
……
裴意站在窗前,看著外面越來越密集的雨幕。即使今日蕭皇不開口留下他們,她也會讓蕭煌宇找借口留下。在宮中見一個人,遠比把人帶出去簡單得多。盡管監視封景的人說給蕭明珠看脈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出過房間,直到蕭明珠一行人回宮。這麼說來,她收到指環的那個時間,封景應當是在驛館。
可跟韓地扯上關系接二連三的出現,裴意總覺得事情太過巧合。頂著韓地名頭且跟她如出一轍的醫術的封大夫,就她那天的觀察看來,封景的醫術放在韓地也是能夠排的上名號的,可裴意可以確定自己從未見過封景。而那麼巧,封景出現不久,就有人把師傅的指環送來了……
蕭明珠口中的紅線蠱,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那應該也是屬于韓地的東西。不知道是哪一任掌令人搗鼓出來的,傳了幾代之後,師傅覺得太過陰毒便銷毀了所有跟蠱毒有關的東西。
紅線蠱,指環和封景幾乎同一個時間出現,看起來從封景身上下手才是查明真相最快的辦法。
裴意轉頭看了下角落里的沙漏,申時,可外面的天空已經黑沉得仿佛入夜了一般。
突然傳來了敲門聲,閃電劃過,門窗紙上描繪出了一排人影。倒影被拉得瘦長,似乎早就像木樁一般杵在那里,只是現在才被人發現而已。
看到人影頭上的巧士冠形狀的帽子,裴意眯了眯眼楮,上前把門打開。
冷風和潮濕爭先恐後的順著拉開的門鑽了進來,背後的黑幕之下銀龍狂舞,立在門口的人面孔忽明忽亮鬼魅一般。
尖細地聲音帶著不容違背地壓迫︰「姑娘,請跟咱家走一趟吧。」
……
……
蕭明珠的話實在讓人震驚,她說的話讓人很自然的聯系到了蕭皇身上。如果這是真的,那麼當年母後的死是不是別有內情?
蕭煌宇自進門之後,臉色第一次真正的有了變化。
蕭明珠想起來就恨到不行,她無意瞄到了蕭煌宇的臉色,轉念一想便知道他是誤會了。盡管很想將錯就錯,但是這件事不能作假,蕭皇有沒有被下蠱,一查便知,這個謊言她圓不過了。
「你不要誤會。」蕭明珠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不是你想的那樣。魏貴妃當年是用過一次,但不是用在皇兄身上,確切的說起來。她只是不知道從哪里弄來了這玩意兒,還送給了別人。」
蕭煌宇一愣,除了皇上之外,宮中還有男人值得用這種東西嗎?他想到剛才蕭明珠說的當年,也就是說,這件事情離現在有一定時日了。一個很荒謬的念頭突然鑽進了他的腦子,「你是說先皇?魏貴妃把紅線蠱給了太後?!」
「算你有點腦子。」蕭明珠看了他一眼,絲毫不在意地說道,「確實是這樣。沒有母後的幫助,你以為那個賤人的身份能夠伺候皇兄?簡直就是做夢!」
魏貴妃當年不過是魏家一個不起眼的庶女,庶女跟嫡母之間,就算沒有深仇大恨,大部分也談不上真情實意。魏家主母自然不會打算把魏貴妃送到太子身邊,若不小心讓她抓住機會一步登天,倒霉的就是她這個處處針對魏貴妃的嫡母了。所以魏貴妃當年,更有可能被魏家主母作為討好人的禮物送給官員做妾侍,而不是進太子府。
而這個扭轉了她命運的人就是太後。作為太子的生母,要給他賜一兩個美人,實在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她用紅線蠱跟太後換的是一個從魏家升天的機會。」蕭煌宇諷刺一笑,「當時先皇因為寵愛綺貴妃,已經有了廢太子,重立綺貴妃之子的打算。綺貴妃無根無底,能得到這一切憑借的不過是先皇的寵愛,紅線蠱對當時的太後來說,簡直就是天賜良機。只要能夠奪回先皇的寵愛,一切的問題就會迎刃而解。」
「沒錯。」蕭明珠接著說道,「母後一開始也不相信世上有這種東西,可是再三查探之後,最後終于從韓地的一名大夫嘴里得到了確實的消息。而先皇廢太子的旨意馬上就要降下,太後不得已才會找機會給先皇下蠱。」
先皇去世的時候,蕭明珠剛滿周歲,因此對自己這個父皇並沒有太多的感情。即使現在知道先皇極有可能是因為紅線蠱去世的,她的話語間也沒有絲毫的愧疚和羞恥。
「你們母女倒是相似。」蕭煌宇語氣陰沉地說道,有這麼個母親在,也難怪蕭明珠能做出這麼驚世駭俗的事情。
蕭明珠還沉浸在對魏貴妃的仇恨當中,乍然听到他的話,半響才反應過來。她咬著牙,毫不愧疚地昂首說道︰「是又怎麼樣。如果當年不是母後當機立斷,廢掉那個賤人和賤種,現在坐在那個位置的還不知道是誰!不是皇兄登基,今天你和我又怎麼會完好無損地坐在這里,早就不知道投了幾次胎了!至于葉亦宣。」蕭明珠深思恍惚了一陣,想起那個天人般的人,她心里涌起一股復雜的情緒。太後跟葉亦宣談判的時候,她雖然沒有在場,可也在門後將二人的對話听得一清二楚。他竟然嫌棄她至此,就因為她失貞,哪怕賠上兩座城池,他也不願意給她一個名分。
如果說當街墜馬墮胎只是讓她丟臉,那麼被葉亦宣拒絕在蕭明珠心中才是奇恥大辱。她愛他,可也恨他。
蕭明珠手心一疼,緩過神來接著說道,「本宮愛慕祁太子,自然會不惜一切手段去爭搶。就算手段上不得台面,可本宮並沒有害他的意思。只要本宮成功了,十年二十年之後,世人之會記得本宮是北祁太子妃,誰還會記得本宮是如何跟太子定情的?就算他記恨本宮算計他,可本宮是南蕭最尊貴的公主,對他的大業好處何止一兩分?這本來就是對雙方都有好處的事情,本宮何錯之有?」
她一番話說得振振有詞,蕭煌宇一時間對她的理直氣壯有些無語。爭取和算計根本就是兩回事。就算她身份尊貴,可有那個男人能忍受自己被人算計,甚至被逼著娶親的?
蕭煌宇擺擺手,不再跟她爭持這件事情︰「先皇去世的時候,你才剛出生,這些事情你是怎麼知道的?」
「躲在母後屋子里,听她跟吳嬤嬤無意中說起來的。」蕭明珠倒是說得很爽快,「我跟宮女在捉迷藏,躲在母後櫃子里睡著了。」
「太後大概以為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庶女,進宮之後可以隨她拿捏,還可以牽制當時的太子妃,沒想到最後被雁啄了眼楮。」
蕭明珠這才想起來,自己面前坐的是沈皇後的親生兒子。太後跟沈皇後之間的事情,她也略有听說過一些,頓時有些坐立難安起來。
現在才知道害怕了?蕭煌宇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太後當年可知道紅線蠱會使得人虛弱至死?」
蕭明珠連忙搖頭,「自然是不知道的,要是知道母後……」母後和皇兄被逼得無路可走,若是太子之位被廢掉,最後也能不能活下來還是難說。一邊是對自己沒有情誼的男人,一邊是自己和兒子,以及闔族人的性命和前途,蕭明珠突然沒辦法繼續說下去,若是知道會害死先皇,母後還會不會下蠱?應該……還是會的。
紅線蠱並不是什麼常見的東西,老掌令幾乎將所有跟蠱毒有關的東西都毀得一干二淨,這兩粒應該是之前就從韓地流落的。這麼看來,蕭明珠說的話可能性非常大。
魏貴妃……還有她身邊那個來歷不明,神神秘秘的封大夫。可蕭明珠說的,是十六七年前的事情,封大夫現在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十幾年前,他才多大?難道十幾年前並非是他本人?父親?兄弟?
蕭煌宇站了起來,心里有了決斷。
「本宮把事情都如實告訴王爺了,本宮靜候王爺佳音。」蕭明珠跟著站了起來,死死地盯著蕭煌宇說道,生恐他會而言無信。
佳音?蕭煌宇心里冷笑,他本想放太後一馬,讓她去皇陵終老也就罷了。可那是他不知道這些事情的時候。一個手里頭有這種陰毒之物的女人,太後竟然也敢讓她留在蕭皇身邊伺候。
以太後和魏貴妃當時的身份,太後要奪蠱殺人,不過是抬抬手的事情。哪怕自己留了一個這麼大的把柄在人手上,太後都要留著魏貴妃,不過就是想用她來對付母後罷了。誰知道魏貴妃會如此難纏,十幾年來屢屢讓太後吃虧。
蕭煌宇終于明白為何這十幾年來,太後不敢對魏貴妃下狠手,就是怕把魏貴妃逼得太狠,她會把這件事傳揚出去。
太後為了自己私心害死了母後,卻給自己弄了個更厲害的對手。自作孽不可活。
「本王答應的事情,自然會做到。」蕭煌宇勾了勾唇角,「公主暫且等待一晚,明天就會有好消息了。」
他明明是在笑,語氣也沒有什麼不對,可是卻讓蕭明珠心里一陣發寒,仿佛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一般。蕭明珠勉強地笑了笑︰「那本宮就代母後先謝謝王爺了。」
如果不是沒有其他合適的人選,蕭明珠怎麼都不會求蕭煌宇幫忙。
蕭煌宇點頭,「公主不用客氣,這是本王應該做的。」說完,他轉身朝門外走去。
蕭明珠有些愣怔地看著他的背影,一步步影入黑暗之中,大殿的門被拉開,冷風讓她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
……
裴意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坐在上面的男人,有些厭煩地撇了撇嘴。這人借刀殺人是用上癮了不成?還是世間的帝王都喜歡這般行事。
「你見了朕為何不下跪。」蕭皇盯了她半響,確定她沒有半點畏懼之後才沉沉開口。
「陛下既然是以韓地聖子的身份叫我過來,我為何要下跪。」韓地掌令人面見四國國主有不行禮之權,剛才帶她過來的人叫她姑娘,而不是王妃。裴意微微一笑,即不把她當礪王的妻子看,現在也不承認她韓地之主的身份,他想做什麼?
蕭皇沉默了一會兒,半是威脅地說道︰「你可知,現在我要殺你易如反掌。」
裴意轉頭找了個椅子隨意地坐下,點頭道︰「那陛下還不如剛才就殺了我,何必多此一舉將我帶到這里來,省得還要想辦法遮掩。」
「沒想到你竟還是個伶牙俐齒的,不過,小姑娘太強硬可不是好事。」蕭皇壓下涌到喉嚨邊的咳嗽,低沉地說道。
裴意點頭道︰「陛下說得有理。不過與其被人當軟柿子捏,我寧可強硬一點。」
「朕是南蕭的皇帝,不管是軟的還是硬的,只要朕想就沒有動不了的。」
「哦?那陛下現在拐彎抹角地找我這個軟柿子來,是已經虛弱到無力再去動那個硬的了嗎?」
「大膽!竟敢詛咒陛下龍體!」立在一旁的黑衣太監,尖聲叫道,話未說完手中的冰冷的長劍就已經橫在了裴意的脖子上。
「公公說錯了,我膽子並不大。所以公公的手一定可要端穩了,要是不小心讓我流血心慌,可就沒有人能夠給你家主子醫治了。」裴意紋絲不動,甚至沒有看他一眼,只是漫不經心地看著冷眼旁觀的蕭皇說道。
說完,她抬起手指推開貼在脖子上的劍,身子向後整個人氣態慵懶地靠在椅背上緩緩的說道︰「蕭皇是有求于人,就眼下這麼點誠意,倒是讓人大開眼界。」
「你是篤定朕不會殺你。」蕭皇揮手讓太監推開,緩緩說道,他一直在審視她,可從進門到剛才被人拿劍脅迫,她臉上都沒有半分惶恐和害怕,仿佛並非身處在被人挾制地境地,甚至並沒有落到下風。
「錯了。」裴意帶著一絲笑意,斜勾的唇角帶著三分譏嘲,八分不屑地開口道,「不是不會,而是——你不敢。」
「公公,有些事情可一不可再,第一次我還能夠看在蕭皇的份上不同你計較,你若是再將那玩意兒放在我脖子上,我可保證不了會做出什麼事情。」還未等蕭皇開口,裴意低笑一聲,朝著站在一邊又要暴怒而上的太監說道,「陛下,先把這位處置了,我們再細談如何?」
公公的臉色驀然一變,蕭皇笑了起來︰「他不過是護住心切,裴姑娘手下能人眾多,想來也能夠體會朕愛材之心。」
裴意輕聲笑了起來,抬頭看著蕭皇發白的臉色,笑容很是冷淡︰「韓地雖沒有自立為國,但自出世起跟四國一直都是平起平坐,歷代韓地之主接見四國君主也從不行禮問安,這是規矩。我既跟蕭皇身份對等,又如何能忍受蕭皇手下一個奴才三番兩次的對我橫刀相向,蕭皇是看不起我韓地,還是說蕭皇身為一國之主已經大度到可以容忍這種程度的不敬,那沒,還請陛下以後也寬容地接納我遣人來向陛下問好。不過,我沒有陛下的好性子,要麼陛下處置了這個人,要麼今日就不必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