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皇渙散的瞳孔听到她的話猛然一縮,隨後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從自己嗓子里滑了下去。
蕭煌宇擋住正要往屏風後沖去的大臣,冷聲說到︰「你們這麼多人過去會打攪到聖子給陛下醫治。」
魏貴妃漫不經心地朝門外看了一眼,黑夜無邊無際,似乎除了皇宮之外就沒有一絲光亮了。殿內一片嘈雜,可她卻心里卻異常平靜,她汲汲營營了這麼多年,讓自己的雙手沾滿了鮮血,是非因果都將在今晚了結。
大臣被蕭煌宇攔下,方才不過是本能的想沖上去看一看,現在冷靜下來,知道蕭煌宇說的是事實,而且陛下的選擇非常明顯,他今日就是要處置魏貴妃,為礪王鋪路,現在跟礪王對著干絕對不是好事。
可饒是腳下的步子停了下來,在場的人都止不住伸長了脖子往後面探去。
等了半響,屏風後終于有了動靜。
「宣朕旨意,魏貴妃戕害皇嗣,罪當凌遲。念其為二皇子生母,改為斬立決!褫奪魏蓉貴妃之位,毀金冊,除玉牒,將魏蓉送入宗人府,十日後處斬!除去魏相爺之職,魏相及其夫人流放三千里,往漠北充軍服役。魏家家產充公,上繳國庫!」
蕭皇說得很慢,幾個字一停,故而一字一句落到眾人耳中反而格外清晰。吳公公在一旁展開筆墨,運筆急書,將他的旨意都抄錄了下來,給蕭皇過目。
蕭皇掙扎著坐起來看了一眼,點頭道︰「用璽吧。」
魏貴妃瞬間變成了魏家的庶女魏蓉,又回到了她一無所有的時候。可她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陛下,您要給臣妾定罪,臣妾無話可說。可這莫須有的罪名,臣妾可不敢,也不能認了。」她懶懶一笑,攏了攏一頭青絲,嘴角含著絲絲笑意,瞧著已經進入大殿的侍衛,接著說道,「臣妾的確知道陛下中毒之事,可這下毒的人,還真不是臣妾。說起來,臣妾不過是個知情不報之罪罷了,陛下就要因為這個處斬臣妾,眾位大臣不敢開口質疑,可這些話即使不能改變陛下的心意,臣妾也是一定要說的。」
魏貴妃並沒有提到魏家,魏家如何,她現在根本就不關心。
「有道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在這個時候,也就沒有必要再跟各位撒謊。各位難道就不好奇,真正下毒的人究竟是誰嗎?」
「堵了她的嘴,拖下去!」其他人還未開口,蕭皇卻突然暴怒了起來。從進入大殿開始,哪怕是在說到魏貴妃下毒,七皇子並非親生的時候,蕭皇語氣都是平靜隱怒,從來沒有這麼怒氣勃發過。
侍衛聞言二話不說捂住魏貴妃的嘴就把她往外拖。魏貴妃眼楮睜大,下意識的掙扎了起來,頭上的鳳尾簪掉在地上,被後面的侍衛一腳踩碎。
寵冠六宮多年的魏貴妃竟然在一夜之間就變成了一個階下囚,還是一個死囚,讓見證這一切的人在心里唏噓不已。
侍衛一手捂著魏貴妃的嘴,面對這大殿往外退去。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的動作卻突然停了下來。
吏部尚書眉頭一橫,低喝道︰「還不趕緊出去!」
話音一落,就見侍衛的頭一歪,嘴角流出一縷鮮血,緩緩地倒在了地上。一切發生的這樣突然,簡直可以說是猝不及防,所有人都怔住了。
「父皇,您可不能被那些圖謀不軌的小人給騙了啊。」門外傳來一個戲謔的聲音,蕭天佑慢慢從門後走了出來,手里的長劍正在往下滴血。
「二皇子!你瘋了嗎?竟敢在宮中攜帶兵器,當眾殺人!」吏部尚書先是一驚,看到蕭天佑之後就怒聲喝道。
眾人一直憂心著蕭皇的身體,竟沒有人發現之前蕭天佑的不知所蹤。
蕭天佑手腕一轉,揚眉道︰「不過是個奴才罷了,竟然對貴妃娘娘動手動腳,難道不該殺嗎?」他抬腳踢了踢侍衛的尸體,又接著道,「本就是該死。」
吏部尚書氣得胡子都抖動起來,先且不提魏貴妃已經被褫奪妃位的事情,就算侍衛真的犯錯,也輪不到他來處置!更不用提在大殿上公然動手!簡直就是藐視陛下,是大不敬!
吏部尚書氣了一會兒,驀然一驚。
吏部尚書站在人群最後,在離門最近的地方,此時一回頭才發現,其他人都面色不好的往後退去,只有他一人孤零零的面對這蕭天佑。
「你……」吏部尚書吃驚地看著他,卻見他一步步向自己走來,還沒反應過來,卻見到蕭煌宇掂著手里的長劍,反手過來,鋒利的劍鋒已經順著他的脖子滑下。吏部尚書根本就想不到蕭煌宇這麼大膽狠辣,還沒來得及退後,就已經轟然倒地。
「你敢……造反……」吏部尚書捂著喉嚨上汩汩而出的血跡,斷斷續續地說道。
「看樣子,尚書大人是明白過來了。」蕭天佑嘖嘖了兩聲,「你瞧瞧其他人,多識時務,下輩子你也學著點吧。」
「你這個逆子!你想造反嗎?!」屏風後傳來蕭皇微弱的聲音,蕭天佑聞言有些無奈,「父皇,兒臣怎麼會做出這麼大逆不道的事情呢。只是看著父皇被逆臣挾持,不得已才會沖進宮來解救父皇。」
說完,他高聲向殿外喊道︰「礪王挾持陛下,逼宮造反!同黨已經就地陣法!還不趕緊把其他人拿下!」
殿內人只听到陣陣風聲,不及反應過來,已經被從殿外沖進來的一批鐵甲士兵圍了起來,這群人個個身披鐵甲,手提長劍,面無表情,像是一早就埋伏在外面的,大臣的面上不由自主的帶了驚恐。其中一人剛要開口,就被活生生削去了腦袋,頭顱滾得老遠,鮮血濺到了旁邊人的臉上。
即使一開始就猜到他有逼宮的打算,可沒想到蕭天佑會肆無忌憚到這種地步!眾人再也不敢輕易動彈。
魏貴妃冷眼看著這一切,嘴角勾出一絲譏誚,卻沒有說話。她這個兒子,向來是目光短淺,自視甚高,也不知道是哪個蠢貨給他出了這麼個主意,原本好好的一手棋,生生被他下成了敗筆!
不過她不會提醒他,魏貴妃後退了一步,免得蔓延的鮮血染上她華麗的裙擺,又听蕭天佑說道,「作亂犯上的官員已經斃命,這些人中肯定還有同黨,全部扣押起來!」
那群鐵甲護衛齊聲應是,眾人心里一寒,只要現在開口,一律就會被他當成同黨處理!縱然他們有反抗的心思,可在場大多都是文官,恐怕一個字都還沒說出來,腦袋已經搬家了!
見震懾到這群多嘴多舌的人,蕭天佑頗為滿意的點點頭,才挑眉朝站在一邊的沈璧和蕭煌宇看去。
「四皇弟,你讓二哥說什麼好呢?」他狀作無奈的嘆了口氣,「父皇待你不薄,你怎麼能夠做出這種事情。不僅指使礪王妃刺殺父皇,現在還連合外人挾持父皇,意圖篡位,這個罪名就連二哥也幫不了你了。」
說完他得意洋洋地朝蕭煌宇對視,卻被他眼中的嘲諷和不屑看得臉色一僵,剛升出來的那點得意瞬間散得無影無蹤。
蕭天佑揮手讓鐵甲士兵讓出一條道兒來,走到蕭煌宇身邊邪魅一笑,低聲說到︰「四皇弟,為兄對你那個美貌如花的王妃可是有興趣得很呢!四皇弟放心,等你走之後,為兄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看在她那張臉的份上,為兄就不介意她是雙破鞋了……」
蕭煌宇的目光銳利的直刺蕭天佑,那陰鷙到極致的眸光幾乎讓蕭天佑感覺到了一股子仿佛自地獄而來的血腥而凌厲的殺氣。
眾人只看到蕭天佑低聲跟蕭煌宇說了句什麼,還沒反應過來,蕭天佑已經被打得踉蹌著倒退了兩步。
蕭天佑捂著自己的臉,嘴巴一張吐出一顆斷齒來,他憤怒地呸了一口,轉頭對身後一行人高聲叫道︰「都是死的嗎!?還不趕快把他拿下!」
沈璧看到他的反應,心里卻想到另外一件事情。他先前以為裴意和蕭煌宇不過是互相合作,並不是真正的夫妻,至少裴意在說起蕭煌宇的時候,語氣雖然熟稔,他沒有听出任何的愛慕和纏綿之意。
所以沈璧看到她和葉亦宣相處的時候,只是冷言冷語的說了兩句,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畢竟只是權宜之計,明面上沒有鬧出太多事情也就夠了。至少他這幾年除了听說礪王妃身體不好之外,並沒有听到關于她的其他傳言。
這個姑娘雖然聰慧,但是沈璧並不認為她適合做蕭煌宇的妻子,她對蕭煌宇沒有愛慕之情更好,也省得他再費神去處理。可他忽略掉了另外一件事情,他這個孫子對那個姑娘是不是也沒有另外的感情?
沈璧不能確定,至少就剛才他的反應看來,似乎並不像他先前想的那樣……
蕭天佑退到了鐵甲士兵的中間,面色猙獰地看著蕭煌宇。
「二皇子,陛下不見了!」蕭天佑一個親信急忙說道。
「什麼?」蕭天佑不甘心的推開他,轉到屏風之後,只有地上那灘血跡提醒著他,這里剛才真的有人在過,可現在卻絲毫不見人影!
「廢物!還不趕快去找!」蕭天佑暴怒著吼道。
他肆無忌憚當著眾人面殺人,一來是為了震懾在場的官員,二來,士兵已經把這種宮殿重重包圍起來,里外都是他的人,就算他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也不敢有人把今天的事情傳出去。
只要他今天拿到了傳位的旨意,以後便是有什麼不好的傳言,那又有什麼關系!他是南蕭的皇帝,非議皇族者都是死罪!
蕭天佑雙眼赤紅著一腳踹翻了放著藥碗的桌子,拔劍指向蕭煌宇。
「說!陛下人呢!」他帶兵造反的事情,蕭皇已經知道了,他怎麼會準許蕭皇活著走出去!
耳邊傳來刀劍出鞘的聲音,蕭煌宇垂下眸子,唇角譏誚地勾了起來,那唇角的弧度帶著濃烈的殺氣。
蕭煌宇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眼楮里滿是輕蔑,道︰「二皇兄,造反逼宮的下場,你可想好了?」
蕭天佑揚起長劍,不顧一切的先要除掉他再說。只要蕭煌宇一死,蕭家皇室就只有他一人可以堪當大位,便是日後有人知道,又能如何!
蕭煌宇側身避開他的劍,卻見蕭天佑身邊幾名親信,一個接一個地慘叫著倒斃在地上,咽喉之上都有一道細細的血痕。蕭天佑臉色一瞬間就變了,他環視了一圈,宮外接二連三的出現了點點火光,接著宮牆被火把照亮,不知道何時已經高高的殿門宮牆四周,竟然涌現出無數手持弓箭的士兵,高高站在宮牆上儼然已經形成了一個包圍圈,把整個宮殿都包圍了起來。
糟了!蕭天佑瞬間醒悟過來,然而卻已經遲了。蕭煌宇抬手猛地一揮,萬箭齊發,如蝗一般向殿外的鐵甲士兵射去。
蕭天佑帶進宮的三千人不可能全部進殿,他身邊只有幾個二皇子府的親信,已經數十個士兵,大部分人都留在了外頭。這些人料不到突然受敵,一時相互擁塞踐踏,卻又被前後夾住動彈不得,慘叫聲中,只听到無數弓弦錚錚之聲,如疾雨破空,與外界唯一相通的宮門被切斷,而那箭矢的雨幕猶不肯停息。
被困的士兵拼命地向宮門口突圍,可此時那道門卻已經被人牢牢封鎖住,他們來不及沖出去,如同潮水一般倒下去。
「輪番三連射,我不喊停,誰也不準停。」蕭煌宇低緩地說著,聲音在夜空中傳得很遠,「放!」
蕭天佑目呲欲裂,出宮的道路瞬間被亂箭和尸體覆蓋,無數弓箭手正向他們亂箭射來,而他帶來的士兵此次是為了近戰逼宮二來,並沒有帶盾牌裝備,不到瞬間就已經哀鴻遍野,慘叫連連,亂成一團,眼見人就要盡數被滅。
蕭天佑扭頭看著殿內,大臣已經被蕭煌宇的人牢牢的護了起來,唯獨魏貴妃一人站在角落中。他握著長劍的手青筋暴起,他咬牙切齒的開口︰「你是故意的?!」
若是此時他還看不出來蕭煌宇是故意的,那真就是個蠢貨了!難怪他一路進宮暢通無阻,他還竊喜運道好,不費一兵一卒便可把整個皇宮控制住,現在想來根本就是有人故意放他進來的!
蕭煌宇早已洞悉了自己的計劃,本可以阻止自己的行動,可卻一直不曾有所動作,任由他帶兵闖進皇宮,任由他當著眾人的面暴露自己的野心和目的……分明就是要坐實了他的罪名!
蕭天佑突然大汗淋灕,如果他不這麼做,即使魏家被流放,魏貴妃被處斬,可他最多就是被發放到最貧瘠的地方,做個閑散王爺,永遠不能回豐都,但至少性命無憂;可他不這麼做,他永遠不甘心!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蕭天佑低聲吼道,他不甘心!這件事情明明就是他臨時起意,如果不是蕭皇被刺殺,他也不會突然生出這種想法,如果不是沈璧將聖子帶入宮中,讓蕭皇這麼快醒來,他也不會這麼快就行動!
可為什麼?蕭煌宇似是早就做好了準備,早早的埋伏好,只等他一頭撞進來一般!?他為何會知道自己的計劃?!這不可能!
蕭天佑已經听不到外面的慘叫聲,只是雙眼赤紅的盯著蕭煌宇想要一個說法。他為自己這個計劃得意了許久,卻不想這麼輕易的就被人破壞,不,這一切都在向他證明他的所作所為有多麼愚蠢,簡直就是自絕生路!
外面的三千禁軍最後只剩下一千余人,這些人知道自己中了埋伏,又看到蕭天佑被生擒,頓時慌了神,速度更快的被人屠殺。
蕭煌宇沒有理會他,沈璧眼神卻更加深沉。
一個時辰後,蕭天佑和魏貴妃皆被押入監牢,群龍無首之下,蕭天佑安排的那支軍隊很快被收押,眾位大臣經歷了一晚上驚心動魄皆是疲憊不堪,知道蕭皇暫時沒有生命之憂,便紛紛出宮回府。
蕭煌宇轉身朝殿外走去,沈璧沉聲叫住他。
「站住!」
蕭煌宇腳步一頓,側頭問道︰「沈相爺有什麼吩咐。」
「你!」沈璧有些惱怒地道,「我是你外公!你!算了算了……我問你,你是怎麼知道二皇子的計劃的?」
沈璧見他冷淡的樣子,也不再計較稱呼上的事情,來日方長,他身上流著沈家的血脈,這件事是怎麼都改變不了的。
「沒有其他事情,我先走了。」蕭煌宇面無表情的說道。
「你是不是一開始就打算逼宮?」沈璧壓低了聲音吼道,「如果不是踫巧二皇子也沖進了皇宮,你是不是也打算這麼干?」
蕭煌宇沉默了一下,應道︰「是。」
在知道裴意被蕭皇算計的時候,他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如果蕭皇不治而亡,那麼朝中大臣,蕭家宗室都不會善罷甘休,說服不成,那他只有用強權讓他們都閉嘴。
「你!你好,你好得很!」沈璧氣極反笑,事先猜想是一回事,現在確定了卻讓沈璧更加憤怒,「你有沒有想過後果,如果不是二皇子逼宮,你想為了個女人一輩子都背上殺父奪位的罵名嗎!」
蕭煌宇冷聲打斷他的話︰「這跟相爺沒有關系。」蕭煌宇轉身看著他,「相爺莫要忘記了,即使你是我外公,可我姓蕭不姓沈!」
說完也不看沈璧的臉色,大步離開。
沈璧被他最後那句話頂得臉色鐵青,等蕭煌宇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後,他突然又笑了起來︰「妱妱,你生了個好兒子,可惜跟你一樣太過婦人之仁……為了一個女人,險些壞了大事啊……」
沈璧眯著眼楮,慢慢轉身朝宮外去了。
——
「王爺,陛下已經歇下了。」吳公公恭敬地垂手站著,開口說道。
盡管他對礪王的態度非常不滿,但他是奴才,主子之間的事情還輪不到他來置喙。他要做的,就是蕭皇吩咐的事情。
「王妃人呢?」蕭煌宇凝神朝明黃色的帷幔內看了一眼,隱隱能看到一個人影。
蕭天佑進來的時候,他讓吳公公帶著蕭皇先離開,蕭皇身體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一不小心隨時都會沒命,可現在似乎還不是他死的時候……裴意想了想,還是跟著他們一起先走了,萬一有什麼癥狀,她也可以照應。
「回王爺,王妃說要回府拿一些東西。」吳公公飛快地看了蕭煌宇一眼,恭敬地回道。
蕭煌宇聞言一愣,「她要回去拿什麼?」听他的語氣,似乎還會再回皇宮。有什麼東西值得她在這個時候親自回去拿?
吳公公疑惑地想了一下,才回道︰「是王妃和陛下親口說的,奴才沒听清楚,似乎是藥箱銀針之類的東西。」
蕭煌宇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小心伺候著,本王先走了。」
「奴才送王爺出去。」
……
……
「陛下,人已經走了。」吳公公低聲說道。
「可有遣人跟著?」蕭皇躺在軟榻上,嘴唇白得沒有半點血色,聲音嘶啞得問道。
吳公公忙不迭的應道︰「陛下放心,奴才讓身手最好的幾個都跟上去了,有情況一定會回來稟告陛下。」
蕭皇虛弱地應了一聲,歇了口氣才問道︰「你可是考慮好了。」
暗室中一扇窗戶都沒有,四壁都是整塊的石頭砌成,唯一能夠出入的地方就在蕭皇身後。可裴意知道,蕭皇身邊那個忠誠的太監武功極好,沒有蕭皇的準許,他不會放自己出去。
裴意坐在暗室唯一的一張床上,冷笑了一聲︰「陛下真是用心良苦,都到快死的時候了還不忘記要算計我一把。」
早知道就一把毒藥喂下去了,救什麼救,省得給自己找這麼多麻煩,還浪費了她一顆好藥!否則蕭皇現在哪有這個勁頭來跟她談條件,早就一邊歇著去了。
蕭皇無力的扯了扯嘴角,嘆道︰「為人父母的自然希望自己的孩子好,你以後就會明白了。」
「呵,敢情又是為了蕭煌宇?」裴意譏諷地說道,「陛下究竟是習慣性的給自己的惡劣行徑找借口,還是壓根兒就不敢正視自己真正的想法?你捫心自問,現在把我扣押在這里究竟是為了蕭煌宇還是為了你南蕭的大好江山?」
「老四喜歡你,朕知道。你們兩的事情,朕都知道。」蕭皇看著暗室的牆壁緩緩說道,「老四從小就是個可憐的孩子,他的母親早早的去了,朕也對不起他,才使得他現在會這麼對朕,朕認了。這南蕭的江山,從他出生那一刻,就已經決定好一定會是他的,朕等了十幾年,這一刻終于要來了。」
蕭皇重重的喘了口氣,又接著說道,「從古至今,有多少人踏著皚皚白骨,雙手染血都是為了這個位置,可只有真正坐到這個位置的人才會明白其中有多少艱辛和無奈。這個位置,注定是孤獨痛苦的……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對老四好,老四也喜歡你,你為什麼不願意留下來陪他,答應朕的要求。」
「你的孩子,你不護他,愛他,從小你不去看著他長大,一心想著你的萬里江山。等到此時,他已經被你傷得千穿百孔的時候,你再擺出這副慈父的面容,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為了他,又有什麼用?況且,你為他做的這些事情,他想不想要,你問過他沒有?他會不會願意你這麼做,你想過沒有?」裴意惱怒得簡直就想破口大罵,早知道這個人這麼卑鄙,她寧可在牢里呆著也不會進宮來救他!她這十幾年沒有那一天過得像這兩天這麼暴躁過!
不知道這個皇帝用什麼法子把蕭煌宇支開了,他短時間怕不會找來了;進宮之前,她跟葉亦宣商量好了,如果有什麼意外狀況,他會進宮來接她,可是,就連她自己也沒有想到蕭皇到這種只剩半口氣的時候還要來算計她一把,饒是葉亦宣再聰明,怕也是想不到的。
韓地富可敵國卻可以安然存在,就是因為這麼多年韓地並沒有依附傾向于任何一個國家。只要有了開始,這塊肥肉以後誰都會想上來咬一口,若是她真的歸附南蕭,只怕其他三國馬上就會群起而攻了。以後韓地還有得安寧麼?到底是誰把自己的身份透露給了這個老頭,要是被她知道……裴意恨恨的磨牙。
罷了,裴意閉著眼楮深吸了一口氣,都到這個地步了,她再怎麼悔也沒用。
「朕這輩子已經不指望他能夠原諒朕了。」蕭皇對她的指責半點都不否認,只是苦笑著說道,「即使朕現在不這麼做,他也不會對朕有好臉色。更何況,朕命不久矣,他怨不怨朕,朕已經顧不上了。」
「好吧。」裴意突然開口說道,「你的意思是,想要我留在南蕭,繼續做蕭煌宇的妻子?哪怕他之後登基為帝,你也要我做南蕭的皇後?」
蕭皇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沒有想到這麼快她就改變主意了。他微微點了下頭道︰「朕希望你能夠答應。」
裴意挑眉道︰「你當真只是想要我陪他?」
「是。」蕭皇緩緩應道。
「那好。」裴意很快地應道,「我答應你的要求。」
蕭皇正準備說話,又听裴意說道︰「不過我要先離開南蕭兩個月。」
「為何?」蕭皇對她的性格也有所了解,知道她應下的話便不會輕易反悔,「朕駕崩之後,老四很快就會繼位。你此時離開恐怕不妥……」
「你既然想要我好好的陪他,我自然就要專心,一心一意的陪著他。還有,以後宮里的事情怕是忙都忙不過來,我哪里還有精力管別的事情。」裴意垂著眼楮,慢吞吞地說道,「所以我得花時間找人接替韓地掌令人的位置啊,兩個月是短了一些,不過你放心,我會盡快的。」
她不要韓地,不要掌令這個位置,蕭皇呼吸突然一滯。如果她不是韓地聖子,不是可以調動韓地物資的掌令人,便是老四再喜歡她,她拿什麼做後盾去坐上正妻,甚至皇後的位置!
裴意掀起眼皮瞅了他一眼發青的臉色,哦,可千萬別在這個時候被氣死了……否則這個衷心的公公,非活剝了她不可……
……
……
「陛下,礪王那邊……」吳公公小心地扶著蕭皇在寬大的拔步床上躺下,低聲問道。
蕭皇疲憊地閉上了眼楮,就在吳公公以為他已經睡著,不會回答的時候,蕭皇似是呢喃地說道︰「告訴團圓,照做吧。」
------題外話------
萬更什麼的,太痛苦了……
那個什麼,這個是今天還有補昨天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