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映,你若罰她們一鞭,我便自領十鞭。今日便看,我們誰更狠心?」
若璇語氣軟下來,卻帶著數不盡的無可奈何。
說完也不待龍映寒回答,便往外走。
「你待她們都如此好,為何卻不給我包扎一下傷口?你看,還在流血呢。」
龍映寒微微抬手,委曲的看著若璇。
若璇腳步微怔,知他不會再為難小環她們三人。松了一口氣,卻未曾轉過身來。生硬的道︰「自會有人替你包扎。」
然後便不再猶豫,急切的離開了書房。
見若璇離開,霧影才走了進來。只是看到這滿室的狼籍,他微微一愣,一時間不知是該進,還是該出。
「霧影,去折些桃美人給我。」
霧影心有疑惑,卻沒有多問,而是轉身出了門。
不多時,便拿著桃美人進來了。龍映寒接過桃美人,將葉子揉碎,欲往傷口敷去。
「公子!」
霧影此時已顧不上身份,連忙出手攔住龍映寒敷藥的手。公子難道瘋了不成?桃美人的汁液不但對傷口的愈合沒有任何的幫助,還會令傷口化膿和腐爛。公子醫術極其高明,怎會不知?
「放手,我自有分寸。」
霧影愣愣的看著龍映寒,不肯放手。
龍映寒衣袖一拂,揉碎的葉子已敷到傷口上了。一陣痛疼傳來,他微皺了一眉。看向那道傷口,嘴角卻逸出一絲淺笑。
「將這里收拾干淨。」
龍映寒站起來,便往外走。邊走還邊掀開衣袖,看那道傷口。
「她甚少送我什麼東西,好不容易在我身上留道牙印。我就當印記,留著也好。」
輕輕淺淺的聲音,似喃喃自語,隨著風聲傳進霧影的耳里。
霧影站在屋內久久未動,公子竟會對那人痴迷至此?只不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梅亭。
雲鳳幽正倚著亭欄在看書。
「公主。」
龍映寒走了進去。
「映寒,可是有事?」
雲鳳幽放下書,看向龍映寒,臉上是輕淺的笑意。
「倒也沒什麼大事,只突然想起一樁事來,便與公主商量一番。」
「但說無妨。」
「公主的侍女破月已到適婚年紀,我看她與管家的兒子天榮極是般配。且管家也私下里與我提過幾回了,不如就將破月許配給天榮。你看如何?」
雲鳳幽微微一愣,不知龍映寒怎麼會突然關心起破月來?畢竟她才是破月的主子,論主僕之情,此事也該是由她來作主才是。
「好是,極好!只是……」
不待雲鳳幽說完,龍映寒便打斷了她。
「天榮為人老實貴厚,在雲城繁華地段又有三間鋪子。破月若嫁過去,也不至于吃苦。雖說比不得咱這府里,卻也是一家之主。此如良緣,公主理應極力促成才是。」
雖是商量的口吻,可是對上那雙墨眸里難得一見的清華,卻讓雲鳳幽不忍拒絕。仿佛她若是拒絕,便是做了什麼大惡不赦的事情似的。
「那我便先替破月應下吧!」
龍映寒微微一笑,「嗯。日子就定在這個月的十五。」
雲鳳幽一驚,「這個月十五?會不會太急?」
畢竟離十五只有三天,破月服侍她多年,即使要嫁,她也定讓她風風光光的嫁出去。
「十五是良辰吉日,過了這一天,便要等三個月才有這樣的好日子。我會令含香從旁協助,公主只需將嫁妝準備豐厚一些,其他的不必操心。」
龍映寒已將什麼都安排好了,雲鳳幽便也不好再推辭。
「那便依映寒所言。」
雲鳳幽回到梅居之後,左思右想,總覺得這事有些奇怪。龍映寒怎會無緣無故關心破月的婚事?他的性子極冷,在他的眼里,世上的人分為三種,他在意的,他信任的,還有一種便是有利用價值的人。除了這三種人,其他人他看都不會多看一眼。而破月明顯在這三種人之外,到底是因為什麼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最後只得把破月叫到跟前,仔細尋問了一番。
破月雖然頗得雲鳳幽的信任,但是為人老實,中規中矩,從未犯過什麼大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做了什麼事讓駙馬注意到了。
突然雲鳳幽想起一樁事來,那便是看守大門的侍衛向龍映寒稟報有關獨孤若璇的事情。她不禁全身一震,難道又是因為那人?
「破月,你可認識獨孤姑娘?」
破月搖了搖頭,「知道,但是從未說過話。」
「那你有做過什麼與獨孤姑娘有關的事?或是有對誰說起過她麼?」
破月依舊搖了搖頭,一臉的茫然。
雲鳳幽大驚,生怕破月得罪了那人還不自知。以龍映寒的脾性,只要是與那人有關的事,他絕不會手軟,冬梅便是最好的例子。如此,她即便想幫破月求情,也不知從哪里下手。
「破月,你再想想?」
破月偏頭想了想,果真想起一樁事來。
「若真說有,便是幾日前破月回家探親,曾和家人無意中聊到府中來了一位駙馬極重要的貴客。」
雲鳳幽一跺腳,「破月你好糊涂!」
她一直想不通,駙馬府戒備森嚴如銅牆鐵壁,而龍映寒又將那人護得那麼緊,皇後是怎麼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存在的?不想,原來竟是破月走漏了消息。
難怪龍映寒要將破月嫁出去,他的本意其實是想要破月出府。以他謹慎的性子,又怎麼會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第二次。怪只能怪破月不夠謹慎,她早已不是曾經那個純真的公主,而破月這樣的性子其實已經不適合待在她身邊。如果不是顧及她,給了她三分情面。如果不是破月只是無心之失,以他對那人的心思,破月就不只是嫁出府這麼簡單了。
他對獨孤姑娘的心思可真是深!只要關系到她,在他眼里就沒有小事。獨孤若璇又是多麼幸運!
破月大驚,便朝雲鳳幽跪下。
「公主,請相信破月,破月只忠于公主。在家人面前,連獨孤姑娘的姓氏都未曾提起。」
「破月,你先起來。」
雲鳳幽扶起破月,輕嘆了一聲。
「公主,連你亦不信破月麼?
「我自是信你,只駙馬已作主將你許配給管家的兒子天榮。你可是願意?」
破月大驚,退後了數步。
「公主,破月不嫁,破月願終身侍奉在您左右。」
破月的心思全寫在臉上,並非不嫁,僅是排斥這場婚事。
「破月,可是另有意中人?」
破月羞紅了臉,微垂著頭不吭聲。
雲鳳幽淡淡的笑,輕握住破月的手。
「破月,你我名為主僕,實則情同姐妹。我自是願你好,只是這駙馬府你卻是留不得了。你且和我說說,你中意的是誰?我定為你作主。」
破月目光掃過四周,傾身俯在雲鳳幽耳邊說了一句什麼,然後又羞紅的別過臉。
雲鳳幽淡雅的笑了笑,鄭重的說道︰「破月,若那人對你亦有意,此事我定為你辦成。你且記住一句話,出府之後,不論對誰,對于獨孤姑娘,萬不可多言。」
破月又朝雲鳳幽跪下,「破月明白,多謝公主!」
雲鳳幽扶起破月,便往龍映寒的書房里走去。
書房。
龍映寒手指輕覆在手臂的傷口上,觸到那淺淺牙印的紋路,嘴角逸出一絲淡笑。
「公子。」
霧影推門而入。
「查得如何?」
龍映寒斂了眸,暗沉的氣息便散發出來。
「昨日最先著火的是柴房,而西廂房離柴房最近,且昨日吹的是東南風,火勢便極快的蔓延至西廂房。柴房起火純屬偶然,手下盤查過府中所有人在起火前一個時辰的行蹤,未有任何可疑之處。故手下以為,昨日那場火只是意外,並非有人故意要害姑娘。」
龍映寒微垂著眸,沒有答話,似在沉思。
不多時,他抬眸看向霧影,那墨眸竟染上了幾分殺意。
「再查!若結果依舊是意外也就罷了;若是有心人故意為之,務必連根拔起,永絕後患。」
「手下明白。」
霧影退至門口,轉過身便見到站在身後的雲鳳幽。他微微一愣,雙手一揖道了一聲︰「公主。」
雲鳳幽淡然的一笑,「不必多禮!」
然後便往屋里走,龍映寒仿佛知道雲鳳幽會來,見到她一點也不驚訝。似乎也知道她所謂何事,不待她說話,便開口問道︰「可是破月的婚事有變動?」
雲鳳幽在龍映寒旁邊的貴妃椅上坐了下來,「破月屬意的是左宗。他二人跟隨我多年,想來也極是般配的。且又是兩情相悅,所以我想……」
「公主想把破月許配給左宗?」
龍映寒微微一笑,唇線弧度優美,卻冷漠薄抿。
「我想待兩人成親之後,便在城中為他們購置些房產和鋪子,讓他們到府外過些平靜的生活。」
聞言,龍映寒先是一愣,爾後又恢復如常。
「有公主這樣替奴才著想的主子,還真是破月的福氣。」
「在鳳幽心里,破月就像我的妹妹一樣。」
雲鳳幽微微一聲嘆息,臉上是說不出的惆悵和不舍。
「公主是聰明人,想必已經猜到我此舉的用意。映寒實屬無奈之舉,望公主莫要怪罪。往後,還請破月切記,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龍映寒突然站了起來,眸光如晦,深淺難測。
「鳳幽明白!縱使沒有此事,破月遲早也是要出府的。純真的破月並不適合如今的雲鳳幽,如今的我,最不需要的就是太簡單。」
雲鳳幽高潔如塵的臉上那自嘲的諷意如鏡花水月般漸漸隱匿于無痕,曾經的她最不屑的就是陰謀,如今的她卻是時時刻刻在想著算計別人。
龍映寒微微一愣,因為雲鳳幽的話心里涌出一絲歉意。他知她與破月情同姐妹,他知她心里定是舍不得破月,他亦知破月是無心之失,卻不曾給她一分薄面,給破月半絲機會。而她明知他是因為什麼,非但沒有怪罪,反而連借口都替他找好了。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更是懂得權衡輕重。為璇兒,縱使負盡天下人,他亦在所不惜。可這一瞬,絲絲感動涌入心田,源于雲鳳幽的通徹和包容。
「鳳幽,可願听一段故事?」
龍映寒突然轉移了話題,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想對雲鳳幽說。也許是因為那些事壓在他心里太久了,也許是源于那一刻的感動。
「嗯。」
雲鳳幽淡淡的應了一聲,淡然而恬靜的等待龍映寒開口。
「那得從龍國一段密史說起,龍國本沒有四皇子。他出生的那一天,也正是華氏一脈篡位失敗,其母受牽連,被打入冷宮之時。他生在冷宮,長在冷宮,受盡白眼,嘗盡冷暖。彼時他唯一的願望便是離開皇宮,尋一份自由。可是她的出現,改變了一切。她帶他出冷宮,將他護在羽翼之下,給他無盡的信任。甚至在明知他意圖的情況下,不惜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助他離開。連那四皇子的身份,亦是她為他求來的……很多,很多。她給他的太多太多,甚至可以說他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給予的。」
龍映寒負手立于窗前,背對著雲鳳幽站著。淡淡的語調,臉上卻是滿滿的柔情。
雲鳳幽當然明白龍映寒講的便是他和獨孤若璇的往昔,絲絲苦澀涌上心口。原來他們在很早,很早以前便已入了彼此的心。
「鳳幽見這幾日獨孤姑娘與映寒似有不快,可是因為鳳幽?映寒可有與獨孤姑娘解釋,我們之間並未有夫妻之實?若她依舊有疑惑,我亦可……」
「不知鳳幽有沒有過這樣的感覺?求而不得,舍而不能。而她便是我的求而不得,舍而不能。而我是她的誰,我卻是不知道的。也許她並不在乎。」
龍映寒急切打斷了雲鳳幽,依舊是淡淡的語調,那樣沉痛的事也僅是平靜,輕描淡寫的道出。
「獨孤姑娘竟對你無……」
雲鳳幽全身一震,站了起來,那一瞬無法再平靜,無法再淡然。心里的痛無法再抑制,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他。為他的求而不得,舍而不能而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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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下一章了,先看看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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