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又似是自覺失言,余下的話便生生咽了回去。
「對不起!鳳幽逾越了!」
雲鳳幽斂了眸,慌亂的轉過身,欲走。
那一瞬,她居然只有一個念頭。獨孤姑娘若對他無意,那她是不是還有希望呢?
她不敢再待在這里,不敢再听他講下去,不敢看他的眼楮。她怕自己會越陷越深,怕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情愫會卷土重來,她更怕那微薄的希望會成為她日後的求而不得,舍而不能。
突然身後傳來一聲悶吭,雲鳳幽回過頭,觸到那一抹暗紅,雙眸猝然睜大,驚慌失措的去扶龍映寒。
「映寒,你怎麼了?」
龍映寒跌坐在地上,幾欲站起來,卻使不出一絲力氣,反而是接連吐了幾口血。他苦澀的扯出一絲笑,只能在雲鳳幽的挽扶下站了起來。
「那毒竟比上一次提前發作了。」
「毒?什麼毒?你為什麼會中毒?」
雲鳳幽扶著龍映寒躺在床上,保持著傾身的姿勢,低著頭,一動不動的看著他。仿佛他若給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她便不罷休。
「出去!」
聲落,龍映寒便翻身背對著雲鳳幽。雖然龍映寒極力的忍耐和壓抑,可是雲鳳幽還是清楚的听到他吸冷氣和牙齒打顫的聲音。
此時雲鳳幽已顧不得許多,雙手強硬的掰過他的臉,逼他直視著自己。
當她看到龍映寒的臉時,隨即一驚,猛得退了幾步。僅是一瞬,她回過神來,上前重新握住了龍映寒的手。
她師從碧落門,對毒藥略知一二。可卻從未見過如此霸道的毒藥,只見龍映寒臉上的五官擰成一團,雙眸中流露強烈的發狂的痛苦。那如雪的面容,一瞬是變成紅色,一瞬又變成紫色,一瞬又變成暗黑色。而隨著臉上顏色的變動,痛苦來得越來越烈。龍映寒從開始的緊緊咬住嘴唇,到縮成一團,全身痙攣的抽搐,再到滿床打滾,甚至開始用頭去撞牆。最後只余那一聲聲的「璇兒,璇兒……」淒厲,絕望,嘶啞,如野獸的哀鳴,令人毛骨悚然。
雲鳳幽愣在原地,眼睜睜的看著他痛,卻無能為力。心被一刀一刀的旋成一個巨大的黑洞,無邊無際。
耳邊嘶啞尖銳,像利刃劃落在瓷瓦上的那一聲聲的「璇兒」,讓她一怔。素聞獨孤若璇善毒,興許她會有辦法。
「映寒,我去請獨孤姑娘過來。」
不想耽擱一刻,哪怕只是說一句話的時間,可是卻怕他挨不過這毒的折磨。只是若知道她要來,他定會撐到她來。
原本神智不清的龍映寒,突然拉住了雲鳳幽的手,微弱的聲音卻帶著堅定。
「不,不能讓她知道。」
斷斷續續的,只短短的六個字,他卻說的極其吃力。
雲鳳幽不忍看他臉上的痛苦,別過臉,右手緊緊握成拳,拂開他的手,往外走。
縱使知他會惱她,會怨她,她也還是要去找獨孤若璇。從龍映寒對待中毒的態度上,她知道這毒怕是與獨孤若璇有關。沒來由的生出一股惱怒,他竟將她護得如此緊?僅是她可以看到的,他為她已經做了太多太多。還有那些她所不知的,只怕是更多。他說,他的所有都是她給予的。可是他又何嘗不是給了她所有呢?他為她百劫千難,卻舍不得她知道?是不忍她擔心,不忍她愧疚麼?
她偏不如他願,她倒要看看那個他求而不得,舍而不能的人,到底是有多鐵石心腸?
東廂房。
若璇正對著一副臘梅圖怔怔的出神,小環站在門口,看著全身散發著惆悵的若璇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小姐自從來了這里以後,變得越來越不愛說話,亦常常站著出神就是老半天。如果說,公子心里沒有小姐,她是說什麼也不會信的。公子為小姐棄了皇位,甚至自願服下天下最毒的毒藥,為小姐續命。只是她不懂,只不過半年光景,公子為何會娶了別的女子呢?
而小姐對公子何嘗又不是情深呢?昨日西廂房著火,原本一起火她們就已察覺,阿雨與阿雪第一時間便帶著小姐往外沖。可是已經到了門口,小姐卻執意要折回去拿包袱。阿雨和阿雪不知,她卻是知道的,那個包袱里裝著都是公子送給她的物件,她一直寶貝的跟什麼似的,從不讓別人踫一下。阿雨拗不過小姐,欲折回去,可是小姐卻要自己親自回去拿。連公子送的幾個物件,小姐都是如此珍視。為何卻對公子娶妻一事不聞不問呢?
他們本不該是如此模樣!若他們這樣舍棄生死的大愛亦不能相守,那麼這世間還有什麼愛情可以相信?
「獨孤姑娘,映寒中了毒,請隨我走一趟梅園。」
雲鳳幽人未到,聲先至。
若璇一震,只見人影一閃,已出了東廂房。
雲鳳幽用的是千里傳音,暗夜雨和暗夜雪皆是武功造詣極高的內家高手。聞言皆是一怔,隨後便追著若璇而去。
若璇走至半路便見到倚坐在鳳凰木下的雲鳳幽,雲鳳幽臉上略顯蒼白,極是疲憊的模樣。若璇目光掠過雲鳳幽,僅是一愣,便不再停留,方向不改的往梅園而去。
「有勞公主,公主好生歇息。」
「阿雪,留下來照顧公主。」
若璇用的也是千里傳音,第一句是對雲鳳幽說的,第二句是對暗夜雪說的。
雲鳳幽看著那抹白影消失的方向苦澀的一笑,就在剛才,她為龍映寒憤憤不平?心里暗嘆,龍映寒就是一個傻子。此時反觀自己,豈不是比他更傻?
看到他被毒折磨的那一瞬,她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如何才能讓他少痛一些?只想到一個人,獨孤若璇。于是她所有的冷靜,理智在那一刻悉數不見。她不記得自己懷有身孕,便疾步往走。走到半路,下月復隱隱作痛,她才驚覺她是有身子的人,不宜有如此劇烈的舉動。可是心里的急切卻無法平息。明知不宜妄動內力,卻還是催動內力用了千里傳音。那一瞬,她太急,太慌,太無措,甚至都忘記,其實她可以隨便招來一個下人去請獨孤若璇。
「公主,可需要傳大夫?」
暗夜雪伸手去扶雲鳳幽,三分恭敬,七分疏離的問道。
雲鳳幽搖了搖頭,手輕撫在小月復處,在暗夜雪的挽扶下,站了起來。
「走吧!我們去梅園。」
「公主,你的身子……」
暗夜雪還未說完,雲鳳幽便打斷了她。
「我沒事,走吧!去梅園!」
暗夜雪無奈,只能依了雲鳳幽。
雲鳳幽撫在小月復上的手緊了緊,深吸了一口氣,暗暗的在心里說道︰「孩子,你要堅強些。他現在很不好,娘親一定要去看看他。如果沒有他,就不會有現在的娘親,也不會有你。所以你要乖乖的。」
梅園。
若璇從進門開始,目光就定在床上縮成一團的人身上,不動不移。往日的高雅不見一分一毫,只見他的手緊緊捏著錦被,手臂上青筋暴突。臉埋在錦被里,看不到表情,只那不停抽搐的身子,無一不在說明他正在受著非人的折磨,那種痛讓看見的人都為之顫抖。
若璇如山澗清泉的眸子收縮,霎那間清清楚楚的顯現出疼。良久,她緩緩的走向床前,伸出帶著輕微顫意的手。
「阿映。」
床上的人猝然抬起頭,平素漆黑的眸子此時卻是一片極深極深的深紅。
「滾!」
那聲音冷若寒潭,一瞬間若璇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里,一片荒蕪的冷。
若璇身子一晃,險些站不穩。雙手輕握成拳,又松開。
「我偏不!你若不想見到我,就自己站起來趕我出去。我臉皮向來厚,說說總是不管用的。」
若璇的聲音輕得像溪澗流的聲音,卻強硬得沒有任何轉換的余地。
說完,她便在床邊的小榻上坐下。也不看龍映寒,自顧自的端起茶幾上的茶喝了起來。,一點也不在乎那茶是冷的。
待雲鳳幽進來,看到的便是這樣一番景象。
龍映寒整個身子埋在錦被里,連頭上也蒙著錦被。若璇悠閑自在的坐一旁喝茶,仿佛在看戲一般。
雲鳳幽微微蹙眉,一瞬間怒氣攻心。這便是那人護在心尖上的人?她待其他人冷情絕心也就罷了,為何對他竟也這般狠心?
「獨孤姑娘,你便是這般為他解毒的麼?」
雖然是淡淡的語氣,卻帶著質問和責怪之意。
「公主!」
暗夜雪秀眉一擰,顯然對于雲鳳幽對待自家主子的態度很是不悅。
「阿雪,退下!」
若璇將手中的茶杯擱在一旁,淡然的道。
「姑娘,凝香丸已取來。」
說話間,暗夜雨從外面走了進來。
若璇接過凝香丸,往床前走去。
「沒有用的。」
微弱的聲音帶著隱忍的抽氣從床上傳來。
不僅是若璇,連雲鳳幽皆是一怔。世人只知凝香丸有續命之用,卻不知凝香丸還能解百毒。若連凝香丸都不能解他身上的毒,那豈不是無藥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