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絕不允許姑息養奸!若是朕執意懲罰岑妃呢?」雖然青箋極力求情,龍岳梟仍舊堅持。
思索片刻,青箋回以唇語︰「若是皇上非要懲罰姐姐,青箋只能一力相隨。」
「一力相隨?難道朕判罰她做什麼,你也要做什麼嗎?」皇上挑著眉毛,置喙女子的話。
「是的。紫筠是我的姐姐,妹妹理應隨同姐姐一起受罰。」女子「說」完,行叩首禮。
龍岳梟冷峻著臉膛,握緊拳頭的手指關節泛著白,隨時有可能砸向床榻的樣子。
良久,他終于張開了手指,「好,朕就饒過岑妃。不過,這個奴.才必須嚴懲。媲」
大手一揮,「來人哪!」
話音落地,便有數個內衛司的侍衛列隊進入,單膝下跪,等候差遣。
「將這個膽大包天的***.才拖到瑤華殿門口去杖斃,記住了,要足足打夠五百杖,哪怕他已經身死。」神色淡然,仿佛不是在要人性命,一如處決一條狗似的。
「遵旨。」侍衛們拖著早已體如篩糠的小穗子往門外走去。
「朕答應救你的家人,自會做到。你安心上路吧,來世投胎,即便是窮死,也不要再淨.身入宮做太.監!」龍岳梟又對已然沒了意識的小太監追加了一句。
眼看著眾人離去,青箋依舊懵然愣神。
「娘娘,皇上為您伸張正義了!」李韋躬身上前,將女子扶起,「原本懲處小太監的事情都是由內務司的人來做的,可皇上卻讓帶刀侍衛親自動手,可見對娘娘您真的是……」
「行了,你先死下去!」拍馬屁拍到了馬蹄子上,皇上不僅不領情,甚至還把大太監遣了出去。
「遵旨。」李韋一向習慣了皇上的喜怒無常,遂快步離開,並將殿門關好。
龍岳梟站起身,踱步到女子面前,托起她的下頜,看著她那雙空洞的美眸,「怎麼?小小的啞喉之苦就能令你頹然至此?那個與朕斗得不亦樂乎的岑青箋去哪兒了?」
譏誚的口吻終于刺醒了女子,她倔強扭頭,將他的手指甩開,以唇語相譏︰「口不能言並未算得什麼!我只是震撼于皇上的暴戾,大手一揮,就終結了一條性命。」
望著眼前冷落落的小臉,男子的唇角竟噙滿了笑意,伸出手臂,一把將女子擁入懷中,「朕費力讀你的唇語,誰知你竟然字字句句都刺向朕,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女子似乎也覺得自己的話有些尖酸,終究人家是為了替她報仇才要了太監的性命。遂回望了他一眼,盡管沒有道歉的意思,卻意在緩和氣氛。
男子忽然開懷大笑,一把摟緊女子,「你這個不折不扣的禍水!愛慕你的人要遭災,陷害你的人也不得好死!乖乖地跟著朕吧,只有朕才能抵擋得了所有的災禍。」
女子沒有掙扎,不是就此妥協,實在是太疲累了。便任由他擁著,把小腦瓜靠在他的胸口,昏昏沉沉地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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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華殿內。
岑妃驚悚地坐在榻上,隨著一聲聲慘叫而不停地聳.著肩膀。
「翠兒,快去看看,多少杖了?」她的聲音抖得幾乎不成形狀,化著艷妝的美頰石灰一般慘白。
翠兒打著趔趄沖出門,稍頃,又驚懼地返身而回。
「多少杖了?還要多久?」岑妃因了受到極度驚嚇的緣故,喉嚨缺水,嗓音略帶嘶啞。
「回稟娘娘,才、才一百多杖。據侍衛大哥說,還得有三百多杖。」翠兒的臉色比主子的還要白。
「還要三百多杖?那豈不是要將人打成肉餅?」岑妃在腦海里刻畫著小穗子的慘狀,禁不住又打了個激靈。
翠兒張了張嘴巴,閉上,又張開,「娘娘,小穗子的下半身已經成了肉餅了……還有,耳朵沒了一只……手臂掉了一條……好慘……」
未及說完,就閉上了眼楮,然,那個慘烈的畫面已經印在了腦子里,根本揮之不去。
「耳朵?手臂?」岑妃支撐著,從榻上站起,在地中央搖晃著,「他到究竟招還是沒招啊?皇上讓內衛司的人在瑤華殿行刑,是為了敲山震虎麼?還是,小穗子被打死之後,就該輪到本宮了呢?」
「娘娘,您先不要胡思亂想,萬一小穗子根本什麼都沒招呢?或許,就是因為他什麼都沒招,皇上找不到證據,所以才用這一招來嚇唬娘娘,只等著娘娘送上門去呢!」翠兒這會兒倒是精明了起來,為主子出謀劃策。
「對,一定是這麼回事。若是小穗子真的招供,單是那個死庶女都不會輕易放過本宮!」岑妃機械地笑著,僵硬的笑容令她的臉頰看上去十分詭異,「本宮要穩住了,不能露出馬腳!皇上若是真有心敲打本宮,就會讓本宮親眼觀刑了,何苦只在宮門口杖責小穗子?皇上還沒有寵.幸過本宮呢,怎麼舍得將一個完璧之身輕易殺死!」
說是這麼說,卻仍舊膽怯地抓住了翠兒的胳膊,顫巍巍地往榻上走。
驀地,一聲前所未有的淒厲哀嚎傳進了正殿,岑妃嚇得「嗷」一聲松開了翠兒的手臂,三兩步沖上軟塌,躺下之後,扯了棉被將自己的身體整個裹起來,卻仍控制不住地瑟瑟發抖。
漸漸地,小穗子的叫喊聲越來越微弱,到最後,完全消失不見。
沒了叫喊聲,岑妃這才大汗淋灕地從被子里鑽出來,頂著滿頭的亂發命令婢女,「翠兒,快去看看,小穗子是不是死掉了……」
宮婢快步離開之後又急速返回,「啟稟娘娘,小穗子,他、他咽氣了。但是杖刑還在繼續,而且力道不減。」
然,翠兒剛說完,一聲超越之前所有喊叫的尖刻吼聲再度傳來。這聲音听起來就像是脖子被什麼東西勒住,呼吸漸漸窒住,拼盡了渾身的力氣,在垂死之前做出的最後一聲嘶吼,听起來十分震撼、十分人。
「嗷——」外面的叫聲剛剛停下,岑妃的叫聲便接踵而起。並且,她的叫聲完全不亞于外面那一聲,嚇得翠兒差點一坐在地上。
主子的叫聲停下之後,翠兒穩了穩心神,來至榻邊,預備安撫主子那顆驚恐的心。
但見岑妃的眼神兒霎那間直勾了起來,定定地看著門口的方向,表情也是痴痴的,竟沒有一絲恐懼了。
「娘娘……」翠兒以顫抖的手指輕輕踫了踫還在發呆的主子,「娘娘,您還好吧?」
岑妃听到她的呼聲,慢慢把視線轉到她的臉上,笑意盈盈,口吻和善,「皇上今晚就來寵.幸本宮了……」
翠兒正慨嘆娘娘從未有過如此和藹神色的時候,一股腥臊的氣味便鑽入了她的鼻孔。生怕這氣味污了主子,遂四處聞嗅著,尋找氣味的源頭。
終于,她發現越靠近主子,氣味越濃烈。待到掀開岑妃身上半蓋著的被子,便看見一大灘黃色的水漬染在了她身下鋪著的被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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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晚膳之後,龍岳梟扯著青箋的手,在宮門口看斜陽。女子依舊是沉悶的,只靜靜地凝望著即將落山的太陽,不與身邊的九五之尊交流。
來來往往的宮人們不停地向皇上問安,雖然不必理會他們,欣賞落日的興致卻被斷斷續續地破壞著。
終于,男子再也耐不住眾人表面的恭順和背後的竊語,扯著女子的手腕,往宮門內行走。
「皇上……皇上……」李韋一溜小跑地顛兒了上來,「奴.才有事要稟報。」
說話的當口,眼楮溜著女子,似乎有所不便。
「去書房候著。」皇上蹙眉吩咐完,繼續拉著女子往寢殿走。
及至寢殿,讓女子坐在軟塌上,身子蹲到與她一致的高度,大手撫上她的後腦,「朕有事出去一會,很快回來。不準出去,好生在此歇息。」
說罷,手指用力揉了揉她的發髻,差點揉亂,這才起身離去。
剛進到書房里,李韋就急迫地迎上來,「啟稟皇上,岑妃娘娘,怕是傻了。」
「傻了?」皇上微微側頭,「何解?什麼叫做傻了?」
「據說是被小穗子行刑時的叫聲嚇的。原本小穗子已經斷了氣,但不知道是不是不甘心死去,竟然在斷氣之後又大叫了一聲,就是這一聲,把岑妃嚇得、嚇得失……了……禁……,然後就傻了。」許是大太監也覺得這事兒難為情,所以敘述的時候有點混沌。
「叫御醫去看了嗎?」皇上的反應倒是很淡然,竟走到書架那里,信手挑起了書籍。
「請御醫去看了,但是收效甚微。皇上您想啊,不要說御醫都是太後那邊的人,就算他們不是,念及當初岑妃娘娘下旨殺了誤診御醫那件事,死去御醫的同僚們還會盡心盡力地為痴傻的娘娘瞧病麼?」李韋仔細分析著,邊說邊點頭,為自己助力似的。
「想來她也是做賊心虛,被嚇破了膽子。請神醫去看看吧,拖久了怕是真的傻了!」吩咐完,龍岳梟操著幾本挑選好的書籍,大踏步出了御書房。
再回到寢殿的時候,青箋已經躺在榻上了。然,美眸卻瞪得大大的,在看窗欞上透進來的一絲晚霞余暉。
「喏,給你選了幾本有趣的書,實在無聊了,可以看上一看。」他將書放在桌上,走到榻邊坐下。
女子依舊保持著凝望的神情,不理人,當這屋子里只有她自己。
男子緘默一霎,伸手扯著女子的縴縴細腕,擺弄著蔥樣的指頭,「如此沉靜,倒是有種別樣的美。」
女子唇瓣微動︰「難得皇上沒有辱罵青箋。」
「朕只當你在感恩朕的夸獎。」雖然讀懂了,他卻不願意再與她產生齟齬。
屋子里的光線漸漸暗了下來,男子走到燭台那里,將所有的蠟燭全部點燃,整個房間頓時明艷起來。剛走回到榻邊,正欲再與女子說話,敲門聲響起。
「啟稟皇上,雅妃娘娘差人過來,探詢皇上何時過往承歡殿。」李韋扯著細音兒在門外問道。
龍岳梟看著青箋,「去回雅妃,說朕今日困乏,想早點歇息。改日再去看望她。」
「遵旨。」顛顛兒的腳步聲遠去。
「你希望朕去她那里,還是留下來陪你?」男子站在燭光里,用自己的影子將女子瘦削的身子裹得嚴嚴實實。
他明知道就算此刻女子用唇語「說」什麼,因了光線的緣故,他也是看不清楚、無從知曉的。卻還是忍不住問了。
其實女子根本什麼都沒有「說」,她的心里正微微地痛著。
男子挪開身體,坐在女子身側,將她扯拽著坐起,大手撫上細女敕的臉頰,指肚摩挲著凝脂一樣的肌膚。
「你放心,神醫會竭力為你治療,只要你听他的,就一定會有康復的希望。」他眼里閃爍著一抹暖色,不知道是不是燭光惹的禍。
女子垂著眼簾,雖然沒有作回應,卻也並未完全拒絕。淡淡的,承受著。
龍岳梟忽然停止摩挲,俯子,努著唇去接近她。而她,竟並未躲閃,依舊恬然地半眯著眼楮。
「叩叩叩!」清脆的敲門聲使得兩人的距離停留在了一厘米遠的地方。
「皇上~,雅雅來探望您了……」蘇婉雅的媚聲在門外回響。
男子並未回應門外的人,繼續低頭。然,女子卻一骨碌躲開,坐起,下榻,幾個躲避的動作一氣呵成。
「皇上——,燭火亮著,您還沒有入睡吧?給雅雅開門,讓雅雅看你一眼。就看你一眼,雅雅就離開,好嗎?」***.擾者還在外面不依不饒,這架勢是不達目的絕不罷休了。
龍岳梟站起,伸手捏了捏女子的臉頰,隨即不耐煩地走到門口,打開了房門,站到門外。
「朕不是讓李韋傳旨了嗎?朕今晚十分疲乏,想早點歇息。」魁梧的身材擋住了女人向屋內探詢的視線。
「既然如此,那就讓雅雅伺候皇上入睡吧!待到皇上睡著,雅雅就回自己宮里去,好嗎?」大晚上的,女人化著妖艷的濃妝,儼然狐狸精轉世。
「不必了,愛妃回去歇息吧!」一國之君冷冷地推月兌道。
雅妃正欲說話,一個縴巧的身影出現在了皇上的身側,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她的心月復大患。
「你出來做什麼?」男子扯著女子的手臂,往後拉扯著她的身子。
女子倔強地定在原地,並以唇語「說」︰「既然雅妃姐姐來伺候皇上歇息,青箋先行回房去了。」
語畢,挪著腳步,往宮人房的方向走。
自然,沒走兩步,就被男子挽著細腰給拎回了原地。
「你留下。」他的臉色有點難看,放在她腰際的手指力道不輕。
她「說」︰「今天是雅妃姐姐封妃的第一個晚上。」
「那又怎麼樣?」他不以為然。
她「說」︰「皇上應該陪著雅妃姐姐。」
「如果朕不這麼做呢?」寒色涌起,足以給周圍燥熱的空氣降溫。
她「說」︰「那青箋還得堅持離開。」
他冷著臉看了她一眼,旋即,一把將她甩回到房間里去。
「今晚你住在這里。」說罷,大步向前,將雅妃的身子轉了一百八十度,摟著快步離去。
女子望著他們的背影,怔忡了好一刻,方關好房門,回身靜靜地坐在燭火通明的房間里。
又坐了一刻,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踱步到榻前,躺在了上面。蠟燭一根根燃盡,她的心也漸漸地走進了黑暗之中。
然,輾轉反側好久,卻沒有了睡意。當她正想起身再點幾根蠟燭好看看書的時候,卻听到了窸窣的響動。
仔細听過,終于循到了房門那里。借著已然並不很亮的燭光,她發現之前閂好的門栓竟然在微微挪動,眼看著就要被徹底打開。
一顆心便懸在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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