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娘娘,還有一件事,」李韋拍著腦門,差點忘了的樣子,「皇上說了,您還是穿青色的衣裳好看,所以便讓內務司的人給您定做二十款不同布料、不同款式、不同花樣的青色華服。待會宮里最好的裁縫會來給您量尺寸。丫」
青箋微笑點頭,以示接受了皇上的賞賜。照例,乖巧的寧兒代替主子謝恩。
李韋又說了一些恭維的話,便顛顛兒地下去忙了。看樣子,他是很欣喜于青箋得寵的。
稍後,內務司果然派了一個老裁縫來量尺寸。看著他一把年紀竟然數度跪在地上量長度,女子便心生不忍,卻又無計可施,只有別扭地煎熬著,直到量完為止。
老裁縫認真仔細量過之後,將數據都記載下來,又跪下叩拜,這才離開。
「娘娘,您現在的身份十分高貴,闔宮中的女子,除了太後,就數您位分最高了。奴.才們伺候您,都是應該應分的,您萬萬不可太過仁慈,須知這些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他們會在您位居顯赫的時候逢迎您,也會在您走背字的時候狠狠地踩您。所以,您得在得意的時候立威。」寧兒雖然年紀不大,在宮中的日子卻也說短不短,倒是總結出了一些個宮廷生存法則。
女子微笑著,雖不認同婢女的話,卻對她的好心報以感激之情。
「娘娘,您的妝容是不是太素了?」寧兒忽然彎腰看著主子的臉,「不行,左邊的黛眉好像缺了一個小角,這要是不補上,被別的宮婢看見,定要笑話我伺候主子不周全。」
說著,奔到梳妝台邊,拿了黛筆,走過來為主子補好了眉毛。
「喲~現如今禍妃妹妹這地位可是明顯不同了,賞賜越來越多不說,連專門伺候的奴.才都有了。嘖嘖,真是飛上枝頭了呢……」宮門未關,艷紅色身影便徑自扭進門來,伴隨著酸溜溜的聒噪聲。
青箋想起身,卻被大膽的宮婢偷偷扯住了袖管,並耳語提醒,「娘娘,您位分比她高。媲」
女子便又坐回去。
此時,雅妃已經走到了近前。見她仍舊坐在原處,心里雖是十分不爽,卻也只能受著。
「禍妃妹妹果然識時務,剛剛升了位分,馬上變得世故起來,架子也擺的十足呢!」一邊說,一邊繞著女子打量,「只是,這妝容倒還是平素的樣子,連衣裳也沒有換呢,嘖嘖……」
末了,還不忘譏諷挖苦一番。
青箋只是淡笑,連看都不屑看女人一眼。倒是寧兒,實在按捺不住,回嘴說出裁縫剛剛來量過尺寸的事情。
「妹妹,這是皇上派給你的宮婢?如此多嘴的丫頭,是該拖出去挨板子的。這里是主子在說話,豈有她這個奴婢插嘴的份兒?」橫眉立目的樣子,似乎她才是後宮主事兒的。
女子站起,信步走到書桌那里,由寧兒伺候著,鋪開紙張,舌忝飽墨汁,在上面寫了幾個字,然後,差寧兒遞送到雅妃手上。
「本宮口不能言,皇上特準寧兒代語……」雅妃徑自讀出,意識到女子這是針對她呢,臉上又陰雲密布起來。
寧兒有了主子撐腰,臉色神氣十足,但態度還是謙卑的,低頭垂手,退到了主子身後。
「禍妃妹妹,你可不能如此縱容自己的宮婢,當心有一天她爬到你頭上拉屎撒尿,到時候你哭都找不到調門兒!」半是出于嫉妒,半是為了離間,女人惡毒地詛咒道。
青箋仍是微笑。旋即,掩口打了個哈欠。
寧兒見狀,趕忙攙扶主子起身,往榻邊走去。
「雅妃娘娘,我們娘娘昨夜實在疲累,這會兒身子又乏了,想要歇息片刻,請娘娘先回宮去吧,改日再來與我們娘娘話舊。」寧兒的小嘴兒「叭叭」地,蹦豆一般脆生生地發出了「逐客令」。
青箋暗自慶幸寧兒夠激靈,遂忍住笑,走到榻邊,坐好,預備在寧兒的服侍下躺倒。
「皇上駕到——」這時,李韋在門外扯著長音兒喊道。
遂,殿內的人都原地站好,身子轉向門口,恭候著皇上。待到皇上進門,眾人便紛紛屈身施禮,口中呼喚著「皇上大安」之類的敬語。
然,皇上並未看向地中央的任何人,而是直奔榻邊,彎腰將已經跪下問安的女子撈起,扯在了懷中。
「你們都下去吧!」一眼也沒看旁人,目光全都凝聚在垂首以對的女子身上。
「皇上,雅雅特地來給您請安的……」雅妃搖著身子,往近前靠過來。
龍岳梟這才看了女人一眼,「朕知道了,下去吧!」
雅妃的步子踟躕在原地,進退都不是。進,則是抗旨;退,實在是心有不甘。
「娘娘,咱們走吧……」宵兒上前來,攙著主子的手臂,輕聲提示道。
然,雅妃卻不肯就此打了退堂鼓,只一瞬間,杏目便盈滿了淚水,「皇上,是不是禍妃妹妹對您說了什麼,您才會如此絕情地對待雅雅!當初真的是禍妃妹妹鼓勵雅雅……」
大庭廣眾之下,雅妃這就要把「勾.引」一詞說出口。
「夠了!」皇上冷傲開口,止住了女人的荒唐言辭,「回承歡殿去吧。」
雅妃自然仍是心有不甘,但還是被識時務的宮婢攙走。
隨後,李韋沖寧兒使了個眼色,兩人也不聲不響地告退了,屋子里就剩下了男女二人。
「身子……可好?」男子遲疑著,問懷中的女子。
女子的臉紅得像映日晚霞,先搖搖頭,又點點頭。
「這是何意?好?還是不好?」他有點急躁。
今天早上醒來的時候,他曾偷偷地揭開被子看了看,但見熟睡的女子身上留下了數處紅腫的愛.痕,尤其是敏.感處,腫得厲害,這令他心中一疼,便有些暗自責備自己不該太過沖動,竟傷了她的身子。
于是,沒有等她蘇醒,他便起身更衣,去了神醫那里。
跟神醫言辭閃爍了半晌,也沒有說清楚究竟去做什麼。還是神醫夠聰明,最後問了一句︰「皇上,是不是娘娘們的身體有所不適?」
他這才長出一口氣,「是。這個,朕與她歡愛後,她身子那里紅腫不堪……」
因了緊張加上難為情,他沒說這個「她」是誰,而且也沒有把癥狀說得太清楚。
神醫欣然點頭,「皇上所說的,是女子歡愛過度的癥狀。這個一般不需要用藥,只消好生休養幾日便可。只是,以後再行歡愛的時候要注意一些,不可太過猛烈,就算不是初.經人事的女子,也經不起太猛烈的魚水之歡。」
男子這才放下心來,離開神醫處去上早朝。心不在焉地听完大臣們的奏報,就急匆匆地回了寢殿來。
女子見他有些焦躁,知道他是關心她呢,心坎里便甜蜜起來,以唇語回了一句︰「我還好。」
「那就好。」大手一用力,將她拎到榻上,「躺下說話。」
女子想拒絕,還沒等「說」出口,就被他強行放倒,躺在了枕頭上。而他,則坐在她旁邊,握著她的小手,擺弄著白皙的手指頭。
好一會,他終于開口說話,「青箋,朕有一件事要跟你說。但是你得保證,听了之後不可太過憂心。」
青箋眨了眨眼楮,點點頭。心里盤算著他要說的是什麼事,難道是相府那邊有什麼問題?
只見他以食指觸了觸眉心,放下手指,遺憾之情溢于言表,「是這樣的,你姐姐、紫筠,痴傻了。」
「痴傻了?」女子唇線微動,一下子坐起,掙月兌了他的大手。
「是的,痴傻了。」
女子不安地搖頭,嘴唇蠕動著,「什麼叫痴傻了?聰明伶俐的紫筠怎麼會傻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皇上不是已經答應放過她了嗎?」
「稍安勿躁!」男子按住女子的肩頭,安撫她的情緒,「是這樣的。朕不是差人在瑤華殿宮門口對太監小穗子行刑嗎?誰知小穗子明明已經死過去了,卻又拼盡最後一口氣,大吼了一聲。估計就是這一聲慘叫,嚇到了紫筠。旋即,她失禁過後,就變得痴傻了。整日里只會傻笑,與過去迥然不同。」
青箋撥開了龍岳梟的雙手,往榻下挪著身子。
「朕帶你去。」他知道她要做什麼,遂先行下榻,將她打橫抱在懷中,往門外走。
「我可以自己走。」她掙扎著「說」道。
「不可,你的身子還紅腫著。」他隨口回道。說完,才意識到說走了嘴。
幸好她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紫筠那里,所以並未察覺此話有何不妥。確實也是身子疲乏,便任由他抱到了宮門口,兩人同乘轎輦,去往瑤華殿。
長街上,宮人們見到剛剛被賜給禍妃的宮婢寧兒與大太監李韋並肩行走在御用轎輦旁,便判斷出禍妃就在轎輦內,與皇上同行。然後,各種版本又在宮中流傳開來,有說禍妃痛定思痛、收起個性出手媚主的;有說皇上還是真愛禍妃、冷了幾日又撿起來的;更有想象力豐富的,說皇上有怪.癖,岑妃和雅妃都伺候不了皇上,只有禍妃才能夠使得皇上雄風重振,自然也就能夠獲得獨一無二的寵愛。
稍頃,轎輦來至瑤華殿外,龍岳梟又將青箋抱下轎輦,在她的掙扎之中,直接抱到了正殿門口,這才輕輕放下。
站穩之後,女子便快步沖進了殿內,一進門,就被眼前的情形驚住了。
但見紫筠只穿著月白色中衣中褲,盤腿坐在地毯上,低頭擺弄著一個做工粗劣的布女圭女圭。她的頭發亂糟糟的,臉上也有些污穢不堪,更糟糕的是,走近之後,便會聞到一股腥臊的味道。
女子蹙著眉頭四顧,這時,翠兒抱著一些衣物,跌跌撞撞地從里間跑了出來。看到女子,先是一怔,隨即跪下,以膝蓋做腳,行至她的腳邊。
「二小姐,求您救救大小姐,她真的痴傻了……」翠兒哭得很傷心。到底是從自家帶出來的丫鬟,對主子絕對是真情實感。
青箋不停搖頭,嘴唇翕動著,「姐姐這是怎麼了?」
因為發不出聲音,翠兒又不懂唇語,溝通成了難題。這時候,龍岳梟走到近前,當起了女子的翻譯,向翠兒詢問紫筠的狀況。
可憐的宮婢憂心地望著主子,聲音有些發抖,「娘娘現在就是個剛剛懂事的孩子,不,可能連孩子都不及。孩子還知道出恭時跟大人說一聲,娘娘從昨天到現在卻一直失禁,每次出恭都出在了褲子里,不管大小……」
青箋這才明白,原來她聞到的味道是……
「那也不能讓她蓬頭垢面啊!」她「說」完,皇上幫忙翻譯給了翠兒。
「二小姐,不是翠兒懶惰,實在是小姐她根本就不讓人踫啊!昨晚上鬧騰了一夜,原以為今天能睡一會的,誰知娘娘根本就沒有睡意,不停地摔東西、嬉笑叫喊。沒辦法,翠兒差宮人倉促地做了一個布女圭女圭,這才將娘娘暫時安撫住。」
望著宮婢烏黑的眼圈,女子知道她確實勞累。遂轉頭看著皇上,以唇語求他多派幾個宮人來照顧紫筠。
皇上允旨,即刻派李韋去內務司要人。
「先回去吧,你留在這里也幫不上什麼。再說,你姐姐一向痛恨你,若是她認出了你,未必會對她的病情有益處。」龍岳梟走到女子面前,低聲勸慰到。
哪知她竟怒目而視,臉色凝峻地「說」了一句︰「姐姐有今天,都拜皇上所賜!」
這話雖然別人都听不到,只有他能夠看懂,卻還是刺傷了他。
「朕不殺她,已經是仁至義盡。她若不是做賊心虛,也不會被嚇傻。你最好弄清楚,做錯事的人是她自己,而非朕!」他氣惱極了,高聲為自己辯駁。
沒等女子有所反應,一直埋頭玩布女圭女圭的紫筠听到吼聲之後抬頭四顧,待看到皇上和青箋,竟然一骨碌爬起,奔他們走來。
男子警覺地將女子扯到身後去,擔心這個痴傻的女人會對清醒時所深惡痛絕的妹妹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然,女子卻又從他身後走出,迎著傻女人走上前去。男子便賭氣不再管女子,任她送上門去被人欺負。
紫筠與女子在地中.央會合之後,止住了腳步。她痴痴地看著眼前這個與自己有著幾分神似的女子,端詳了好一會,終于露出了傻傻的笑容,並且將手里的布女圭女圭遞給了她,「給,玩。」
就簡單的兩個字,卻像催淚彈似的,令女子淚崩。
紫筠見她流淚,笑容便僵在了臉上。隨即,如嬰孩一般踉蹌著走到翠兒那里,將她懷中的衣物拎了一件在手中,拖拽著來到女子面前,用衣物的一角為她擦拭眼淚,「乖,不哭。」
女子再也控制不住悲傷的情緒,一把將姐姐抱住,在她肩頭啜泣著。
紫筠似乎嚇了一跳,但很快又傻笑著,輕輕撫模妹妹抖動的後背,「乖,乖……」
女子哭夠了,松開姐姐,用手指為她梳理頭發,輕輕抹掉她臉上的灰塵。然後,放開紫筠,走到皇上面前,屈膝跪下。
「有什麼事站起來說。」男子將她扶起。她一向不喜歡卑躬屈膝,此刻下跪,定是有事求他。
她站起之後,仰著頭,凝視著他的臉孔。「求皇上允許青箋來瑤華殿照顧姐姐……」
大概還有什麼請求,但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他一口否定,「朕不準。」
「可是,姐姐這樣,我怎麼能放心……」她試圖繼續「說服」他,可還是被中途打斷。
「朕說了,不準。放心,朕會讓神醫盡心盡力為岑妃醫治。若是連他都治不好,就算你留下也是無濟于事的。」他的口吻冷了許多。
她听了,便開口說了一句話。
這句話只有他能看得懂。然,看懂之後,他的肝火便躍然而起,蒲扇大的巴掌便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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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幻莫測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