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最前面的大老板仍是微笑著,他一邊踩上台階,一邊將垂在身側的手伸進上衣的口袋里,想要掏出從不離身的煙斗。
腳步未停,面色未變,只是手上微微施了些許力道,漫不經心地那麼一抓。
「啊!」
淒厲的童音響起,眾人頓時大驚,四處尋覓著聲源處,最後,他們卻吃驚地在大老板身側,看到了一個小不點兒。
誰也不知道,這小東西究竟是什麼時候湊過去的!
只見她的一只手,還縮在大老板右側的上衣口袋里,手臂劇烈地顫抖著,而她髒兮兮的臉上已經滿是眼淚,沖刷出兩道明顯的痕跡。
他的手,在她剛要拖出來煙斗的一瞬間,看似雲淡風輕,卻死死捏住了她的腕部!
劇烈的疼痛在瞬間就已經傳遍全身,即使早就做好了不成功則成仁的心理準備,可阿裴還是痛苦地抽泣起來。
她的牙齒幾乎把下嘴唇咬爛,而她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出聲求饒。
「挺有趣的。」
似乎過了足足有一個世界那樣漫長,周圍人無人敢出聲,只是心思不一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就在這時,阿裴听見頭頂上傳來醇厚好听的男聲,她甚至以為自己听錯了。
這樣好听的聲音,應該只屬于教堂里的神父,最不該分心的時候,她居然想到了那一次偷偷溜進教堂,本想偷東西吃,最後卻沉醉于那個白胡子神父甘冽動人的嗓音里,差一點兒就被發現。
不對,大老板這種人,怎麼會和神父一樣呢,阿裴費解地搖了搖腦袋,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忽略了自己此刻儼然是一只待宰的雞。
「怎麼,覺得我說的不對?」
男人悶笑起來,這一次,他是真的在笑。
「說吧,不管什麼要求,我都滿足你。」
說話間,他臉上的笑意逐漸加深,因為看到她已經滲出血珠兒的小嘴兒,只覺得這女孩兒倔強得猶如一頭小母驢。
「我想洗臉。」
阿裴回過神來,仰起頭看著他,見他似有不信,又重復了一遍。
很快,有人端來一盆水,金色的盆,像琉璃似的通透,里面是干淨的清水。
男人松開手,阿裴跌跌撞撞地好不容易才站穩,她活動了一下手腕,還好沒有大礙。
藏金樓里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詭異的一幕︰無數的男男女女,靜靜站在一邊,看著一個女孩兒洗臉。
阿裴洗得很慢,像是要把出生以來所有的污濁都洗干淨似的,動作仔細,又帶著與年齡不符的妖嬈,像是在表演似的。
等她緩緩抬起頭,甩了甩滿臉的水珠,扭頭看向大老板的時候,她知道,自己可以活著離開這里了。
因為,在他眼里,她看到了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驚艷。
偷竊是幌子,她從來沒奢望過能夠在這樣的男人手里偷到東西,她要的,只是他對她的新奇感,就像是新發現了一個沒見過的小玩物。
而這就已經足夠了。
那一晚,和大老板一起走出藏金樓的,還有一個小小的女孩兒,他拉著她的手,兩人一起上了車。
「我不喜歡藏金樓。」
這是她和他說的第二句話,上車後,她就一直扭著身子,不停回頭張望著。
他含笑,輕輕頷首,不痛不癢答道︰「知道了。」
當夜,藏金樓後廚失火,這棟三層的華麗建築一直燒到了天亮,連一根大梁都沒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