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愕地看著雲輕,雲傷張張嘴,只覺得腦子里像是有無數炸彈爆開來,轟轟作響。
「不,他不會這麼做,他不是那樣的人……」
盡管和雲輕川在一起生活的時間不長,但憑直覺,雲傷覺得他不是那樣的人。
兄弟兩個都是極驕傲的性子,寧可站著死,絕不跪著活,如果說雲輕川會當面忤逆雲輕,雲傷相信,但背後冷箭傷人,她怎麼也不願意相信丫。
「呵,如果說三年前我只是懷疑,那麼這一次,絕對不是懷疑那麼簡單。」
似乎已經看出來了雲傷流露出來的抵觸情緒,雲輕緩緩閉上眼,不再開口。
「不是,其實我……」
她不想讓他誤會自己在包庇雲輕川,立即辯白出聲,不想,雲輕卻阻止她再說下去媲。
「我困了,你臉色也不好,快去睡一會兒。」
雲傷呆呆地听著他的逐客令,看著他深陷青黑的眼窩,咬緊嘴唇,終于還是什麼都沒說,轉身回去自己的病房。
卡迪爾說的不錯,這里的醫護人員十分專業,對雲傷的要求也有求必應,他還讓拉赫曼為她送來一只手機,里面裝有特地補辦的手機卡,讓她及時和外界聯絡。
握著手機的雲傷猶豫不決,目前的情況,她根本一步也不想離開雲輕,更遑論只身回國。
「你已經是公眾人物了,如果一直滯留在意大利,簽證問題還好辦,但是你想過媒體的報道嗎?一旦他們挖出這次的槍擊案,你就別想再繼續你的演藝事業了,而且到時候,國際警`察也會找上門來,受牽連的絕對不只你一個。」
一眼就看透雲傷的心思,卡迪爾分析得面面俱到,及時打消她不切實際的念頭。
他的話不是沒有道理,事實上,是很有道理,可是讓雲輕一個人在這里繼續治療,她做不到。
二人正僵持著,有護士前來,說Stefano醫生剛剛做完一輪細致的檢查,請他們過去。
雲傷與卡迪爾對視一眼,暫時結束了關于回國問題的討論,一起向隔壁病房走去。
「他的身體素質很好,所以恢復情況比我預期中的要好一些,不過從醫生的角度看,我不贊同他轉院治療,長途飛行更是一定要避免的。」
Stefano指著投影上的受傷部位給雲傷看,此前她曾詢問過,雲輕到底何時能回國的問題。
距離她和團隊回國的最終期限已經越來越近,如果可能,雲傷不希望把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這里。
雲輕依舊躺在床上,不過身上的膠管已經少了三分之一,臉色相比于昨天也要紅潤許多,只是由于胸腔受傷,說話依舊十分吃力。
「听醫生的話。」
片刻,他艱難出聲,看向雲傷,緩緩搖了搖頭。
她的心思,他自然知道。
「謝謝你,Stefano醫生。」
雲傷無奈,只好微微牽動嘴角,向Stefano表示感激。
Stefano轉過頭朝身邊的護士又叮囑幾句,又記錄了一下各項體征指標,這才離開。
臨走時他告訴雲傷和卡迪爾,不要讓病人說太多話,以免太過勞累,影響恢復。
雲傷連連點頭,打來一盆溫水,沾濕`了毛巾,親自為雲輕擦拭身上殘留的血漬。
「你……」
一轉身,見卡迪爾還在,雲傷略微感到吃驚,她以為他也已經離開了。
「我看雲先生應該餓了,你還是去給他弄點兒東西吃吧。」
他雙手抱胸,靠著窗台,對上她驚訝的目光,稍微揚起下巴,如是說道。
雲傷手上動作一停,回頭看向雲輕,只見他也沖自己點了點頭,聲音沙啞道︰「皮蛋瘦肉粥。」
他一向挑嘴,即便此時此刻,也仍是百般挑剔。
「好,稍等,我這就找找。」
不知道這里的唐人街會不會有,雲傷放下毛巾,打算出門詢問一下護士,親自去買才能符合他的口味。
看著她走出病房,雲輕才轉頭看向卡迪爾,一臉平靜道︰「她走了,你有什麼話就說吧。」
對方顯然是故意要支走雲傷,所以,他才說要喝粥,讓她一時半刻找不到,自然也就回不來。
他這麼開門見山,卡迪爾也不打算繞圈子了,幾步走到床前,放低身體俯視著他,慢慢勾起嘴角。
「原來是赫赫有名的雲氏當家人,失敬失敬。」
盡管他嘴上百般客套,但其實,深邃的一雙眼楮里並未有多少尊敬的神色,倒是多了幾分揶揄。
平躺的姿勢讓雲輕在氣勢上似乎稍稍處于下風,可他並不著急開口,也大膽地直視著眼前的男人。
半晌,他一扯嘴角,露出笑容,語氣篤定地回敬道︰「外界傳言王子殿下溫和有禮,舉手投足之間讓人如沐春風,可現在倒是對我這個病人咄咄逼人,這是不是有些不合時宜?」
聞言,卡迪爾迅速地站直身體,將二人之間的距離再次拉遠,也將方才那不動聲色的緊張感降到了最低,這才笑著開口道︰「不愧是雲輕,我倒是有些小看你了。」
他手中的產業遍布全世界,合法的,不合法的,不是未曾想過染指東南亞一帶的毒`品和軍`火,不過,與雲家作對,不是聰明人的選擇,所以,他一直有意避開。
但三年前的重挫,讓雲家的商業版圖迅速龜縮,勢力也大大不如從前,一些後起之秀逐漸冒出,開始瓜分原本屬于雲家的生意,這讓同屬亞洲的卡迪爾開始蠢蠢欲動。
賺錢的買賣,尤其還是一本萬利,誰不想來分一杯羹?!
「謬贊了,現在的我還不是躺在這里。」
對卡迪爾的話不以為然,雲輕頗為自嘲地回應一句,他不過是血肉之軀,凡人一個,又怎麼能敵得過死神的召喚。
不想,他的話惹來卡迪爾一陣大笑,他像是听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般,笑得胸膛一陣劇烈的起伏,臉色也漲紅了。
笑了好久,他才停下來,雙目灼灼地看向依舊一臉平靜的雲輕。
「不管怎麼樣,你賭贏了。不過,她倒是很擔心,還差一點兒要自殺。」
卡迪爾的話讓雲輕平靜無波的臉色微微一變,不過他很快恢復了常色,濃眉一挑,模稜兩可道︰「雲家的家事,就不勞您擔心了。」
見自己果然猜中幾分,卡迪爾走近一步,眉頭深鎖,眼里滿含不解。
「我不懂,這樣究竟有什麼好處,還是說……」
雲輕打斷他的話,神態一霎時變得冷峻傲人,語氣冰冷拒絕道︰「王子殿下,為了感謝您,我可以幫您打通亞洲毒`品網絡的各個環節,每個月都有不菲的資金流入您的個人賬戶,而且都是干淨的。雖然您富可敵國,但沒有人會嫌棄錢多吧。」
卡迪爾眼神閃了閃,確實,這是一個十分誘人的條件,沒有人會不動心。
看來,雲輕確實是想用這樣的好處來讓自己閉嘴,細細想來,這樁交易對他來說,百利而無一害,自己好像實在找不出拒絕的理由。
「即便我不出現,結局也是一樣的吧。」
他低低冷笑,主動去玩火的人,又怎麼會被火燒死呢。
雲輕眼中透出贊賞,既不承認,也不反駁,卡迪爾的出現,確實讓他感到有些意外,不過,並沒有本質上的影響,否則,他也不會用莫大的好處來表示感謝。
「如果我說,我不要錢,我要你的養`女呢?」
卡迪爾如同變臉一般,迅速地將笑意斂去,反而露出一臉無辜的表情,攤攤手道︰「錢這種東西,夠用就好,倒是女人,千變萬化,每一個滋味兒都不同,我很有興趣。」
瞳孔如豹子一般迅速緊縮成一線,漆黑如墨,雲輕的雙眼一眨不眨,直直看向卡迪爾,似乎在揣測他的話語里有幾分真幾分假。
片刻後,他笑了,淡淡道︰「她不適合你。」
卡迪爾也不惱怒,只是乘勝追擊,如勤奮好學的學生一般,追問道︰「為什麼?」
雲輕微微閉上眼,似乎感到了疲憊,許久才回答他。
「沒人能完全得到她,除非她願意屬于一個男人。」
他的話讓卡迪爾渾身一震,但他沒有反駁,只是眼神復雜地盯著雲輕。
不知站了多久,床上的男人呼吸漸漸低了下去,似乎睡著了。
卡迪爾沉思了幾秒,這才決定離開,不想剛一開門,就看見氣喘吁吁的雲傷。
她無比慶幸,原來距離這里不足兩條街的地方就有一對潮汕夫婦開的粥鋪,味道十分地道,按照雲輕的口味打包一份,又趕緊返回來,生怕冷掉。
「他睡著了。醒了你再去買吧。」
打量著她微微汗濕的額頭,卡迪爾莫名感到一陣煩躁,隨手抓起她懷抱的外賣盒,徑直走到走廊的垃圾桶前,扔了進去。
「你!」
雲傷被他的動作徹底激怒,沖上去按住卡迪爾的手臂,這才驚覺,原來沒有穿高跟鞋的自己比對方矮了一個頭還不止。
「不信你自己看,他確實睡著了,除非你為了一碗粥去吵醒他。」
他揚起下頜,對自己的行為沒有感到絲毫的抱歉,反而露出一副憐憫善良的表情。
雲傷扭頭,果然,透過門窗玻璃,看見雲輕雙目緊閉,一臉平和地熟睡著。
「他有沒有和你說什麼?」
皺緊眉頭,她沒有松手,語氣仍是不善。
雲輕是故意支走自己,這一點,雲傷不是不懂,只是那是他提的要求,她便會照做。
不過此刻面對卡迪爾,她就做不到繼續裝傻了,雖然他救了自己和雲輕,但不表示,她就會俯首帖耳地臣服于他。
「他說為了感謝我,把你送給我做小老婆。」
邪氣地一咧嘴,卡迪爾撒謊不打草稿,臉不紅氣不喘,天經地義似的笑容一點點加深。
雲傷冷笑,不出聲,只是仰著頭看著他。
「你不信?」
倒是低估了她的冷靜,他不死心地追問,故意撩`撥著她的怒意,一再試探著她的底線。
「中國有一個成語,叫‘先來後到’,你要是想讓他把我送給你,就得先等另一個男人死了,不然,永遠也輪不到你。」
雲傷譏諷地看著卡迪爾,其實,她的平靜都是假裝的,因為他的話,再一次戳中了她柔軟心髒中那最痛苦,最自卑的角落。
連一個外人都看得出來,她不過是可以用來贈予的物品,或拉攏人心,或報答恩惠。
卡迪爾一愣,有些不解地反問道︰「另一個男人?」
她再也沒有了同他交談的欲`望,垂下臉去,陷入沉默。
三天來,她痛苦不安,此時此刻已經是滿心疲憊,尤其,如今的她完全不知道,回國後的自己,該以什麼樣的面貌和心情去面對雲輕川。
是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抑或是逼問他為何要痛下狠手?
前者,她不甘心;後者,她沒把握。
雖然雲輕沒有把話全說出來,但雲傷已經懂得了——
三年前的意外,是因為雲家藏有內`奸,否則不會在交貨時險些被一舉殲滅,傷亡慘重,雖說之後雲輕徹底清查,將所有可疑的人全都逐出,但顯然收效甚微。
這次,他以身犯險,想來也是心有不甘,想要以自己為誘餌,將隱藏在暗處的那個人給「釣」上來。
她正低著頭暗暗思忖著,遠處突然響起一陣繚亂的腳步聲,猛抬頭,發現來人是卡迪爾身邊那個沉默寡言的隨從拉赫曼。
他鮮有的一臉急色,徑直走到卡迪爾面前,湊得很近,低低說了幾句什麼,音量很低。
其實,他說的是十分復雜難懂的阿拉伯語言,即便大大方方讓雲傷听,她都听不懂。
做起事來如此謹慎小心,看來還真是很適合做卡迪爾的跟班,雲傷好奇地打量著這一主一僕,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听了拉赫曼的話,卡迪爾也是面色一變,眉頭深深皺起,口中飛快地吐出一長串句子。
盡管听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是面部表情和肢體動作騙不了人,雲傷常年寄人籬下,心思最為細密,早已習慣了察言觀色,自然立即看出來他心情不佳,語氣里夾雜著怒氣。
果然,卡迪爾說完後,略一停頓,便看向她。
「雲先生還需要在這里住一段時間,Stefano做事一向可靠你大可放心,稍後會有人送你回你之前入住的酒店,我會派人一路暗中跟著你,一直到你回國,他們很專業,不會有任何打擾。」
說完,他神色稍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語氣也柔和了下來。
「希望我們後會有期,雲傷,再見。」
雲傷一怔,還不等出聲回答,就見卡迪爾飛快轉身,一旁的拉赫曼優雅地沖她一頷首,立即跟上。
還真是個奇怪的人,連日來來去匆匆,行蹤詭異,她看著那高大的背影漸行漸遠,很快消失在走廊那一端。
下意識地將雙手插在口袋里,模到一個軟軟的東西,雲傷掏出來,原來是之前卡迪爾地給她的手帕,她洗干淨後收起來,卻忘了還給他。
她的視線又一次落在那精致的簽名上,忽然,心思一動,雲傷打開手機的瀏覽器,照著那名字,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輸入。
搜索引擎立即將相關的結果都顯示出來,排在第一個的,是人物百科。
她愣在原地,一時間懵住,指尖顫抖,點進去鏈接,直到密密麻麻的描述落入眼底,再向下,是配圖照片。
難以置信地快速瀏覽著,她的表情越來越驚恐,原來,他、他是……
怪不得他氣質不凡,怪不得他行蹤不定,之前覺得一切不合理的地方,在這一刻都給出了答案。
微微閉上眼,忍住那一絲腦中的暈眩,她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緊,把那條手帕捏得緊緊的。
剛好,一邊走一邊翻看著病例的Stefano經過雲傷身邊,見她臉色有異,主動問她是否哪里不舒服。
「Stefano先生,卡迪爾他是……他是不是……」
盡管網上的照片已經完全吻合,但雲傷還是不死心,艱難出聲,向Stefano求證。
他瞥了一眼她的手機屏幕,一努嘴道︰「你不是看到了?我以為你知道的。要知道,他可是世界排名前五的鑽石單身漢。」
話語里的潛台詞,再明顯不過,顯然,Stefano也將雲傷當成了想飛上枝頭做鳳凰的女人。
雲傷張了張嘴,她的預感向來很準,尤其是涉及不好的那一部分。
直覺里,她相信,這個卡迪爾還會出現在她的生命里,至于是好,還是壞,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