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公子，王爺。」
蘇卿顏迎面就看見董蘭婷一身水藍的裙裳款款走來，女子眉如遠黛，朱唇輕點，珠釵環翠修飾的她明媚可人。那一瞬間，蘇卿顏忽而想到，自己已經有多久都沒穿過女裝了啊。竟然對著一個女子有「垂涎三尺」的意思。
「董小姐。」回過神來，蘇卿顏笑的有些尷尬，一旁的雲千葉看了董蘭婷兩眼，什麼話也沒有說。
「請兩位跟小女來吧，這邊設了專席。」董蘭婷說著就領著他們兩人往宴廳走。蘇卿顏看著賓客來來往往，不禁笑道︰「听聞董將軍是前年回京頤養天年的，今兒看來，老將軍的人緣甚好啊。」
前面的女子輕輕一笑︰「公子謬贊了，爺爺一把年紀，也只是邀請一些老友來熱鬧熱鬧。」
「本王怎麼看有好多年輕的官吏啊。媲」
「爺爺說，以後我要在朝中行走，既然宴客就叫一些青年才俊一道。」說著回頭看著蘇卿顏，「可是我並不懂得這些，爺爺讓我邀請，我便邀請了幾位我認識的人而已。」
「董小姐客氣了。」蘇卿顏抬眼看見遠處正在與別人說話的白一川，心說總不能當著他的面顯露出什麼，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趕緊疑惑道︰「只是青雲從未見過女官吏，董小姐又怎麼有興趣官場的。」
女子背影微微一頓，笑道︰「蘭婷自小跟爺爺叔父們待在邊關，回京這幾年听爺爺講他年輕時的事情，總感覺的新奇。」說著回頭看著蘇卿顏，「或是因為好奇心而已，總覺得這件事有意思。蘭婷沒什麼本事，不像蘇公子這般厲害，也只是靠爺爺的面子才進的這吏部。」
「董小姐蕙質蘭心，莫要謙虛了。」蘇卿顏表面上笑著，心里卻對這個說了等于沒說的話滿是不屑。側頭瞥見雲千葉正顧著對遠處的白一川表示不滿，根本就沒在意她這邊的動靜。
真不可靠！
等到他們走近了，蘇卿顏才覺出一些不對勁，暗自扯了扯身旁的雲千葉︰「唉，跟白尚書說話的那個女子你認識嗎。」
雲千葉撇撇嘴︰「她就是歐陽元綄啊。」說著看了看蘇卿顏，「那個瘋丫頭的姐姐，當朝五品給事中，跟白一川一樣是個無聊透頂的人。」
原來是她啊……蘇顏這才想起來，采薇采菽提到過這個人，據說是當朝女官中，官階最高的人了。
五品啊……
看到沒有！女兒身只能做到五品就已經是高官了，所以自己現在這種境況還能埋怨誰呢。
「白尚書，歐陽大人，蘇公子和千葉王爺到了。」董蘭婷上前介紹道。
蘇卿顏抱拳行禮︰「在下見過尚書大人，歐陽大人。」雖然白一川之前對自己視若無睹，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總不好公然對她冷著個臉吧。
事實證明，蘇卿顏太低估白一川了。
只見男子看都沒有看她，轉身就走了。蘇卿顏尷尬至極，一旁的雲千葉上前就攔住了白一川的路︰「你什麼意思啊，青雲叫了你兩次，你都跟沒看見似地！」
蘇卿顏抽了抽唇角，本來沒有人在意的事情被雲千葉這麼一吼一強調，周圍的人都紛紛看了過來。丟人啊……
「王爺……」蘇卿顏顫顫巍巍的想要挽回，只見白一川回頭看了看她一眼又看了看雲千葉，淡淡道︰「王爺在這里，陛下知道麼？」
「我……我要你管！」
「那王爺也自然不要管我。」語氣听不出是生氣還是什麼。
雲千葉也一時氣結，歐陽元綄看了看白一川遠去的身影，回頭看著蘇卿顏，說道︰「你就是蘇青雲？」
「是。」蘇卿顏一直尷尬著，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白一川了，明明在黥川的時候還好好的啊……不對，現在想想，他那個時候就不怎麼說話……也不對，他這人話本來就不怎麼多吧……
哎呀！越想越亂。
「我听過許多人提起你了，你是蘇丞相的公子。」歐陽元綄很禮貌的跟蘇卿顏交談，蘇卿顏收了收心神，正色道︰「是，家父蘇嚴，在下也久聞歐陽大人賢名。」
「黥川縣的事情我也听說了一二，蘇公子才是少年英雄。」歐陽元綄說著看了看一旁的雲千葉，「果真如小妹所說，王爺與你真是交好。」
「王爺是在下的知交。」蘇卿顏說完就听見雲千葉得意道︰「那是，只有青雲才配得上本王。」
「你得意什麼啊。」蘇卿顏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只听一旁的董蘭婷「撲哧」一笑︰「王爺跟蘇公子感情真好。」
蘇卿顏這才想起來一個問題︰「董小姐跟歐陽大人是舊識。」
董桂蘭婷點頭道︰「前年我跟爺爺回京的時候偶遇歐陽大人，承蒙大人不棄便交了朋友。」
「那時白尚書和陛下也在。」歐陽元綄說道。蘇卿顏縴細的神經敏銳的捕捉到一個信息︰董蘭婷能進吏部不會是白一川干的吧。
「你也認識我皇兄？」雲千葉則注意到了他應該注意的。只見董蘭婷面色一紅，低聲道︰「是，一面之緣。」
蘇卿顏身為女子的神經又一次提醒了她︰這事兒看來並不是一面之緣這麼簡單。
無端端的，雲千慕那張妖孽一般的臉在她腦海里一閃而過，心，忽然就有些亂了。
董蘭婷像是從什麼記憶里回過神，道︰「吉時就快道了，各位入座吧，對了，白尚書他……」
「我去找他。」歐陽元綄自然而然的說的，轉身便朝著白一川方才離開的方向去了。
蘇卿顏落座，雲千葉屁顛屁顛的坐在她身邊，笑道︰「我還沒跟你一道吃過飯呢。」
「這有什麼好高興的。」蘇卿顏不以為意，「對了，我怎麼覺得你特別討厭白大人啊，他不是你皇兄的至交麼。」
「別跟本王提他，听了就煩。」雲千葉撇撇嘴，「當年要不是因為他，我皇兄何至于一直未娶。」
蘇卿顏心里「咯 」了一笑︰「你皇兄……」說著小心翼翼的靠在他耳邊，「不是喜歡男人麼……」
「誰說的！」雲千葉一听到這事兒就跟著了火似的。
蘇卿顏拉了拉他，不是誰說的，是她自己親生體會好不好。在黥川縣山溝溝那會兒……猛的一驚，要是他不是喜歡男人，那之前他們的種種……是有多惡趣味啊！
「別人胡說的。」蘇卿顏搖搖頭，「他們是好朋友的，怎麼可能壞你皇兄因緣呢。」
「就是……你知道的啊，那個依依，你上次問的那個。」雲千葉伸手去拿面前的酒杯，董蘭听正在給賓客倒酒。
「依依怎麼了？」
「我皇兄想娶她的……」
「哎呀！」
還沒等得到蘇卿顏驚訝的，一旁的董蘭婷就不小心灑了她一身的酒。女子慌忙的掏出手絹給她擦拭，還一邊道歉︰「對不起啊蘇公子，你看我笨手笨腳的，我給你擦擦……」
「擦的掉麼。」雲千葉一臉生氣。
蘇卿顏看著身上一片狼藉，心里也跟著一片狼精……這究竟是為了什麼啊！
「沒……沒事，在下自己來。」蘇卿顏接過她手里的帕子，擦了擦，可就像雲千葉說的那樣，于事無補。
「這可怎麼是好……」董蘭婷一臉焦急，「蘇公子跟小女去後院吧，蘭婷叫下人給您熨一下。」
「這……太麻煩小姐了吧。」蘇卿顏有些不太樂意，一旁的雲千葉皺著眉頭道︰「去吧去吧，你這成什麼樣子了。」
「這……」
「蘇公子這樣，蘭婷實在是過意不去。」
見董蘭婷一副很自責的模樣，蘇卿顏只好點頭，舉步跟她往後院去，卻正好遇上回來的白一川和歐陽元綄。白衣男子只是看著她身上大片的酒漬，微微蹙了蹙眉頭，什麼也沒有問。
蘇卿顏也就張了張嘴，什麼也沒有說，便跟著董蘭婷離開了。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一方池水，繞過一條回廊，藍衣女子推開一扇門，點了一盞燈，低聲道︰「蘇公子，您進去退了衣衫遞給我，我在外面等著。」
「嗯，有勞了。」蘇卿顏踏進屋子，關上門，退下罩衫，解開腰帶，月兌下長袍，打開一條門縫遞給董蘭婷，不禁一陣哆嗦︰「有勞小姐了。」
董蘭婷接過衣服，道︰「蘇公子稍等片刻就好。」說完要走，卻忽然想起來，「對了，屋子里有炭盆，公子可以點了取暖。」
「謝謝。」蘇卿顏听見腳步聲遠去，轉身果然看見一個炭盆，于是拿了燭火點燃，一下子暖和了許多。
她起身四下看了看，發現這屋子其實簡單很多︰「應該只是客房吧……」想了想，又有哪個女子會把男子帶到自己的閨房的。
蘇卿顏無奈一笑，瞥見鏡中自己鬢角微亂，于是解開發髻，準備重新梳理一下，卻听見門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微微一驚︰「董小姐？」
「是我。」
淡淡的兩個字，蘇卿顏是又驚又疑︰「白大人？」
「嗯。」
蘇卿顏一時尷尬︰「那個……我的衣服給董小姐了，不方便開門。」
「我知道。」白一男子站在門口，似乎有些懊惱，卻不知自己是在懊惱什麼，良久，終于說道︰「我……並不是有意不理你的。」
「啊？哦……哦。」蘇卿顏不由自主的走到門邊，兩個人就這樣一個在門外，一個在門內。
「我以為，是我做了什麼錯事惹你生氣了。」
「不是……」白一川的聲音依舊平穩而淡然，「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氣。」
「為什麼。」
「如果我能早點發覺黥川縣的不對勁，你就不會……」欲言又止，「你差點在那里送命。」
原來是因為這個啊……蘇卿顏一時不知心中滋味，他原來是這麼溫柔的一個人啊。
「是我自己不知道怎麼面對你，不知道怎麼面對千慕。」
「沒事了。」蘇卿顏頭靠在門邊，「我們都好好的，不是嗎。沒有你，我又怎麼能成長的如此可靠呢。」
白一川聞言，心中一顫，抬頭看著那扇門，她，就在門的另一邊。
「其實，許雲之要娶你或許是對的。」
蘇卿顏一愣︰「你是說，我應該嫁給他？」
「不是。」斷然否決，「我的意思是……」他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明明，一開始縱容她的存在並不是因為自己，明明，這並不是他想要的方向。
「什麼？」女子清淺的聲音傳來。
白一川忽而覺得喉嚨干澀，明明話已經到了嘴邊卻說不口。
「我……」
蘇卿顏靜靜的等著，微微低頭，炭盆里的火花發出 啪啪的聲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咦？啊！」女子忽而驚叫一聲，開了門。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撲到了白一川的懷里。
男子在錯愕之後，發現懷里瑟瑟發抖的人兒，微微蹙眉︰「怎麼了？」
「有……有老鼠。」蘇卿顏只在自己很小的時候看見過老鼠，她爹爹說老鼠會咬人指甲，然後變成妖怪。
「你怕老鼠？」白一川剛剛焦躁的心情一下子就安定了，輕輕安撫著蘇卿顏，听見她埋首道︰「爹說它們會變妖怪。」
「哈哈哈……」夜色下，響起男子爽朗的笑聲。蘇卿顏嚇的小臉煞白，抬頭疑惑的看著他，這哪里好笑了。
白一川伸手揉了揉她的長發︰「你爹騙你的，你還真信。」
……
「你再不松開，旁人看見了可不好。」
「啊！」蘇卿顏意識到了自己的舉動，趕緊松開手，飛快的躲回了屋子關上了門，臉頰緋紅。
听見門外白一川聲音含笑︰「其實，你就是一個小姑娘。」
「我知道……」
「所以，你也可以像董蘭婷那樣，不必勉強。」
「我也不想……」蘇卿顏若有所思，「可是……我要做的是丞相，不是一個芝麻小官。歐陽元綄應該也是郡主吧，那樣風雲一樣的女子只做到五品，不是嗎。」
白一川一愣，隨即想到︰「是你爹的意思？」
蘇卿顏點了點頭，可惜隔著門，他看不見。
白一川一時心情又復雜了起來，微微轉身︰「我明白了。」
蘇卿顏知道他要走，連忙喊道︰「等等，我有一事想問。」
「什麼事。」
「你對董蘭婷了解多少？」
「不多。」白一川有些不悅，「至少她明確的知道自己要追求什麼。」
「什麼？」
「皇上。」
啊？蘇卿顏那顆小心髒又不安分了……這這這，這是什麼意思啊。
「是你讓她進的吏部。」
「是。」
「為什麼？」
白一川看了一眼緊閉了門，隱忍道︰「為了讓你明白，即使不做男人也能過你現在的生活。」
女子心里一怔，喃喃道︰「什麼……」
「不過，現在看來，是我多此一舉了。」白一川說完拂袖而去。
蘇卿顏無力的依靠在門邊，心中一團亂麻。白一川知道了自己的目的，鄙夷的拂袖而去。董蘭婷原來喜歡雲千慕才入朝為官……究竟，自己是因為什麼才心慌意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