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鄒怡要去上海，返程的航班，溫靖就沒有跟她一塊。
這樣倒令溫靖松了口氣，事到如今，關系鬧得那麼僵，溫靖也不想跟鄒怡一同返回S市了。
在飛機上美美地睡了一覺，就回到了S市。
一下飛機，溫靖就見到一個身形瘦長的年輕人，站在接機口等她。
張卯月仔細端詳了溫靖一會，笑道︰「去了一趟印尼，就成了印尼人了。」
溫靖知道他在笑自己變得又瘦又黑，一巴掌打過去︰「姐是去出差！對了，我的號練起來沒有？」
「65級了，飛揚那小子很勤快。而且他受了你的啟發，也開了一批散人賬號，說正好拿去訓練營給那些小孩子做上手用。」
每個戰隊俱樂部都有自己的訓練營，只要年齡符合的年輕人都可以報名參加，從中選拔好苗子，輸送到戰隊去。當年年僅16歲的張卯月，就是從這種訓練營里月兌穎而出，成長成今天的大神。
「嗯，因為全職業技能可用，所以散人確實很適合新人來熟悉游戲。但還是要注意高等級技能的研究和配合的。」溫靖若有所思道，「如今的聯賽，真是越來越成熟了。難怪每年都賺那麼多錢呢。」
聯賽的廣告收入，照理是分成給飛訊的，是飛訊的收入大頭。
只不過，戰隊不一定只涉足一個網游。據溫靖所知，戰隊還專門有試玩團，分析每年上市的各個網游，從中選出有前景的游戲來進行開荒、研究。一旦聯賽進行不下去，這個游戲也就離關閉不遠了……
「咳，那就不是你我能夠操心的了。還有詠雪的升級材料，我們也已經收集得差不多了。另外，你有沒有意願，把遲雪借給我們打比賽？」
九月就是新賽季的開始，在七八月這段時間的休整期，各個戰隊俱樂部都在忙著進行轉會、武裝角色甚至建立新角色。
溫靖不假思索地搖頭︰「不了。賣掉詠雪的合成方法還不夠咩。這個號，我打算留在手上。」
張卯月笑道︰「我知道你不願意，已經代你拒絕了。」
溫靖粲然一笑，多年老朋友說話，永遠都是這麼貼心。
聊完游戲，張卯月話鋒一轉︰「還有你要我租的房子，我也找好了。在我們戰隊對面的公寓樓……」
「等等。」溫靖發覺不妥，「怎麼還在你們那邊？」
上班會很遠啊！
張卯月奇怪地白了她一眼︰「離我近，方便照應啊！飛揚那小子還說要上去開趴。」
溫靖一陣天旋地轉，開趴？開趴？！他們腦子里想的是什麼啊？！
小孩子辦事，果然不放心！
不過等到溫靖來到自己的新居，忽然又明白張卯月的思路了。
寬敞的三室一廳，因為是頂層，還帶有一個天台。
「月租2500，帶著包包就可以進來住！豪華裝修！按摩浴缸，最重要的是——」張卯月神氣活現，活像一個地產中介，「超級快的網速！」
溫靖樓上樓下轉了轉，張卯月事先已經找了鐘點工來打掃過，實木地板一塵不染，滿屋的北歐家私帶著明亮的後現代風格，高大的落地玻璃窗，坐北朝南，可以看到樓下的小區游泳池。
是溫靖喜歡的類型。
「同樣的價錢，在東區嘉信茂那邊只能組一室一廳，還是間隔出來的房中房！我想那種房子對身體健康沒好處，不如住得好一點，每天打車上下班算了。」張卯月笑道，「怎麼樣？」
「好、很好——」溫靖左右看著，張卯月的細心，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她心中感動極了。
正在東模模西模模，有人敲門。
「大姐！我們來了！」
洪飛揚帶著手下一干網游宅男，拎著大包小包沖了進來。
「知道大姐回來，我們今晚就來歡迎大姐，順便慶祝大姐喬遷之喜！」
這幫平時只知道玩游戲的年輕人，居然細心到把溫靖在招待所里留下來的東西都全部搬了過來。那一張一張年輕的臉上，都是真誠的笑容。
毫無心機，毫無芥蒂，有的，只有熱情。
「謝謝大家……謝謝。」
溫靖低下頭，眼眶，竟然有些濕潤。
如果沒有經歷過雅加達這段時間的波折，如果沒有見過哪些衣冠楚楚的虛偽，也許她不會明白，這幫孩子的可貴。
……
一夜狂歡，其實也沒有熬到多晚。喝了一點飲料（因為怕手抖，戰隊的人多數都不喝酒），又干掉所有食物。洪飛揚拉著大伙就撤退回俱樂部了。臨走之前大家一致認為，大姐的這個窩很好，可以作為以後胡鬧的又一個去處。
第二天清晨，當第一縷晨曦投入寬敞的臥室時，溫靖已經站在鏡子前，拉好了包包拉鏈。
「好，出發吧。」
鏡子里的瘦長身影，職業套裝，一頭烏絲挽成干練的發髻，已經整裝待發。
溫靖挽起碩大的包包，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地走出公寓大門。
……
啟發集團的工業園在S市北邊，作為一個傳統的大型國有工業集團，啟發集團在S市都是有數的龍頭企業。每年的市長頒發先進企業之類的頒獎典禮，都少不了啟發集團的影子。
也確實只有這種財大氣粗的國有集團，才會讓一個一千萬的項目說上馬就上馬，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在看啟發集團的資料時，溫靖不無欣慰地發現，陳冰雖然女敕，但做事還算有章法。她已經拜會過了啟發集團的辦公室主任彭主任，並且成功地交換了名片。
辦公室，說起來，只不過辦事辦文辦會，然而就像一個企業的發動機，而且離領導近。
國有企業，領導就是企業的核心。
今天，溫靖也是讓陳冰去約了彭主任，打算先從這座門神拜起，去洽談這次的ERP項目。
十點整，溫靖抵達啟發工業園。偌大的園區，竟然展眼看不見盡頭。一排排的廠房節次鱗比，時不時傳出沉悶的機器聲音。正在上班時間，廠區內靜悄悄地，沒有多少人煙。溫靖在門口處登記了。
「靖姐！」陳冰氣喘吁吁地趕了過來，「時間剛剛好！」
「嗯，時間剛剛好。」溫靖看看手表——前幾天在機場免稅店買的，出門在外，老是翻手機看時間不方便也不好看——笑道，「你的點掐得真準啊。」
「原本可以早一些到的，可是西環高速入口有個貨車翻側了！結果就遲了，幸虧來得及！」陳冰吐吐舌頭，這時門衛已經通過對講機叫了電瓶車過來，溫靖和陳冰就一前一後上了電瓶車。
「靖姐，我約了彭主任10點15分，我們現在過去，應該剛剛好吧？」
溫靖點點頭。
「靖姐，你對這次的項目有信心嗎？」也許是為了舒緩自己的情緒，也許是為了緩解遲到的難堪，陳冰一上車就嘰喳個沒完。
可溫靖低下頭去，翻出資料看起來。
陳冰見狀，只好不情願地停了口。
很快，電瓶車就在園區辦公大樓前停了下來。啟發集團的主辦公樓氣勢魁宏，在一大片廠房中顯得非常惹眼。一個大大的門口，如同一張深不見底的大嘴巴。
溫靖和陳冰下了車，陳冰就拿出手機來打電話。
「您好，彭主任。我是XT的小陳啊……是的，是的。我和我們的溫經理已經到了。什麼？臨時有會議？」
陳冰捂住手機，用眼神朝溫靖示意。
溫靖輕輕說︰「等。」
于是陳冰就對著電話說︰「沒關系，我們等您。」
臨時有會議？溫靖看看手表，時針指向上午十點十分，她嘴角微微彎起——這會議，臨時得真是時候啊。
太陽一點一點地爬高，如果上，上午九點多的太陽還是暖融融的話，那麼七月中旬上午十點的太陽，就開始發出它本來的威力了。
幸虧這座大廈有著很大的門柱廊，溫靖和陳冰一點一點地把自己收進階梯上面去，然而驕陽的熱度，還是毫不客氣地炙烤過來。
滿園子靜悄悄地，透過玻璃門向大廈里面看去，前台兩個小姑娘在電腦面前聚精會神坐著，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會客的椅子就在前台對面靠牆放著，可也沒有人來開個門。
「好熱……里面的人真是的，也不能開個門嗎。」陳冰用文件資料扇風，邊低聲抱怨。
「不開門也好，方便我們在外面聊天。」溫靖倒是不以為意，「這點熱算什麼，雅加達那邊的太陽，才叫難受呢，你看看。」
說罷，她伸出兩只手來。陳冰見到那皓白如玉的雙臂上，手腕處卻有兩條黑紅黑紅的紅線，便瞪大眼楮︰「天啊！這是曬傷的嗎！」
「是啊。因為手上戴了手套，身上穿著長袖，所以露出來這麼一點點皮膚，就曬成這樣了。」溫靖笑笑，「所以現在好歹咱們有瓦遮頭，知足啦。」
那兩道曬傷，就是跟程喻文出海和唐尼賽帆船時弄的。當時溫靖一門心思對付莎拉，直到晚上回到酒店，才感覺到雙腕火辣辣的疼……
見到溫靖的傷痕，陳冰明顯被震住了，再也不好嚷熱。
等到了十點四十五分，溫靖才說︰「你再打一個電話，看看彭主任的‘會’開完沒有。」
「好。」陳冰拿出手機來，突然咕噥了一句，「靖姐，你說，彭主任到底會不會那麼巧，恰好是這個時候開會呀？」
溫靖一怔，隨即彎了眼角。
看來陳冰確實不笨，是個可造之材。她也看出彭主任的會開得有問題了嗎？
「有沒有臨時會議，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彭主任作為一個辦公室主任，必定是很忙的。這樣一個大忙人，肯定不會讓我們隨意想見就見。」溫靖平心靜氣地說，「做銷售，有時候靠的就是一個等字。」
等機會來臨，一舉抓住，那就可以一舉翻身，擺月兌困境。
「喔，我知道了。其實我等沒關系，可是我沒想到你來了他也會這樣拿喬。」陳冰撅著小嘴，一副不可理喻的模樣。
她那不諳世道的樣子，倒把溫靖惹得笑了起來︰「我又怎麼了？我有沒有三頭六臂，更不是什麼他非見不可的大人物，老實說，彭主任不拿喬，我才覺得奇怪呢！」
一邊說，她一邊慢慢止住了話頭，若有所思起來。
「我想，」溫靖道，「陳冰，我們一開始來，恐怕就做錯事了——你現在撥出電話沒有？」
陳冰沒有說話，可已經把手機放到了耳邊。溫靖知道那就是撥出去了，她說︰「把電話給我，讓我來說。」
——彭主任為什麼要拿喬？
恐怕，不是為了陳冰這個小兵，而是為了她溫靖。
溫靖拿過陳冰的手機，電話那邊短暫幾聲嘟嘟聲之後，就傳來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喂？」
「您好，彭主任。」溫靖滿面春風地道，「我是溫靖，剛剛來到XT，來找您報到了。」
她的聲音清脆中又帶了一絲俏皮，交代事情卻很清楚，一點都不拖泥帶水。而且明明是華南區的經理了，姿態說放下來就放下來，陳冰眨眨眼楮，心里頓時涌起一股佩服。
「哎？原來你就是溫經理？哎呀，想不到竟然是個女孩子，真是巾幗不讓須眉哪！」男人對女人，天然就缺少一絲抵抗力，彭主任的語氣一下子就熱情起來，「小陳是你手下吧？真是來得不巧，我們周總臨時叫我去開了個會議……你們現在在哪兒呢？」
原本溫靖打電話過來，還沒開口求見呢，彭主任卻抓住機會化被動為主動。溫靖臉上笑得春風融融，心底卻提起了警惕︰這是一頭老狐狸。
「這不是還等在樓下嘛。彭主任多忙的人啊，我好不容易約到了您，是怎麼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彭主任不是要拿喬嗎，她溫靖，就把姿態放得低低的。
「瞧你說的，外面那麼大太陽。我還有十分鐘就好，你們先到屋子里等著吧。」
彭主任呵呵一笑，就掛了電話。
溫靖把手機還給陳冰，陳冰問︰「他答應見我們了？」
「他不會馬上下來，不過見是肯定能見上了。」溫靖看著玻璃門里，前台小妹的電話響了起來。那小妹邊接電話邊朝門外她們這個方向看過來，頻頻點頭。溫靖就微笑道，「陳冰，把汗擦擦，頭發也理一理，進了大廈，我們就要上戰場了哦。」
果然，那前台小妹放下電話，就走出來打開了玻璃門。
「你們是彭主任的客人嗎？」
審視的目光，從頭打量到腳。溫靖若無其事地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任由那小妹打量。
在得到陳冰的確認後，小妹才讓了開來。溫靖昂首挺胸，邁著優雅的步伐，徑直來到那排座椅上坐了，靜靜地等候彭主任的到來。
啟發集團財大氣粗，主辦公樓說什麼都不會含糊。這座外表看上去平凡無奇，只是出奇的高大。而內里的裝修，則大有考究。清一色的淡黃色水磨瓷磚地板，從門廳進去里面，是一個小庭院，形成樓內樓的奇景。沿著庭院的回廊上，每過大概五米左右就有一副書法字畫，或是工筆花鳥，或是名家墨寶，而溫靖頭頂上一幅《嶺南春曉》，就是著名的嶺南畫派大師關大師的墨寶，隨便放在哪個拍賣會都能輕易賣上一個天文數字。
這個地方，陳冰已經來過兩次，但每一次進來都還是被這些文玩字畫震住，心跳不知不覺地，就快了起來，手腳也不知道哪兒放。
可是反觀溫靖，她只不過第一次進來啟發大廈，卻規規矩矩地坐著，修長的雙腿斜斜地交疊出一個優雅的弧線，對周圍一切仿若不聞。
陳冰看著溫靖，仿佛被她的鎮定所感染，漸漸地，也感到不那麼緊張了。
「陳冰，彭總辦公室里的人，你都見過了吧？」溫靖低聲問。
兩個前台小姑娘，再次沉迷到電腦前面，剛才溫靖進來做登記時，掃了電腦一眼，赫然某著名言情小說網站要看書某院的界面……既然知道她們本心不在工作上，那麼溫靖也就放心說小話了。
「見過的。」
「有他們的資料嗎？給我看看。」
于是陳冰拿出IPAD來，調出一份檔案遞給溫靖。溫靖一個一個飛快地翻下去。
她估計，彭主任這樣拿喬，不會親自動身到樓下會見自己。多半會派個什麼小兵過來接自己上去。那麼，這個小兵，就是決定自己在彭主任面前印象的關鍵人物了。
幸好彭主任辦公室里的人並不多，滿打滿算才十個，排除了彭主任自己，一共九個。這也是一般國企辦公室的標準配置，可見啟發集團內部並沒有多少冗員，這是一個改制成功，相當有活力的國企。
遠處隱隱約約傳來電梯門開啟的聲音，伴隨著一個腳步聲越來越近，溫靖款款站起來。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年輕人拐了個彎，出現在前廳。溫靖滿臉堆笑，迎上前去，她飛快地掃了年輕人胸前的胸牌一眼，就有禮貌地說︰「朱助理，你好。」
年輕人的胸牌上寫著︰朱燁。
朱燁听見溫靖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頓時一愣，但很快詫異的神色就變成了高興。陳冰趁機道︰「朱助理，我們又踫面了啊！這位就是我們新上任的溫經理了！」
朱燁于是跟溫靖握手︰「溫經理，您好！歡迎來到啟發！」
他語調升高，一改剛才剛出現時的矜持，顯得很熱情。握過了手，就帶著溫靖朝電梯間走去︰「我們彭主任已經在樓上辦公室等著了，這邊請。」
啟發的辦公室，就在總經理辦的底下一層樓，第十五樓。進入電梯，就是一段長長的沉默。陳冰原以為溫靖會趁在電梯里面的時候向朱燁套一些關于彭主任的話，然而溫靖並沒有，只是好整以暇地欣賞著電梯里面的啟發集團企業宣傳口號。
過了大概一分鐘，電梯到了十五樓，朱燁很有紳士風度地讓溫靖先走，溫靖也不客氣，報以一笑之後，就帶著陳冰出了門。
經過一條走廊，又走過一個繁忙的大通間，就到了彭主任的辦公室。彭主任今年大概四十來歲，有點兒中年發福，不過套在西裝里倒不太看出來。
「彭主任，溫經理和小陳來了。」朱燁說。
彭主任原本坐在轉椅上，現在已經站了起來，不過只是點點頭，臉上雖然在笑，可那眼底的審視，跟前台小姑娘並無二致。
「你好，溫經理。」
朱燁在剛才一句介紹後，就再也沒有說話，而是走到旁邊的會客沙發上，開始燒開水、洗茶杯——陳冰的資料顯示，彭主任喜歡品茶。
「你好，彭主任。」相比起彭主任的笑容，溫靖的笑容顯得既真誠又溫潤，她並不是韓青蘿那種驚艷型的美女，也不是鄒怡那種干練型的女強人，正因為這樣，在通過前台小妹、朱燁再到彭主任這三重關卡，竟然沒有惹起其中任何一人的惡感，「我來給您拜山頭！」
一句話，倒把彭主任逗得笑了起來，他收回那幾分審視，點頭說︰「果然是長江後浪推前浪，沒想到小陳口頭掛著不離口的溫經理，竟然這樣年輕。剛才我也是事情多，怠慢了貴客，你們兩個小女孩嬌滴滴的，可沒有曬壞吧？」
果然是老狐狸，兩句話，既撇清了自己剛才的推諉，又表達了長輩的關心。
溫靖乖巧地笑道︰「彭主任百忙之中抽空來見我，這才是我的榮幸呢。再說了，做事情就得這樣，不怕苦不怕累。保持專注，這樣才可以快人一步嘛。」
「保持專注，快人一步。」
溫靖所說的，正是剛才在電梯里見到的啟發企業宣傳標語。這種標語，一般都是辦公室人員擬定出來的，根據溫靖推測，就算不是彭主任親手擬寫，也得是他拍板通過。她這麼不漏痕跡地說出來，顯得她對啟發集團的這句口號，或者這種企業精神很認同。
彭主任聞言，果然眼前一亮，那笑容也有了幾分暖氣︰「後生可畏，果然是後生可畏啊。坐，坐，咱們喝茶，好好聊聊。」他又說，「你們一上午都在這里，午飯有沒有安排啊？剛才讓你們等了那麼久，就讓我做個東吧？只是我們單位規定，中午都要在食堂吃。」
「那太好了，」溫靖粲然一笑，「那我就厚著臉皮蹭彭主任的飯啦！」
旁邊的陳冰听見，幾乎要失手捂住自己快要跌落的下巴。
靖姐到底有什麼魔力，讓一向高高在上，幾乎沒有怎麼給自己正臉瞧過的彭主任，短短幾句話就主動請吃飯？
要不是剛才在門口溫靖還問自己要過辦公室人員的資料，陳冰都要懷疑彭主任之前跟溫靖是有過交集的了！
戰戰兢兢地，陳冰倒成了陪客，跟溫靖和彭主任喝起茶來。這種功夫茶，非常的濃。不說是陳冰，就連溫靖也喝不慣，幸虧沒一會，朱燁就跑上來，說已經在小食堂準備好了午飯。
朱燁看來也是辦事的能手，從進門開始，介紹、泡茶、準備午飯，沒有做任何多余的事，他似乎就是彭主任肚子里的蛔蟲，只需要彭主任一句吩咐，就做得妥妥當當地。
眼前這些人，都不是省油的燈。
一頓飯，溫靖仍然只字不提項目的事，只是不斷地稱贊啟發集團的食堂飯菜好吃，環境寬敞明亮，等等。陳冰滿月復狐疑，又不好僭越，便埋頭苦干，把面前的辣子雞、竹筍炒肉和小黃瓜炒冬菇一個人吃得比另外三個還多。
「喂，看不出你那麼能吃啊。」
冷不防旁邊有人說話，陳冰抬起頭來，是同樣做陪客的朱燁。
她笑笑︰「肚子餓了。」
「看小陳的表現，就知道我們的廚師確實沒有偷懶了。」彭主任笑呵呵地道，「小陳，你有個這麼好的上司，可要多向溫靖學習啊。」
一頓飯的功夫，彭主任對溫靖的稱呼又起了變化。
溫靖的身上，似乎真的有魔力。
陳冰眨眨眼，點頭。
彭主任轉頭又對溫靖說︰「溫靖，其實你這次來找我，我也很明白你的要求。只是如今啟發的ERP項目已經到了尾聲，我也不好為你開口說話了。畢竟從立項開始，已經過了一個漫長的過程。這樣吧，下次有機會，我一定第一時間給你打招呼。」
彭主任的話說得很藝術、很婉轉，可也很無情，相當于直接說了︰這事沒戲。如果是一般人，听到這基本上等同于宣判死刑的話，肯定就放棄了。
但溫靖偏不，她似乎听不懂彭主任話里的意思，笑眯眯、軟綿綿地道︰「不，項目還沒有到尾聲呢。畢竟就連彭主任您，也還不知道周總屬意誰家不是？其實我這次來，正是想說，我們的產品最近又有了新的升級，希望彭主任您可以幫忙安排一個介紹會。」
彭主任的笑容仍在，可那眼神，分明冷了下來。
「不知道彭主任可以幫我這個忙嗎？」
其實開產品說明會這種小事，壓根就不用彭主任點頭。只要是參加競逐項目的企業，跟朱燁說一聲，安排好日期了就可以宣講。但是如果彭主任親自下令開一個XT的說明會，那顯然在啟發人中的分量，又會與別不同。
只是事到如今……產品說明會還有用嗎？
「產品說明會……也不是不可以。我可以讓小朱馬上給你安排，只是現在還產品說明會，還有意義嗎？」彭主任心中顯然也有這樣的疑問。
「這不是說，我們產品有了新功能麼。也得第一時間給各位匯報匯報啊。」溫靖笑道，「集團里下那麼大的決心，投那麼大的本錢，不也是為了采購到最合心意的產品麼。」
這話說到彭主任心坎里去了，溫靖竟然一個字沒有提XT，口口聲聲都是「集團」前「集團」後的，儼然站在啟發集團的角度上去考慮事情。花了錢，而且是一千萬美元，當然要買最合心意的貨品。開一個產品說明會，只不過佔用一個會議室的兩個小時時間，又不會少了彭主任一塊肉。彭主任收斂了眼中寒光，很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吃完了飯，朱燁又親自送了溫靖和陳冰到大門口保安亭，溫靖看著朱燁轉身的剎那，嘴角邊才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一輛銀色的帕薩特這時慢慢地開過來，一個杏眼桃腮的女孩子露出半邊臉，朝溫靖和陳冰揮手。
溫靖大叫一聲︰「沐沐！」
然後就拉著陳冰上了車。
「靖姐，怎麼突然叫我來接你？」
上了車，開出一段路後，沐雨霖才笑問。而這也是陳冰想要問的。
「身為彭主任的貴客，打一輛夏利出租車走，不覺得太寒磣嗎？好歹這樣看來，我們也是有私家車接送的人啊。」溫靖笑嘻嘻道。
張卯月死宅一個，不會開車，而且缺乏職場觸覺，不懂這些禮儀進退分寸；公司里面，在沒有確定旁人的可信度之前，溫靖不會輕易動用出車權。于是剩下的選擇，就只有乖巧听話，嘴巴又嚴實的沐雨霖了。
沐雨霖抿嘴一笑，道︰「能夠做靖姐的司機，我榮幸之至。」
她和張卯月，年年一起在神領域打全明星賽，一冷一熱，一個俊男一個美女，是不少游戲迷一直明里暗里拿來湊堆的一對。可是在溫靖面前，兩個人都溫順得兔子一樣。
溫靖看著陳冰一臉可愛的迷惘，心里嘆息一聲，便道︰「剛才我說的，固然是一個原因。還有就是，我們如果站在門口太久，恐怕有些什麼話，就會被保安听了去。這種國有企業，關系錯綜復雜，誰知道保安後面就是什麼人，所以以後進了啟發，無論在電梯里，還是在什麼地方，關于項目的事，關于對他們的看法，一個字都不要說。你明白嗎？」
陳冰一愣，想起剛才進來時自己在電瓶車上的幾句問話，溫靖都是淡淡的，就低頭沉思起來。
沐雨霖微微一笑，扭開了車上音響，beyond的《早班火車》那輕快的小調，頓時就在車廂里響起來。
天天清早最歡喜，在這火車中再重逢你。
迎著你那似花氣味，難定下夢醒日期。
玻璃窗把你反映，讓眼楮可一再纏綿你。
無奈你那會知我在，凝望著萬千傳奇……
「beyond也會唱這麼輕松的調子啊？不是只會大吼大叫麼？」溫靖听了一會，奇怪地問。
「是小月月丟在這里的，那廝喜歡beyond。」
沐雨霖不以為然道。
銀色的帕薩特在夕陽中灑下點點光華，疾馳而過。夕陽西下，遠處的S市中心，摩天大樓上的玻璃散發著瑰麗的微光。城市如同一個妖婦，越到黑夜，越發迷人。
……
一個星期之後，朱燁發來消息，產品說明會的流程已經走完，可以安排時間地點來進行了。
溫靖讓衛山南再次重新整合了產品的優勢，做了個介紹。這一次除了把升級的新功能加上去，而且把整個PPT的角度都換了，從客戶角度出發去介紹。
當衛山南把PPT交上來給溫靖的時候，臉上還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溫靖邊看，邊听衛山南說話︰「……因為啟發集團是個國企，人治的痕跡還比較重。有些關鍵部門的人都是上了年紀的，對新軟件接受程度不快。所以我們加了簡便性這一項說明。而且在售後里面，也增加了後續培訓的力度。」
「雖然強調了簡便性，但也不能因此給人家我們不專業的印象。」溫靖提醒完衛山南，蘇寒走進來匯報工作。
「溫小姐，莫氏的單子，我想申請折扣。」蘇寒說。
溫靖看了看折扣申請書，抬眼看看蘇寒，小伙子眼神堅定而沉靜，隱隱透著成功的興奮。她心里嘆了口氣，蘇寒跟梁敬言情況畢竟不一樣——他更需要上司的鼓勵，為他樹立信心。想到這里，溫靖爽快地點了頭︰「沒問題。」
蘇寒眼底閃過一抹喜色。
溫靖看在眼里，笑道︰「你是怎麼跟莫氏談的？」
「他們六個月之前公開競標，阿Rain給我做的標書和產品說明。雖然在競標的項目里我們落敗了，但我們的產品好，所以還是吸引了莫總的注意力。在競標之後他單獨見了我，我跟他介紹了公司的優勢，他給我引薦了采購部的主管，這次他們再次采購軟件，就想到了我們。」
一開始說話的時候，蘇寒的聲音還有點小，但畢竟說到的是自己得意的項目，越說越流利，雙眼也漸漸閃亮起來。
溫靖聞言，也笑得更燦爛，她的笑容很明媚︰「不錯。有了這張單子，你這個季度就不用擔心了。好好干。」
蘇寒的問題顯然還很多，最嚴重的一點，就是被客戶牽著鼻子走。這張單子，嚴格來說不是他做回來的，而是莫氏給他的。一個大項目競標失敗之後，見到蘇寒可憐，莫總手指縫松了松，給一點兒末末他吃。
不過人總要一步步成長，有了這張單子，蘇寒好歹是可以在公司留下來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所以溫靖真心地為蘇寒感到高興，蘇寒得到了她的鼓勵，走出辦公室時，人都好像長高了半寸。
……
雖然溫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她還是沒想到，即使有了彭主任打招呼，啟發還這樣不給她面子。
會議室里，稀稀拉拉地坐了二三十人，這些人大多還穿著車間里的作業服︰灰色的帆布裝，胸口用黃色線印了「啟發一廠」字樣。很顯然，是臨時被拉來充數的。
溫靖坐在最後一排，衛山南在幻燈前面一張接著一張地講解著他的新PPT，語調平板，內容枯燥乏味，催眠指數直逼高中政治課。
陳冰則像步行街上派傳單的小妹一樣，看見路過的都拉一把，幸虧她還顧忌著這兒不是自己的地盤，否則吆喝上兩句就更像了。
溫靖又慶幸朱燁只安排了一個小會議室給他們，不然空空落落的大會議室，場面將會更難看。衛山南果真是個純粹的技術人員，他雖然可以按照自己的要求，把PPT做得漂亮好看，但卻不善言辭，只懂照本宣科。就算是活的，也被他說得死了。
她見滿屋子人都昏昏欲睡的，心中暗暗嘆氣，在後頭示意衛山南停下來。「催眠曲」驟然停止，工人們都愕然抬頭。溫靖風吹柳擺一樣走上演講台，擺出最明媚的笑容說︰「大家好，專業的東西，我們的技術顧問已經都講得差不多了。那麼，接下來就由我——溫靖，給大家講一些不專業的東西。」
幽默風趣的話，頓時引起會議室內一陣笑聲。溫靖眼看著最後幾個打瞌睡的工人大哥都被笑聲吵醒，嘴角才微微翹起，開始自己妙語連珠的演講。
比起衛山南枯燥乏味，堪比時事政治報告的演講內容，溫靖的產品介紹要更加深入淺出，她旁征博引，滔滔不絕，侃侃而談，整個人散發著優雅自信的氣質，漸漸地，似乎整個會議室的光芒，都集中在她一個人身上。
陳冰在會議室外面，透過窗玻璃看向里面的溫靖，今天溫靖把長長的青絲挽在腦後，用一個碎鑽發夾夾起來，在這個流行染燙頭發的時代，溫靖那頭烏黑如瀑的秀發充滿了傳統的韻味。她穿著灰色的上衣和同色系的長褲，內里搭配了雪紡襯衫，肌膚白皙柔女敕，仿若最上等的絲綢。
陳冰遠遠地看著溫靖，細細品味著她的一舉手一投足，那目光慢慢地就被崇拜和痴迷所佔滿。
陳冰在看著溫靖，溫靖卻在關注別人。
她視線所關注著的，是一個穿著橘紅色帆布工作套裝的中年人，戴著安全帽，似乎剛從車間里出來，站在會議室的窗戶外面，盯著自己。
良久良久，負責人事處的那位邢總走到中年人身邊，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那中年人回過神來，卻只是略略點頭，就背著手離開了會議室。
這個人是誰？
看起來，架子好像蠻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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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上架之後，存稿君就離我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