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後宮中有名位的妃嬪也有二十幾位,都排下來,她也是將將一個月才能見上皇上一次,但洌寒是心懷天下的君主,一個月有多半個月不入後宮,洛氏又囂張跋扈,仗著洛兄長的軍功,獨佔帝王恩寵。而皇上對女人的爭寵,又常常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蝶妃的處境已然舉步維艱。
呵,有多久沒有見過皇上了,連莊曉蝶自己都記不清了吧。若長久下去,她只會成為太皇太後手中的一枚棄子,逃月兌不了打入冷宮的命運。所以,她必須要博這一次。
「慕容將軍皇命在身,本宮不會讓你為難。本宮只想彈完最後一支曲子,無論能否等到皇上,本宮都會隨將軍離開,可好?」蝶妃說罷,重新將琵琶抱入懷中。
慕容飛瀾心口沉悶,有那麼一瞬,她竟不忍拒絕莊曉蝶的請求。紅顏未老恩先斷,最是無情帝王家。斑斕的紫禁城,華麗的金鑾殿淹沒了太多女子的幻想。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這原本最平凡的幸福,在後宮之中,卻成了不可企及的奢望媲。
琴音緩緩而起,未成曲調先有情。每一弦都似在嘆息,每一聲都在沉思,訴說無限傷心。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當年的莊曉蝶一首琵琶曲,名動帝都。
飛瀾低眸不語,心中頓時五味陳雜。一曲《秋水長天》,再熟悉不過。這是蝶妃與君洌寒的定情之曲,大婚之日,蝶妃一身鳳冠霞帔,懷抱白玉琵琶,與君洌寒琴簫合鳴,傳為佳話。那一幕唯美的場景,不知為何,映在眼中竟格外的刺眼,所以,當時的飛瀾逃了,那般狼狽的逃離。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秋水長天,其中寓意不言而喻。
琴聲突然戛然而止,一行清淚緩緩滑下蝶妃蒼白的小臉,她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敞開的門扉,門口處,不知何時多了兩道高大的身影,一道是豫南王世子君墨舞,另一道自然是讓她望眼欲穿之人。此時,君洌寒負手而立,一襲白衣勝雪,劍眉輕蹙丫。
「曉蝶,你怎麼會在這里?」君洌寒溫聲詢問。這男人天生就是演戲的材料,俊顏微微帶著驚愕,好似他當真是被蝶妃的‘秋水長天’吸引而來一般。
蝶妃不語,雙唇緊抿,兩行清淚,楚楚可憐。她雖不語,卻是此處無聲勝有聲。君洌寒無奈輕嘆,眸中多了幾分疼惜,他與飛瀾擦肩,卻未看她一眼,而是徑直來到蝶妃面前,牽起她微涼的手,呵護在掌心間。片刻後,方道,「你當真是任性了,這里豈是你來的地方。」
「臣妾自知有罪,臣妾不求皇上寬恕,只求能遠遠的看上皇上一眼,便知足了。臣妾,臣妾已經數月未見皇上一面了。」蝶妃說著,又抽泣起來。
「原來蝶妃娘娘是埋怨皇上冷落了她,說來也是,連柳絮都能偶爾得皇上寵幸,蝶妃娘娘卻數月不曾被招寵,的確值得同情。但蝶妃娘娘乃六宮之首,公然到青樓來搶男人,只怕有失尊貴的身份,傳出去可要貽笑大方了。」君墨舞悠哉的搖著蒲扇,語調雖散漫,卻字字都有煽風點火的效果。
君洌寒面色沉冷幾分,蝶妃更是無地自容。
正是此時,門外突然傳來曼妙的女聲,緊隨聲音而來的,是搖曳生姿的女子。「世子高抬柳絮,小女子愧不敢當。皇上九五之尊,柳絮可沒有那個福氣。今兒也是借了世子的光,才能得見天顏。」柳絮說罷,媚惑的眸光已落在飛瀾的身上。
「原來慕容將軍也在,一別數日,奴家想念的緊。」三言兩語間,柳絮已來到飛瀾身畔,柔軟的雙臂悄然纏上了飛瀾頸項,吐氣如蘭,又道,「大將軍可是要到柳絮閨閣中小坐?」
飛瀾自然懂得,柳絮是在給她找一個離開的理由,這樣的場合,她留下也是尷尬。
「大將軍好性情,果真是人不風流枉少年啊。」君墨舞朗笑道。
「讓世子見笑。」飛瀾拱手,腳步已隨著柳絮的牽引向外移動。而目光卻有意無意的落在君洌寒身上,而他的眼中,依舊沒有她。
兩人並肩進入柳絮的閨房,嘎吱一聲房門緊閉後,柳絮才算松了一口氣。
飛瀾在桌旁坐下,自顧倒了一杯清茶,淺飲一口潤喉,而後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前幾日收到消息,寧王想要拉攏豫南王謀反,被豫南王拒絕了,但寧王親筆所書策動謀反的折子卻還在豫南王手中。主上約世子來此,就是要利用世子拿到折子將寧王定罪。不想,蝶妃卻突然跑來攪局。」柳絮簡單的回稟。
飛瀾斂眸不語,似有所思。君洌寒約君墨舞在此密談是情理之中的事,帝都之內,只有這里是在君洌寒掌控之內的地方,並且是最安全的地方,藏不入眼線。但君洌寒想要說服君墨舞為他辦事,籌碼又是什麼呢?她想不出有什麼理由能讓君墨舞甘願出賣自己的父親。畢竟,這件事處理不好,豫南王府便會受到牽連。
「少主在想什麼?」柳絮問道。
柳絮的話打斷了飛瀾的思緒,只見,她淡然一笑,漠然道,「我在想,皇上此刻該隨蝶妃回宮了吧。」
柳絮不以為意的站到窗前,推開窗欞,果真見君洌寒抱著蝶妃進入了馬車。柳絮一笑,玩味道,「少主與主上當真是心有靈犀呢。」
飛瀾笑,笑靨中卻夾雜著苦澀。「蝶妃來此的目的,只怕不那麼簡單。」
「主上也是如此認為,所以才命屬下傳書與你,讓你來盯著蝶妃。」柳絮答道。
「可有打擾到皇上的計劃?」飛瀾又問。
「少主放心,一切都在主上的計劃之內。」
「嗯。」飛瀾淡應了聲,起身準備離開,既然君洌寒已經帶著蝶妃離開,她也沒有再留下去的必要了。
飛瀾的錦靴踏在天香樓木質的地板上,發出輕微的聲響,天香樓是帝都第一個妓館,即便是白日也是客源不斷。不時,有曖昧糾纏的妓.女與嫖.客從身邊經過,飛瀾面色冷淡,視而不見。踱步走下樓梯,轉角處,面前突然多了一道人牆,並且,這人牆身後,還有一個小尾巴。
「不知世子攔住飛瀾去路,有何指教?」飛瀾淡漠的詢問,容顏是不變的清冷。
「墨舞哥哥,你一直不肯走,原來是等著慕容將軍啊!」娉婷郡主一身男裝,雙臂卻纏著君墨舞的手臂不放,不時引來旁人詫異的目光。原因無他,斷袖之風此時在帝都並不盛行。兩個大男人抱在一起,在旁人眼中絕對是另類。
「本世子要送娉婷回侯爺府,正巧與慕容將軍一路,正好結伴同行。」君墨舞眉宇輕笑,透著幾絲戲謔。
飛瀾未來得及拒絕,娉婷郡主已經扯住了她衣袖衣角,用力向外拖去。「既然順路,就一起走吧,多個人倒也熱鬧呢。」
三人一同坐入了豫南王府的馬車,飛瀾與君墨舞分別坐在兩側,而娉婷靠在君墨舞身邊,她隨意的挑開車簾,好奇的看著窗外景致,正好經過帝都最繁華的街道,兩旁市集異常熱鬧,叫賣聲不斷。
「有什麼好看的。」君墨舞有些不耐的落下了車簾。
娉婷不滿的嘟嘴,「爹整日將我關在家里,煩都要煩死了。墨舞哥哥,等我嫁入豫南王府後,你要經常帶我出去玩才行。」
君墨舞臉色變了幾分,目光有意無意的掃過飛瀾,只見,她蒼白的容顏清冷,眸光空洞的散落在車角。對他們的談話,恍若未聞般。莫名的,他有些惱火了,一把推開娉婷的糾纏,不耐道,「你一個女孩子,說這些也不知羞。」
「我們是指月復為婚,我早晚都是要嫁到豫南王府的。我已經十八歲了,爹爹這兩年一直催促著我們完婚呢。墨舞哥哥,你打算何時迎娶我過門……」娉婷話未說完,身子已經軟綿綿的倒了下去,竟是君墨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點了她的睡穴。
飛瀾的目光落在昏厥過去的娉婷身上,渙散的眸,終于有了焦距。「世子真是不懂憐香惜玉,對待未過門的妻子也下得去手。」
君墨舞不以為意的聳肩,笑道,「這女人太呱噪,現在本世子的耳根總算清淨了。」
飛瀾眸光低斂,神色平淡,半響的沉默後,又道,「她不會武功,睡穴封的太久,會傷身。」
「死不了就行。」君墨舞沒心沒肺的回了句,探尋的目光卻一直落在飛瀾身上,唇邊笑靨極是玩味,「每一次皇上出亂子,你都會不惜一切代價的強出頭,慕容飛瀾,你不會真愛上皇上了吧。」
飛瀾冷然一笑,墨眸幽深,散出淡淡寒意。「東西可以亂吃,話卻不能亂說。世子當知禍從口出。飛瀾是皇上的臣子,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僅此而已。」
君墨舞哼笑,完全不以為然。「滿朝文武都是皇上的臣子,也沒見哪個有你這般上心的,慕容飛瀾,你不會真有龍陽之癖吧?」
飛瀾從柳絮的房間中走出來,衣衫工整,氣息平穩,沒有絲毫歡愛過的痕跡,這不得不讓他的起疑。
飛瀾笑,笑靨沖淡了眸中冷意,一雙墨眸卻越發深不見底。「有如何?沒有又如何?」
君墨舞此刻卻笑不出來了,他定楮盯著飛瀾,片刻後,才沉聲道,「最好沒有,否則,你死都不知道怎麼死。」
君洌寒可不是伶園里的優伶,而是一代帝王。和皇上玩兒斷袖,飛瀾只會成為千古罪人。
「多謝世子關心,飛瀾感激不盡。」她玩味的回道,而對于他的問題,既不回答,也不否認。而君墨舞的身體卻突然靠了過來,緊挨著她坐下,兩人相距是如此之近,甚至能清晰的感覺到彼此的呼吸。
飛瀾眉心微蹙,透出些許不悅。「世子自重。」她冷淡道,長睫輕顫,不期然的,眸光與他的目光相撞。君氏一族的男子都有一雙十分漂亮的鳳眸,君墨舞亦不例外,只是,這雙眼眸中,盛滿了玩世不恭,而少了君洌寒那種誘.人的深邃。
「慕容將軍若是想尋得一個知音人,未必只有皇上,本世子也是個不錯的選擇。慕容將軍要不要考慮一下?」他的語氣,三分玩味,卻有幾分認真。
飛瀾一笑,不著痕跡的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多謝世子太愛。但飛瀾似乎該提醒世子一句,你的未婚妻可就躺在那里呢!」
君墨舞嘻哈一笑,手臂竟十分自然的搭上了飛瀾肩膀。「本世子男女通吃。」
飛瀾冷著臉,毫不客氣的甩開他的咸豬手。「可惜飛瀾不感興趣。世子若再不知分寸,飛瀾只好解開您未婚妻的睡穴,讓她繼續為世子消遣寂寞了。」
君墨舞定楮看著她,咬了咬牙,憤憤的嘀咕了句,「慕容飛瀾,算你狠。」
飛瀾一笑,耳根子終于清靜了下來。她半靠在車壁,微合起眼簾,安靜的容顏,帶著幾分清冷與疏離,卻偏生有一種月兌俗的氣質,美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難得安靜了一會兒,馬車疾速前行著,噠噠的馬蹄聲不停的傳入耳中。君墨舞百無聊賴的把玩這折扇,突然間,車外傳來車夫的一聲慘叫,之後,車身劇烈的晃動,險些沒將他們甩出車外。
「怎麼回事?」君墨舞惱怒的問道,一挑車簾,只見車夫的尸體已經倒在了車下,原本熱鬧的市集,此時已經亂作一團,人群中不時有人大喊著︰「殺人啦,快跑啊!」如此一來,場面更為混亂了。
飛瀾隨著君墨舞一同跳下馬車,手中暗器不由分說的飛出,落在嗓門最大的那個人身上。就因為他的嘶喊,才造成了如此混亂的局面,明顯的居心叵測。
「你這是做什麼?」君墨舞不解的問道。
兩人被夾在人群中,擁擠相撞,飛瀾扯住他一片衣角,才勉強沒有被沖散。「世子小心,刺客就混在人群里面。」飛瀾話音剛落,便有幾個百姓穿著的人從衣袖中抽出刀劍,向兩人襲來。兩人各自施展本領,很快將刺客解決掉。
但這一次,布局的人十分高明,先是制造混亂,又將刺客安排在百姓之中,根本無法辨認,簡直防不勝防。這是飛瀾再次見識到了君墨舞的狠辣,只要是靠近他身邊的人,也不倫是刺客或百姓,他統統不留情面,寧可錯殺一萬,也不放過一人。一時間,他身邊血流成河,尸體一具具的倒下去,即便是年幼的孩子也不放過。這方法雖殘忍,卻十分的有效,果然沒有人敢再近他的身。
而飛瀾卻是不願枉顧他人性命之人,以至于她自身的處境變得十分被動。往往刺客動了手,她才能得以還擊,如此失了先機,不多時,她身上便掛了彩。碧色錦袍上迸濺著斑斑血跡,倒有些綠葉襯紅花的絕美姿態。
「慕容飛瀾,你沒事兒吧?」君墨舞高聲詢問,她碧袍上的鮮血,映在他眼中竟有些微微的刺痛。
飛瀾略帶蒼白的臉上透著沉穩冷靜,左手握著龍鳴寶劍,鮮紅的血不停從劍刃上往下落。「你帶郡主先走,我善後。」她淡定道。
「不,我善後,你走。」君墨舞執拗道。
飛瀾哼笑,眸中卻散著清冷。讓君墨舞留下來,只會繼續濫殺無辜。「世子難道沒發現,他們的目標是你嗎?」
「可是你……」君墨舞的擔憂已全部寫在了臉上。
「世子不必擔心,一群烏合之眾,還難不倒我。」飛瀾說罷,用力將他推向馬車。
娉婷還昏睡在馬車之中,君墨舞有片刻的猶豫,但還是跳上馬車,娉婷若出了什麼意外,他終是不好向安樂侯交代的。一劍打在馬臂上,馬兒受驚,四蹄揚起,發瘋似的疾速奔跑,擋在車前的人群驚恐的逃散,未來得及逃走的,便喪生在馬蹄之下。
見君墨舞逃走,人群中,無數百姓打扮的刺客都亮出了刀劍,追隨著馬車的方向。飛瀾施展輕功,飛身而去,持劍擋住了一干刺客,劍過血濺,下手毫不留情。但終究一拳難敵四手,刺客如潮涌般,一波褪去,又有另一波涌了上來,似乎無窮無盡。飛瀾的額頭已經侵出了冷汗,她一面應敵,一面想著應對之策。卻不曾想,敵人暗中使詐,拋出一把白色粉末,她躲閃不及,一時間只覺得頭暈目眩,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