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鸞,我們去和蕭洋他們會合。」
孟蘇朝著河上的一艘游船揮揮手,立即有人把船劃向了這邊。凌鸞一看,是孟蘇和她前天游湖乘的那艘,劃槳的人正是古月軒的總管李升。
凌鸞笑笑︰「原來是早就安排好了。」她還以為在街上走散了,只有臨時說好了會合的地點,沒想到連游船都安排好了。怕是在出門的時候,就已經吩咐好了吧。考慮還真周全!
孟蘇微微一笑︰「走吧,對岸人少些,玩起來比較自在。」跳上船頭,回頭把手伸給正要躍上船的凌鸞,彎著嘴角看著她。
面對他伸出的手,凌鸞一愣,僵住動作。抬頭,正好迎上孟蘇微笑的眼楮。這一彎秋水,波心冷月,惑人心神。凌鸞一時看得呆了,竟忘了呼吸。
這個人,除非他自己願意,這世上一定沒有誰可以抓住他的手!此刻,這高傲的手正伸在她面前,那麼真誠的對她發出抓住它的邀請!
凌鸞嘴角微翹,把手交給了孟蘇,心里莫名的暖流已經淹沒了她。
船駛離河岸後,孟蘇轉向李升問︰「蕭洋在哪里?」
李升上前弓腰︰「回少爺的話,蕭少爺已經在風雅亭。」
孟蘇玩味一笑︰「他倒蠻快!」帶著孟歡,還以為會更喜歡二人世界,不會那麼快跑來的!回眸,凌鸞還在看著手里的荷花燈。她看著荷花燈的時候,淡雅縴長的睫毛下,清澈的雙眸里,幾乎發光。
看來她真的很喜歡這花燈!孟蘇清冷的輪廓越來越柔和,眼底滿滿的寵溺的笑意。
船劃到對岸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河面上,形色各異的彩燈已經漂浮了不少。在來的河岸上,凌鸞看到已經陸陸續續有很多年輕人相約來放花燈。只是河的這邊,除了風雅亭里舉杯邀月的蕭洋和孟歡,便只有三三兩兩的人,倒顯得格外清靜。
走進風雅亭的時候,蕭洋一手舉杯,一手正執著孟歡的手在作「月夜花燈」圖。
蕭洋笑得促狹,抬眉瞟了眼孟蘇︰「我以為你們先到了,沒想到這麼慢!」正對上對方冷冷的眼神,笑意更甚!放開孟歡的手,語氣陰陽怪氣︰「倒是說說,去了哪里幽會來著。」
「蕭洋大哥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這回孟蘇還來不及開口,凌鸞先罵了一遭,惹來了孟歡異樣的眼神。
這姑娘長得仙人似的,第一眼看到的時候,他也被吸引了。可是卻發現不僅公子,連蕭洋都對她有有別于對他人的在意,他的心里沒來由的一抽,有些難受。現下又听她用如此難堪的字詞來說蕭洋,明知沒有惡意,他仍是忍不住想要討厭她。卻也只是想,因為看到她干淨的不帶一絲雜志的笑顏,他的恨轉瞬煙消雲散。
這女子太美,無關長相,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見之忘俗,來不及言恨!
第一次听她罵人,孟蘇也嚇了一跳,不禁收縮了雙瞳看著她。蕭洋卻不在意,反而笑得更歡!迎上去,搭在孟蘇的肩上,半醉半醒地迷離著雙眼,墊腳湊到孟蘇的耳根邊。
「這可不像你的風格,逛街逛了一天!我可記得去年我們神月四絕難得一起在平城街上走走,只不過有女子向你暗送秋波,你就受不了的騰空而去!」
蕭洋這話醉翁之意不在酒,別有用意,其中的曖昧之味,孟蘇听的真切。
孟蘇但笑不語,撇開他的手,回頭看了眼凌鸞,——凌鸞正盯著孟歡看的出神。孟歡此時換了早上出門時穿著的青紗裝,而著一身勝雪白衣,眉宇間淡雅陰柔,看起來飄逸如仙!
孟蘇幽深的眸底閃過精光,悠悠地開口︰「你倒是有心,把廣袖蟬衣都換上了!」
廣袖蟬衣是當世絕無僅有的服飾,以絕品天蠶絲織就,薄如蟬翼,白淨勝雪。穿在身上,清逸舒適!酷暑夏日,是皇室嫡親專斷的服飾。而孟家與淳于家關系千絲萬縷,特獲恩準可以享用此等奢侈之物,天下便再無第二家有這殊榮!
換而言之,蕭洋所穿廣袖蟬衣皆出自孟家。然而孟蘇雖不吝嗇,畢竟原料受朝廷所賜,實在有限,所以孟蘇只給了三個損友一人三套。可是現在,蕭洋卻把這麼珍貴的廣袖蟬衣拿給了孟歡穿,這其中的深意自是值得慢慢推敲琢磨的。
被將一軍,蕭洋尷尬一笑,心中苦嘆︰「又來自討苦吃!」
跟孟蘇相交了這麼多年,明知除非他根本無所謂,否則誰也調侃不了他。這幾天,來了凌鸞,還以為可以逆轉這局勢了,原來還是動搖不了這家伙!
討不到好果子,蕭洋只好轉移話題︰「走吧走吧,去放花燈!」于是,幾個人一起出了風雅亭,來到亭外河邊一位賣水燈的老嫗前面。
老嫗抬頭看著幾人,慈眉善目地笑︰「幾位公子可是要放水燈?」
蕭洋點頭︰「嗯。」看了老太太一眼,瘦小的身子裹著單薄的粗布麻衣,在夜風中顯得蕭條。轉頭看向孟蘇︰「都買來放了,連帶老李和老宮的。」
「這可不成!」誰知孟蘇還沒開口,老婦人搶先拒絕,「年輕人,這水燈可不是說買就買的。這是向情人表意的燈,一人只放一盞,一盞只寫一個名字,這是傳統,也是真誠!」
蕭洋尷尬,他只是于心不忍,想幫她,沒想到成了捧著熱臉貼冷!
意中人?沒有注意到蕭洋難看的表情,凌鸞眨眼,一臉茫然︰「怎麼這花燈節是情侶過的節日嗎?」這她可從來不知道。
說實話,這是她生平第一次過花燈節!
「嗯。」老婦人點頭,凹陷的眼楮看著水燈,似乎空洞而茫然,卻又無比堅定,語氣有些動容,「花燈節啊,就是把心上人的名字寫在花燈上,然後放到河中,心里送上祝福,讓燈隨水而去。在老婆子我年輕的時候,就常和我的老伴一起來放的。可惜——」老婦人垂眸,停了一下,調整呼吸接著道︰「可惜他先走了。但是,每次花燈節,我還是來放一盞,為他祝福。」說完,她便從身後拿出一盞單獨的素色蓮花燈,細細看了看,布滿褶皺的臉上掛起別樣精彩的笑。片刻,小心翼翼將燈放入了靜靜流淌著的河水中。
「無論他走到哪里,我的愛始終在這里,祝福始終伴著他,直到我們再次遇見也不停!」
凌鸞看著老人痴痴的笑,說不出為什麼,古井無波的心驀地換作心猿意馬。
蕭洋和孟歡各自選了一盞心儀的放了。回頭,孟蘇和凌鸞一動不動還站在原地。
蕭洋盯著他們,一臉陰邪的笑︰「你們不放?」
孟蘇和凌鸞面面相覷,都有些不適。少頃,孟蘇挑了一盞。凌鸞微微愁眉,依舊不動。
蕭洋走到凌鸞身邊,笑嘻嘻地催道︰「怎麼啦?小鸞。大家都放了,你不放可不行!」
孟蘇和孟歡也都看著她。凌鸞緊皺眉頭,狀似發愁地扭捏了半天。
「我不知道燈是要放給心上人的,我還沒有心上人呢!」凌鸞終于無可奈何地道。
沒有心上人?夠震撼!
蕭洋咽了咽口水,偷偷瞄了眼孟蘇的表情,——這家伙無動于衷,面無表情!蕭洋嘆息,回頭慫恿凌鸞︰「其實也不都是放給心上人啦。你也可以放給這會兒你覺得在你心里最重要的人嘛。比如我們是好朋友,你就可以寫給我啊!」說這話的時候,他又偷瞧了一下孟蘇的表情。這次,他終于看到那家伙臉部幾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蕭洋得意的心里暗笑。
凌鸞不信蕭洋,轉身問賣燈老婦︰「寫給現在想到的人,但不是心上人也可以嗎?」
老嫗看著她,這姑娘美得不食人間煙火,笑著點點頭︰「要是不知道喜不喜歡,寫給現在覺得重要的人,當然可以!」這個重要的人終究會成為喜歡的!當然這話她沒有說出來。
凌鸞想了想,輕輕翕動水潤朱唇︰「那、我放一盞好了。」
趙彥成遠遠凝視著那抹看一眼便讓他再也移不開視線的人,暗暗捂住心口,那里的跳動瘋狂的已經快要超過他所能承擔的頻率。
愛上一個人,需要多長時間?
一眼!只需要一眼的時間。
趙彥成在青湖看到凌鸞的第一眼,只一眼,就已經刻骨銘心,睜眼閉眼,無法忘卻。
悠遠的聲音在夜幕中格外響亮︰「那盞燈,不惜一切,拿回來!」倒要看看上面會是誰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