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人!
凌鸞挑了一盞水燈,慎重地寫下了一個名字,然後點亮花燈,把它放入了水中。
蕭洋邪邪一笑,躡手躡腳走到她身後,縱身一躍,飛向河面,大手伸向了凌鸞的花燈。
突如其來的這一幕讓凌鸞眉頭微皺,抬手輕輕一彈,手中一直玩弄著的上午在街上買的彩珠就飛了出去,準確無誤的彈在花燈上,剛好從蕭洋觸手可及處把花燈彈遠了。
鬼點子落空的蕭洋無奈,只好沮喪又尷尬地回到岸上來。
「小鸞,蕭洋大哥只是開開玩笑——」
「那我也來看看蕭洋大哥的心上人是誰?」
誰知蕭洋話還未說完,凌鸞就打斷他,並飛身出去,直直朝向蕭洋的花燈,岸上的三個男子瞬間面色慘白。愣了一瞬,眼明手快的孟蘇當機立斷,從一旁的草地上抓了根草,用內力打將出去,在凌鸞拿到蕭洋的花燈之前,將它打遠了。
不過凌鸞的輕功可不像蕭洋半吊子!
凌鸞輕笑,渾厚的內力使她可以隨意變化方向半天而不落地,這小小的意外怎麼能難得住她?眼看到手的鴨子飛了後,凌鸞立即轉變方向,再一次伸手去拿蕭洋的花燈。
這回,連孟蘇都沒有反應過來,根本來不及阻止她。就在她拿到花燈返回岸上的時候,岸上的人都已大驚失色,孟歡更是面如死灰。
想要被知道,卻又害怕被知道,這種感覺本身更可怕!孟歡幾乎要瘋了。
借著皎皓的月色,凌鸞看清了三人凝重的表情,狐疑地眯了眯眼。不過是盞花燈,有什麼好緊張的?慢慢走過去,轉動花燈,視線一點一點向寫了字的內側看去。
「小鸞,花燈看了就不靈了。」
就在凌鸞即將看到花燈里的字的時候,一道淡淡的溫柔的聲音響起。
凌鸞驀地停住。
凌鸞回頭盯著說話的孟蘇,星眸微眨︰「孟蘇大哥?」
蕭洋趕緊附和孟蘇的話︰「是啊是啊,看了就不靈了。我只是跟你開開玩笑,可不是要真看你的。」疾步走到凌鸞跟前,一臉討好的笑,「來,把燈給我放回去吧!」
凌鸞靜靜地看著他,一句話也沒有說,更沒有把燈還給他的舉動,氣氛一時變得尷尬。
這時孟蘇突然閃現在她的視線里,勾著唇角聲音很柔和︰「小鸞,讓我放回去吧。」
孟蘇的聲音溫柔起來格外好听,像天籟一樣純淨。凌鸞听著,竟不由自主的緩緩將花燈交到了他的手上。扭頭,狠瞪了蕭洋一眼,換來對方可憐兮兮的,一副再也不敢的窘樣。
「噗——」凌鸞一時沒有繃住,撲哧一聲笑了。一盞燈而已,值得緊張成這樣?
搶回花燈,蕭洋松了一口氣,顧不得凌鸞的嗤笑,趕緊向孟蘇投去了感激的目光,誰知對方白了他一眼,那神情就仿佛在說︰「以為每個人都像你成事不足?再胡來,看誰救你?」
放完水燈,幾個人又回到風雅亭吟詩作對、飲酒作樂了一番。
孟歡站在孟蘇和蕭洋身邊,不僅是長相,就連文采也不輸多少。要不是已經知道孟歡確實是孟蘇的小童,凌鸞真覺得這個人一定也是貴家子弟,骨子里散發出來的貴氣便不是一般人可以有的。只是這個人舉手投足間,不經意就會流露出那麼一點謹慎,處處拿捏分寸,主僕之間的尊卑絲毫不敢越界。這樣的他,讓凌鸞看著有些刺眼。
酒盡香消,月涼如水。該是回去的時候了。
走出風雅亭,蕭洋不無遺憾地嘆息︰「可惜了!老李和老宮去了塞北,不然我們四個還能一起在風雅亭附庸風雅一回。」回看風雅亭,歷歷在目的,都是當年他們四人在亭中飲酒作樂、逍遙自在的場景。他們四個從小一起長大,彼此間的情誼非常人所能理解。
提到李宮,孟蘇一向剛毅的臉上竟也變得柔和了許多。這風雅亭還是幾年前四人為了花燈節看別人放花燈而命人連夜建的!當時喝的多了,迷迷糊糊間還不忘約定每次花燈節都在這里一起喝酒!只是現在卻少了兩個。
遙望星空,天朗氣清,月色空明,星光燦爛。想必大漠也是這般夜色!
雖不同地,卻共賞一片月色!
孟蘇和蕭洋相視而笑。
回去的路上,孟蘇把三人送上馬車後,就借故離開了。耐不住性子的蕭洋跑到外面去和車夫一起駕車,車內頓時只剩下了凌鸞和孟歡兩人對坐。
孟歡很溫順安靜地低著頭坐著,廣袖蟬衣穿在他身上,更襯出他源自骨髓的淡淡的高華。錦緞束腰,顯出了縴細完美的腰肢。如果不是一開始就知道,只是這樣初見,凌鸞一定把他當作是傾國絕色的美人!就算當時在清涼亭初見,身著簡單素衣,她也是偷偷被驚到了!
這樣清水芙蓉的絕色男子,凌鸞真不知為何會流落為奴?雖然孟蘇似乎並沒有把他當成僕人,可是僕人的身份既定,平日里他也只和其他下人一樣著普通衣料做的衣服,哪里敢穿這珍貴如大漠深處的清泉的廣袖蟬衣?此時的他和平時的他簡直就像一天一地!
佛靠金裝人靠衣裝!再絕色也是需要外在修飾的。凌鸞不禁暗自可惜孟歡的絕色容顏。
凌鸞出神地盯著孟歡看了許久。孟歡假意沒在意,最後還是不自然地側過身去,留下半遮半掩的側臉給凌鸞。凌鸞這才注意到失禮了,趕緊收回了視線。
沉默了許久,凌鸞找了個話題,首先打破這份尷尬︰「你是什麼時候進的孟府啊?」
孟歡愣了愣,回答的聲音很冷淡︰「七歲。」對她,他是有戒備的,因為她太美了,美得不食人間煙火,美得連他都忍不住陷入她輕輕淺淺的笑靨里,于是不由得害怕,害怕有人會陷進去,再也拔不出來。寬袖里抓著水晶球的手不禁緊了又緊。
凌鸞繼續問︰「那是怎麼進去的?」這個她真的挺好奇。
「我是官奴,是公子把我買回去的。」孟歡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埋頭把玩著手中上午在古玩店買回來的水晶球,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在這個自己最敏感的問題上,回答的聲音一絲怒氣也沒有,就好像本來就是這樣的理所當然!
在她面前,他忘了,他的自卑,他的傲氣,似乎所謂的防備也成了轉瞬即逝的東西。
「原來如此。」凌鸞恍然大悟地點點頭,「難怪我一直覺得你身上有種貴人的氣質,原來是與生俱來的。你本來也是這樣高貴的出身呀!」
所謂官奴就是犯事的上流階層的家人被當成奴隸,轉賣到各種有錢人家的人。
初見的時候,就覺得這個人雖然穿著下人的綾羅緞子,可是氣質高華。凌鸞一直在想這個人怎麼會是書童?應該是公子少爺這樣的身份才配得上他這樣高貴的氣質的。是官奴的話,說明他本來的身份不俗,而且七歲才落魄,之前一定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所以就算淪落為奴,源自血脈的高貴仍然難以抹去。
「呃?」孟歡措手不及,被她的話驚了一跳,猛地抬頭看著她。
雖然他也曾驕傲過,可是自從家道中落,被迫為奴的那天起,他已經竭盡所能掩去了自己源自血脈的高高在上的鋒芒,這些年跟在公子身邊,他自然知道公子不會當他是下人,但是人言可畏,為了避免別人說三道四,他從不仗著公子的庇護盛氣凌人,而是那麼謹慎而卑微的活著。這樣卑微如他,她竟說在他身上有高華的氣質?還有,明知他的奴僕身份,她卻還是這樣和顏悅色的和他說這話?她難道不該是高高在上地俯視自己的存在的嗎?
孟歡越來越看不懂她。
這個人,有著神仙之姿,比起以往糾纏在公子身邊的任何一個女子都要美的驚心動魄!初見,看著她和公子並肩站在船舫上,讓人仰望,卻又親近不得,害怕褻瀆了她的神聖!
這樣的她,看著他的時候,明亮的目光中流光溢彩,一點疏離,沒有;一點傲慢,沒有;一點恥笑,沒有。甜甜地彎著眉眼,那麼真誠,和他說著話!
這是一種平等,沒有尊卑,沒有主僕,她只當他是孟歡,一個和她一樣的人!
孟歡怔怔地看著她,沒有說話,也說不出話,只有起伏劇烈的心跳聲,格外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