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鸞從床上的一片凌亂中慢慢坐起身子。她的衣服已經被撕毀的差不多,便拿了那件褪下後還來不及掛好而隨手扔在床上的錦緞披風披上,然後眼楮一眯,掃向了地上躺著的人。
南宮靖彥這時候半身赤條,只著了條白色短di褲,蜷縮成一團躺在地上,狼狽並動彈不得,而他嘴中不斷吐著鮮血,一雙惶恐不安的眼楮瞪得圓圓的直盯著凌鸞,滿臉的驚懼就像看到了死神正坐在他的面前,隨時會直取他性命似……
凌鸞就像是在看一條狗似的冷冷看著,臉上全是鄙夷嫌惡。
肚子里突然傳來一陣跳動,微頓了一下,她便知道是桃之在里面調皮了,冷冽的表情不由得柔和了幾分,低頭看向肚子,手輕輕地覆上去,不輕不重地拍了幾下,搖頭輕笑,語氣頗為無奈地道︰「桃之,要乖乖的,不要折騰娘,不然等你出來的時候,娘可要打你的!」這威脅的話似乎很有用,桃之又跳了兩下便安靜了。
滿意地笑了笑,眼刀再次射向南宮靖彥,那一瞬間南宮靖彥嚇得渾身一個激靈,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臉色變得死白,眼楮里是恐懼、絕望、後悔……各種情緒的交織。
……房間里的空氣都停止了流轉,氣氛變得前所未有的安靜和詭異。
「鸞姐姐,你怎麼啦?你快開門呀!」這時候,門外凝華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凌鸞微頓了一下,房間里令人窒息的氣氛霎時消失殆盡,躺在地上的南宮靖彥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凝華,吵吵鬧鬧的,怎麼回事?還讓不讓人休息了!」梅娘尖細的聲音帶著不滿和怒氣也在外面響起,「你看看,多少人都被你吵出來了?梅園什麼時候允許你這麼放肆了?!」
「梅娘,」凝華「咚」的一聲就給梅娘跪下了,扯著對方的羅裙哭哭啼啼求情道,「梅娘,求求您,放過鸞姐姐吧,她不是梅園里的姑娘,不能這麼傷害她!她不能——」
「你胡說什麼呢?」凝華話還沒有說完,梅娘的臉色瞬間大變,猛地一把推開了她,看了眼凌鸞房間那道緊閉的房門,心里越發不安,回頭指著倒在地上爬不起來的凝華罵道,「你這個死丫頭,在這里胡說些什麼?我什麼都沒做,你讓我放什麼人呢?」
「可是我听到屋子里有聲音,而且門也打不開!」凝華著急地爭辯道。
「有聲音怎麼啦?說不定是姑娘在里面做什麼事,不方便你進去才把門鎖起來的,要是真的有個什麼不測,姑娘能不出聲叫你嗎?可是你听到她叫了嗎?」梅娘強作狡辯。
「我……」凝華被堵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除了剛才听到了一聲什麼東西轟然倒地的巨大聲響,她確實沒有听見凌鸞有叫她,但是……看了看梅娘……她很不信任這個女人,她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不然把她叫走,又沒有什麼重要的事吩咐,只是跟她閑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為什麼?分明只是找借口支走她而已。
眼看求梅娘不成,凝華也不再求她,從地上爬起來後,干脆用瘦小的小身板猛力沖撞向緊閉的房門︰「鸞姐姐,你若沒事,也不要怪我,我實在沒辦法了——」聲音戛然而止。
「吱呀」一聲,就在凝華即將撞到門的瞬間,房門打開了,門後面的凌鸞穩穩地接住了蠻力沖進去的凝華……那一刻,凝華驚愕過後松了一口氣,而梅娘愕然後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麼莽撞,受傷了看你怎麼辦?」凌鸞扶著凝華站好,沉著臉瞪她,嗔怪了一句。
「姐姐沒事?」凝華可听不見她的責備,見到她平安無事,心里的所有惶恐不安霎時消散,愣愣地看了她一會兒,便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唔……」
凌鸞一愣︰「哭什麼?這不沒事了嘛?」
「我後怕嘛!唔~~」她哭的更凶了,身子一月兌力,干脆坐在了地上,完全沒形象可言。
凌鸞沉默地看著哭成淚人兒的她,不說話了。
「姑、姑娘,」梅娘卻在這時開口,看著凌鸞笑的一臉諂媚,「姑娘,您剛才在房里做什麼呢?可把凝華嚇到了,看她把大家都吵了出來!」果然,廊上已經站了很多人交頭接耳。
冷冷一笑,凌鸞反問︰「我在房里做什麼,梅娘不是最清楚的嗎?」
臉色驟然變得僵硬,梅娘強作鎮定道︰「姑娘說的什麼話?關起門來,我又怎麼能知道姑娘房里的事?」
「那你便在這里等著吧,很快就知道我在做什麼了。」凌鸞勾勾唇角,卻比面無表情更令梅娘感到背脊生寒,梅娘發現她已經動不了了……
門「砰」地一聲關上,不見了外面煩心的人,凌鸞扶起還在地上哭個不止的凝華,緩和語氣道︰「好了,別哭了,都成小花貓了。去,到櫃子里找套衣服出來。」
這時候,凝華才看清楚,披風下凌鸞的衣服破破爛爛,不堪入目。凝華一驚,四下一看便看到了屏風後躺在地上渾身發抖的南宮靖彥。「鸞姐姐……」凝華擔憂地抓住凌鸞的手。
「去把衣服拿來。」凌鸞輕拍她的手背,柔聲囑咐道。
凝華心里不安,但還是听話的去找衣服了。
很快,凌鸞就在屏風後換好了新的衣服。
凝華的目光一直在偷偷往南宮靖彥身上打轉,她不明白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突然那麼狼狽地倒在地上,還動彈不得的樣子?地面上已經有他吐出來的好大一灘血跡了。她再看看凌鸞,這個本來她以為可能會出事的人反倒完好無損——也不對,總是毀了一套衣服,可是和要死不活的南宮靖彥比起來,好太多了,不是嗎?
「凝華,你去外等著,我馬上出來。」凌鸞看了眼南宮靖彥,突然叫凝華出去。
凝華不安地抓住她的手︰「鸞姐姐,你……我在這里陪你!」突然揚起臉堅決地說道,這件事上凝華已經有了自己的看法,她想一定是情急之下凌鸞傷了南宮靖彥,所以她應該留下來陪著凌鸞,不能讓凌鸞一個人面對這麼可怕的事情!
看她明明害怕卻還要故作堅強的樣子,凌鸞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心里不由得一陣好笑,卻也如溫泉流淌,感到了陣陣溫暖,想了想,還是解釋道︰「凝華,現在沒有人可以阻攔我們離開梅園了,也沒有人可以傷害我,所以你不用擔心,乖乖去外面等著我。」
凝華深深地看了凌鸞一眼,然後點點頭,出去了,還不忘把門帶上。
很多事沒的解釋,凌鸞身上總有一種令凝華不能抗拒的信服,不管她說什麼,只要是她說的,凝華都會下意識的先做出相信她的反應,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是這份信任得到證明的時候了,然後凝華只會更信任她,沒有條件。
凝華不知道凌鸞在房間里做了什麼?只是她站在門外和梅娘大眼瞪小眼的面面相覷的時候,身後的房間里傳來了驚天地、泣鬼神的淒厲叫聲︰「啊——」那樣的撕心裂肺。
凝華听了心里驚疑不定,梅娘听了卻是雙腿一哆嗦,已經有些站不穩,忙扶住了旁邊的欄桿才穩住了身形,而其他人的猜疑聲這時已不再是咬耳朵,是肆無忌憚的的此起彼伏了。
「你說怎麼回事?那聲音好像是南宮公子的聲音啊?」
「南宮公子怎麼會在那位姑娘的房間里?她不是只彈琴,不見客的嗎?」
「可不是,連我們都不得見。有一次我看見她在園子里散步,想上前和她打聲招呼,結果她回頭看了我一眼,我的腿就嚇得直哆嗦,趕緊自己走掉了!」
「那姑娘冷冰冰的就像天上的明月,可怕得很!」
「梅娘,那個南宮公子怎麼跑後院來了?」有人直接把矛頭指向了梅娘。
梅娘一听這話,心里哭爹喊娘,面上卻只能裝作若無其事︰「嚷什麼嚷?都吃飽了撐的沒事做,是吧?趕緊的,都給我回各自的屋,再讓我看見你們在這里嚼舌根,看我不撕爛了你們的嘴!」畢竟是梅園的老大,她一出口,下面的人馬上識趣地噤聲。
就在大家準備回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時候,凌鸞卻出來了,身上穿的是她最初來的時候穿的那套白色素服,干淨如雪,而一雙明眸波心冷月,惑人心神……
這一刻沒有人動,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凌鸞的身上,剛才不知道誰說了,那姑娘冷冰冰的就像天上的明月!人們想說,那個人說的一點都沒有錯。
「鸞姐姐!」最先回過神來的是凝華,喚了一聲,她已經走上前站在對方身後。
「姑娘,您出來了。」然後是梅娘,不過她就沒有凝華的自在了,臉上的笑容僵硬的要死,但她還是強撐著搭話,「姑娘,剛才是怎麼回事呀?您看把我們都嚇的——」
「嚇?」不輕不重的重復了一個字,梅娘心里一突,馬上住口等她後面的話,凌鸞卻像是突然短路了一樣不再開口,直到梅娘都以為她不打算說話了,她卻像是自語,又像是在對旁人說般淡淡的道,「我好像說過,貪心不足,是要付出代價的。」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里面卻蘊含了毛骨悚然的肅殺之氣,周圍空氣的溫度驟然下降,令人禁不住一聲冷顫。
梅娘記得很清楚,這句是凌鸞之前警告她的話,但是她更清楚這種時候不能露怯,不然……不然會怎麼樣?她也不知道,但她知道結果一定不會好,剛才南宮靖彥在房間里殺豬似的干嚎了一陣後,再沒有了動靜,她實在猜不出凌鸞究竟做了什麼,竟能讓一個人發出那麼驚恐撕裂的聲音?!這下子,她更確定凌鸞不是普通人了。
有了主意,梅娘便鎮定了幾分,故作好奇道︰「姑娘,您就跟我們說說,您房里出了什麼事吧?剛才我們大家好像听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那個人是——」
「南宮靖彥!」梅娘的話沒有說完,凌鸞就冷冷地丟出了一個名字,廊上的人群里頓時一片唏噓,凌鸞卻不管旁人,一雙看似古井無波,其實嗜血凌冽的眼楮不偏不倚正落在了梅娘身上,看的梅娘毛骨悚然而心驚膽顫。
「姑娘……」
梅娘還想著要為自己狡辯,凌鸞卻不給她這個機會,面無表情地打斷對方道︰「梅娘,不要在我面前浪費唇舌,你不介意,我還沒有時間听你廢話,而我更不是可以任由你唬弄的人!你以為你不露面,事成你從里面那人身上得好處,事不成你便推說自己不知情,這樣的小算盤我會看不出來?」看到梅娘瞬間死白的臉色,清冷的聲音突然變得悠遠,「梅娘,你這一生,做過的錯事一定不少,但你不該做的只有一件,那就是想讓我為你的貪心買單。」
「姑娘,您、您誤會了……」梅娘垂死掙扎的想要解釋,「我什麼都沒做,真的——」
凌鸞卻像是沒有听到她的話一樣,反而問道︰「說吧,迷煙是誰的?」
「姑娘——」梅娘垂敗的叫了一聲,凌鸞強硬的態度讓她的心漸漸變冷,她開始意識到已經不可能和凌鸞再回到之前那種表面平和的關系中,他們是徹底地撕破了臉。
臉色微沉,所有之前唯唯諾諾、百般討好的姿態都消失殆盡,只余下一個詭詐狡猾而冷漠無情的梅娘站在了凌鸞的對面。「姑娘,看來我們之間不需要再演下去了。」她冷笑道。
凌鸞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可惜你會後悔,只是——」幽遠的聲音像是死神的召喚飄進了梅娘的耳朵里,梅娘的身子沒來由的一陣哆嗦,「——沒有後悔藥!」一只玉一樣清涼的手電光火石間已經纏繞上梅娘的脖子,話落,梅娘看到迅速在她眼中放大的那張臉……
「鸞姐姐!」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看清楚的時候已經掐住了梅娘的脖頸的凌鸞,凝華驚呼了一聲,怯怯地看著那個和她記憶中雖然清冷但卻溫柔的印象完全不一樣的凌鸞。
凌鸞聞聲回頭看她,目光是一如既往的柔和,聲音也沒有了冷酷而變得溫暖︰「凝華,去外面叫一輛馬車,在門口等著,我馬上出來,我帶你離開這里。」
「……噢。」凝華眨著眼點頭,盡管害怕,還是听話的三步一回頭的走了。
等凝華的身影完全不見了,凌鸞身上的氣勢再一次全開,那些得了梅娘的眼色想要沖上來的護院們立時蔫了,全怔住不敢妄動。
「說,迷煙是誰的?」凌鸞再一次問這個問題,手上的力氣加了幾道,梅娘的臉都青了,只覺得她快不能呼吸了,兩手並用纏上了凌鸞的手。
「我、我…是、是南宮、給…給的!」梅娘艱難的從牙縫里擠出了幾個字。
「很好。」凌鸞只說了兩個字,然後就听「 」的一聲,在所有人傻眼之際,梅娘的脖子已經歪到了一邊,毫無生氣的身體也飛了出去,「砰」的一聲激起了一地塵埃。
後院一時靜悄悄的,從前院傳來的風花雪月的聲音變得格外響亮。
凌鸞回頭掃了一遍驚呆了的眾人,腳尖一點地,人已經離地乘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