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的山峰 A 卷《家住謝王村》第一章《父母生兒女 山月共天地》

作者 ︰ 花樹映天

6、我父親快步走上回家的映山紅花路;他和三兒子繡山砍下600斤木柴,賣得3元錢,交給長進中小學2.98元,還剩一枚面值2分的硬幣;父親已有7個孩子;我出生時,父親在夢中見到老祖宗謝安

公元1969年盛春,樹樹映山紅爛若鮮艷的明霞,一抹又一抹,飄忽在女敕綠的七峰山野。山上人家的院落周邊,桃樹正結毛絨絨的果。天地間,一派勃勃生機。

夕陽落到七峰山西面。七峰山東面涼下來。

我父親快步走上回家的映山紅花路。他40歲,個子瘦長瘦長。古銅色的臉上布滿溝溝坎坎,滴下一粒粒豆大的汗珠。舊棉布藍褂敞開,里面沒穿襯衣。古銅色胸膛上,也滿是汗珠。藍褂左前襟有5個扣眼,右前襟卻只有1粒孤零零的黑扣子。背襟已濕透,象從水中撈出一般;上面白影顯露,一塊一塊,象漫不經心畫上去的圖案,那是以往留在上面的汗水晾干後,鹽漬留下的紀念。他穿一條破舊的黑色棉布長褲。腳上是一雙洗得發白的解放鞋。褲腳、鞋帶沾滿枯泥。

本來,他頭上還有一條扎成一圈的白毛巾,那是當時我們土家族農民最顯眼的穿戴、最醒目的標志,無論冬夏都戴著,既可在冬天防寒,又可在夏天擋熱,還可隨時取下擦汗。這時,這方毛巾披在他肩上,隨意搭著。

今天,他本來要和長豐生產隊里的人一起——集體下地勞動,但他向隊長請了假,和三兒子繡山去到老林子,一氣砍下600斤木柴,賣到五洲河邊的長進大隊茶站,賣得3元錢,交給繡山就讀的長進中小學2.98元,補齊這學期所欠學費和書本費,還剩一枚面值2分的硬幣。他鄭重將這枚硬幣包在裝煙葉的塑料袋中,放進上衣口袋,並把口袋上蓋的扣子扣好。

兩分錢雖少,當時卻可以買1個雞蛋或1盒火柴。

父親已有7個孩子。大兒子河山剛滿20歲,前年底應征入伍,到西安大雁塔保衛祖國去了。二兒子日山將滿18歲,在地區師範讀書,今年夏天就要畢業。繡山10歲半,在中小學念四年級。四兒子玉山6歲半。五兒子義山前幾天才滿3周歲。大女兒出生不久,就夭折了。二女兒桃山剛滿14歲沒幾天,7歲啟蒙時,同班同學見她衣衫襤褸,常常欺負她,因此只讀完一年級,就死活不去了,寧願在家務農。到底想不想生這麼多孩子,我父親也不知道。他只知道,那時農村沒有實施「計劃生育」國策,也沒有任何有效的節育措施。于是,我父親的子女就一個個降生于世。

這可不,我又要在這美麗的春天出生。

父親回到謝王村,天已黃昏,一輪將圓的月亮掛在東方瓦藍的天空。

父親已和爺爺分家。去年冬天農閑時節,在老屋上面900步處,開闢出一片新屋場,建起一棟新吊腳樓。在農村,建房是人生中一件大事,需要大量人力、物力、財力。虧得山上杉木多,而且又高又粗;又虧得我外公余爺爺是當地方圓數百里有名的木匠。這一切都讓父親省下不少心力,順順當當建起新屋。新屋比起下面又矮又舊的老屋,要顯得高大、雄偉、氣派︰

木蒼鷹展開翅翼,

蹲在山寨的坡地;

翅膀下是土家兒女,

翅膀外是風風雨雨。

堅韌的骨架

構建土家的幸福,

支撐沉重的歷史,

放飛輕盈的未來。

女乃女乃已于前年冬天去世。爺爺年過花甲,身體依然魁梧壯實,一頭白發如雪,看起來非常精神。爺爺、女乃女乃一手把我大哥帶大。現在,爺爺守著老屋,專等我大哥復員回來養老。雖說爺爺和父親分家過活,而且住在老屋,但十頓飯有九頓在父親家吃。因此,他們父子倆還是一家。

父親回到家。我母親、姐姐正在家里忙活。母親身材瘦小,比父親大兩歲多,但看起來比父親要顯得年輕。她正挺著大肚子,蹲在堂屋,就著微弱天光撿豬草,艱難,但不折不扣。姐姐正在灶上做飯。我四哥玉山、小哥義山還在外面瘋玩。

父親對母親點點頭,對姐姐笑笑,算是打過招呼,然後端上早已泡好的一瓷缸濃茶,把半斤茶水一氣喝干,又兌上開水,放在大門檻木方上,然後卷上一單中指長、拇指粗的蘭花煙,插進一根兩三尺長的竹煙竿的煙嘴,去灶屋就著灶火點燃,坐在大門邊,抽煙喝茶,下意識地看東邊山尖上升起的月亮。

為這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父親常常很累,一天累過,就這樣坐下來,一缸茶,一單煙,消除疲勞,享受生命,等待吃晚飯。這就是土家父親︰

如山的傲骨

撐起天空,

如水的柔情

深藏地心。

蘭花煙難離口,

燃燒的是生命,

飄散的是煩愁。

釅茶缸難離手,

苦澀的是辛勞,

甘甜的是豐收。

今生難離土,

踏出的是腳印,

開闢的是坦途,

堅實的土家父親

是吊腳樓;

樓內是兒女,

樓外是風雨……

忽然,父親眼前一亮。對面,山峰閃閃發光,山上的樹都掛滿雪花,成為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

冬天已過去,哪里會有雪花?父親正感奇怪,就看見一個老人從天而降。老人身穿淡雅古裝,長頭發雪白,長眉毛雪白,長胡須雪白,手里拄一根沉香木拐杖,落在我家院子。

這不是神仙下凡麼?父親依稀認得,忙站起來,迎上去,問︰「老神仙,您可是《西游記》中的太白金星?」

老人含笑道︰「非也。」

「那您是哪個?」

「我乃謝安。」

父親仿佛听到一聲驚雷,呆過半響,才問︰「您就是我們謝家的老祖宗——東晉丞相謝安?」

「正是。」

父親忙跪下,給謝安叩頭,然後問︰「老祖宗,今日兒是陰歷三月中旬開始、就要到陽歷四月底,為麼子還下雪呢?」

「今日兒」是當地「今天」或「今日」的口頭語,在正式、隆重、嚴肅場合才說「今天」。「麼子」是當地方言,「什麼」的意思。

「你仔細看看,山上可不是雪,是玉樹瓊枝——這山都是玉做的,這樹也是玉樹啊!以後,你隨手在山上采一塊玉,拿去換些錢,就夠你兒子讀書,夠你、你妻、你子、你女兒過一輩子好光景,就不必為區區三元錢砍柴賣了!」謝安哈哈大笑。

父親心有疑惑,正想問「到時世上都是玉,那吃麼子」時,就听老祖宗又說︰「這可是‘瓊山’啊,給你吧!」

老祖宗一揮拐杖,對面的「瓊山」就向父親逼過來。父親嚇得閉上眼楮,感覺身上直冒冷汗,可半天無動靜,就睜開眼。

哪里有什麼「瓊山」?只有那輪半月貼在天上,父親仍坐在大門邊。天已完全暗下來。

原來是一場夢。父親剛才打了一個盹。

突然,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傳進耳朵。這聲音很熟悉。父親心中一動。這是他在自家第八次听見剛出生的嬰兒哭聲。

原來,父親做夢時,母親撿著豬草,突然肚子痛起來,根據生過7個孩子的經驗,知道我要出生,趕緊洗手,去臥室躺下,同時吩咐姐姐去把村里的接生婆岳嬸請來。

岳嬸是王叔的妻子。王叔家離我家僅上百步遠近。

不一會,岳嬸過來。岳嬸身材高大,但不肥胖,是那種豐腴型,30歲。四哥、小哥兩個小孩兒已歸家,傻站在門邊熟睡的父親身邊。姐姐正要叫醒父親,被岳嬸搖手止住。岳嬸又讓姐姐把飯從鍋里全部盛出,請爺爺上來和四哥、小哥先吃,同時燒上一鍋開水。

等姐姐安撫我兩個哥哥睡下,鍋里的水也開了。這時,母親在岳嬸引導下,順順當當生下一個嬰兒。

那就是我。

岳嬸出來,笑咪咪地告訴爺爺和已醒來的父親︰「又是一個帶茶壺嘴的小子!恭喜恭喜!得貴子,得貴子,保是國家棟梁子,榮宗耀祖好樣子!」母親在房里說︰「謝你金口!謝你金口!」

爺爺自然高興。老年人總認為「多子多福」。

父親則又喜又憂,為又得兒子歡喜,為又添一張嘴巴擔憂。現在國家搞大集體,正如一首民歌中所唱︰一天做到黑,一年四季忙。針尖上削鐵,碾米怕掉糠。一日三餐,粗茶淡飯,還怕搞不上。

家中缺糧,更沒有營養品給母親補身子。沒有女乃,嬰兒吃什麼呢?

一會兒,岳嬸回去。謝家也收拾睡下。臨睡前,父親掏出煙口袋,翻出那枚2分硬幣,慎重放在房里唯一一件象樣的家具——一口紅木箱子上。這是習慣,他身上從不帶錢,一是錢太少,二是家中的錢都由母親收著。至于剛出生的我,已不大放在他心上,他明天還得下地去掙那不值錢的工分;但,也可以說,他把我慎重地放在心上——孩子已生下來,再辛苦,流汗再多,也得養活。

7、在我「洗三」時,父親給我取了個好名字——群山;軍勇偷偷模走那枚硬幣,他父親福保叔發現了,但沒作聲;岳嬸豆腐心刀子嘴,從來不饒她認為不該饒恕之人;「你剛才說有喜事告訴我,是麼子喜事?」

在本地,孩子出生後,為表示慶賀,要在第三天擺上酒席請客,為孩子做洗禮,俗稱「洗三」。我家沒有條件為我過「洗三」,就不過。

這天恰巧放工早,王叔和岳嬸不約而來,相跟父親、姐姐走進我家。王叔中等個,壯實,本和岳嬸一般高,但不仔細看,就顯得比岳嬸稍矮。岳嬸年年為別人家接生,自己卻還沒生下一男半女,但天生愛孩子,就對我家的小孩子很好,象個第二母親,常常為家大口闊的我家化解燃眉之急。因此,我們兩家情誼深厚。

岳嬸一進屋,就到母親房中,抱過我,和母親拉家常。王叔則留在外面,和父親敘話。王叔當過幾天小隊代課教師,在當地是被公認「肚里有幾滴墨水」的人物。父親談起三天前那個夢,和王叔商量︰「給孩子取麼子名?」

王叔想想,說︰「就叫‘瓊山’好!在你那個夢里,老祖宗不是說‘把這個瓊山給你’嗎?這是天意啊!」

「對了!就叫‘群山’,和他哥哥姐姐們都是‘山’。還是你讀的書多,腦子比我開竅!」父親大喜。

當地,人們總把「瓊」讀成「群」。父親誤以為王叔所說的「瓊」是「群」。他這一誤解,就給我取了一個許多人羨慕、得自天然的好名字——群山。正說著,家里來了客人——福保叔和他的獨子軍勇。福保叔30多歲,身材瘦長瘦長,象電線桿,黑瘦臉;軍勇4歲,黑色方臉,一雙小眼,溜溜亂轉。他們家在謝王村上方,離村口我家有兩三里遠近,福保叔今日帶著軍勇在村口上集體工,這時聞訊來看我。

福保叔和父親、王叔說過幾句話,喝過茶,就牽上軍勇,進臥室來看我。軍勇看別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不由得雙眼習慣性地四處亂溜,一眼看見紅木箱子,又看見上面有1枚硬幣,就慢慢挨過去,偷偷模走那枚硬幣。

以往,母親會慎重地把每分錢都收好,但這三天來,她一直躺在床上,哪里留意那枚硬幣?

軍勇把硬幣放進口袋,不聲不響地出去,心中很得意。

其實,有人發現了軍勇的行為。誰?他父親福保叔。他們父子進來時,福保叔也留意到那枚硬幣。這時,漫不經心中,福保叔瞥見兒子偷偷模模出去,又一回眼,看見箱子上的硬幣不見了,心中自然明白是怎麼回事,但他沒作聲,收回心,開始端詳我。

我瘦得皮包骨頭,看起來不超過二三斤。

姐姐用開水沖好一小碗早就準備好的洋芋澱粉,端進來。母親用筷子頭沾一點漿糊,吹冷,送進我的小口。

沒辦法,家里糧食不夠吃,吃洋芋時連皮都不能削,因為要節約。再說,母親年紀也大了,沒女乃水。這時節,市面上女乃粉也少,再說我家也買不起。我剛出生3天,也只有這麼對付著過活。福保叔看見,直搖頭,用很憐惜的口氣說︰「呀,這個伢子太瘦,又小,是養不活的!如果養活了,炕架子上的干魚都會活過來!」

我听了,委屈得「哇哇」大哭。

母親動作一滯。筷子掉在床上。她呆在那兒,要哭的樣子。

外面屋里,父親听見,正中心中痛處,臉上不由晴轉陰,不再言語。

王叔很氣憤,大聲向房里說︰「謝福保,你何必說些不三不四的話?!」

內房,岳嬸更是豆腐心刀子嘴,從來不饒她認為不該饒恕之人,立刻就向福保叔「砍」去︰「你吃了飯無事干,別在這兒放屁!」

福保叔臉上很過意不去,塞責幾句,灰溜溜地走出去,找上兒子軍勇,回家。

王叔臉上立刻陰轉晴,笑對父親說︰「咳,我說謝大哥,你這麼多兒子,還有女兒,而我一個都沒有!能不能打個商量——把你兒子借一個給我?」口里說著,心里真的羨慕起來。

岳嬸听見,心中一動,站起來,將我交給姐姐桃山,笑對母親說︰「我走了,再來看ど兒子。」

母親要起床相送。岳嬸說︰「才生兒子,到底虛弱,還是躺著吧!」

「我哪里有那麼嬌女敕!都生過七個伢子了,哪一次不是第三天就起來!現在有桃山做幫手,才沒象以前生過伢子才三天就得起來推磨呢。」母親說著,到底起床,將岳嬸送出房門。

岳嬸拉起王叔,對父親笑笑,剛出我家,就喜孜孜地對王叔說︰「我有件

喜事告訴你!」

王叔心中正為無兒無女不自在,看岳嬸臉上喜色正濃,有些不高興,心說︰「上前天,謝家生了群山,你接生回來,不是羨慕得不得了嗎,這時為麼子這麼高興?」口里卻問︰「麼子喜事兒?」

岳嬸神秘地說︰「回家去告訴你!」

夫妻倆走到拐彎處,就听見福保叔和軍勇父子正在路上說話。他們夫婦素嫌福保叔的為人,不願再去招呼他們父子,就不約而同地停下來,站住,也不出聲。

軍勇從口袋里模出1枚閃閃發亮的硬幣,當著福保叔炫耀︰「爹,我有錢!」

「哪來的?」福保叔明知故問。

軍勇的臉一下漲得通紅。福保叔以引導的口氣問︰「是不是撿的?」

軍勇仿佛一下抓住救命稻草,趕忙說︰「嗯,剛才我在路上撿的!」

「給我,以後你讀書時,我給你買本子和鉛筆用。」

「我要買糖吃!」軍勇不情願,撒嬌。

「給不給?嗯!」福保叔神色威嚴。

軍勇無奈地將錢交給他爹。

許多事情

好似命中注定;

後來,

我的許多痛苦,

就來自

這個災星;

而我

反成他的恩人。

待那對父子遠去,王叔和岳嬸才動身回家。剛進門,王叔就迫不及待地問︰「你剛才說有喜事告訴我,是麼子喜事?」

「我有了!」

「有麼子?」王叔不明白。

「你個蠢豬!我有小了!」岳嬸擂王叔一軟拳。

「小,麼子小?」王叔還是不明白。

「我肚子里有王家後人了!」岳嬸又擂王叔一軟拳。

王叔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呆過半響,才遲疑地說︰「你沒騙我吧?」

「看你那熊樣!騙你我是小狗!剛才,我把這幾個月來身子內的變化,悄悄跟余大姐說了,她說我‘一定是有啦’!」岳嬸還擂王叔。

岳嬸的「余大姐」,就是我母親。

王叔看看岳嬸更加俏麗的臉,覺得她不象在騙他開心,才真相信了,30幾歲的人竟一蹦老高,大聲歡呼︰「我有……」

他腳還沒落地,嘴就被岳嬸捂住,只听她說︰「這種子才發芽,保不定以後會麼樣呢。你現在嚷出去,又讓軍勇他媽那些人嚼舌頭,看我們笑話,說我們想伢都想瘋了!」

「她敢!」王叔眼一瞪,但聲音不大。

8、一時間,萬千想法涌上王叔心頭;突然,王叔看見那輪圓月從天上飄下來,落在院中一 蘭草花上,正感疑惑,就見那輪圓月跳起來,掛在那棵桂樹上,閃閃發光;「早晨他上學後,直到這時我還沒看見他影子!」

中秋,王家院中,一株桂花樹香飄四處。

晚飯後不久,岳嬸覺得肚里有動靜,就燒上一鍋水,早早收拾睡下,並叫王叔去把我母親請來,說︰「我怕是要生了。」

這幾天,王叔特別累,既要下地,又要忙家務,忙里忙外,一天忙下來,骨頭似乎要散架,但一听這話,疲勞仿佛煙消雲散,又高興,又緊張,趕緊過去把我母親請來。

姐姐抱著我,跟過來。我對福保叔的預言很不服氣,在父親汗水里,在母親、姐姐懷抱中,在哥哥們的目光里,頑強地活下來了。

岳嬸臥房內家具齊全,環境安逸舒適。這,連我這5個月大的嬰孩都能感覺出來。

王叔坐到外屋窗邊,喝一杯茶,抽一支紙煙。他是謝王村少數幾個吸得起紙煙的男人之一。別家大多家大口闊,而他家就兩個大人和一個未出生的孩子。

窗口正對東方。東方正升起一輪圓月。一時間,萬千想法涌上王叔心頭︰

月亮,

月亮,

反射太陽的光芒;

黑夜之下,

把人心照亮。

月亮之上

住著送子娘娘,

手持一面銅鏡;

能照出人間

求子的渴望。

八月十五,

月亮出來亮汪汪;

能洞悉

萬家團圓,

平平安安的夢想……

突然,王叔看見那輪圓月從天上飄下來,落在院中一 蘭草花上。

奇怪!院里何時有了蘭草,而且開了花?王叔心中正感疑惑,就見那輪圓月跳起來,掛在那棵桂樹上,閃閃發光。

陣陣香氣撲鼻而來,既有蘭花香,又有桂花香。王叔不禁想起《紅樓夢》一書結束的事兒,月兌口而出︰「真是‘蘭桂齊芳’啊!」

忽然,那輪圓月又跳起,直向他頭上飛來,看看要砸中他腦袋。他嚇得一身冷汗,忙閉上眼,就听見「哇」的一聲啼哭。他驚奇地睜開眼。天邊那輪圓月原樣掛在東方,發出清爽的光輝。他這才回過神,知道自己經歷了一場秋夢。

臥室里,在一片嬰兒的啼哭聲中,母親驚喜地告訴岳嬸︰「伢他嬸子,生下來了,是個白白胖胖的女伢!恭喜恭喜!姑娘本是一朵花,嫁個女婿好才華,將來一舉成大名,榮了婆家耀娘家!」

「謝你金口!」岳嬸聲音虛弱,卻充滿喜悅。

我在姐姐懷里樂得「哈哈」大笑。我有小伙伴了!嘿嘿,說不定將來還是我媳婦子兒!

外面屋里,王叔心中一緊,一種狂喜的感覺塞滿心胸。他真想寫一首詩,但腦中一片空白……

第三天,王叔決定傾家中所有,熱熱鬧鬧為女兒過「洗三」。說是熱熱鬧鬧,其實也不敢大操大辦,甚至不能過分聲張,因為當時是「偉大的文化大革命」時期,全國突出政治,人們能不能吃飽都是次要的,否則讓你「吃不了兜著走」。王叔僅能悄悄請我們一家吃一頓好的,以示慶祝。所謂「好的」,也不過是洋芋削了皮,切成片,並用油鹽炒一下,還有一般在過年才能吃上嘴的一碗肉和一碗雞蛋羹而已。但,這在當時已是難得的美味佳肴。

這天黃昏時分,集體放工。稍事停當,王叔就跟父親講述中秋晚上那場夢,並說想學父親給我取名一樣,給女兒取個好名字,最後問︰「伢他伯,‘蘭月’好不好?」

「好,但可取更好的。」

「‘桂月’呢?」

「還不如‘蘭月’好听。」

「‘齊月’呢?」

「女伢取這個名,太大!」

「‘芳月’呢?對,就是‘芳月’!」

「對了,就是‘芳月’好!」

于是,我出生才3天的小伙伴有了姓名——王芳月。芳香的月亮。又美又香的名字。

哥倆為芳月取好名,王叔就親自請我們一家坐席。小哥被找來。他玩得滿頭大汗,臉上紅撲撲。母親問他︰「你四哥呢?」

「早晨他上學後,直到這時我還沒看見他影子!」

一家人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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