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還透著暮色的白光,一抹抹暗色的雲彩點綴著它。而河水卻靜下來了,青閃閃地泛著亮光,像光滑的水玻璃一樣。岸邊的山腰升起了一層霧靄,是那樣稀,那樣薄,那樣的若有若無,虛幻飄渺。這樣就給江面和山巒罩上了一種神秘的感覺,看到的人不可能一眼就斷定那是江,那是山••••••
八三年十一月七日--星期一--晴天。
昨晚十點多鐘,又談離婚的問題。因為有覃在場,使我越談越氣。今天岳母和姨妹她們采取先同她談,主要是批評她,勸解她,晚上她不在的情況下,又找我談。
為了對岳母和姨妹的誠意和苦口婆心表示一點讓步,以免卻之不恭,使她們,特別是在我遭受挫折時以親人待我的老岳母感到傷心,我沒有再作更多的辯白,但我也沒有表態不離婚。她們知道逼我表態沒有實際的意義。所以,只是一味地規勸,特別是姨妹,明天就要回去了,臨走,把什麼樣的話都說出來了︰「姐夫,只要你不離婚,不把那張結婚證撕成兩半,你在外面怎麼做都可以!誰叫我姐先對不起你呢!」
我對她這種沒有原則的話笑笑,還是采取不冷不熱的態度。今天覃沒有在場,後來來了也未插嘴,我也沒有昨天那麼生氣。
八三年十一月八日--星期二--晴天。
今天,岳母和姨妹她們乘船回家,我沒有去送行。
這次離婚未成,主要是女兒的阻擾,這件事使我心事重重。醞釀已久的離婚,即將實現了,卻被依蘭從中阻擾,真是出乎意料。
我曾經同紅松談過,我絕不辜負她,我一定抓緊把這件事辦好。可惜這次卻沒有辦好,又要推遲一段時間,心里覺得很對不起紅松。
因為紅松的哥哥,正是以此為借口從中進行阻擾。而紅松答復他的哥哥,說我最近就要辦離婚。現在沒有離掉,在世俗的眼光中,是否會認為我在欺騙她?紅松肯定不會有這種看法,因為她是眼光敏銳通情達理的人,而她的哥哥呢?很難說他不做這種侮辱人的錯誤估計。
八三年十一月九日--星期三--陰天。
今天的午飯比較早,吃過飯我拿了手提包,裝了兩本雜志和一些橘子,向約定的地點趕去。半路上遇到紅松,彼此相視一笑,心照不宣。她加快腳步,走在我的前面,我則放慢腳步,尾隨其後,到達了比較背靜的,適合我們談話而不被其他人看到和听到的地方。
紅松首先把文學函授中心,不,是函授創作中心給她回的信拿給我看,這封信比上次的那封復信寫得好些,因為上次的那封信,只談了寫作的一般規律,沒有結合文稿的實際,因而顯得不夠生動,具體,針對性差,指導性不強。這次則不同,把文稿的優缺點和改法都談出來了,談得具體而恰當,這可看得出改稿的老師是花費了一番功夫,而不是應付了事。
紅松又把她寫給老師的復信拿給我看了,寫得謙虛而有活力,能夠吸引改稿人給予重視的。紅松為什麼要拿給我看?特別是為什麼急于拿給我看?我想了一下,可能有幾層意思︰
一︰「您不是說創作中心的改稿太粗糙了嗎?您看這封信就知道他改的很仔細了。」
二︰「人家的水平要高些,您可說不出這麼精闢的意見來。」
三︰「我相信靠我自己的力量,也能奮斗成功的。」
四︰「我滿意的事情,也想急于告訴您,使您分享我的快樂。」
我把離婚沒有辦成的經過告訴了紅松。她表現得很關心,對依蘭有抱怨情緒,而且還說︰「要是我嫁給您了,您的女兒還不好對付,她一定會不歡迎我的。」她又說︰「林現在對我很好,簡直是唯命是從,您說是為什麼?」
我說︰「我不知道。」
她說︰「怕我離婚嘛。」她又說︰「他要是早先都對我這麼好,我也不會另外去找了。」
我沉默不語。一種懷疑,嫉妒,為未來擔心的復雜心情,襲上心頭。
紅松一再催促我說話,因為時間倉促,思緒紛繁,我實在不願多談。她頗有一種怡然自得的心情,一是為了作品的進步而高興,二是已經牢牢地掌控了我的思想感情,三是有了較為平靜的寫作環境。
我問她︰「您認真地考慮一下,您是否認為我們的結識是錯的?」
她很干脆地說︰「即使錯了,我也不後悔!」
雨下起來了,我倆都未帶雨具,只好急忙往回走。我問紅松何時再見,她說︰「我忙得很,您給我寫信嘛。」
「不,不再給您寫信了,因為不保密。」我這樣說。
「那下星期四再見。」她說。
「在哪里見?」我急忙問。
「您說呢?」紅松反問我。
「在烈士陵園吧。」我想到了那里避靜。
「好的。」走到離城很近時,她向我揮手再見,然後連蹦帶跳地消失在竹林掩映的農舍後面了。
八三年十一月十日--星期四--小雨。
整天都怏怏不樂的,昨天同紅松的會見引起了我許多的思索。
紅松在我的心目中,是一個具有純潔心靈和偉大感情的正直的人,她對我的愛情,不僅是真誠的,熾烈的,而且毫無保留的以整個身心來愛我,為什麼現在連中午這種短暫的一周一次的會見,也叫喊工作太忙,沒有時間呢?
她曾經要我提出保證︰「不要笑我愛得自私,向您索取,這是合乎情理的自私啊。」為什麼現在變得不要保證,不要表白,不講這意味著愛情專一的自私呢?
還有︰「林現在對我很好,簡直是唯命是從。他要是早這樣對我好,我也不會另外去找了。」這與她之前說的︰「••••••我看不起他,他不學無術,庸俗低級,我早就想另覓知音了。」
這前後不矛盾嗎?我問她︰「••••••您是否覺得我們的結識是錯的?」
她說︰「即使錯了,我也不後悔!」
從這次談話中,我隱約覺得紅松的思想感情似乎有了變化。也許是我一個心眼愛她,因擔憂她會變化而產生的過分敏感吧?
我反復想,人的確有很多是自私的,淺薄的,庸俗的,甚至人與人之間還充滿了虛偽與欺騙。我進一步想,難道所有人都是自私的?庸俗的?難道人與人之間只有虛偽與欺騙?不!我還是堅定地相信︰紅松的心靈是純潔的,感情是真摯的。堅定這種認識,這種信念,是非常重要的;否則,就會損傷相互的感情,加深相互的誤解,還談得上是相互了解,相互默契,相互信賴的知音嗎?
八三年十一月十一日--星期五--晴天。
學而後知不足。不學習的人還會自滿自足,一旦認真學習以後,反而感到許多東西沒有學過,或沒有認真學而深感不足。今天備課,我則深有體會。長期以來,不搞智力投資,不重視專業學習,使許多同志的才能被淹沒在龐雜的事務中,和消磨在無聊的打牌喝茶等業余活動中。因此就我自己來說,雖然實際經驗有了一些,但在商業經濟理論上面沒有經過系統的學習,因而備起課來,深感不足,這種情況是與自己的經歷不相稱的。不過,從實際情況來說,在縣城工作的人,可能很難成為商業經濟專家或理論家。但已經選定了目標,則必須一步一個腳印地勇敢攀登。
在文學事業上,則必須一點一滴的積累,勤于學習,勤于實踐,否則最多也只能是個愛好者,欣賞者,還會一無無成。一無所成意味著空虛羞辱,意味著虛擲光陰,盡管客觀的環境條件有時是決定性的,但主觀的信心,毅力,才真正是決定性的。
紅松是我的一面鏡子。
八三年十一月十三日--星期日--晴天。
依蘭給她外婆發了加急電報,引來了援兵,岳母和姨妹又來了。
連續兩三個晚上,我已經睡意很濃,她們任然無休止地勸說,我只好緘默不語。
家里來了老人,生活上方便得多,下班回家,不再是手忙腳亂,可以休閑自在地等著吃飯。換下來的衣服,只要是忘了沒有拿到我的房間里鎖起來,就會不翼而飛,變成干淨硬朗的衣服。這位老人沒有讀過書,連門牌號也不認識,但卻有著舊式婦女的好品德--克己為人,任勞任怨,寬宏大量,勞動不停。這也是一切勞動婦女的好品德。因此岳母總是受到大家的敬愛。可是她的大女兒覃卻缺少這些好品德,以致在家庭中,從來也沒有造成團結和睦的氣氛。
昨晚在家又談離婚的事情,我進一步闡明了我和覃的夫妻關系實際上早已是名存實亡,感情早已破裂,互不關心,互不信任,經濟上早已分開,人已分居多年,不離婚實際上等于離了婚,所以,我堅決要離婚。而離了婚對單位分房子和大兒子申請助學金的評定都是有好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