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我此行的只有幾個人,放心而又最擔心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他一一伊清。他對我的感情是這樣真誠,愛又是這樣的熾烈,他的擔心是有道理的,但又應該說是多余的。我不是追求什麼**的女性,更不是沒有道德,良心的人。他于我的學習,我的人生的追求幫助這麼大,我怎麼能把他作為人生路上前行的一架梯子?!
在和吳老師閑聊的過程中,他鼓勵我多看書,多練筆,多和搞寫作的人交朋友。他說︰「以後開筆會,我帶你去。什麼杭州,蘇州,九寨溝,張家界等等,去的都是名山大川,風景區,很美的。你去體驗體驗,看看,才能寫出好的東西來。」
我忍不住高興地問︰「我能去嗎?」因為我知道,筆會,無論在哪里,都是作家們聚會的場所。
「有什麼不能?我帶你去嘛。」吳老師肯定地說。
這期間,我看到進屋來听我們談話的鄭老師,臉上掠過了一絲詫異之色,她沒有作聲,笑笑,走了出去。
下午,吳老師要上班去了,鄭老師說要到她的女兒曉琳那里去看看,她拿上了我給他們帶來的小禮品--竹筷,這種竹筷雖然很便宜,但卻是做工很精細的工藝品,因為每一支筷頭上都雕刻了一個小小的獅子,很好看。我也要去上班,我們三人一塊出門去坐車。
八五年一月五日--晴天--
今天到公司去又是白坐,沒有事干,唯一的就是去配了一把鑰匙,明天又是星期天。
門「 !」地一聲,開了。「媽!」一聲略帶嬌氣的嗓音傳了進來。隨即,客廳里進來了一個青年婦女。
下午,睡過午覺後,正在屋里和吳老師,鄭老師談話的我停了下來,鄭老師趕緊走了出去︰「曉琳,你回來了?快進來!」
我探頭望著,客廳里的她大約二十五六歲的年齡,穿一身藍色運動服,肩頭挎了一個人造革小包,站在那里同她母親講話,斜睜著眼楮,很不高興的樣子,我明白了。
她進了屋,朝我看了一眼,我知道,她是吳老師他們的小女兒。我站起來點頭招呼的同時,吳老師也在招呼︰「你回來啦?」
「嗯」了一聲的她坐在旁邊的沙發上,又朝我望了一眼,那眼光是嚴厲,懷疑,不滿和看不起。
我望著她笑笑,試圖引起她的搭訕,她沒有理睬,繼續甩過那冰冷的不友好的目光,緊抿著嘴唇,那神情仿佛在說︰「哼!什麼人啊,朝我家里跑,一副鄉巴佬的樣子還想當作家?」或者是說︰「哪兒來到野毛野草的東西?朝我家里鑽。爸爸也真是,戰友戰友,戰友的熟人朋友都要管?管那麼多,管得完嗎?!」她抬起眼楮朝我斜著,又向自己的父親看了一眼,垂下眼簾不說一句話,緊閉著的嘴唇,使她顯得這樣的不近人情和看不起人。
我沉默了,不好意思地感到手腳無處放;而且在腦子的深處覺得,我真不應該這樣做,跑到這里來干什麼?承受這樣的眼光真比挨打還難受。
我的心緒極壞,突然想到了這樣幾個問題︰我來到了這個不熟悉的城市,不屬于我的地方,能學到什麼?它是不是多此一舉?我拋下工作,孩子,母親,我要追求;但這樣追求到的東西又有什麼幸福?
我彷徨,甚至後悔了,我給別人添了麻煩,更給自己尋找了一條不是應該的道路。我看不進去書,也寫不好觀察感,還有一層難以訴說的害怕情緒︰就是這樣下去,我也許會走向另一個極端的。
社會就是這樣,人生就是這樣,我自認為清高和了不起,然而,在芸芸眾生中,我只是一只螞蟻!看來,人是不應該違背生存的邏輯的,我這樣的違反常情地來到這里,也許有一天會遭到懲罰,或許我自己會報復社會?
晚上看電視劇,什麼片名沒有搞清楚,只知道是關于水壩的外國影片。因為我的心里記掛著曉琳對我的態度,時不時地我會扭過頭去看一眼她的表情,所以,對電視沒有用心去看。
而她呢,還是那個樣子,冷冰冰的不理不睬的。
早晨,曉琳走了,她沒有和我這個所謂的客人打招呼,而是氣呼呼地挎上包,拉開門,「呯!」地一聲,門在她的身後摔得山響!以表示她心中的不滿情緒。
門響過以後,留下了令人難堪的沉悶。吳老師在觀察我,鄭老師忙招呼我。我強迫自己笑,說話,但是也差一點流下了被侮辱的淚水。
我臨去公司以前,給鄭老師講了︰「要是今天他們都沒有什麼進展,我決定回去了,回縣城去。」是的,我想回去。回去做實際的事不更好嗎?何必讓別人把我當成叫花子呢?但是,我也知道,只有那些地位優越的人才有這樣的目光,這樣的態度。其實,這是一種驕橫無知的表現。
八五年一月六日--雨--
今天是星期天,整天都沒有出門。原想回去了,但吳老師說︰「你既然來了,就要看看,干一干,闖一闖,剛剛來,什麼都沒有干就回去了;你還想當作家?還想體驗生活?我告訴你,這就是生活!連這一點苦,這一點委屈都受不了,你當什麼作家?!」
我覺得他說的話很有道理,是的,我應該留下,看看生活究竟會賦予我一些什麼?趁著沒事做把衣服洗了,再和吳老師天南海北的閑聊了半天,我實在佩服他的知識,他看問題是這樣透徹,分析人的心理是這樣精闢;我想,要是他去大學里當語文老師,一定會座無虛席,並且全部都聚精會神的听他講課。
吳老師講的故事,(關于女性的故事)使我實在難以相信社會上確實存在著這樣的女人,但是,又存在著,甚至有的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不是這樣的女人,我不做這樣的女人!當然,我也違背了家庭婦女美好的一面,違背了女人生存的自然規律。但是,也還是可以理解的;和吳老師講的女性比,我是強者,我有生活的目標,人生的追求,我沒有浪費光陰,更沒有出賣**和靈魂!可是,和鄭老師比,我又不及。
鄭老師身上具有中國婦女的傳統美德︰賢淑,溫柔,善良,誠實;對愛情,婚姻專一。
從鄭老師身上我可以檢測到自己的不足,還是應該學一點屬于自己民族的東西,應該注重現實︰女人終究是女人,當一個賢妻良母有什麼不好呢?把家管好,把孩子帶好,把工作搞好,生活不同樣有趣?我呀!我流淚了,為什麼會流淚?還有另外一層原因,就是作為我這樣的家庭,這樣受著社會局限性的影響,這樣低的文化的人,要想奮斗到一條屬于自己的路,是多麼的不易!
我想,要是這里沒有我的立足之地,我還是回去,回到我的小溪里去作一條小魚吧,但是,我也要在濁浪中沖擊,就是死,也要拼!絕不屈服于吳老師所說的「權力。」我有自己的個性,更有在逆境中不屈的精神,我不乞求命運的恩賜,我只想用自己血汗浸透了的手臂,去叩開那道沉重的大門!我不是乞兒,更不是出賣**和靈魂的女人!
心里真不好受。在這里,突然間,我發現了吳老師那錐子一般的目光,在審查和檢閱著我••••••
吳老師宿舍的旁邊,是幾條小街,每天早上,就有人騎著自行車,車上托著兩個大鐵桶,里面是牛女乃。送女乃人來到了宿舍的大門前,就高聲呼喊︰「打牛女乃哦,打牛女乃了!」于是,宿舍里家家戶戶的人都拿了一個搪瓷盆,或者搪瓷缸去打牛女乃。鄭老師把牛女乃拿回來,再在鍋里燒一下,煮上三個雞蛋,一人一碗牛女乃,里面一個雞蛋,再加一個饅頭。中午有三個菜,一個湯,晚上隨便吃一點面條,或者剩飯什麼的。這樣的生活在那個時候,當然是最好的。
我不知道當時我為什麼要理所當然的在吳老師家住下來,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是,每天都是高高興興,每天的心里都是滿懷感激。
小街上有不少的門市,買東西很方便,買菜和理發也很方便。那個時候的理發店很簡單,就只有幾張竹椅子,幾面鏡子,收費很低。
那些地方(就是今天成都市九如村的小天路一帶)還很偏僻,全是小青瓦房,街道很窄,砂石路面,不過,到處都還是很干淨的。
八五年一月七日--晴天--
早晨,我堅持跑步,結果又是路線記錯了,真沒出息。憋著氣來到公司,沒有一個人。我只好到後面的椅子上坐下來看書。終于,他們來了,大家圍坐著談公司的工作,前景規劃,很有意思,听他們描述得一片光明,前途輝煌。
中午,小胡把鑰匙交給我,于是,我有了看書的地方。早上的不愉快被他們詼諧的話語沖淡了,我也跟著笑起來。看來,這個公司還是有前途的,我一定要利用機會,利用條件,努力地學習,探索社會和人生的真諦。
八五年一月八日--陰天--
今天,賈老師安排我去發了三封電報,郵電局的路我不熟悉,東問西找,當電報發了後坐車回來時,急急忙忙的又坐錯了車,只好往回走一段路再乘車,也真是笨得可笑!看來得學會騎車,今後有條件時買一輛自行車,這樣才會方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