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桃花那陣風 八

作者 ︰ 一葉扁舟田

王長貴幾天沒來大隊部上班,成了一件稀奇事兒,辦公室的人都把目光投向王小平,王小平卻裝出一無所知的樣子。朱福生把前幾天的事情在腦子里過了一遍,劉愛國的突然轉向,那晚找王長貴卻不在家,加上一連幾天不露面,王長貴肯定出了事兒。這樁樁件件聯在一起,朱福生就估模個差不離。他心里哼了一聲,覺得王長貴太過份了。

劉向東把手頭的東西放進抽屜里,起身說︰「這幾天有好幾件事要書記處理,要不我們上他家看看,要是病了,也順便探望一下。」

其實劉向東心里暗暗高興。王長貴一直拿他不當人,什麼事都一人說了算,他這個大隊長竟成了擺設。王長貴真的出了什麼事,那麼書記這個位子順理成章就是他的了。

劉向東邀約人同去,問到朱福生,朱福生搖搖頭,推說有事。最後只有副書記劉大保和李紅英陪著他去。

還沒進王長貴的門,就听屋里有嚷嚷聲。幾個人怔了一怔。劉向東听出是二隊劉長明的聲音,他包這個隊,人都熟。既然不是重要人物,那就可以進去了。

幾個人進了門,看到王長貴頭上纏著紗布,臉色很憔悴,都吃了一驚。王長貴見他們進來,欠欠身子,勉勉強強地笑了笑,示意坐。劉長明站在王長貴面前,情緒很激動。

三個人剛坐下來,就聞到濃濃的脂粉香。何小翠風擺楊柳,提著個茶壺笑容滿面地迎上來。劉大保看得氣血涌動。她頭發蓬松,皮膚白女敕,穿著件大紅短褂,只扣一粒扣子,露出緊身的內衣,把碩大的**挺出來,隨著她的扭動顫顫晃晃。何小翠看出劉大保異樣的神情,抿嘴一笑。她每人倒了碗茶。最後遞給劉長保,不小心地撞了他一下,邊扭著邊笑。

這一行人中,李紅英是女的,劉向東年紀與王長貴差不多,也是一張黑臉,劉長保倒是有些書生氣,年紀與何小翠相若。

劉大保被撞了一下,半邊身子都酥酥的,他溜眼看去,何小翠眼如媚絲,不覺心神一蕩。想起家里的黃臉婆,跟何小翠比,那真是天上人間。卻礙于王長貴在場,扭過面不敢再看了。

劉長明很瘦削,整個人就象垛場的架子。他看到劉向東,忙指著說︰「王書記,正好劉大隊長來了,我家的情況他最清楚,您跟他說說。」

王長貴很不耐煩的樣子,他壓根兒看不起劉長明,他老婆那樣子更象夜叉,看得就讓人反胃。劉長明的嘴巴,比瘌痢頭還討厭。

王長明身子單薄,生產隊的活吃不消,想搞副業。他點了好幾個地方,林場,畜牧場,還有果場,可哪一個場王長貴都不想他進。劉長明扯起皮來,某某某條件跟他差不多,都得到了照顧,他也想。

劉向東有點同情他,早想幫他調動調動,可這權在王長貴的手上。他見劉長明眼巴巴地望他,就試探地說︰「王書記,他家的情況是不是考慮一下?」

王長貴拉長鼻音唔了一聲,笑著看劉向東︰「劉大隊長,你有什麼好地方安排他,我不反對。他那個隊是你包的,你做主吧。」

一句話就把劉向東噎住了,想大隊的事就象你的家事,你說風是風說雨是雨,哪個還敢搶你的風頭?你模稜兩可的話我如何作答?就沖劉長明輕輕搖搖頭。

劉長明不依了,一急,就什麼話也敢出口︰「你王書記這樣做就太偏心了,你說沒地方放,可你經常放人到這場那場,就我一個放不進?六隊吳國安的婆娘長得漂亮,你還給他安排個能撈外快的副業。我劉長明不長眼,找個婆娘象母豬,入不了你大書記的法眼,下輩子找個妖精你看看,包你書記的位子都肯讓我坐。」

李紅英捂著嘴 地一笑,劉向東和劉大保也忍俊不禁,不敢笑,忙低著頭。何小翠叉著腰,扭過來笑得前俯後合,指著王長明說︰「大兄弟,你不要等下輩子,現在就找個妖精來,包你百求百應。」

李紅英听這話有點刺,臉一紅,也低下了頭。

王長貴這幾天心里那口惡氣還沒消呢,劉愛國的拳頭太厲害了,他抗不過,又有把柄在他手上,奈何不了他,這劉長明燈草一根,還由得他翻天?王長貴霍地起身,不想牽動了筋骨,疼得他咧了咧嘴,卻仍然把巴掌掃上劉長明的臉,啪的一記響亮。王長貴那力氣使不出來,但劉長明的臉上仍現幾個淡淡的指印。幾個人嚇了一跳。

王長貴肥大的指頭指著劉長明罵道︰「你小子算個什麼東西,簡直是條瘋狗!你想找個妖精,沒那個命,就憑你這德性,把仙女找來,老子也不會給你一絲一毫的好處!趁早死了這份心,我們大隊哪個地方也放不進你。」

「那我還不是長嶺的人了?」

王長貴一聲冷笑︰「長嶺沒你更好,就更太平了。」

劉長明捂著火辣辣的腮幫,淚水在眼眶里打轉。李紅英看得有點不忍心,張了張口,但看王長貴那凶神惡煞的樣子,咽下了想說的話。劉長明一跺腳,發狠道︰「你狗日的王長貴,你不要老子好活,老子也要你不得安寧!」

王長貴怒極反笑,胸口一拍︰「我等著,看你小子有什麼能耐!」

王長貴說罷又要起身,被劉大保攔住了,他瞪了劉長明一眼︰「你怎麼跟書記說話的?還不快走。」劉長明惡狠狠地瞪了王長貴一眼,捂著臉出了門。

王長貴胸口一起一伏,臉氣得變了形。他沒想到劉長明今天這麼大的膽子,讓他在下屬面前掃盡了顏面。劉向東趕緊岔開話題,向王長貴匯報工作。

李紅英心不在焉地听劉向東與王長貴聊,低著頭無聊地掐弄著指甲。忽然有人在她肩上輕輕拍了一下,抬頭一看,是何小翠。何小翠向她遞了個眼色,她就起身跟在後面,進了里重那間房。

何小翠關上房門,李紅英心里有點發毛。她和王長貴的事,全大隊的人知之甚多,想必何小翠也有風聞。她不知道何小翠要對她做出什麼的舉動,但人在屋檐下,由不得不低頭。她做好了挨頓臭罵的準備。

何小翠沒有罵她,笑嘻嘻地親親熱熱喊了聲妹子。李紅英詫異地瞪大眼。何小翠輕輕嘆口氣說︰「妹子,你不要疑心,你和王長貴的事,我不怪你。女人嘛,總想有個好的依靠,靠不了男人,只有另尋出路了,我們女人,苦啊。」

李紅英萬沒料到何小翠那麼大度,竟對她說這樣推心置月復的話,她有些感動,忙說︰「嫂子,是我錯了,我以後再不會讓他沾我身子。」

何小翠淡淡一笑,搖搖頭。「你不依他,他就會轟你下台。他那個德性我清楚,得不到就會冷在一邊。他是饞嘴的貓兒,偷腥膩偷慣了,怎麼可能立地成佛呀?沒有你,他還會找別的女人。你這人心眼好,我看得出來。我也不瞞你,王長貴能在外攀花折柳,我也會紅杏出牆。只可惜了王保生那個俊後生,被他撞上了,把命也搭了進去。」

李紅英一直苦思不得其解,王保生涉世不深,也沒听說和人結仇結冤,怎麼突然就想不通投水自盡呢,原來是這麼回事。李紅英一陣陣揪心。王保生一表人才,清秀明淨,李紅英遇上他都會多看幾眼。她有點妒意,瞅了何小翠一眼,想這個女人還真會挑人。

何小翠沒理會李紅英的目光,大發感慨。

「我們女人哪,就象三月的桃花。」何小翠蹙著眉,神情很是落寞︰「桃花隨季節而開,雖然鮮艷,可惜好景不久,那風一吹,就紛紛揚揚的凋落了。遇上惡風,樹枝都會折。桃花鮮艷的時候,看的人多,想攀想折的人也多,一旦過了季節,就是殘花敗絮哪,誰可憐那花落隨流水?這男人就是風,你艷的時候,它就親你撫你,你褪色時,它就把你卷得無影無蹤。女人這一生一世沒遇上疼你愛你的男人,那就只一個字,苦呀。」

李紅英有點坐不住了。何小翠說得在理,但她卻讓她的男人蒙羞。她那男人疼她憐她,可就是性格懦弱,長進不了。她也是心高氣傲,不願那麼窩囊地過,才委身于王長貴。李紅英呆呆地望著何小翠,忽然覺得她很可憐,王長貴對她的寵愛怕不及他平生對別的女人付出的十分之一。

李紅英不敢開口,也不想開口。她知道女人的苦沒處訴,就要找一個人引為知己。她又有點吃驚,何小翠這番表白,把她的心跡袒露無遺。

何小翠顯然很滿意眼前的傾訴對象,又輕輕一笑。

「妹子,現在我想通了,也豁出去了。再有和我好的男人,我是不準王長貴動他分毫!他玩女人理直氣壯,我就偷漢子給他看,我也不虧理!」

李紅英張著口。臉上有些發熱。何小翟越說越露骨了。

何小翠看李紅英窘迫的樣子,咯咯一笑,「妹子,你臉紅什麼?我快四十了,憑著保養,顯得年輕,可這些是鏡花水月。我就是想風流快活,也沒幾年時間了。人生得樂且樂,我才不委屈自己呢。他王長貴我管不了,我的事他也別想管,惹急了,老娘揭了他的瘡疤。」

李紅英不敢點頭,也不敢搖頭。

何小翠忽然轉過話頭,幸災樂禍地笑︰「你知道他這幾天為什麼沒上班?為什麼受的傷?報應啊,這次他遇上個硬茬子。」

李紅英忙盯著何小翠,這正是她想知道的,她沒問,知道何小翠會說的。

果然,何小翠嘻嘻一笑,走到門前听了一會,轉身坐下來,說︰

「這個下作胚子,以為什麼花都好采呀?那是一朵帶刺的花,那花本身沒刺,但護花的人厲害著呢。他也不想想自己多大了,能在年輕人面前逞強?那劉愛國山一樣的結實,動他的女人,不是往鐵板上撞麼?」

李紅英暗暗點頭。難怪劉愛國撂挑子,原來王長貴欺負到他頭上了。劉愛國性情剛烈,發起威來,老虎都得讓他三分。

想到這,李紅英忙說︰「嫂子,這事不能外傳,別人好說,劉愛國若是知道了,我們都有苦頭吃。」

何小翠嚇得吐了吐舌頭。想想也是,劉愛國那火爆性子,又是關系他老婆的名節。真要傳出去了,她不是惹火燒身麼。她壓低聲音緊張地說︰「這事我只跟你說起,你千萬不能傳出去啊。」

李紅英鄭重其事地點點頭。

何小翠嘮叨半天,沒幾句正經話,李紅英耐著性子听。最後何小翠撢了撢衣襟,如釋重負地站起來,笑道︰「妹子,我還是那句話,我不怪你。要是你有法力,把他拴在褲腰上,就省了那畜生干更多的壞事,糟蹋更多的女人,那你就是觀世音菩薩轉世哪。」

李紅玉的臉紅了。這話她敢說,可她卻不敢听。何況她也沒那麼大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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