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殤 第二十七章。中頓。

作者 ︰ 軒轅塵兒

「你說,狼王真的死了嗎?」

「呵,你若想一探個究竟,去下面找找便是了啊……」

「……」

方丈給村長斟上了一杯茶,整間屋子頓時茶香四溢。村長沒有說話,緊鎖的眉頭自那日狼王墜崖之後,似乎就再也沒有展開過。這大盛日的劫,就算是這麼度了嗎?

村民們在翌日也下到山底去搜尋過,最終卻一無所獲,也有人疑心狼王只是掉到了半山腰的平台上並未身亡,但是卻一絲痕跡都找不到。狼王墜崖後,剩下的狼群並沒有恐慌逃散或者傷人,而是都迅速下了山,村民們都說,應該是狼群將狼王的尸體帶回霧谷了吧。

門外的雨已經下了快五天,山頂的血跡也漸漸被沖刷干淨了。

「這狼王之心,怕是連老天爺都感動了哩……」

村長望向門外,神情失落的少年已經在牆角下呆坐了一天。他腳上的傷口因為多日沒有換藥已經開始發炎,頭發和衣褲也大多被雨水打濕,這一切他仿佛都渾然不覺……

「這傻小子……唉……」

方丈卻先于村長嘆了口氣,又搖了搖頭。

「接連失去兩個最親近的人,這樣的打擊,他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怎能承受得了呢……」

「他和他爹,都是一樣的性子……」

村長抿了一口茶,只覺得這苦澀似乎都算不得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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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味道似乎又濃了些,洛櫻不由得打了個噴嚏。她望了一眼小桌上的表︰七點二十分,是該去醫院的食堂領早餐了。

「喂,你要吃什麼?不說的話,我就去領我自己的咯!」

床上的少年周身都插滿了管子,頭上和肩上都纏著厚厚的繃帶,屋子里只有各種儀器發出的微弱提示音。洛櫻嘆了口氣,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嘴上那麼說,還是領了兩份早餐回來,雖然每次到最後,她都只能逼迫自己吃下兩份早餐,但是這似乎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

ICU病房本來她是不能進來陪護的,但是因為外公曾是這家醫院的院長,所以她就獲得了進來陪護的特權。在這里,她就是唯一能照顧他的親人了。

洛櫻站在玻璃外望著,一口一口地吃著包子。她多希望那個星眉劍目的少年可以突然跳到她面前搶走她的包子,然後一口吃得精光……當初她如此厭惡他的驕縱和自負,現在卻連說話都成了奢望……

她覺得鼻子有點酸,趕緊抬手揉了揉。

「喲,這怎麼就哭了?」

鐘醫生忽然出現在了她面前,那日便是他和另外幾個醫生開車帶著他們離開了那個村莊。如果不是當時他們在車上進行了及時的搶救,此刻陳可青怕是已經躺在了醫院的太平間。

「哪有……」

明明一眼就被看穿,她還是忍不住倔強了起來。

面前的女孩兒已經陪護了一個星期,頭發蓬亂,面色蠟黃,巨大的黑眼圈就像戴了一副墨鏡。鐘醫生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你還是回家好好洗個澡休息一下吧,他一時半會兒也醒不過來……」

洛櫻轉頭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趕緊住了嘴。呵,這個倔強的少女。

一周前,他接到了老院長的電話,讓他再帶兩個醫生到一個叫永興鎮的地方去救治一個病人,而且再三叮囑一定要做好防護措施,皮膚絕不可以沾到病人的血液。老院長雖然退了休,但是在醫院里一直是一個傳說級的存在,院長的委托他自然不敢馬虎……那日,血液帶著劇毒素的少年已經讓他感到頗為震驚,而那個將少年帶出叢林的少女更是讓他難以想象……

初次見面,那疲憊不堪的少女眼中竟然帶著男人都少有的堅韌,十個手指的指甲全都因為大力拉拽而翻了起來血流不止,她卻一聲不吭,在車上默默看完了整個血腥的搶救過程……而且,她似乎對那種毒素有種與生俱來的抵抗力……

「怕是除了我,沒有人敢照顧他了吧……」

女孩咽下了最後一口包子,被噎得皺起了眉頭。醫院高層封鎖了這個少年的消息,也不敢貿然派護士護理,只簡單包扎了一下手指的洛櫻毫不猶豫地就擔下了這個責任。她似乎頗有當年老院長的風範。

「你說,你這麼好的條件,為什麼不學醫呢?老院長那麼好的醫學智商,怎麼也該傳給你了些吧?」

「如果你有這麼不靠譜的女兒和女婿,你也會提前退休的……」

洛櫻的回答直接把鐘醫生噎住了。他只知道當初老院長才五十多歲就申請退休了,說是當醫生壓力太大想放松放松,後來听說是提前回了鄉下為女兒女婿帶外孫女兒,想來想去,無非就是那些個原因了。

「听說,你和你父母還有弟弟的關系不太好是嗎?」

他試探性地問,沒想到她居然沒有任何表情和變化。

「是啊。」

這次的談話只能尷尬地中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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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家村子里的二層小樓似乎在一夜之間就破敗了不少。

今天是古山的頭七,古雲聃和母親靜靜地坐在院子里,四周的蟬鳴也打不破這死寂的安靜。

女人用小杵細細研磨著藥盅里的草藥,少年則一直面朝靈堂的方向坐著。父親的遺像放在那里,連最後用來緬懷的照片居然都是板著一張臉。他回想起當初和父親在一起的點滴,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了下來。

「媽,你說今天,爸會回來嗎?」

女人愣了一下,停下了手中的活。

「會的,你爸他那麼疼你……你早點去睡吧。」

「不,我想看看他……」

少年走到預備好的飯桌前,上面都是父親愛吃的菜,他端起了碗,眼淚卻吧嗒吧嗒地掉進了碗里。

「他看見了你,心里有掛念,就不能安心地走了……」

母親看見他的樣子,不禁有些難過。那個男人,她向來都是不願搭理和過問的,她嫁給他只是遵循了爺爺的遺願,但是這個兒子,她沒法不放在心上。

男孩兒抬起頭望著母親,她眼角那顆淚痣仿佛就要滴落下來。他只能嘆了口氣,揉了揉眼楮,起身回到了屋里。

在山林里生活了多年,這棟二層小樓修好之後就不怎麼回來過。父親說,這小樓是給他以後娶媳婦兒用的,他當時還傻呵呵地爭辯著……他回到屋里才發現,自己居然沒有一張和父親的照片,這棟房子,竟然成了唯一的念想。

古雲聃很想大哭一場,但是卻喊不出聲,一種強烈的悲傷壓得他喘不過起來。在村里,所有人都視他們一家為怪物︰對獵殺狼有著瘋狂執著的父親,只有一只眼楮的他,還有那十多年來未曾衰老過的母親……他也曾試圖融入村民們普通的生活中,但是那些人永遠都是表面上一副客氣的樣子,背後卻又生出各種刻薄的議論。在這種時候,父親總是會出現,安慰他,為他打抱不平,現在,這個人也不在了……

他把臉埋在枕頭里,枕巾已經完全被眼淚打濕了。

「不用戴眼罩了,我不害怕!」

那個笑起來能融霜化雪的少女又出現在了他的腦海里,該死,自己到這個時候都還會想起她來……

「雲聃,不要想那麼多了。我不管怎樣,都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

那天晚上那個擁抱明明那麼溫暖那麼真實,讓他真的信以為真了,沒想到,當她看到人群聚集在山頂時,還是奮不顧身地走了,連一句對不起都沒有……

「兒子,十五那天,無論如何你要把洛櫻留在山上。過了十五,她就是你的了!」

他還清晰地記得父親在電話中對他所說的話。那時候的父親剛出院,卻急著讓母親給他打了個電話。

在霧谷里,他和父親攙扶著走了兩天,那兩天是他們噩夢般的回憶,卻是他們父子單獨相處的最長時間。

「兒子,不管他是陳可青還是狼王,你都不可以害怕他……」

「可是……」

「沒有可是!」

父親肩上的傷口還不斷地流著血,咆哮的聲音卻不減。他看穿了兒子心底最深的恐懼。

「我古山的兒子,不是個孬種!」

古雲聃愣住了,從小到大父親對他都是百般呵護,他雖然每日都忙于尋找狼王,但是對他的愛卻絲毫不減。這是父親第一次對他有所要求,而這要求,他也許一輩子也做不到。

最後他咬著牙點了點頭,父親這才釋然。古雲聃自己的心里也沒有底,這份恐懼,是否當年已經隨狼王給他的烙印永遠留在了心里,就像一顆定時炸彈,隨時都能讓他在狼王面前崩潰……

「洛櫻……」

少年的眼中盡是深深的恨意,緊緊抓著枕頭的手指關節已經握得發白。他忽然覺得自己在這一瞬間就長大了,他在這個夜晚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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