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午後,櫻兒見天氣比較熱,于是轉出來想找個陰涼的地方坐一會兒。其他的秀女們都在午休,這一點她最不習慣,以前工作的時候一分鐘都要當兩分鐘來用,連晚上睡覺時間都不太能保證,哪有午休的習慣(不,應該叫福氣)。她走到門外,找了一個樹陰坐下,這些天的規矩學得腰酸背痛的,于是做起了瑜伽,她也不敢做那些幅度大的動作,只是為了舒展一下筋骨。
正做的投入,听見一陣腳步聲,睜眼一看,有個公公模樣的人正向她走來,于是向他微笑頷首,連忙站起來用學到的規矩施禮問好,那公公見她禮數周到隨即和顏悅色的問道,「請問姑娘是哪家的?」櫻兒回說鈕鈷祿氏,不過不想讓人誤會,趕緊說明只是養女。那公公倒一愣,問道,「前兒听說凌柱家的大小姐進了四貝勒府。」櫻兒說,「是的,去年大選時指的婚。」
那公公沉吟道,「听說他府上有位姑娘年前騎馬摔傷,好似很嚴重」櫻兒聞言,只道是四人幫托的人過來和她確認身份,于是點頭,「正是奴婢。」
那公公打量她一下又問,「姑娘剛才是在打坐嗎?」
「哦,不完全是,這是天竺傳來的瑜伽。」櫻兒心道,瑜伽這個詞在這里不一定有人听過,所以加了一句天竺,一般的人都會知道佛教從天竺而來,那她做什麼定然與佛教有關,也不會再追問下去了。那公公不再問,向她點點頭,轉身離去。
櫻兒心里著實高興,大半個月里沒有四人幫的音訊,今天猛一見他們派來的人,很有些「不亦說乎」的感覺。接下去幾天依舊無話。這天下午,嬤嬤讓她到後面的園子里去,說是有人找,及進了園子,只見那四人幫齊刷刷的已經等在那里了。
櫻兒第一次看到四人幫都穿著朝服,俗話說人要衣裝佛要金裝,這麼猛一看如此正規的裝束,端的是個個氣宇軒昂,湛然若神,心中暗自喝彩「好俊人物」,滿心歡喜地走過去,用學會的禮儀向他們行禮,不等她說完「吉祥」二字,十四猛地捉住櫻兒的手,「跟爺過來,」
「你放手啊好痛」
「你還和這皇宮中誰有交情?」
「這話從何說起,我只認識你們幾位爺…咦,出了什麼事?」
櫻兒見他氣急敗壞,「怎的皇上點了你的名兒?」
櫻兒倒退一步,駭然問道,「你們不是保證過不會吧,現在可怎麼好?」
櫻兒頓覺身上所有的血液全都瞬間集中到腦袋里,臉色煞白,差點一頭栽下,八阿哥見狀一把扶住她,微微責備道,「十四弟,不要著急,慢慢說,來,櫻兒坐下,」
櫻兒幾乎虛月兌,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八阿哥幾乎是半扶半抱著讓她在石凳上坐定。
十阿哥嚷嚷道,「快,快掐掐人中,別是被嚇暈了,這大熱天的怎麼說的」九阿哥趕緊打開扇子扇風,「櫻兒你別嚇唬我,坐下坐下,」
十四阿哥蹲,剛才還氣鼓鼓的到現在開始心疼起來,「櫻兒,我們原本都已經安排好了,讓你去宜娘娘的宮里當差,可前兒個娘娘突然疑疑惑惑的問我們是不是搞錯了,因為皇阿瑪已經直接點了你的名字出來,這事兒還是讓梁九功親自辦的,千真萬確。我們自然是大驚,昨兒八哥悄悄地問了梁九功怎麼回事,秀女的事兒一般他不管的,怎的這次還勞動了他,梁九功說,皇阿瑪已經先把你指給了四哥。過幾日就下旨。」
櫻兒聞言長吁一口氣,暗罵十四這個小屁孩,說話大喘氣,差點沒把我嚇死,四貝勒?唉,事到如今這也是一個不錯的結果,當然比起撂牌子出宮差一點。怎麼說額滴老姐是未來的皇太後,緊跟著她是怎麼也不會吃虧的。你們這四人幫,雖然今後的結局都不咋地,不過對我倒是一片真心和赤誠。
櫻兒搖了搖頭,罵自己幾時變得那麼勢利,不管人家以後怎樣的命運,但自相識以來,他們對自己的一片至誠,真是天地共鑒。想到這里,櫻兒抬頭對著他們歉然笑了一下,「這麼說來,櫻兒是真要和姐姐去團聚了?」八阿哥和九阿哥做夢也想不到她竟是這樣的反應,這個笑容在他們看來簡直有說不出的詭異,兩人駭然看著她,唯恐她大悲之下別是失心瘋了,叫道,「櫻兒,想哭就哭出來,別憋在心里」
十四猛然說道,「櫻兒,你可不要再尋短見,都是我可我本是想要了你去的啊」
櫻兒听他這麼毫無顧忌的說出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須知當時的一般人也沒有如此直白,況且是有皇子身份的人。
八阿哥見她尷尬,馬上說,「好了十四弟,天也不早了,你們先回吧。」
九阿哥也覺得老十四有點造次,說道,「櫻兒,那我們先回了,別做傻事。有事記得找我。」
八阿哥目送他們離開,回過頭尤為不放心地說,「櫻兒,今天這事」一時也想不到怎樣安慰她,櫻兒抬頭道,「八爺,櫻兒真的覺得這個結局是最好的,櫻兒固然是可以和姐姐團聚,八爺這邊也可以不必再為兄弟們的和氣而左右為難。」
八阿哥看住她,暗自佩服她在瞬間的慌亂後,竟然還是快速領悟到事情的實質。的確,九弟十四弟都為她心動,這是皇家大忌,他本想著暗中控制事態,但是這哥兩個雖然從來未提及此事,心中已然較勁,這次在自己的調解下,老十四放棄了向額娘德妃開口,而同意讓九阿哥的額娘宜妃一力安排櫻兒,一則因為宜妃在皇帝面前說話比較有力,二則也是怕兩位娘娘同時干預了反而會引人矚目。皇家永遠是利益為先,到時候會害了櫻兒。
自己明明知道櫻兒與他姐姐家基本沒有什麼感情,可她剛才反倒還安慰他說是很高興與姐姐團聚,不禁又讓他心下愧疚又有些莫名的心痛。
一時沉默無語,櫻兒忽道,「八貝勒,煩請將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連同每個細節一字不漏的說給我听。」
八貝勒于是將前後的因由說了一遍,櫻兒不時詢問,甚至仔細到哪個隨從可能給誰傳過話。八貝勒開始也是隨口說說,但到後來也慢慢跟上她的思路。
兩人一路分析下來,結果大致是,首先,這個事與老康沒關系,他完全是心血來潮。其次,這個事與四貝勒也沒關系,完全是誤打誤撞。櫻兒雖誤以為那個公公是四人幫的人,說出了身份,可也不至于就影響到四貝勒的決定,他可是主意大的很,從不人雲亦雲。因此,這件事情純粹是偶然事件,陰差陽錯的並非為了針對誰。
櫻兒釋然,「那以後我還能見到你們嗎?」八貝勒笑道,應該可以,不過見一面的機會就會少一些。櫻兒突然心里有點空空的,前一刻他們還是密友,而今後幾乎形同陌路。
櫻兒道,「如果櫻兒只是四貝勒府上的宮女,到時候還能放出來嗎?」八爺了然,「說來說去你還是不想進入皇家。」
櫻兒笑道,「八爺,這世上有兩種人,有的人喜歡在書齋里正襟危坐,讀著‘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但另外一種人是策馬仗劍,遠赴玉門關外,去親自體驗那大漠的風沙,去經歷那連天的寒霜,櫻兒就想成為後者。既然來了這一遭,就要好好揮灑人生。人各有志,櫻兒的理想就是放情山水間,並不希望、也不甘心在一個方寸院落蹉跎歲月、了卻一生。」
八貝勒看著她,眼中閃現出悠然神往的神態,「櫻兒,山水間若是有了你,那一定會是別樣的風景。」
「對了,過幾天櫻兒會讓嫦姐姐轉告八爺一些事,望八爺成全。」
八爺笑道,「莫敢不從?」說著伸出手掌與她擊掌為誓。
櫻兒忽然想起,「你的手怎樣了?」
八貝勒笑笑,「不礙事兒。」
櫻兒不由分說,拉起她的手,只見傷口早已愈合,但還是留下了淡淡的疤痕,櫻兒歉然道,「對不住,還是留了疤痕。」
八貝勒溫言依舊,「櫻兒,他日在山水間,你是否還會記起在京城里的小書齋里,有個正襟危坐的人」
櫻兒愕然看著他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