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逗清光 復立(二)

作者 ︰ 梧葉曉棠

到了壽誕的那幾天,禮部早就提前擬定了日程表,福晉、年側福晉、李側福晉都是大妝起來(其他沒有位號的姬妾都沒有資格參加的)。櫻兒就跟隨在後面來回忙碌,簡直比正式參加的人還累,心想怪不得要她來,存心要累死她。

這是難得的幾次大規模的正式場合,規矩極繁又多,櫻兒早就做好功課,而且禮部也有派嬤嬤們上門培訓必要的禮儀。櫻兒還將要點都記錄在羊皮紙上,不時的提點各位福晉們注意事項。由于需要長時間的站立,頻繁的跪拜和歌頌,而且吃飯都是有一頓沒一頓的只吃一點點,連續幾天從早到晚。

櫻兒想這簡直是在遭罪,各府女眷們恐怕沒幾個有這樣的身胚的。櫻兒早已準備好了一根千年老山參,吩咐濃濃地熬了一大盅參湯,每天早飯後,讓大家都喝下一小杯。果然所有人都悄悄贊她好辦法,這幾日確實精神頭兒挺足的,沒出什麼大動靜。

康熙四十九年正月十六日,皇太後的寧壽宮內張燈結彩,舉辦盛大宴會,皇子、諸王、貝勒、貝子、公、內大臣、大學士、侍衛,以及公主、福晉、夫人、命婦等,全部齊集。皇太後在近侍攙扶下,緩步登上寶座,即時響起歡快、悅耳的樂曲。老康和著音樂的節拍,在皇太後寶座前跳起滿族特有的蟒式舞,並頻頻向她勸酒祝壽。

老康已是五十幾歲的老人了,他在皇太後生日時起舞稱賀,這既是躬親履行儒家所倡孝道,是漢族士大夫所稱道的「老萊子舞彩娛親」的另一種表現方式,同時還帶有滿族特色。

包括皇太子在內所有在場人員,面對這一前所未有的場面,驚訝、感嘆之下,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楮。這的確是一次寓義深刻的慶壽活動,表明老康想方設法通過自己的表率行為,教育皇太子與諸皇子的苦心。

皇太後和各位娘娘們都是認識的,四人幫和十三自然也熟。當然這里還有好些不太熟悉的皇子們及家小。她遠遠看到九阿哥朝她這里看了看,十阿哥和十四也是遠遠的,她知道這種場合不得讓人瞧出來她和皇子們眉來眼去,所以索性看都不看他們,只關注府里的這些人。還有一個原因,灰太郎這次還帶了他的新小老婆。櫻兒只覺得從胸到背都是酸的,從頭到腳都是涼的。她一再告誡自己,現在是工作時間,不要去想別的,也怕在這個大場面上出了差錯

幾日下來,櫻兒自己也是累得精疲力盡,牙齦都腫脹起來。而且她們這些隨從還得在一邊站立等候,來回奔忙伺候著。櫻兒這才明白,這個時候就是將滿漢大餐都端到面前,她也是吃不下的。

但是每晚回府後,都發現房里有一個點心盒,內容都是滿漢全席上的各式點心,她知道一定是胤禛吩咐廚子做的。想到他百忙當中還想著這麼微不足道的事,心中暖暖的,但是又想到出府遙遙無期,不禁又有些失落。

最後一日,慶典結束,櫻兒忙忙碌碌地指揮著各位福晉們的車馬等瑣事的安排,最後她上車的時候,有人塞給她一張紙。她拿在手中,等到上車後,緩緩打開,只見上面畫了一片銀杏樹的樹葉,又寫了第二天下午的時辰。從筆跡上看是灰太郎的手跡。

櫻兒的心又一次顫抖起來,自從塞外一別,她就再沒見過他。雖然她在眾人的敘述中,說道灰太郎怎麼怎麼在意她的病情,怎麼怎麼上心她的事務,也收到過他送的藥品、吃食、以及為數不多的一些小玩意兒,但是她卻從來沒有見過他。

慶典結束後,各位福晉們回府後就開始了漫長的理療、恢復過程。累了這麼多天,按摩、睡覺總要的吧,于是府里也是幾日的大休整。書房不用當差,文秀也關照櫻兒不要太累著,吩咐兩個嬤嬤好生看顧她。

第二天下午,快到了約定的時間,櫻兒還在房里來回轉圈,反復地糾結著。她心底里還是很想去見灰太郎的,但是一想到灰太郎的薄幸、灰太郎有了新小老婆,她就不舒服,也就意興索然。

她到花園采了根樹枝,揪著一片片樹葉,口中念叨著,「去、不去、去、不去」眼看著揪了一片樹枝了,還是沒有決定。

這時田嬤嬤端來些水果,說是前面福晉吩咐給她的,福晉說她連日來太過勞乏,可得好好歇歇了。田嬤嬤笑道,「這幾天難得姑娘都不出去,可要好好的補覺。對了,你姐姐說,她又听說了幾個偏方,等她歇過晌,就送了來給你服用。」

櫻兒的腦袋又「嗡」的一下,文秀和靈兒現在的唯一興趣,就是去尋訪偏方、土方、海上方,一心想給她調理和治愈她那已經被損害的功能。櫻兒對自己成為試驗新藥的「小白鼠」深惡痛絕,千方百計地要躲避。但是沒有辦法,否則文秀就要對她哭天抹淚,她已經對此又煩、又怕了。

櫻兒趕緊說,「噢,我要出去一下。我忘了有個賬面上的事情,要去一下商鋪看看。」

田嬤嬤笑道,「那麼姑娘怕是有很多事情吧?姑娘還回來吃晚飯嗎?」田嬤嬤細心又體貼,看到櫻兒被各種古怪的藥物包圍著,也常常和她配合著打打馬虎眼兒。不過她總是不露聲色,表面上從來不顯山露水,櫻兒和她配合得越來越默契。

櫻兒策馬出府,她的心緒復雜,也沒有別的地方去,她在大街上來回溜達,一直磨磨蹭蹭的,眼看著日頭偏西,才慢慢地向海澱方向走去。

她到了寺院外,沒有看到灰太郎的人。她心中點點頭,他等不到我,自然就回去了。她下馬進寺,一直往後院而去。果然,那里已經空無一人,但是她看到石桌上擺放的果品、茶籠(保溫用)、茶杯,就知道灰太郎剛才在這里等過她。

突然,她的心里涌出一絲懊悔,心想自己總是抱怨灰太郎不管她的死活,抱怨他嫌她自作多情、抱怨他玩「失蹤」,但是臨了自己卻爽約,真是作天作地的。她走過去,拿起了茶杯,茶籠中的水還是溫的,顯然灰太郎離開不久,她不禁又嘆了口氣,只差這麼一小會兒,終究還是沒踫到

唉,不見的時候,想見,見的時候,怕見。

櫻兒呆呆地看著手里的茶杯,想起了當年在銀杏樹下的情景,不禁百感交集。銀杏樹就在眼前,這棵樹也許就是通往三百年後的蟲洞。另一邊是孓然一身,這一邊還是孓然一身。難道我就注定了是孤獨無助的嗎?

這時,耳邊傳來一個溫柔的聲音,「天氣冷,喝涼茶傷身,我讓人再換過。」

櫻兒回過頭,不可思議地看著站在身後的灰太郎,定了定神,趕忙見禮。灰太郎微微笑道,「你可讓我好等。」

櫻兒低聲道,「我以為八貝勒已經走了。」

「你就是要等我走了,才願意過來嗎?」

櫻兒無言以對,岔開話題,「這院子里冷,八貝勒該在屋子里才是。」

「這日頭還算暖和,比起你在野地里蹲著好幾夜,可強多了。」

噢,你也知道野地里冷啊?那你還沒良心地嫌我多管閑事、自作多情

「八貝勒難道現在就不怕嫌疑了嗎?」櫻兒低聲問道,口氣分明是幽怨的。

「避嫌疑只是暫時的,那是為了我們以後長長遠遠的。」灰太郎握起她的手,「櫻兒,你怎麼這麼傻,就為了我的一句話,斷章取義,竟然那樣去作踐起自己。」

「櫻兒本來就是賤命一條,人又傻,不值一提的。」櫻兒眉尖微蹙,偏傳了頭。

灰太郎擁她入懷,「你還是沒有消氣?我這就給你賠個不是,你大人大量,多擔待我有口無心吧。」

「奴才不敢。奴才謝恩。」

櫻兒說著就要跪下,灰太郎又氣又笑地攔住她,「什麼主子奴才的,我不許你說這樣的話。」

櫻兒別過身,想抽出被他握緊的雙臂,灰太郎更加用力,「櫻兒,不要生氣了,難不曾還要我給你跪下。」

「也不知道你是真的假的。誰要你跪了,你又不傷一絲一毫的。你在替我作禍,存心害我呢吧?」

「總之你要我做什麼都行,只要你消氣就好。」櫻兒听了這話,又開始飄飄然了,她抬頭笑道,「八貝勒主子,奴才冷,我們去屋子里說話好嗎?」

灰太郎微微一笑,牽起她的手,往禪室而去。

禪室早就布置好,茶水點心一應俱全,一邊的桌子上還有文房四寶,又放了幾本字帖和幾張大字。櫻兒在四貝勒的書房服務,自然對這些有著職業敏感,她拿起那幾張字,笑道,「八貝勒好雅興,在臨帖嗎?」

灰太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這是皇阿瑪給的功課。皇阿瑪嫌我的字不好,每日讓我臨帖,寫十張大字呈上去。剛才等你時,就在趕這個差。不過一想到你的字,我是倍感慚愧。」

櫻兒搖頭道,「八貝勒,字是給人用的,不是看的。人各有志,愛不愛練的也不必牽強,更不必浪費過多的時間在這上面。」

櫻兒心想,在現代,大家都普遍用打字的,每個人只要練好簽字就可以了。練毛筆字就是純粹的為了怡興。

果然,灰太郎笑道,「皇阿瑪要求我們每個兒子都完美無缺,自然督導嚴格。不過我想著若是每天有這麼些時間,可以多做多少事?」

「龍生九子,各不相同。人各有志,也是勉強不來的。皇上看折子,可不會因為誰的字好,就認為他辦的事一定好。也不會因為誰的字不好,而否認辦事的結果。不過,‘可憐天下父母心’,做父母的總會要求自己的兒子好上加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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